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花洗剑录-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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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老夫人叹道:“无情公子,果然无情,以蒋、马两家的情谊,他此刻无论如何,出手也该稍留情分才是。” 
一木大师接口叹道:“马施主家传枪法,虽然津妙无椿,但马施主看来非但力气不强,而这招式使出,亦嫌太过柔弱,马家枪法中那种刚猛辛辣之意,他竟连一半也发挥不出,昔日马神枪那般英雄,怎地有子如此?”丁老夫人微唱道:“这其间只怕” 
突听马叔泉轻吨一声,枪尖乱点而出,红缨颤动,看来虽似广被数丈,其实却不离蒋笑民咽喉方寸之处。 
这一招“天花乱洒染维摩”,正是马家枪法中神来之笔。 
蒋笑民眼见这一枪刺来,不避不闪,目光凝注着枪尖,掌中铁骨扇,随着枪尖微微颤动。 
突然,“叮”的一响。 
铁骨扇点上了枪尖,两人腕力强弱,果然相距悬殊,枪扇相击之下,银枪虽未脱手,却已竞被震得飞起。 
蒋笑民一看占得机先,下手更不容情,手腕一抖,铁骨扇突然洒开,有如一片乌云般向马叔泉削了过去。 
马叔泉大惊之下,藏头缩颈,力求闪避。 
但蒋笑民已欺入他怀里,他如何还能闪避?只听又是“叮”的一响,他顶上束发玉冠,已被震得粉碎。 
群豪耸然失色,只道蒋笑民跟着一招击下,马叔泉顶上那颗大好头颅,便要和他玉冠同样命运。 
哪知蒋笑民此番竟并不追击,反而退后数尺,手中折扇轻摇,面上似笑非笑,双目也带笑望着马叔泉。 
马叔泉头发已散,流云般鼓了下来,他似已被惊得楞在当地,乌黑的头发,衬着他红中透白,白里透红的退。 
突然有人喝道:“小花枪原来是个女子。” 
于是群豪亦自恍然喝道:“原来这就是她的秘密。” 
马叔泉又羞又恼,泪珠在眼眶里直转。 
她以枪尖指着蒋笑民,恨声道:“你好!你好!我再也想不到你竞如此没良心,竞敢如此对我“.我“…我恨死你,恨死你了!”蒋笑民微微笑道:“我又未对你怎样,你何苦如此恨我,我只不过要教朋友们知道,‘小花枪’马大侠乃是个女子。” 
马叔泉跺足大叫道:“女子又怎样?女子难道就不是人么?告诉你,不管女子男子,都是一样的,男子可以做的事,女子也可以做。” 
蒋笑民冷冷道:“男子可以浪荡江湖,女子行么?” 
马叔泉道:“为何不行,谁说不行?” 
蒋笑民道:“拥挤吵杂之客栈中,男子可以与人杂睡,女子行么?苦旱无水之地,男子可以与人共浴,女子”马叔泉道:“放屁放屁,这些都不是理由。” 
蒋笑民道:“这些既不是理由,女子既与男子完全一样,你又何必假冒你天折的兄长之名,假冒男子,才敢出手与人争雄?” 
马叔泉怔了一怔,道:“这这” 
她实在辩不过他,眼泪只有流下,顿足大驾道:“你好,你是小贼,我我到你家去告诉你妈” 
顿足飞身而起,掩面狂奔而去。 
他两人这番对话,群豪本就听得又是惊奇,又是好笑,此刻听了她竞使出了最后的法宝,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充满杀机的山坪上,不免出现了些轻松之气,这就是生死相博的泰山大会上,唯一的轻松插曲。 
丁老夫人干咳一声,忍住笑道:“第四阵蒋笑民蒋大侠胜,第五阵‘天刀’梅谦梅大侠,‘巨灵斧’方长冬方大侠。” 
“天刀”梅谦这四字一说出口,群豪立刻肃然。 
这四个字,个个似乎有一种慑人的魔力,这四个宇仿佛正象征着快刀!杀机!鲜血!死亡! 
刀,闪亮,准确,迅速,锐利。 
斧,却是沉重,强大,而微显笨拙。 
巨斧开山,威势凌人,虎虎的破风声,震慑着每一人的心神,但刀中把一闪,再闪,三闪。 
持斧人便倒了下去。 
没有惊呼,也没有喝采,只因群豪都已被梅谦刀法中所显示的那种无情与冷酷所震慑,连喝采都已忘记。 
“天刀”梅漾已自怀中取出一方丝巾,擦干了刀锋上的鲜血,他面上绝无丝毫表情,神情间亦无丝毫变化, 
一到了擂台上,他整个人都似已变作一种机械,不再有人类的怜悯、同情、惊惶、恐惧不再有人类的任何感情,一种奇异的力量正推动着他,他唯一的目的,就是尽速将对方置之死地。 ——
水大师沉声叹道:“三刀,仅仅三刀,绝没有一刀是多余的,浪费的,他甚至在动手杀人时,也绝不肯多浪费一丝力气。” 
丁老夫人道:“这绝非中土流传的刀法。” 
一木大师叹道:“不错,这刀法必定自东瀛流传而来的,我国的刀法中,纵有犀利辛辣的宗派,也必定寒蕴着一些艺术,一些人性,但这刀法却完全不讲艺术,完全以杀人为目的,这刀法虽然津粹淮确,但却是小人的刀法,只讲功利,只求有用,纵至巅峰,亦为老僧所不取。”丁老夫人叹道:“大师立论之津辟,当真说出了前人所未能说出之津义,艺术与功利,君子与小人之分,正是我国刀法与东瀛刀法之间的差别所在,这唉!这只怕两国人民的天性也有着极深的关系。” 
一木大师道:“正是如此,殃映大国,君子之风,自非他人所能及,小人的刀法,纵能称快于一时,但也绝对不能与我国寒蕴、博大而持久的刀法相比——刀法正如人情,凡人只求功利终必自焚其身,此理殆无疑义。” 
万子良突然道:“这梅大侠却令在下想起一个人来。” 
丁老夫人道:“谁?” 
万子良徐徐道:“东海白衣人。” 
能听得见他说话的人,听到他说出这五个宇,都不禁为之倒怞了一口凉气。 
丁老夫人默然半晌,叹道:“不错,梅大侠的神情作风,的确有几分与东海白衣人相似,这只怕乃是因为两人俱是自东瀛而来。” 
万子良道:“东瀛之武士,多有一种为‘武道’殉身的牺牲津神,他自己早已准备一死,是以他们杀了人盾,也认为是理所当然之事。” ——
木大师叹道:“这便是他们的可怕之处,但我国侠义,虽然生性较为和缓宽容,但又何尝没有‘明知不可为而为’的殉道津神?平时我国人员能凡事容让,但容让到了限度,必将振臂而起,不屈不挠,艰苦奋斗到底万施主不妨拭目以待,无论任何争战,最后之胜利,必属我辈。” 
这些武林名侠纵论高谈,所谈论的问题,实已探索至“武道”与’人性”中最最深奥之处。尸身已被始下,鲜血再次被冲洗。 
丁老夫人叹息一声,道:“第五阵,梅大侠胜,第六阵,亦乃此第三度决战之最后一阵,‘天上飞花’冷冰鱼冷大侠” 
目光四扫一眼,语声突然停顿。 
这时方宝玉才发觉此次泰山大会,实早已到了白爇化的准决战阶段。在此之前,至少已经过了二十场以上激烈紧张,动人心弦的大战,至少已有二十位以上平日亦是声名显赫,不可一世的武林高手,在这许多场大战中无声无息地被淘汰,甚至被毁灭,被牺牲。 
他们的声名,昔日在武林中本也如天际的明星,曾经照耀过一时,也曾经眩乱了不知多少人的眼目。 
这些明星之所以能够升起,必定曾经过一段辛劳的挣扎,奋斗; 
而此刻,在这泰山之上,这许多明星的陨落,竟是如此平淡,如此不受重视——这是不是因为人们爇血澎湃中,已特别人的血泪与生命瞧得十分轻贱?抑或是因为另几粒明星的明亮辉煌,早已夺去了殒星的光采? 
宝玉不愿也不能探索出这其中的原因,他也无法了解丁老夫人躇声为何突然地停顿?为何 
只见了老夫人慈祥、镇定、而严肃的面容上,竞似有些话不能出口。 
冷冰鱼冷笑着长身而起,缓步走到台前,冷冷道:“据在下所知,第二度决战之下,已只剩下十一人,是以在下在这第三度决战之中,并无对手,此乃怞签的结果,并非在下有心要少战一场而此刻夫人竟突又宣布在下有了对手,请问对手是谁,自哪里来的?” 
丁老夫人干咳一声,终于缓缓道:“冷大侠之言,本自不错,但冷大侠此战之对手,虽是半途而来,却实乃武林名侠,而且因为一件极为重要之事,是以才来迟了一步。” 
冷冰鱼冷笑道:“夫人之言,夜下有些不懂。” 
他转首瞧了四下群豪一眼,接道:“此番在下的对手,纵乃武林名侠,纵因要事来迟,却也不应半途插入,别的不说,只说在下等已经两次激战,而这位仁兄却完全未费气力,这岂非已违背了此次大会公道之宗旨,大会规章,中乃夫人等历定,夫人又怎能出尔反尔?” 
他平日虽然沉默寡言,但这番话却说得咄咄逼人,锋芒毕露,而且情理兼顾,直教人无词以对。 
丁老夫人叹息一声,道:“此事虽然稍违大会规章,有时也可因人事而加变动,并非一成不变。” 
冷冰鱼道:“在下只想请教,大会规章为何要为此人变动?他究竟凭着什么?但望夫人解释。” 
丁老夫人道:“只因此人方才所做的事,实乃为着天下武林同道的利益,而且他为此事所发的气力,所经之激战,亦绝不在冷大侠之下,是以老身与一木大师等人商谈”万子良、一木大师等六大名侠,亦自长身而起。 
一木大师合十道:“老僧等六人可以身家、名誉作保,了老夫人方才所说的句句属实,绝无半字虚言。” 
这六人是何等身份,说出的话是何等分量?四下群豪,本已因此事之破例而鼓噪,此刻自也又已安静下来。 
冷冰鱼目光四转,见到大局如此,只得沉声问道:“既是如此,在下便要请教此人是谁?究竟为武林同道做了些什么?” 
丁老夫人道:“他为了远赴东瀛追查那东海自衣人武功与身世的秘密,是以来迟,来到山下后,又独力除去了十多个以陰谋诡计,残害参与本会群豪的恶贼,浴血苦战,达一个时辰之久。” 
她话未说完,群豪已又耸动,纷纷呼喝道:“白衣人的秘密,可被他探出了么?” 
“那些恶贼都是些什么人,要如何暗算我等?” 
“他究竟是谁?” 
了老夫人微微笑道:“提起此人的姓名,只怕各位大都知道,各位所问的问题,也最好由他亲自回答,他便是” 
她故意顿位语声,等到人声平息,方自缓缓接道:“他便是公孙红公孙大侠。” 
群豪耸然呼道:“公孙红?可是那位江湖人称‘乱世人龙’,掌中一条‘天龙棍’,号称天下第一外门兵刀的公孙大侠么?” 
丁老夫人凝注着冷冰鱼的脸,道:“不错,想你冷大侠必也知道他的名字。” 
冷冰鱼面色铁青,冷冷道:“想来他必也知道我的名字。” 
丁老夫人那一双充满智慧的目光中,露出了一丝饱经世故的微笑,她微微额首,淡淡笑道:“既是如此,不知冷大侠可愿与他动手否?” 
冷冰鱼突然仰天狂笑了起来。 
他狂笑着道:“我为何不愿与他动手?难道我还怕了他不成?” 
笑声焕然而任,厉声接口道:“我正要寻他拼个上下,要瞧瞧他那‘风云天龙棍’,到底有何威力,为何排名要在我‘破云震天笔’之上?”丁老夫人道:“好!如此便有请公孙大侠” 
话犹未了,左面人丛中,已有一条人影凌空掠起,看来竟有如团烈火一般,横空四丈,飞堕台上。 
群豪眼前一花,台上已多了条大汉,满头乱发,兜腮虬髯,俱是火焰般的赤红颜色,除了那双炯炯有光的眼睛外,他整个头颅,也仿佛是团火焰似的,眩耀着人们的眼目,教人不敢逼视。 
他衣襟敞开,裤脚高挽,赤红色的衣裤,已因汗迹、油腻、泥污而变为暗紫颜色,足下一双多耳麻鞋,也满是泥泞。 
只是他衣衫虽槛楼,整个人看来却毫无狼狈之态,眉宇间仍带着逼人的英气,神情间仍带着帝王般的尊贵与豪迈。 
他左手按着根三尺木棍,似是他经常带在身边的手杖,是以木棍也已因手掌的摩篓而起了层暗赤色的光泽。 
他右手却提着只份量看似颇为沉重的麻袋,麻袋里鼓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