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衣刺客-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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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官衙内众人的预料,安平王也就只是骂骂而已,倒是真没让人去取回自己的宝剑,捎带砍着下方胜的脑袋。可是其人的言语,并不比宝剑更让人来得受用,至少对谢观星方胜二人而言。
很多时候,人还是需要骂一骂的,一味的谦卑隐忍自贬身价未必就能换来真正的交情,对于官场上的人来说,这样做也是天经地义,而且还有个很好听的说辞:“折服”,不折了你小子那自以为是的腰,如何能服了老子?
安平王单勉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可其人说的话确实有他的道理。
“莫要以为本王上赶着攀交你等便敢如此轻慢!若真有些本事,且出去跑一个我看?本王自问,原本就不该进来,可既是进来了,那本王就将该舍的都舍了,那不该舍的也由着去了,左右本王觉着痛快!谁成想你等倒是逍遥,当真以为揣着个卵蛋就是条汉子,少了些物什的就他娘的该做旗杆,若是这样让你等拾得一条性命,你等就不嫌丢人?”
面红耳赤之下,谢观星等一众公人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轻慢之心,世人便是如此,若得来容易,那撇着必定利索,拿着难免当然。
五柳巷官衙内的公人,大多觉着这安平王爷即便不是谢观星身后的“背景”,也定然和其人有些交情,谢观星既是能请来此人看住门户,想必身后的势力决计不止于此,如此一切以总捕大人马首是瞻便可,至于这“空壳”王爷,只要那把御赐宝剑能挡住门户,那便够了,若需照应一二,自有谢观星方胜往来应承,何须自己废心。
不光众人没有对安平王的心绪加以重视,就是谢观星本人,也以为这安平王是为了图一时兴趣,这才进到官衙之内找那些衙外的禁军军士难堪。可真当其人满脸怒意,说出自己的不满时,谢观星这才意识到,自己同样看轻了这位传说中没了卵子的王爷。
与方胜的大礼谢罪不同,谢观星没有吭气,他已经很仔细反思过自己回衙后的言行,这安平王单勉说得没错,在禁军面前强出头,对于一个原本就没有什么人气的王爷同样意味着风险。单勉能在那一刻挺身而出,着实不易,而自己和方胜将其晾在局外的所为,的确让人觉得有些汗颜!可事情也不能全怪衙内众人,茅厕后面的那几个人都已从谢观星口中知道了某人初始是如何来得此处。虽说来了自然皆大欢喜,但这欢喜中毕竟遮不住一些东西。这涉川的天下本就是你单家的天下,这京都的禁军本就是你单家的禁军,事情到了此刻,还有谁猜不出那些衙门外的兵马到底再等待些什么?老子想要杀,儿子想要保,试问,夹在中间的人会是个什么心绪?
五柳巷的公人公干,倒是触到了哪条刑律?既然是为了封口,想杀就杀,那还要这律法何用?一个看似有些疯癫的王爷,为了结交一位公人便做出如此疯癫的事清,即便勉强算得上是一种义气,那这义气是不是缺乏一种应有的底蕴!这推来挡去的可是一条条人命?再没有看清楚自己是不是棋盘上用来博弈的旗子之前,凭什么让人生出感恩之心?
经过了这许多事,有个字眼一直藏在谢方二人心中,却没人愿意提起,那是“不信”二字。与此相对应,江湖中人倒是有句谚语,若让我信,十年为期,若让我信,舍得性命!
正因为这“不信”二字,谢观星等人在茅厕后面讨论的事情确实不方便让单勉去听,因为这件事情涉及到了一个人,若是单勉最终也拦不住外面的禁军,那么有一个人或许可以。
。
仁厚街的将军府内,柱国左将军薛绍正仔细品鉴自己剩下的四把藏刀,这每一把藏刀都有着各自的故事,更是承载了薛绍传奇一生。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柱国将军薛绍都独自坐在这些或残或缺的钢刀面前发呆,也许对于他而言,自己剩下的日子只能在回忆中渡过,可如今这能勾起回忆的六把藏刀已然送出去了两把,任谁看到空荡荡的三个承架都会觉得少了点什么?
“想必他知道了我这里又少了把刀会十分开心,也许六把都送完了的时候,我就真的老了!”摸了摸那个明显是新作的承架,柱国将军薛绍的脸上,慢慢开始绽放出一丝怪异的笑容。
那两把藏刀终究会回到自己手中,这一点,薛绍并不担心。这六把藏刀也都会如期送出,这一点更没有必要怀疑。不过,薛绍现下并不真正关心这六把残刀的命运,他一直在等着另一把钢刀的出现,只有将这把钢刀也摆上自己的刀架,那对薛绍而言才意味着真正的完美。当然,也许还意味着其它一些什么!
既然那人说了,消失了一百多年的宝刀“勿悔”,终归会在自己面前出现,那么由此带来的腥风血雨,也必定会重新掀起登云海内的惊涛骇浪。
“该来的总会来的,这天下安生的实在是太久了,如今谁还知道‘天道噬仙’的来历?那汉子,如果有朝一日,你一定要来杀我,劳烦你在来之前,定要将刀磨得再快上一些!”
卷四 缘起噬仙铃 第13章 变数
不止是谢观星,放在任何一个涉川的子民,如果惹上了“天”,那么他们最先会想到的可能不会是刑讯司,而是住在仁厚街的那位老将军。
与很多权贵名将不同,薛绍虽贵为两朝老将,却是地地道道的苦出身,其人一十二岁从军,十六岁就官拜允能将军,到了二十五岁,更是于西府州引军三千击溃来犯的两万昌余兵马,阵斩昌余大将高金虎。其后薛绍军功不断,又因先后辅佐两代涉川君王而官拜柱国将军。可这些,都不是涉川百姓喜欢这位柱国将军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这许多年来,只有柱国将军薛绍,曾在涉川某位国主身上抹过鼻涕。
一个苦出身的将领敢于做这等事情,当然会在军中传得很开,日子久了,便是涉川的百姓也有所耳闻。据称,当今圣上还是皇子之时,曾跟随薛绍出征,行军途中,一名军士因为大意,吐出的口水被风吹到了当时还只是个王爷的单悯脸上。
做为一名皇子,单勉何曾受过这等的侮辱,其人当下便要寻这军士的麻烦。可事情闹到薛绍那里,薛绍只是看了那军士一眼,再看了杀气腾腾的单悯一眼,随即对着自己掌心,“呸”的一声,吐出一口吐沫,一转手就将其涂抹在了单悯身上。
当时的单悯尚是少年,可都说人顺有大量,背运举刀枪,做为一名不被看好的皇子,单勉愈发受不得这般的羞辱,其人当下便被气得双眼含泪,浑身发抖,可薛绍随之而来的一句话却如醍醐灌顶一般,将一心只想做个平安王爷的单悯从昏昏噩噩中惊醒。
“为将者不可辱士,为王者不可辱将,欲为天下主者,人皆可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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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民间说法不一,有传闻单勉拜薛绍为师,修习隐忍之术;亦有传闻说单勉与薛绍相交忘年,豪饮三日后插刀为誓言,结为兄弟。类似的传闻还有很多,其中不乏荒诞怪异,可不管这些传闻是真是假,有一件却是事实,单勉在薛绍身边一呆就是十年,这十年中,单勉和众将领不分彼此,同吃同住,统军虽无常才,却无人可以论过,军争似无大勇,冲阵必有其人。久而久之,于边军之中,军士将领谈及单勉其人,大多不置可否,但有一点,那便是藏在心底的“喜欢”二字。
不得不承认,单悯从薛绍那里学到了不少东西,就是说薛绍是单悯的半个师父也丝毫不为过。许是因为这等原因,很多在国主那里犯了忌讳又知道些底细的臣子,都将薛绍看作了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而这薛绍也确实和旁的涉川官员有些不同,不论来哀求自己的是朝中高官还是寻常的市井百姓,只要你占着礼,其人必定会于朝堂上下为你鸣个不平。
当然,任谁做了涉川国主,只怕都容不得这等事情一二再,再而三的发生,“等”来个大好江山的单勉亦是如此,随着薛绍的威信越来越大,其人所能执掌的兵马也就越来越少,不知道是不是人老成精?渐渐的,这薛绍似乎看出了当今圣上的心思,似乎在一夜间转了心性,其人退老之后,变得极少出门,便是柱国将军府的院门也经常整日关闭,百姓们自以为知道其人难处,寻常事儿也不好前去打扰,可若是涉及生死,还是会有人用白布写了冤情再裹了石子悄悄丢进墙去。
谢观星等人在茅厕后商量的事情,恰是该安排谁去仁厚街投石,方胜倒是敢去,可其人的身手?只怕还没爬过五柳巷官衙的墙头,就已经被军士们射成了刺猬,这选来选去,终究只有谢观星,可众人胆心谢观星一走,这安平王再失去了兴趣自行离开岂不坏事?如此之下,这议论也就一直没个结果,最后更是被安平王单勉打断。
好在骂也骂过了,这单勉倒真没有生出离开的打算,而谢观星等人也被其人言语刺到,暂时放下了想要出衙前往仁厚街的想法。其实众人还是多少有些高估了谢观星的本事,若真的能够依靠一两张影布就顺利遁走,那么这京都禁军又和在各地屯田的护军有何区别?禁军的厉害不在军士勇武,而在其十人尉与百人尉的选拔,这些十人尉或百人尉,无一例外都是来自边军,莫看此刻这些军士一个个疲惫的如同绵羊一般,可在这些棉羊中却藏着无数只择人而噬的猛虎,而这些猛虎区别于其它猛虎的地方在于,他们大多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军中斥候小旗。
小旗一职,独见于边军斥候。涉川军制中,每五千军户设斥候一旗,但一旗不可满百,小旗不得过十。也许在很多人看来,这样的规矩有些奇怪,但就是这奇怪的规矩,却是某人坐上皇位后所颁发的第一道旨意。至于紧跟着的第二道旨意,则是许了一位将军的退老。不过那位功勋卓著的将军,好像才刚过耳顺之年,若换在昌余、武山两国,这等年龄的将领大多为国中重器,这“重”非在其人勇武,而在其识人用人,兵法战阵传承。
闲话撤得有些远了,既然谢观星一时没有出去的打算,那么无论这些前斥候小旗如何勇武亦或精通调配合击之术,都已经派不上什么用场。不过事情总不能一直就这么耗着,更何况安平王已然将话讲得如此明白,那么五柳巷的几个老人手不得不重新审视其人应有的位置。
安排其它公人沿墙守住门户,谢观星与方胜等人跟随安平王重返凉亭。这一次,众人明显加重了礼数,只是此等状况下的恭敬,却让安平王单勉更觉不是滋味。
方胜心里活泛,多少看出了些门道,当即顺着单勉的意思招呼众人入席,其后更是不断盛赞王府厨子的手艺。这一看似失礼逾制的行为,却让安平王单勉心头犯暖,对这方胜的恶感倒是在不知不觉中消弱了几分。
谢观星自小便受尽冷眼,自然比方胜更明白单勉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可谢观星没有用刻意轻狂来拉近彼此距离,谢观星在诸子巷长大,少时亦有过类似的“朋友”,而那“朋友”同样是豪门出身,同样不得家人待见,只是原因不同罢了!
很长一段时间,谢观星和那个“朋友”几乎一有闲时便凑在一起,若论交情,似乎同样可以称兄弟,但是就在半年之后,谢观星不得不远离这个朋友,因为他发觉,这个朋友心中始终有一条自己不能碰触的底线,那底线便是他骨子里的“高贵”,他可以和你形影不离,甚至一同上树掏鸟,一同下河捞鱼,但是你必须在适当的时候向后退上一步,而这一步,踩踏的往往是尊严,滋生的却永远是卑微。
见到谢观星几人略有放松,单勉的心情好了许多,虽说谢观星依旧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但单勉却并没有放在心上,似方胜这等有眼力劲的人,单勉已经见过太多,对这样的人,他单勉并不反感,相反,他确实需要留一些在身边,因为有些事他单勉尚不死心,更何况若无此等人帮衬,便是自己真想做个“安平”,只怕也如痴人说梦一般。可是单勉同样清楚,他需要一个真正的朋友,至于原因,也许是一本宫中奇书上写着:“天下主,何以称孤道寡?重仁者,推恩施法,若无刀兵,恐不及莽汉一语;重礼者,久得恭顺,何以窥天下人心;重情者,偏听偏信,宫闱多生横祸,朝堂难避纷争:重义者,患得患失,知恶马惊,不欲鞭良随劣,何以避车倾?更有重信者,难得机变,得一而足,方寸之地尚不可相托,何得托社稷!”
当年,单勉觉得这些话很有道理,可现在他只有一个想法。
“左右我已然争无可争,那他们想要却不能要的东西,我单勉就捡起来!”
稳了稳思绪,单勉举杯相邀,方胜和谢观星二人赶忙起身谢过,至于仵作徐吉利、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