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封英雄坛-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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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天色异常,明如白昼,星星低得仿佛触手可及,将满未满的圆月在地面铺染起一层华贵的黄晕,令一切看起来是那么不真实。
一个身材高大、披着件宽大长袍的黑衣人端立于院中,长袍把他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虽然月色明亮,依然瞧不清相貌。
黑衣人微垂着头,态度凝重而肃穆,一双散发着妖光的眼睛盯着少年,眼神里有着毫不掩饰的惊奇,亦带着隐约的怜惜,甚至还有一些畏惧的尊敬。
随即,少年的鼻中闻到了黑衣人身体里发出的一种奇特气息,那是一股陈腐之气,如同在潮湿阴暗的环境下放了数年的布帛,其中还夹杂着一丝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他强按心头惊疑:“你是谁?找我何事?”
黑衣人道:“我给你带来一件好东西。”说罢从怀中取出一物,递至他面前。少年定睛看去,只见那是一个拳头大小、颜色鲜红的果子,更奇的是这红果中部内凹,里面竟还嵌着另一枚更小几分的紫果。
他不由啧啧惊叹:“这是什么果子?我从没有见过,你从何处找来的?”黑衣人郑重道:“此物名为试炼果,生于极北冰寒之地,百年开花,千年结果,乃是上古神物。快吃了吧。”
那红果的鲜艳之色诱得少年垂涎欲滴,然而他天性倔强,不肯受那黑衣人摆布,傲然昂头:“我为什么要吃了它?”黑衣人失笑:“如此神物,凡人难求,送至你嘴边却不肯要,你这孩子倒真有几分古怪。”
少年恼怒于黑衣人的语气,愤然道:“爹娘说,不要随便接受陌生人的礼物。何况你说得动听,既然这东西如此好,你自己却怎么不吃?哼,说不定这果儿瞧起来好看,却是有毒的。”黑衣人叹道:“此物汲天地精华而成,极有灵性,懂得择主,岂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吃的?”
“择主?”少年疑惑地一笑,“我才不信呢。如果有人非要吃了它,难道这小小的果儿能反抗不成?”黑衣人肃声道:“试炼果若所遇非主,则化剧毒。所以并非是我不想吃,而是不能吃。”
少年半信半疑:“那你怎么知道我吃了它就不会中毒?”
黑衣人并不回答,而是把那试炼果轻轻放入少年的手中。试炼果才一接触到他的肌肤,那小小的紫便如同活物一般不停跳动起来,而且很有规律,就像是颗小小的心脏一下下叩击着他的手心。
少年微吃一惊,心里已信了几分,口中却仍道:“我吃了它有什么好处?”黑衣人沉声道:“吃了它,自然就知道了。”
少年犹豫良久,终于按不住那份诱惑,试探着咬了一口,却并没有想象中鲜美,反而少汁寡味,全无口感。他正要开口责怪黑衣人胡说,忽觉一股清芬之气从肠胃中扩散开来,直抵全身各处,身子顿觉轻盈若飞。他一怔之下,方知这试炼果果然是神物,便迫不及待地几口将剩余的果儿吞下肚去。等到紫果入腹,少年的脑中蓦然一爽,神识霎时清晰无比,耳目也似乎一下子灵敏了许多。
这一刻,他仿佛尝到了山谷幽泉的清冽、闻到了竹林草木的芬芳、听到了夜鸟飞翔的拍翅、感受到不远处野兽的移近诸般感觉清楚而真切地涌上心头,完全是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
黑衣人把少年脸上复杂神情尽收眼底,缓缓道:“吃下试炼果后,你不但行动敏捷、反应快速,从此练功读书皆可事半功倍,而且还能提前预知即将发生的危险,更能感应到拥有同样灵力的法物。而你的使命,就是要找到那几样法物”
少年不明所以:“什么使命?你说得法物又有何用处?”
黑衣人道:“现在解释的时机未到,届时你自会明白。但你要记住,现在仅仅是开启你灵力的第一步,从今天开始,你更应该好好学习本领,等到十年之后破镜而出,试炼果才会发挥它最大的效用。我先走了,你好自为之,不要辜负了你的使命。”
少年越听越糊涂,如何肯放黑衣人走,慌忙拉住他:“你先不要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给我吃试炼果?我有什么使命?破镜而出所指为何?”黑衣人轻轻挣脱少年的手,诡秘地一笑:“再过十年,等到幻谔重生之际,我们会再度相遇。那时我会告诉你一切。”言罢他双手一合,口中低低吟了几句口诀,霎时消失不见,那种奇异的味道亦随之消散。
少年茫然四顾。小小的院落二十步见方,三间木屋两大一小,厨房里有未吃完的食物,水缸里满储着水,灶台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大屋的窗棂上贴着精巧的窗花,自制的风铃轻轻发出动听的声响,小屋门上挂着他心爱的弹弓和木刀;院子里种着许多花草与蔬菜,院角有一只完成了一半的木马,马槽前的锄头和犁具摆放得井井有条这一切都彰显着,这里是一个温馨且充满着天伦之乐的小家。
然而,少年却忽然觉得无比熟悉的自家院落这一刻变得陌生起来。
——屋檐下白日里捉来的小鸟浑如痴迷地盯着月儿;马儿忘了吃草,警觉地竖起耳朵;拴在院角的狗儿驯服地不出一声,看到他却并没有如同往常一般扑上来玩闹与平日无异的和谐中隐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神秘。仿佛除了自己之外,鸟儿、马儿、狗儿都没有受到黑衣人出现的惊扰,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潜流在自己身上无声无息地流淌着,虽然现在只是轻波微澜,但等到爆发的那一刻,就一定会在他身边出现天翻地覆的变化。
然后这时,大屋的房门开了,一男一女并肩由屋中走来。那女子相貌极美,瞧起来不过二八年纪,青丝绣袍,发鬓如云,不施脂粉,烟眉如黛,杏目含春。她惊讶地望着少年:“惑,怎么还不睡觉?”眼角眉梢里散发出浓浓的母爱。
男子三十余岁,粗布葛衣,剑眉如钩,朗目若星,一层薄薄的郁色在那瘦削的脸孔上似隐若现,眉骨上一道深深的伤痕并未让那张俊朗英挺的面容有半分失色,反而更增添了一份饱经沧桑后的沉稳厚重
记忆的闸门在他不受控制的狂乱中蓦然关闭,再也不露一丝空隙。他惊跳而起:“他们是谁?是我的父母吗?”“你看到了什么?难道是你的父母”黑衣人的语气中好像有些始料不及的懊悔。
“惑?这是我的名字吗?”试炼果,使命,法物当这些奇怪的词语在唇边停留时,他心平如镜,往事从心里无声滑过,他恍惚记起了自己曾经生活在一座大山的山谷中,山野闲情,快乐无忧,严父慈母,邻家小妹,都是他童年最真切的经历
他的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大叫一声:“啊,我想起来了,我叫江惑”“姜惑,哈哈”黑衣人一怔,似乎听到了什么可笑之事,脱口道,“原来祁蒙给你改姓为姜,果是天意啊。姜惑,姜祸,你可不就正是姜子牙的大祸么”他的语声突然中断,不自然地轻咳起来,仿佛惊觉自己讲了什么不该让他听到的话。
“祁蒙?姜子牙?他们是谁?”江惑心中大奇,但刚才那些零星的记忆此刻又消逝无踪,就如同一艘小船在大海肆虐的风暴中起伏,才浮起一半船头,立刻又被巨浪卷到水下。脑海中除了关于这黑衣人的片段外,仍是毫无头绪。
他不由抱头呻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为何赤身出现在这里?幻谔重生到底是什么意思?”黑衣人缓缓道:“数千年前,一位伟大的人类帝王发现了一面有着神奇力量的古镜,起名为幻谔之镜。有缘人遇此神物,即可拥有穿越时空的能力。而你,正是才从幻谔之镜中脱身出来。不过每当通过幻谔之镜,就如同蝴蝶化蛹、蚕儿破茧般蜕骨转变,莫说衣物兵刃等身外之物必将失去,就连所有过去的记忆都会遗失,谓之为幻谔重生。”
江惑忍不住抱着头大声分辩:“可是我没有失去记忆,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他感觉得到自己的记忆被一种强大而诡异的力量镇伏在身体的某个角落,不觉拼命摇头,竭力回想着黑衣人说的每句话,似乎只要有一句不经意的引导,就可以把深埋的记忆全部抖落出来。
黑衣人淡然道:“仅凭个人之力绝对无法抵抗幻谔之镜的神力,但你服用过的试炼果不但可以助你脱出幻谔之镜,还能助你保留部分记忆。而我刚才念了一句引发试炼果神力的咒语,所以你才能记我们十年前相见的情景。”
“你再多念几句,我知道自己叫江惑,我还见到了我的父母”
黑衣人哈哈大笑,打断了他的话:“不错,你记住,你叫姜惑,羊女之姜,或心之惑”
“姜惑。”他默念几遍,忙又问,“那我的父母叫什么名字?”
黑衣人漠然道:“除了你的名字,你只须牢牢记住你的使命,至于父母,都不过是出于你的幻觉,不必去管。”姜惑倔强地昂头:“不!我知道那些不是幻觉,全都是我真实的记忆。”
黑衣人一叹,喃喃道:“看来我还未能完全掌握试炼果的神力,所以才会让你记起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姜惑大声道:“他们是生我养我的父母,才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快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找到他们?”
黑衣人的目光盯在姜惑脸上,似乎对他的问题十分惊讶:“想不到你竟然会对他们如此念念不忘?”姜惑敏感地觉出黑衣人的言外之意:“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提及父母,是不是认识他们?”
黑衣人沉默一会儿,似乎在仔细斟酌,半晌终于开口道:“我名叫且诺。既然你尘念难消,等到你完成使命后,便可与父亲重逢。”姜惑大叫道:“你果然认识我父亲?他是谁?现在何地?”
他回想刚才且诺的话,口中吐出一个陌生的名字:“祁蒙!”与这个名字一同闪现于眼前的,是一副奇诡的画面:一个面带长长刀痕的英俊中年人与少年的自己沉默相对,盘坐在高山峰顶。那男人忽然张口吐出一物。那物拳头大小,色呈暗蓝,在空中盘施数圈后,然后钻到他嘴里,直沉入腹这画面来得如此突兀,却又清晰如昨。
姜惑刹那间明白了,那男人正是自己的父亲——祁蒙。
“不错,你的父亲就是——”且诺微一停顿,吐出一口长气,才缓缓道出那个名字,“祁蒙!”
姜惑敏锐地感应到且诺凝重的语气中虽有几分敬重,却也有几分敌意,不由微微退开半步。
且诺摇摇头,自嘲般苦笑一声:“你尽可放心,我虽曾与勇士祁蒙为敌,但既然当日同赴那一场大劫,又过去了这么多年,纵然有天大的仇怨也淡化无痕了。”他言语中颇有隐情,似乎并不愿多说。
事实上试炼果乃是千年神物,凡人难求,普天之下也只有姜惑一人有缘服用。且诺也仅仅听说过服用试炼果后的种种神奇,并不了解其效力到底如何,更不知道姜惑所有的过去记忆虽然尽皆被幻谔之镜封印,却因身怀试炼果的千年灵力,一旦言语中对过去稍有触及,便会引发潜藏心底的相关回忆。
姜惑问道:“你可愿意带我去见父亲?”且诺沉吟道:“此事虽难,但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全力助你父子重逢!”
姜惑大喜:“你有何条件?我一定努力做到。”
且诺淡淡一笑:“我要你认我做师父,你可愿意?”
姜惑微微一怔,随即想到且诺十年前相赠试炼果,对自己似乎并无恶意,又是父亲的患难之交,拜他为师似乎合情合理,心中立下决断,当即跪伏于地:“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尚请师父念小徒这些年漂泊之苦,带我去见父亲。”他一言出口,自己先愣住了,这才知道虽已没有了过去的记忆,但某些学识与礼仪却是潜藏遗留于脑海深处。
且诺安然受姜惑一礼,状极欣慰,连声怪笑:“你记住,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徒儿,而且未经我同意,决不能另拜明师。”
姜惑点头应承,又追问道:“请师父告诉我,父亲现在何处?”且诺态度忽然转为冷淡:“你忘了师父说的话么?必须先完成使命,才能重见你父亲。”他瞅见姜惑眼中的不服之色,又补充道,“徒儿不要误会,师父不是以此要胁,而是你若不能完成使命,非但不能重见父亲,就连你自己亦会流落在两界之间,经受无穷无尽的折磨。嘿嘿,那时你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漂泊流亡之苦。”
姜惑听得胆战心惊:“莫非父亲如今有难?我的使命究竟是什么?”
且诺一字一句地吟道:“泱泱西峰巅,钓翁遇少年。此子出幻谔,九鼎伏三千。丹贮腾龙胆,性灵修试炼。声响若雷鸣,翅翔九重天。日月缀其眼,蛇血润其面。勇者探其手,破界乱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