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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8部分

大秦帝国-第4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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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们,却在各国都城进行着一个永远没有公认答案的论战:举兵百万,对峙三年,空耗财货无以计数,却依然还在僵持,秦赵两强究竟有何图谋?有人说,这是两强示威于列国,待列国折服,秦赵便要瓜分天下!有人说,这是韩国安天下的妙策,抛出一个上党让两虎相争,纵留胜虎也是遍体鳞伤,天下合力灭之,中国便是永久太平了。有人说,狼虎两家怕,秦赵两国谁也不敢当真开战,全然便是劳民伤财! 
  进入第三年秋天,便在天下惶惶之时,突然一个惊人消息传开:秦国武安君白起身染重病,气息奄奄了!随着这则消息的流播,山东大势竟在一夜之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楚国立即与赵国订立了修好盟约,却是也不废除与秦国的盟约;齐燕魏韩四国,则纷纷派出密使催促赵国开战。各国时节一出邯郸便立即赶赴咸阳,纷纷带着各国的神医秘药争相探视武安君白起。一时间,白起府邸便是车马如流门庭若市,却是谁也踏不进府门半步。 
  半月之后,楚齐魏燕四国特使才获得秦昭王特诏,允准在丞相范雎陪同下探视武安君。独留一个韩国特使韩明孤零零守在府外,虽大是尴尬,却又只得守侯,毕竟这个消息太重大了。半个时辰后,四国特使匆匆出来了。韩明眼见范雎远远望了一眼自己,立即叫住了四国使节低声叮嘱了几句,方才一拱手进去了。四国特使个个绷着脸从韩明身边走过,竟是谁也不理会他,竟各自登车辚辚去了。 
  当晚,韩明悄悄拜会了楚国特使,送上了沉甸甸的三百金与两套名贵佩玉,楚国特使才压低声音诉说了一番:“噢呀,伊毋晓得,武安君当真不行啦!一脸菜色,头发掉光,眼窝深陷得两个黑洞一般也!我等问话,他只嘴角抽搐,始终没说一句话啦!末了只拉着范雎,便流出了两股泪水,伊毋晓得,谁个看得都痛伤啦。英雄一世,毋晓得如何便得了这般怪病,天意啦天意啦!” 
  “范雎在府门对你等说甚了?” 
  “能说甚啦,不许对韩赵漏风啦!谁教韩国丢出个上党惹事啦!” 
  韩明出得楚使驿馆,连夜便回了新郑,将情势一说,韩王与几名大臣立即眉头大皱。一番计议,见识竟惊人的一致:强秦如此冷淡韩国,分明便是记下上党这笔死仇了,无论韩国如何作壁上观,秦国都不会放过韩国;为今之计,韩国只有紧靠赵国了。又一番秘密计议,韩明便兼程北上邯郸了。 
  赵孝成王与平原君立即召见了韩明。韩明向赵王备细禀报了他如何在四国特使之外单独探视白起的经过,将白起奄奄一息的病情说得纤毫毕见,末了便道:“武安君显见是即将过世之人了。韩王以为,此乃天意也,望赵王当机立断。”平原君却是微微一笑:“韩国献上党而致大战发端,秦国不嫉恨倒也罢了,如何对特使如此青睐?竟能单独探视武安君?”韩明笑道:“平原君知其一不知其二,韩国虽献上党于赵,却也将冯亭赋闲。再说,赵国合纵,秦国便要连横,示好于韩,分明便是要瓦解三晋老盟。岂有他哉!”平原君揶揄笑道:“河外秦风大,韩国尚记得三晋老盟么?”韩明便正色相向道:“平原君之意,莫非赵国多嫌弱韩不成?”孝成王摆摆手笑道:“王叔笑谈,特使何须当真计较也。你只说,若赵国开战,韩国能否助一臂之力?”韩明不假思索道:“赵国若战,韩国便假道魏国,接济赵军粮草!”平原君拍案笑道:“着!唯此堪称老盟也!” 
  武安君白起沉疴不起的消息一经证实,赵国君臣精神大振。傲视天下的赵军长持守势,与其说基于国力判断,毋宁说惧怕白起这尊赫赫战神。白起领军以来,每战必下十城以上,斩首最少八万,与山东战国大战二十余场,全部是干净彻底获胜,其猛其刁其狠其算其谋其智其稳其冷,堪称炉火纯青,对手从来都是毫无喘息之机!近二十年以来,凡白起统帅出战,山东六国已经是无人敢于挂帅应敌了。这次上党对峙,秦军由左庶长王龁统兵,赵军稍安。事实上白起也已年过五旬,好几年不带兵出战了。饶是如此,只要这尊神在,赵军将士与赵国君臣便始终是忐忑不安。山东列国其所以皆做骑墙,一大半也是因了白起而将战胜可能倾向于秦。如今这尊令人毛骨悚然的战神终于奄奄待毙,如何不令人骤然轻松。 
  邯郸国人竟是弹冠相庆了。上天开眼,这凶神恶煞终是得报也!没有了白起,赵国五十万大军便是无法撼动的山岳,便是无可阻挡的隆隆战车,终将要碾碎秦军!一时间,邯郸国人求战之声大起,理由竟只有一个:秦压赵军三年,该到赵军大反之时了。 
  便在这举国请战声浪中,邯郸传出了一个消息:秦军不惧老廉颇,唯惧马服子赵括!       
第十五章 长平大决   
一、年青的上将军豪气勃发 
  秦军畏惧马服子的传闻,竟在赵国君臣中激起了非同寻常地反响。 
  孝成王第一次听到,也只是笑了笑而已。可短短旬日,竟先后有二十多位大臣向他禀报巷闾市井的这个消息,越说越有本,越说越有证,孝成王也不禁怦然心动了。这日平原君进宫商议上党粮草事宜,孝成王便笑着问了一句,人言秦军畏惧马服子,王叔可曾听说?平原君稍事沉吟便道:“老臣早已听说,惟恐流言有诈,故未敢报王。”“王叔所虑原是不差。”孝成王思忖道,“然则事出有因,能否派出密使斥候查勘一番?”平原君道:“王有此意,老臣自当部署查勘了。” 
  旬日之内,便有斥候从上党陆续回报,秦军将士中确乎流传着各种马服子父子的故事,兵士们夜间在篝火边闲话,也是高一声低一声地说马服子如何如何,然则却始终没有听到怕马服子的说法。只有一个乔装成河内运粮民伕混入秦军营地的斥候说,他听到秦将王陵高声大骂:“鸟!马服子没来撤个甚!廉颇老卒会打仗么?过夏便生擒这个老匹夫!”又过旬日,派到咸阳的密使回报:咸阳国人也多议论只当年马服君胜过秦军,目下武安君虽则不行了,但只要廉颇统军,秦军哪位大将都可胜得这老卒,秦国照样灭赵!最重要的,是密使通过楚国大商,与秦国国尉府的几个吏员有几次饮酒聚谈;吏员们都为武安君即将辞世长吁短叹,但说到战局,却也都是轻松随便,说王龁可能与马服子不相上下,但对付老廉颇却是绰绰有余也! 
  平原君揣摩再三,竟是不知如何决断了。 
  平心而论,平原君对赵括的种种做派很是不以为然,对赵括的兵家才能也实在是心中无底。然则三年过去,两国大军对峙终须有个结局,长守也不是出路,加之白起将死,莫非当真到了扭转乾坤的时机?若有此千古良机,自己却因一己好恶而埋没良将,岂非赵国罪人了?至少,赵括举荐的李牧平原君是极为赞赏器重的,一番长夜谈,立即便任命李牧做了云中将军。若赵括有李牧那番沉雄气度,夫复何言?若说选将,平原君是本能地喜欢李牧。然则回头想去,李牧也没有赵括那般激情勃发才思喷涌谈兵论战从容如数家珍;再说李牧比赵括还年青,军中毫无声望,震慑六十万大军谈何容易?相比之下,赵军将士多有当年马服君部将,几乎人人都对少将军赵括钦佩三分,赵括统军,绝然不会生出将令不行的尴尬。可是,老将军做如何想法呢?三年前自己与老将军在军前有约,誓言为老廉颇做邯郸根基,自己一退,老将军何以处之? 
  辗转反侧一夜,仍是莫衷一是,清晨寅时三刻离榻,平原君还是赶着卯时进宫了。孝成王正听蔺相如禀报列国情势,见平原君进得书房,摆摆手便让蔺相如稍等,转身对着平原君便是一笑,王叔匆匆而来,想是查勘有定了?平原君便将各方回报一一说明,末了道:“此事老臣难决真伪,但凭赵王决断了。”孝成王听得兴奋拍案道:“果真如此,天意也!”“我王差矣!”一直安座静听的蔺相如却突然插话,“邯郸传闻,臣亦闻之。姑且不说此等流言完全可能是秦国用间,但以实情论之,马服子不可为将也。” 
  “却是为何?”孝成王便有些不悦。 
  蔺相如却是神色坦然道:“赵括才名虽大,却只是据书谈兵,不知据实应变之道。用赵括为将,犹胶柱鼓瑟也。” 
  “胶柱鼓瑟?此话怎讲?” 
  “调弦之柱被胶粘住,瑟便无以发声。赵括为将,便如同胶住了五十万大军变通之道,唯余猛攻死战一途,后果不堪也!” 
  赵孝成王一时默然,思忖片刻笑道:“上卿对赵括之论,失之偏颇过甚了。” 
  “老臣论才,但以公心,上天可鉴!” 
  “也好,本王与王叔思谋一番再说了。”孝成王一摆手,显然是要蔺相如不要再说了。蔺相如本已经成为隔代褪色的老臣,与孝成王远非如与惠文王那般君臣笃厚,更兼孝成王已经显然断定他论才不公,再评说赵括便是适得其反了。蔺相如毕竟明锐,如此想得明白,一拱手便告辞去了。 
  便在次日,邯郸又传开了一则消息:蔺相如与廉颇有刎颈之交,便诋毁马服子,图谋朋党私利!传闻沸沸扬扬,几日之内便是朝野皆知。平原君觉得这则传闻实在蹊跷,便进宫提醒赵王当机立断,否则上党大军不稳,邯郸民心也不稳。虽未明说,平原君却是显然希望赵王将廉颇蔺相如之传闻看作秦国用间,打消对起用赵括之念,抚慰廉颇而平息流言。谁知孝成王已经在传闻流播之时召见赵括做了一次竟夜密谈,此刻却是另一番思谋,平原君一催,便当即断然下诏:拜马服子赵括为上将军,统帅上党大军决战秦国! 
  消息传出,邯郸国人奔走相告,一时满城欢腾,朝野臣民尽皆慷慨请战。孝成王大是振奋,第一次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顺天应人的圣明决断,立即便又下了一道诏书:三日之后,亲自率领举朝大臣为上将军郊亭壮行! 
  诏书颁出,孝成王便立即召平原君进宫,要平原君前赴上党坐镇,一则督察大军,二则做赵括大军的粮草辎重总后援。实际上便是赵括代廉颇,平原君代赵括,孝成王坐镇邯郸做最终决策。平原君竟是不假思索,便慨然应允。赵王已经即位七年,诸多事体已经流露出独断迹象,自己若执意守在邯郸领政而推辞赴军,实在也是不妥。便在君臣计议统筹粮草的诸般细节时,老内侍却来禀报,说马服君夫人抱病求见。 
  “快请。”孝成王已经站了起来走向门厅。 
  赵奢遗孀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夫人了,拄着一支竹杖欲待行礼,便被笑盈盈的孝成王搀扶住了。虽则如此,老夫人还是执意向孝成王微微一躬身,方才坐在了内侍搬来的绣墩上。 
  “老夫人,大是安康也!”孝成王笑着高声说了一句祈福辞。 
  “君上,可是用赵括做了大将?”老夫人突兀便是一问,神态却是分外清醒。 
  孝成王点头笑道:“对了。马服君将门有虎子也!” 
  “君上差矣。”老夫人摇摇头,喘息几声便平静了下来,“马服君在世时曾几次对老身说及:若赵括为将,必破军辱国。老身问何以见得?马服君说,赵括三病,无可救药。” 
  “三病?”平原君不禁笑了,“哪三病啊?” 
  “读兵兵书寻章摘句,有才无识。” 
  “马服君屡次被儿子问倒,气话,不做数也!”孝成王大笑。 
  “盛气过甚,轻率出谋,易言兵事。这是二了。” 
  “此等断语大而无当,老夫人何须当真了!” 
  老夫人不断摇头,自顾认真地说着:“其父在时,但受君命为将,便不问家事而入军;王室赏赐,尽皆分于将士共享;亲友者百数,无携一人入军。而今赵括为将,王室赏赐归藏于家,用以大买田产;在军不亲兵,升帐则将士无敢仰视……此父子原非一道,愿我王收回成命,毋得误国。” 
  孝成王一阵默然,终是禁不住道:“老夫人,此等细务纵然有差,亦非为将之大节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独赵括之秉性细行便要苛责?如此说来,廉颇老卒无文,蔺相如曾为乞食门客,便都做不得栋梁之材了?” 
  老夫人默然良久,喘息一声道:“知子莫若父母也。君上执意用赵括为将,便请君上准许老身与族人,不连坐其罪。” 
  “准请!”孝成王慨然拍掌,“马服君有首败秦军之功,老夫人与家族自当免坐。赵括建功之日,老夫人与家族却要一体封赏!” 
  “父母之心,唯天知之也!”平原君叹息一声便来抚慰,“老夫人,言尽于此,此等话便不要再说了。成命一出,军心民心不可乱哪。” 
  老夫人不再说话,只抹着眼泪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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