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手道-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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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叫他俩回去。”
“为什么?”
“佐佐木先生的意思是说:他要跟这两个”唐总教练看看桌上的名单,用手指着念“——何永波、姜清晓对打。”
这一下,不单是我呆住,连李中生也一时作不得声。而且我以为这傲慢的日本人是冈田会长的儿子,没料到是他儿子的朋友。单看他的派头,已够叫人受不了。那两个水红带学员露出了一脸不安的仓惶神色。唐总教练说:
“李教练,烦你主持一下。”
李中生呆了呆、仍答道:“是。”佐佐木叁段已悠悠的走了下来。我看那两个水红带学员惊怖的眼神,我肯定那怕叫他们放弃考试,或者这辈子不准再练功了,他们也是愿意的。
李中生用日本话喊“准备”,佐佐木扯扯黑带,松了松肩肌,打了两记空拳,向何永波点了点头,表示是鞠躬礼。何永波站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姜清晓却呆在一旁。我心中冒火:他妈的,这日本仔,我还以为他要以一对一。李中生却迅速地向何永波唤了一声:“小心罗,打架,要用神!”那佐佐木向李中生横扫了一眼。李中生猛一声暴喝:“开始!”人就向后飞退。
何永波看着日本人,眼睛又红了起来,心里想,让日本人知道他怕,他不敢跟他交手,这样说不定日本人还会留一点情。他看着那人冷峻的脸色,像望一只死蚂蚁般的望着他。他松松虚虚的摆出架势,双手幌动了一下,那日本人用手掌姿态站着,连理也没理。何永波却是越来越心虚。
何永波不禁围着佐佐木转走了起来,想走向他的侧面,对方的杀气才不那么迫人。又走到佐佐木背后,在那儿他才敢出袭。可是佐佐木连动也不动,倒是他自己有几次失惊无神,以为对方要攻自己,退避不迭,差点前脚趾踩到后脚趾,几乎摔了一跤。那边的“老教练”们已有人笑出声来。
这一声突出来,佐佐木脸上的气,就更浓密了。就在这时,他君临天下般的左手一动。
何永波吓得双手用“中外受”来挡,但佐佐木突然变成右手出拳!
右拳“虎”地停在何永波的咽喉。
何永波的喉骨紧贴着这偌大的拳头,下颚被顶了起来,脚尖只好也微踮起来,全身的攻击力量,也被这一拳的威力,粉碎于无形。
佐佐木并没有真的打下去,我和老二都松了一口气。
何永波涨红了脸,显得十分尴尬;那些“老教练”们鼓掌叫好不已。
佐佐木“霍”地收回了拳头,何永波才得以踮起的脚尖落下来。佐佐木又示意何永波再战,何永波的头摇得像浪豉一般。佐佐木冷哼一声,手一幌,何永波只好硬着头皮应战。
李中生走过去,手一挥,大叫道:“开始!”佐佐木使用小马步连进五六步。佐佐木白色的衣袖长空一闪、已在何永波的额上擂了一拳。
这一拳只是轻轻的在何永波额上沾了一沾,但是拳风已激起了何永波头上汗水湿透的乱发。那些“老教练”们又在叫好。李中生走前去大叫道:“佐佐木,赢两分。”老二忽然“呸”地一声,沉声道:
“叁段比水红带的,傲什么傲的!”
我也冷笑道:“这样比下去,多没意思,我心中想,可怜何永波经这一场凌辱只怕再也没有自信习武了。
空手道的一般自由搏击比赛,系以叁分定胜负的。所以李中生又在喝嚷“预备”。
何永波已无所谓应战不应战,到了这第叁回合,他只有冲上去捱打,想尽快结束这场凌辱。
可是这一来,肌肉倒是都放松了,神态也自然了;佐佐木闪电向他头部击出一拳,何永波竟一个刁手掼开。他毕竟是水红带五级的学员。
我正想叫好,忽然瞥见那日本人的嘴脸,闪过了像正要击碎红砖的狠色。我心头一震。只见这闪电般的一刹那,何永波顶开了佐佐木的攻击,佐佐木趁机挺身而上,右拳成了右肘,“砰”地由下而上,顶撞在何永波下颚上。
何永波的下颚立时就像西瓜一般地裂了,血液也像西瓜肉一般溅出来。李中生大叫:“停止”时,何永波鸣咽了一声,捂嘴跌退。
这一下子惊变,连李中生都呆住了。自由搏击中,击中本就该收手,所谓“点到为止”更何况是一个教练对上个初学的!但佐佐木竟下了杀手!
就在这惊愕的刹那间,佐佐木向前一俯,“霍”地踢出了一记后踢,“啪”地踢中了背后的姜清晓,他在呆如木鸡之中受此一击,弯腰抚腹倒地。
这一下大家都呆住了。李中生首先恢复了镇定,他示意那几个白带学员把两个受伤的水红带学员都救了回去。这时佐佐木向冈田荣一等鞠了个躬,冈田荣一不住点头,彷佛他的弟子已教导了我们什么似的:哪!这才是空手道,一击必杀!
李中生向佐佐木大步走去。唐秋山总教练忽然站起来,勉强在沉默难堪中堆起笑容:
“刚才的较量已经过去了。”然后转头向冈田荣一说了几句日语,冈田荣一点点头,嘴角牵了牵,挺了挺胸、彷佛更显出他至高无尚的地位。唐总教练又向我们说:“佐佐木好功夫,我们大家来拍拍手。”
除了几个不知就里的白带学员,和受日本人的气已惯了的“老教练”们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掌声。这稀稀落落的几下掌声、唐总教练也知道人心沸腾,当下道:
“李教练,考试继续。”
我们咬牙切齿的看着佐佐木回到座上,看他掠了掠额上垂下来的头发,一面不屑的样子,对冈田久米摊了摊手,然后把姆指倒垂下来,向着我们,两人哈哈笑了起来。冈田荣一也不阻拦。他们是来干什么的!吃我们的饭,用我们的机票,来侮辱我们!我握紧了拳头。
所幸接下去的棕带升级自由搏击,那些日本人就再也没有出过手。最后一项是“气功”。凡是棕叁以上的,都要考空手道的“叁战气功”。少林南派有“叁展拳”,北派有“叁箭拳”,日本空手道的“叁战拳”,更配合了“叁战小马步”,一运起气来,全身肌肉坚硬如铁,功力高的,一棍打下去,棍子断裂,肌肉无伤。就算是铁棍子,用力击下去,也会弯掉。捱拳头更不算怎么一回事了。就算以我这样的功力,左右共六块瓦打在我运气的时候,我也可以把它激碎。空手道便是用这种气功来防身的。棕叁以上的学员,必须要能正确运气,而且要能受击不倒。受击的几处是丹田、小腹、胸肌、肩肌、胁肌,到黑带以上,才要捱受棍击,及其他各要穴的攻击。
我们棕叁考棕二的,只有两人,棕二考棕一的唯有一人。我是棕一的,我没有参加黑带和段的考试。这两个棕叁的运起气来,全场都充溢着他们吐纳的声音。李中生走上前去击了几拳,他们都能捱受得住,李中生正想叫他们退下的时候,只听台上又一阵窃语,李中生一皱浓眉,唐总教练的声音又响起了:
“李教练,这位冈田副会长的公子,冈田久米四段,也想来试试我们学员的气功。”
那两位棕叁的一听,顿时吓得变了脸色。老二想站起来,我按住了他,悄声说:“他是副会长的儿子。”老二怒道:“又怎样?”我说:“他比那个佐佐木顺眼,看他怎样下手。”
那冈田久米约二十来岁年纪,眯着眼睛步下台来,那两个棕叁的学员慌忙全力运气。冈田久米依旧是眯着眼睛,看了看两人,忽然一矮身,己抢入左边那个的胸腹间,一记兜拳就把这学员打得像虾米一般弯下身去,张开嘴拼命想叫些什么,但淌下来的只有沫液,没有声音。好重的一拳!我有些佩服起他来。久米一转身,一个直拳“啪”地打在右边那位学员的胸肌上。不料这位学员牛高马大,对气功曾下过苦功,这一拳下来,他居然撑住了。久米一愣,这学员马上运气纳丹田,再吐气出来(依照叁战气功练法,被击中之后,应立时吐气出去,才不致受内伤;而攻击者也得等对方再气聚丹田,方可再击。)
正在他将吸未吸,将吐未吐的刹那,久米忽然一个擂手,“碰”地击在他的胸瞠上!
这学员的脸色,突然红得像打翻了蕃茄酱。叫了半声,便叫不下去,而是倒了下去,一下子昏眩过去。这一下我真是忍无可忍!久米也可能知道他自己过份了一些,匆忙鞠了一个躬,便回到台上去。剩下一个棕二考棕一的,恐惧至极。那佐佐木又走了下来。这棕二学员侧过半片脸,一脸哀求的神色,向李中生凄唤道:
“教练,我不要考了。”
——妈的!难道叫我们这些中华民国的子民站着给你打,给你来出风头不成!我正想一跃而起,不料半空一声雷鸣,老二已连翻叁个斛斗,落身场外指着佐佐木大吼道:
“这就是你们狗屁武士道精神!”
一下全场震住了。
场里静得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见。
佐佐木微带惊讶的目光,逗留在老二的黑带上,然后完全不屑的样子,向老二说了几句日本话。
老二皱了皱浓眉,正待发作,李中生悄声道:“他问你知道他有几段?”
老二吼道:“我管他有几段!”
我在场外大叫一声:“老二有种!”
我这一叫,佐佐木的脸色煞白,一脸杀气!
台上的冈田荣一忽然向唐总数练嘀咕了几句,唐秋山道:
“李教练。”
李中生应道:“是。”
“副会长冈田先生要他弟子和黄助教交手,由你主判。”
李中生道:“好。”
老二冷笑道:“打就打,有什么——”
我大叫:“小心!”
佐佐木却先闪电般冲了上来,一上来就是一拳!
空手道比试之前必须要先整衣、鞠躬、预备、姿势,裁判说“开始”,方能攻击。
佐佐木事先一点征兆也没有,猝然出拳。
拳已离老二下颔才一寸不到,老二急退!
这一退,佐佐木的步法急进,老二急退,佐佐木猛进,瞬间已从道馆中追出了十七八尺,退到道场边沿,但佐佐木拳头离老二下颌仍是一寸不到!
老二脚踏一空,立时大仰身,正是国术中的“铁板桥”,佐佐木一拳,便自他脸上掠过!
“铁板桥”是“醉八仙门”中必修之技,练这功夫的人必定要腰力很好才可以。佐佐木一拳击空,倒是一呆。看见老二一仰身下弯,以为机不可失,立时易拳为掌,四指贯手,直插下去!
但是他忘了,他会经怔了一怔。
佐佐木虽然防守森严,没有破绽,但在一怔之间,已露了破绽。
老二身虽弯了下去,左足却抬了起来,疾踢出去!
他踢的是佐佐木的小腹!
佐佐木慌忙用左手一拍!
佐佐木的防守果然很密!
可是他应付老二的腿时,右手的攻势自然一慢。
就在这一慢之间,老二的身子就像弹簧一般的弹了起来,左手格住了一插,一拳就击中佐佐木的腋窝。
佐佐木忽然软颓了下去。腋窝是人身要穴之一。老二藉弹起之势,这一举擂进去,足可以使佐佐木身心麻痹大半天。
老二击倒佐佐木。
大家都在叫好,全扬都在叫好。
我高兴得擂榻榻米。可是“老教练”群里忽然飞出一人,矮小、精悍,正是今天与我冲突,掴我耳光,与老二差点没打起来的那个人。
我知道大家都叫他做“乌鸦”。他笑起来是这种声音。
老二冷笑道:“你来干什么?”
“乌鸦”道:“你得罪来客,我来教训你!”
唐总教练不断的翻译给那冈田荣一听,冈田点了点头,“乌鸦”回首望去。望见台上的人鼓励的神色,更是得意。老二怒道:
“好!你找死怨不得我!”回首道:“李兄,你裁判吧!”
李中生忧虑地点了点头,道:“预备。”两人扎好了马步,李中生又喝道:
“开始!”
“乌鸦”没有动。
老二也没有动。
“乌鸦”仍没有动。
老二更没动。
我们看的人却动了,黄豆大的汗珠往脖子里淌。这样的天气真闷死人。
李中生不安地挪动着。
突然,“乌鸦”动了!
老二也动了!
“乌鸦”一动,老二就更先动!
“敌不动,我不动;
敌一动,我先动。”
“乌鸦”一动,老二横扫他的内小腿!
“乌鸦”冲近,等于送上腿去捱这一扫!
“乌鸦”“呀”了一声,仰天跌倒!
老二一拳下去,本可打胸,不忍下手,改而打腹,“乌鸦”便抱住了肚子,迳自在那儿眼泪鼻涕齐出!
只一招,老二便胜了!
我觉得混身热辣辣了起来,为这朋友,而感到光荣。
老二站在那儿,正像天神一样。
可是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