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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部分

天龙卷-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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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在鄂州应聘,由五槐庄前往天湖总教途中,经过一片密林时,曾遇老少三人乔装银线武士,拦截马车,欲下毒手。千钧一发之际,其中两被燕玲飞杈杀死,仅有一名老者脱逃;敢情那脱逃的老者,正是“洞庭七剑”中那紫穗老人。

江涛这才恍悟那紫穗老人面熟的缘故;心里机伶伶打了个寒颤,急忙拔步欲遁。身形才动,不小心触及断墙上一块碎瓦。瓦片坠地,发出“啪”地一声轻响。

“什么人?”叱声中,屋内灯光立灭。

江涛回头一望,瞥见靠近屋侧有一座残破的石香炉,慌忙低头钻了进去。

偏屋中唆唆连声,那青衣汉子和七剑已飞掠而出,纵目四望,脸上都泛起惊骇之色。紫穗老人凝容低声道:“看来天心教已经缀上咱们了”

白穗老人一顿脚,断然道:“是福不是祸!走,咱们到云鹤居去!”剑穗展动,人影连翩飞起;眨眼间,已没入沉沉夜幕中。

江涛屏息而待,直到七剑去远,才从石炉中钻出来;仰望穹苍,不禁感慨万千。

他跟洞庭七剑素昧平生,毫无恩怨可言;却因为去了一趟“天湖总教”,竟惹来满身罪嫌。“擎天七式”已成众矢之的,古云飞事件更非言语所能解释;这些纠缠不清的困扰,当初何曾料想得到?

江涛嗟叹一阵,忧虑丛生;只得黯然动身,绕道离开了高河埠。

一路踉跄而行,走了半夜,估计已远离高河埠数十里。江涛略为放缓脚步,低头看看自己,一身儒衫沾满污垢,遍体蛛网,狼狈不堪,心里越发难过。在路边找了块大石坐下,以肘支颐,怔怔地发起呆来。只觉脑中百念纷陈,茫无所从。这时候,究竟还要不要去九华山?纵然去了,是不是能见到颜光甫?就算夺回剑谱,“擎天七式”的纷争会不会真的了结呢?

他心中一片迷茫,正感烦乱,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衣袂飘风之声。霎时,官道尽头已出现两条淡淡的人影。江涛已成惊弓之鸟,连忙一缩身躯,躲入大石后乱草丛中,伏地凝神而待。

那两条人影来得好快!一晃眼已至近处。就在将要掠过大石的当儿,人影一顿,现出两个麻衣老人。两人年纪都在五旬左右,同样肩插双拐,脸色苍白,木然不带一丝表情。身形一停,两个人立即背靠着背,各自运目向路侧缓缓搜视。神情举动一般无二,倒像是一个人被分成了两半。

江涛从石后偷窥,只觉那两人目如冷电,神情阴森可怖,残眉鹞目使人毛骨悚然。当下不敢大意,极力屏住呼吸,静卧不动。那两人查看了一会,没有发现,彼此交换一瞥释然的眼色;一句话没说,双双腾身起步,又如飞驰去。

江涛暗暗松了一口气,刚准备站起身子,忽闻风声入耳,又有三条人影接踵而至。这三人都穿着一色黑布大袍,年近六旬;面目狰狞,眼露凶光,一望而知尽非善类。

三人经过大石前,也同时停步侧耳倾听片刻。左首一个阴森道:“咱们走另一条路吧,何必跟在残废人后面!”

右首老人却正色道:“裘兄别小觑了残废人,双残兄弟虽然一个天聋,一个地哑,但阅历武功却高人一筹,尤其心细如发;像这种夜间寻人的勾当,他们比谁都不逊色。”

那姓裘的老人摇摇头道:“我总觉得此事未必可靠。既然那书生在高河埠露过面,半夜之中能走多远?咱们搜遍附近百里,竟会毫无所见?”

居中一个也道:“裘兄说的不错,小弟亦有些疑心。谁不知道何四姑是有名的奸诈荡妇,咱们别被她诓了才好。”

右首老人阴恻侧道:“这是什么事,她敢吗?再说,连洞庭七剑都在高河埠穷搜客店,可见事情不假。”

裘姓老人道:“如果不假,难道那姓江的娃儿长了翅膀飞了不成?”

右首老人笑道:“天罗地网早已布好,就算他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咱们的手掌心。快走吧!别叫双残得了先手倒是真的。”

三人谈论到此,果然急急循着两名麻衣老人所去方向飞掠而逝。

江涛听了这番话,却惊出一身冷汗。暗忖道:“幸亏我躲得快,不然,岂非才离虎窝,又入狼穴?”想起何四姑,直叫人恨得牙痒痒!早知如此,昨天就不该放她脱身了。他匿伏石后,足足又等了半盏热茶之久,不见第三批追骑;才跳起身来,疾步奔入道旁一片松树林,匆匆落荒而逃。

穿出松林,是一条湍激的河流。江涛略辨方向,便飞步沿河向下游奔去。奔了百余丈,却见岸边芦苇丛中泊着一艘单蓬小船。船尾舵梢上,一个须发俱白的艄公,正悠闲地吸着旱烟。

江涛暗喜,加快脚步出了林子;吸气纵身,一跃登船,低头钻入舱内,沉声道:“老爹!烦你快些载我过河去,自当重谢。”

那艄公问道:“公子爷,这样夜深了,你急急的要到那儿去!”

江涛道:“随便去那儿都行,只求老爹快一些。”

艄公又道:“公子弄错了,我这条船是渔船,向来不载客人的。”

江涛央求道:“老爹行个方便,在下是被坏人追逼,走投无路。您送我渡过河去,情愿多赠银两,补偿您的渔钱。”

那艄公好像颇不愿意,慢条斯理熄了旱烟,站起身来,口里哺哺道:“眼看鱼儿已经上钩了,失去机会,岂不可惜!这大概是命里注定的吧”

正说着,岸上忽然出现一条人影,沿着松林飞纵而至,不多久,也到了河边。江涛一眼瞥见,登时倒抽一口凉气;忙不迭紧贴船蓬,极力隐蔽身子。原来那人赫然正是何四姑。

何四姑走近船边,竟含笑问道:“焦老爷子,可曾看见那姓江的书生吗?”

艄公两手一摊,道:“没有啊!一夜连鬼影子也没有看见半个。”

何四姑道:“老爷子谨慎些,我料他准在附近,仔细别叫他漏网溜了才好。”说完,又急急向上游去了。

江涛惊魂未定,忽觉船身一荡,小船已像怒箭般射离河岸。霎时间,舟轻水急,顺流而下。那艄公放下长篙,系牢舵柄,重又取出旱烟燃火吸了起来;目注江涛吃吃而笑,道:

“江公子,说说看,你该拿什么谢我呢?”

江涛骇然道:“你你是谁?”

艄公笑道:“老朽焦天祥,有个小小匪号,叫做‘银须鳌’,现在职位是巢湖二十八塞总巡江。不瞒你说,老朽对这职位并没有多大兴趣,早就有心辞职不干;否则,今夜也不会救你一命了。”

江涛道:“这么说,你也是何四姑的同伙?”

焦天祥笑道:“老朽只是其中之一,今夜何四姑邀约的同道高手,不下十余人之多。除了咱们巢湖水寨三位瓢把子,还有峡山双残、湘江人屠活僵尸、大巴山罗氏五虎;这些人无一不是黑道巨孽,你落在任何一人手里,也休想像现在这样舒服。就凭这一点,你也该重重谢我才对。”

江涛听得心凉不已,但却力持镇静淡淡一笑,道:“你要我如何谢法?”

焦天祥哈哈笑道:“公子何必明知故问呢?如蒙不弃,只须把那‘擎天七式’剑谱照样抄录一份给老朽,事后你要去那儿,老朽一定负责送到;两情相抵,互不亏欠。”

江涛剑眉一挑,道:“假如我不愿意呢?”

焦天祥嘿嘿干笑两声,道:“不会的,公子是聪明人,何况老朽对你又有救命之恩,再说”

江涛截口道:“不必再说了,我坦白奉告三个字——办不到!”

焦天祥眼中凶光一闪,阴侧侧道:“怎么?不肯?”

江涛毅然点头道:“是的。”

焦天祥注目又道:“救命之恩也不报了?”

江涛晒笑道:“假如我吝惜一命,早就将剑谱给了何四姑,何致再领你的救命之情呢!”

焦天祥怔了一下,又吃吃笑起来,道:“公子为什么死心眼呢?擎天七式虽是旷世绝学,既有天心教译本在前,又有颜光甫抄本在后;现在再来一份第三份,还不就是那么一回事

这句话,却触发了江涛的怒火,当下脸色一沉,怒叱道:“住口!我虽受天心教威逼利诱,并未替他们释出全书。至于颜光甫,是被他以诈术骗去,一之为甚,岂肯再蹈覆辙?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无论你用什么手段,休想我会答应。”

焦天祥怏怏站起,耸肩道:“老朽是一番善意,公子又何必敬酒不吃吃罚酒呢?”

江涛怒目道:“你应该问问何四姑,看江某人是不是可以轻侮的人!”

焦天祥阴笑道:“老朽早知公子艺出名门,赤阳指无坚不摧。但是,上了这条船,只怕就由不得公子了。”

江涛霍地挺身而起,喝道:“你想怎样——”一句话未完,焦天祥忽然长笑一声,探手扣住舱蓬,猛一用力,全身后仰。小船登时翻转,两人一齐落水。

江涛自忖泳术甚侍,落水后毫不慌乱,闭住一口真气,轻轻折腰剪腿,潜落数尺。正划水泳行,突然发觉一线白影从后测疾窜了过来。

焦天祥不愧“银须鳌”三字称号,虽在急流之中,分波穿浪,仍然其快如飞。由后一探手左手五指竟扣住了江涛的后颈脖,右臂横翻,便想点闭他的穴道。江涛一惊,急忙缩颈弓身,一手反扣焦天祥腕脉;另一只手肘奋力一记“肘槌”,猛捣而出。焦天祥毫无防备,胸前重重挨了一下,痛澈心肺,连忙松手。

两人一触即分,都提高了戒心;各自穿波绕了一个圈子,全神搜寻对方位置。

河水浑浊,不比海水清晰;加上水流湍急,在水底交手,一切步法把式都失去了效用,全凭水性深浅决定胜负;而这一点,江涛自然远不如执掌巢湖二十八寨总巡江的焦天祥。不过,焦天祥也未料到江涛的水性会如此娴熟。原先以为只要把船只弄翻,使江涛无法发挥“赤阳指”威力,举手之际便可以生擒活捉;谁知大意轻敌,竟吃了一次闷亏。于是踏浪倒退出两三丈,卸去外衣,摘下腰间分水峨嵋刺,决心先废了江涛两条腿;然后捉他上岸,胁迫抄录“擎天七式”剑谱。

焦天祥恶念一起,身形飞快地在水中兜转数匝;满头白发飘散,状如历鬼,挺刺又向江涛扑来。



第二十六章 釜底抽薪

江涛吃亏在水性不及焦天祥,而且手无寸铁;见状大惊,忙不迭张口吐出腹中余气,施展“坐水法”——整个身子宛如一块顽石,直向河底沉落。焦天祥不舍,调头急追而下。

江涛沉到河底,脚下触及一片污泥,忽然情急智生;双臂用力搅动,泥浆翻滚,顿时扬起一蓬黑忽忽的浊浪。趁污泥暂时掩蔽了焦天祥的视线,匆匆解下儒衫,塞进一大把水草和石块,绕了绕,束成一条布棍。

他料定焦天祥被泥浆所蔽,必然会向上游方向略为浮升;于是故作惊恐,向下游逃避。

焦天祥果然上当,身形一转,顺流追了过来。江涛有意让他迫近,倏忽间手足并用,骤然改变了方向。

这时,江涛身在河底,故可进退自如;焦天祥浮在水中,随波逐流,却不易煞住势子。

两人一上一下,交错而过。焦天祥心存顾忌,不愿伤了江涛性命;峨嵋刺向下一沉,划向江涛腿股。那知江涛早有准备,顺势侧翻;两手抡起那寒满水草。石块的儒衫,对准焦天祥迎头砸到。

一个有意,一个不防;一个定桩牢稳,一个却是身不由己。饶是焦天祥躲得快,让开头脸,终未避过肩呷。儒衫内塞满水草、石块,又被江涛贯注内力,软中带硬——焦天祥这一下挨得甚是不轻,右边肩骨尽碎;手一松,峨嵋刺也掉落污泥中。

他惊怒之下,就像一尾负伤的大鱼,“哗”地折腰翻转;左臂反抄,竟抓住了江涛的足踝,五个指头几乎透骨而入。江涛连忙抛了儒衫,张臂一把抱住焦天祥的颈脖,死命勒紧不放。

两条身子纠缠在一起,翻翻滚滚,载浮载沉。这一刹那,谁也不敢松手,谁也无法泅水,随波逐流,一直向下游飘去。

江涛真气已经吐尽,一连喝了好几口水;但势成骑虎,那敢放松!焦天祥却肩伤严重,又遭江涛勒住咽喉,真气涣散,内力也发不出来;两眼连翻,硬憋住一口闷气,无活动弹。

随着时间的消逝,江涛灌了一肚子水,渐渐觉得眼中发黑;最后,终于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他再度醒转,已是红日当空。睁眼一看,自己正躺在一处僻静的河弯边,两条手臂仍绕在焦天祥的颈脖上毫未松开。摸摸焦天祥,却已经浑身冰凉,早断了气。江涛揉揉眼睛爬了起来,肚里还胀得难受;踉跄走向一块大石,头朝下,脚朝上,又呕出一大滩污水,神志才渐渐清醒。

他坐在大石上,怔怔望着焦天祥的尸体;回想昨夜经过,就像做了一场可怕的梦。

有生十八年来,他从没有杀过人,但眼前这白发苍苍的老人,却是被自己亲手勒死的;彼此既无深仇,也无大恨,是什么原因使自己变得如此残忍暴戾?竟致活生生地将人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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