沈墨孤独侠-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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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只是一种境界的隔阻,记得吗?那是在你能力之外,是你做不到、闻不到、听不到、看不到、碰不到,体会不到的限制,使得你难以接受,获得矛盾的不适感。”
“真的只是,因为我做不到?所以,我矛盾?”
“晴天不下雨。”
“噫?”翔靖相又因为燕孤鸿那不定飘云似的说话逻辑而愣住。
“在你来说,晴天不下雨,代表什么?”
“晴天不下雨,是很正确的景象啊。”
“绝对吗?”
“嗯。是绝对的。真是废话,你几时看过晴日落雨?晴天绝不下雨,这是常识啊!”
“那么,也就是真理罗?”
“对啊。的确是真理吧。可以这么说。”翔靖相加重口气。他并不觉得晴天不下雨,有什么值得探讨的价值。
燕孤鸿荡浮着的笑意,又起。“但是,这世上却偏偏有晴日雨啊。你知不知道?在中原南部胜土及岭土两地,就有这样的景象?”
“真的?”翔靖相十分讶异。生长在北漠的他,的确从未想象过晴天雨的模样。他本没有这样的体证。
“还是难以想象,对吗?在阳光灿烂奔绚的同时,却有着丝丝凉意的落雨,放腾下来,这样的景况,你恐怕还是将信将疑吧?”
“确实,有吗?晴天,仍会落雨?”
“当然。人惯常地用他本身的经验与常识来断定一切事物。因此,当某种存有,超越了人所认知的层次时,就会有矛盾、固执、怀疑等等情绪的出现。就像,燕某如今告诉你,晴天会下雨一样。没见过的你,必然难以接受。因为,你未曾触过这样的事。但如果你信,晴日雨就必然存在,存在于你的认知里、存在于你的世界里。因此,信也可以说是道。而由于你打破以往的禁想,不再迷思于晴日不雨的固有观念,也就是你冲开了一个境界的封锢,这样的境界突破,是道的发现,也是矛盾的涤除。”
“你愈说,我愈模糊。道,怎么好似无所不在、无所不有?”
“这正是体验啊!只有,亲身亲心体会到,道存在的真实,才不会乱迷念悟,而真正达到一个清亮的思觉境界。就像,你总得尝过晴日雨,或是打心底相信它有,它的存在,才不会给予你一种矛盾的错觉。人群的集体常知,未必全然是对。也许,个人的心魂体念,较之更是真切确实。自己的真实,才是世界得以流转的基素。不是他人,是自己!别人的道、法、天意,是别人体验出的道、法、天意,不是自己的。只有,自己的真我体验出的,才是自己的真实。这就是惟—!”
翔靖相听得懵懵懂懂、恍恍惚惚。
“燕某不食饭,正由于我完全掌握了肉体。我的灵心与肉身,紧密地契合着,再无分彼此!‘我’这样的存在,是由灵与肉完完全全的交融成。在我来说,肉体的存在,有它本身的意愿,绝非毫无价值。精神魂灵的意志,与人体的意志,汇聚起来,才成‘我’这样的一个意志。我缺少了精魂,就不是我。同样的,我失去了肉体,也再不是我。这是,我用刀与道,人梦所体验出的惟一,即是,真理!”
翔靖相脑筋急速地滚动着。一流流的激冲,将他荡了个魂神不知何方归依。他在沉思!
用自己的心、自己的灵、自己的神,沉思。
“灵与肉啊,你对于自己的肉体,知道多少?你对于自己的精神意识,又知道多少?”
燕孤鸿并不稍歇,随即展开另一段谈话。
燕孤鸿改了个话题。“当初,为何习武?”
“想要,变强!”翔靖相直言。
“变强?为什么想变强?”
“这——”翔靖相再度缄默。
“习武的人,有很多理由。有人如你一般想变强。有人只是想保护自己。有些人是要君临天下、掌握所有。也有人是想体悟,那种锥心的刺厉痛快。更有人是一生的游戏纵玩。同样的,也有人是放任兽心的腾动、释出噬血的本性。理由太多太多了——你想变强,是想超越他人,站在世界最顶巅?还是,想品味血斗的贲张沸热?或则是,想要验证自己,想臻达自己潜能的最极限?”
翔靖相静思良久。“我不知道。我还不是很清楚,自己的刀与梦。我只是想练刀罢了。
自从看到北鸿的飞行后,我就是想练刀。也许是我想翱翔在天际吧。应该还是这个理由吧。
应该——”
燕孤鸿笑了笑,洒然道:“没有答案。那是相当好的答案。在你还不明白的时候,就好好地坚持你自己的直觉吧。也许,等你明白自己真正的意愿后,你就能马上用刀飞游天下、一世无阻。”
“你呢?”
“我?”
“你为什么习武?”
“因为,肉体的意志!”
“肉体的,意志?肉体有意志?”翔靖相失声。
“不觉得吗?人的呼吸、人的心跳、人的血液流运、人的脉动、人的脑臆藏思,一切都太过自主了,不是吗?”
“但是,这也不代表有意志?那该是很自然的事啊。”
燕孤鸿悠悠然说着:“自然吗?我不这么认为。所以,我开始习刀。我用刀勘破人身的奥秘。我用刀入道、入法、入天,为的就是找出灵肉完全契合的可能性。一直以来,我始终相信着。肉体有它本身的意志存在。我的心跳、我的呼息,告诉了我这一切。如果说,人有灵魂的话,那么除了精神意识外,肉体的意志,必然也是组成的一份子,而不仅仅是一个寄托的臭皮囊这么简单。因为,有灵与肉,所以人存在。燕某从不怀疑这一点。我的武、我的刀、我的道,就是要验证灵与肉契密的可能性才存在的。”
翔靖相满眸子的茫然,豆子般大的汗,由他面颊渗了出来。他听得颇为辛苦。“道、法、天、运命、天道、真理、道法、禅、天意、惟一等等的称谓,在你看来都一样;都不过是,一个无以名之的存在的一种封号,没错吧?”
“是没错。”
“那么这些存在,这些道法,对、对肉体又能有怎样的体证?”
“这就是我不食人间烟火的来由了。除了,完全掌握肉体的脉动外,另一个——”
“快说!”翔靖相等着,揭开世界与存在的另一层真实。
燕孤鸿却忽然道:“说不成了。”
“说不成?”
“因为,有人来了。”燕孤鸿淡淡道。
翔靖相冷下沸晕的心。对了,有人来了。动脑动心的时间,似乎过得很快。也许,已是动手动脚的时刻呢。就于现在。就于此刻。动手!
烈易玄等四人,在不影响烈易玄伤势的前提下,乘船循“灵湮河”经“常冰河”、“南照河”来到“示芜城”。
一路上,沸沸汤汤的消息,漫洒着整个神州。
姣妙也得知,她的少主“修罗”已到“直道长廊”。但是,她仍未让烈易玄知晓,她与“修罗海”的关系。
因为,她有所顾忌。她不想让现状,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改变。她想要、她渴求着,再多一点时间,相伴于她的小玄身边。她害怕会有什么改变,影响了她与他。她害怕!
卓涉与镇摄元的两极,热与冷,愈发鲜明着。
他们发自内心期待着。他们既已错过,绝采的“落风之役”。这一场就不容再错过。他们的剑,老是蓦然地跳动着,一同于他们的心。
烈易玄又活蹦乱跳了。他的伤势,在他本身的优良素质,与镇摄元的寒功疗治下,在踏上旅途的第二夜,其实便已痊愈。他也十分渴待着战斗。他想再遇上像“邪火”温陵阳那样的高手。他知道自己已变强了。下次再遇上等同与温陵阳这般的高手,他已未必毫无胜算。
与“狼”、“绝”两剑士的讨论,令他首度把以往游戏般的“佛舞”斗意,悉数扭转过来,化成另一种型态的全新“佛舞”。
现在的“佛舞”、现在的“蓝天”、现在的他,手正痒着!
“刚得到消息,十月七日,‘修罗海’与九大派将汇聚于‘夕奔河’附近的‘希玉镇’,商讨联合的事宜。”卓涉道。
烈易玄一副雀跃不已的样子。“那我们还不快去?”
卓涉看着这天真至极的师弟,不由失笑道:“急什么,还有两天呢。”
“对喔!”烈易玄讪笑着。“那现在我们该做什么?”
“想一想罗。”
“想什么啊?”
“想一想异域那千余人怎会凭空消失?”
烈易玄纯真的眸子,漫开一片慧芒。“消失啊——”
“怎么?有什么意见?”
“‘鬼舞教’真和‘黑盟’同流?”
卓涉应道:“只是,众人的推论罢了。因为,‘白手”与‘孤独’的关系,再搭上‘邪尊’的情缠,而他们又同时抹去声息,所以,才有这样的推导。”
“消失的,不是还有别人吗?”
“嗯。大约有七人。空宇、空星罗、唐梦诗、云破月、雪夜舞、单莺语、胡莫愁等人,也都一起消失。”
“九大派没遣人找过?”
“据说,当时情势混乱,追上去的只有他们七人。另外,那‘孤独’好像也将胡啸英的尸身带走。事后,九大派撤出‘落风崖’,并且派出探子寻访异域人踪迹,却毫无所获。他们便仿佛由人间蒸发似的不见。”
“带走尸身?好奇怪!”烈易玄很是困惑“孤独”的举动。
“是奇怪没错。不过,也许这正是诱人入网的陷阱。”
“是吗?”
“目前只能这样想。”
烈易玄清澄的眸光,漾满了烽起的尘烟。“‘落风崖’啊?”
卓涉看着烈易玄的眼神,道:“小玄,是不是想到什么?”
“也许,他们还在‘落风崖’啊!”烈易玄的脑,又强烈地动了。
这个猜测的也许,却不是也许。而是事实。活生生铁硬硬的事实。
“蓝天”的脑,总能让人惊艳着。总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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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燕翔月夜
十余人很快围上燕、翔二人。
燕孤鸿神色不动,仍自在地饮着茶。
相反的,翔靖相则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番狗,滚出去!”十多人中一个骁勇的大汉,喊着。剩余人则怪笑鼓噪地附合着。
翔靖相脸色一沉,杀机乍现又隐。
燕孤鸿神色不动。“番狗?你说他是番狗?有没有证据?”
“什么证据?这番狗的打扮,瞎子也看得出来。”
“很好!你就找个瞎子来看吧!”
“这———”
“快去!我留着他。等你。”燕孤鸿嘴上,已浮开一片嘲弄味。
那大汉着实地怔住,不知道怎样才能让瞎子看到。
“怎么?是找不到瞎子?还是知道自己说错话?”
“你敢说他是神州人?”大汉咆哮道。
“我没说他是。”
“喔!他果然不是神州人。番狗!番狗!”
“不是神州人,就是番狗?”
“废话。这是,理所当然的。”
“那你也该是番狗。”
“放你的千秋大屁!谁是番狗?我可是正统的中原人。”
“看不出来。”
“什么?我这样的打扮,我这样的衣服,还看不出来?分明狡辩!”
“只要像你这样的打扮服裳,就是神州人。”
“当然。”
“好。你等一等。靖相,跟我来。”
“你要做什么?”
“替他买衣裳。穿成跟你一样。而且是,一模一样。”
“你———”
“话可是你自己说的。穿成你这样,就是神州人,没错吧?”
翔靖相捧着肚,捂着嘴在旁偷笑着。
燕孤鸿的话语,就像个陷阱,一步步拉着那些人,坠入他所布下的心网里。但其中却有一种意外的真意存在,只要,他们那些痴人还能领悟的话。
忽然的,翔靖相心里孤雁的背影,又更加庞伟了。这很突然的觉悟,令他蓦然问笑不出来。
“但他明明是外族人,番狗就是番狗,这有什么好说的?”
“外族人就是番狗?”
“对。”那大汉的口吻,显然有些迟疑。
“那你还是番狗。你们也是。”
“你说什么?”怒喝声连连爆散。
“在别的地域人眼中,我们又何尝不是外族人?又何尝不是番狗?”
“”那十几人同时静默了。
燕孤鸿看了看,那些人的神色,并不是,有所思悟的表情,而是,无法反驳、很是烦怒的固陋。
果然,“不用多说!总之,他是外族人,就是番狗,就该死!聪明的,就别插手。”大汉又嘶喊着。
燕孤鸿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他又替自己斟了茶,悠然品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