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我活-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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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的大厅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间或的滴答声隐隐传来那是某处残破的伤口上滴落的鲜血。
刘志行无声地吞了吞堵在喉头的浓血。
“雪破长空雪破长空原来真有这一招。”他喃喃地道。
“不错,就是这一招。但你知道这之后的结果么?”
“不知”
“是你师傅受伤了。极重的内伤。”
“什么?”刘志行听到受伤两个字,总算恢复了一点神智,惊道:“怎么可能是我师傅受伤的?”
“是你师傅受伤了。”铁杖老头重复一遍:“这也正是我敬重你师傅的地方。在那一刻,我这条命可以说已完全掌握在他手里,毫无挣扎之处。我双眼一闭,心想要死就死个痛快吧。不料突然之间,一道强烈至极的劲风刮过,割得我面上皮肤撕裂般疼痛,跟着‘叮叮铛铛’一阵金属断裂之声传来。我睁眼一瞧,大吃了一惊你师傅竟突然倒地,长剑击在地上,寸寸碎裂,最后一段直插入岩石里。说来好笑,我那个时候竟还以为是你师傅的什么怪招,心中惊疑万分,但能逃过一劫总是好事,于是往后急纵,退出老远。你师傅匍匐在地,半响没有动静,我凝神观察,发觉他正自剧烈颤抖。我想也许他是突然走火入魔,遂壮着胆子摸上前去,先用铁杖敲了敲他,还是不动,便动手把他翻过来。”
“他的脸又恢复到慈眉善目的样子,本来双眼紧闭,这个时候忽然睁开吓了我一跳。他嘴一张,吐出大口鲜血,却又露出一丝笑容,勉强道:‘好好险,险些就杀了你了’”
“这低低的一句话,我听了却如遭雷击原来他竟是为了救我,在那一瞬间挺剑向下,避开了我。但那一招实在太过霸道猛烈,所发出的剑气尽数弹回,反将他自己打成重伤。想我只是一介粗蛮残忍的武夫,不知天高地厚与他挑战,还想乘机杀了他,而他竟为了我而甘受重伤,将生死交于别人,这份悲天悯人之心,真是我平生仅见。”
“我彻底服了。出道以来第一次甘心情愿的认输。其实就算他不救我,就在那惊人的一剑刺出的瞬间,我也早服了。我背他下山,找地方替他疗伤,并遵守诺言,三年之内不杀一个人。他那样的武学大家,也足足养了一个多月才好,可以想象当时的那一剑威力有多大。分手前最后的一晚月朗星稀,我与他在山林之间彻夜煮梅子酒,纵谈天下武功。我问他,那一剑威力如此之大,却为何一直不用?若是一早使出来,我只怕三招都过不了,就要弃杖投降了。”
“当时他的回答时的样子,我到现在仍记得很清楚:他注视着跳动的火舌,脸上仍是那般自然微笑的模样,仿佛说的是与己无关的事一般,道:‘那是一个不应存于世间的鬼煞之招。”
“鬼煞?”
“是,你师傅便是这么说的:残暴、疯狂、嗜血如狂的一剑,一旦使出,便是不留任何余地的强攻,自身所有的劲力全压在那一剑上,已没有一丝自卫的能力。不是敌死,就是我亡!这样出招必见血的招数,在你师傅心中,即如鬼煞。”
“他微叹了口气,续道:‘其实这一剑之后还有四招,‘霜风断玉’、‘岚雪长天’、‘风临绝顶’和‘霜雪归无’,这五招一气呵成,当真使出来,连我都无法预料后果如何。唉,这是当年我内子不幸遇害,心中悲愤,练武成狂,无意间创出来的。最后的五招至今只使过两次,由于威力太猛,在一次比武中无法控制,竟伤及周围数十无辜,心中大悔,已决意永远封存。不料与你拼斗之时,你那一杖杀气十足,竟使我突然疯狂,不由自主使出这一招来。呵呵,幸好总算尚有一丝清明,在最后一刻生生止住。看来这些年的清修,也算略有功效啊。’”
“我忍不住问他:‘这么厉害的招数,堪称天下第一剑,若真的使出来,世上能招架的人屈指可数,却为何要封存?听说你至今都未收徒,难道真想将这剑法带到坟墓里去吗?’”
“你师傅摇摇头,长叹一声道:‘杀人的剑法,永远都不会成为天下第一,这道理,我也是直到最近才悟到。这鬼煞之剑,在你眼中是至宝,在我看来,却是唯一无法承受的负担,这种心情你可能永远都无法明白。我收养了几个孤儿,却一直不收为门徒,就是不想让他们也如我一般,终生为其苦恼。’”
刘志行喃喃道:“难怪师傅一直不愿传我们剑法,竟是这个理由?”
铁杖老头道:“正是!象你这样优柔寡断的人,怎么可能练那般刚强绝情的剑?刚才我坐着不动,那么好的机会,你居然不刺一剑,待到老夫出手杀了你三个师弟,嘿嘿嘿,你这小子,竟还口称我为穆前辈,真真是迂腐到了极点!如你这样的人,只可吟诗作对,斗鹰走狗,到官场里去风雅。学武?哈哈哈哈,让人笑掉大牙!陈老头还要传你剑法,我说他荒唐之至,难道错了吗?”
刘志行脸色白得几乎透明,双眼一闭,一行清泪流下,惨然道:“是我是我逼师傅的都怪我一个人,你杀了我吧。”
铁杖老头眼珠转了两转,厉声道:“自然要杀!老子手下可还没有动过手不赔命的。话说完了,也让你做了个明白鬼,你跟你师弟们一道走吧!”铁杖一挥,便欲往刘志行身上戳去。
“呼”的一声,一事物突然激射而来,气势惊人。铁杖老头似乎早有预见般忽地收杖,反手一挥,左手长袖飞出,将那物一圈一带,已兜在袖中,却是一只酒杯。铁杖老头哈哈大笑,回头向楼上回廊望去,道:“阁下观赏半天,终于忍不住要动手了么?”
一位儒生模样的人慢慢自黑暗中走出来,身后跟着位妙龄少女。那儒生模样的人一张国字脸,面白如玉,一对浓眉下双目炯炯有神,不怒自威。他一手持折扇,一手背后,缓步走出,风度自然潇洒,让人一见忘俗。他身后的少女却生就一对浅浅的弯月秀眉,大大的眼睛,眸子里流光四射,散着发髻,任一头怒瀑般的头发披在肩头,在隐约的夜风中波浪般翻动,说不出的神采飞扬。她穿一身淡紫衣裳,镏金腰带,外面更懒懒地罩着一件轻薄透明的纱衣,用银线锈着两朵怒放的兰花。这般装束,在京城王族中并不罕见,在这荒野山村里,恐怕算得上恒古少见的了。
那儒生模样的人一拱手,道:“穆前辈,在下陈束,这是小女小真。在下本无意与前辈为敌,只是眼见江湖义士命在不测,迫不得以出手惊扰了前辈,还望恕罪,恕罪。”
铁杖老头道:“什么江湖义士?”
陈束一指刘志行道:“在下再眼拙,也认得出这位乃是霜雪四剑之首的刘志行兄。霜雪四剑,是江湖上公认的侠义之士,济贫扶危,惩奸除恶,那是大大有名的。此次与前辈动手,也是为江湖大义而舍身,其精神实在让在下即感动,又自愧不如。在下不才,斗胆请穆前辈手下留情,放他一条生路如何?他的三位师弟已丧身在你铁杖之下,自己也身受重伤,前辈难道还忍心下手么?”
铁杖老头嘿嘿一笑,道:“斗胆?你真是斗胆得很哪,老夫一进来动手开始,你们两个就躲在廊后窥视,待我杀人,也未见如何义愤填膺,直等到我说了无归剑的秘密,嘿嘿,你们就立刻又是感动又是自愧不如起来,哈哈哈哈,当真有意思得紧。”
陈束脸色微变,刹时又恢复平静,打开扇子摇了摇,并不说话。小真抢前一步,喝道:“无耻之辈,血口喷人。父亲与我正要出手相助,怎料到你出手如此卑鄙阴险,立时毒害三位义士?现下你要再害刘伯伯,可没那么容易了。”
铁杖老头忽地仰天大笑,声如夜鹫,极之难听,偏偏他内力充盈,良久不息。刘志行身受重伤,在这般内力冲击之下,立时昏死过去。小真眉头微皱,伸手掩住耳朵,到后来只觉胸口越来越郁闷难受,禁不住闪身躲到父亲背后。陈束仍是那般泰然自若的负手而立,见到女儿吃紧,轻轻伸手按在她肩头。小真感到一股柔和至极的内力自云门穴缓缓注入,那股郁闷之感立减。她心中恼怒,却也暗暗吃惊,若父亲真与这老冬瓜交手,不知胜算几成?
她正暗自盘算,突然“砰”的一声,隔壁一间房门被人猛地踢开,有人尖声长叫:“别叫了!别叫了!我投降了!我出来了!”
小真这一惊非同小可,象这般鬼哭狼嚎的求饶,原是阿柯最拿手的本事。她慌忙转头看去,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少年赤着上身,腰间乱七八糟的裹着一袭女子的黄衫,怀中抱着一女子,正从门里奔出不是阿柯是谁?那抱着的女子似乎受了重伤,胸前一大片血渍,手无力的垂着,一动不动,似已昏迷过去。
小真眼前一黑,脚下一软,便欲往后倒去。陈束一把托住她腰间,轻轻一笑,低声道:“女儿啊,这下是他自己跑出来,可怪不得爹爹了。”
小真泪水一下涌上眼眶,颤声道:“爹爹”却不知该如何再说下去了。
※※※
阿柯飞身出门,左面一看,魂飞魄散,右面一望,活路生天。当下更无迟疑,一言不发奔到右面楼梯,三步两跳地往下赶,不料脚下突然一绊,顿时重心全失,“哎哟”一声惨叫,翻身倒地。他反应也算迅速,倒地的一刹那,拼命的转过身子,背朝下,将那昏迷的女子始终顶在面上向下滑落,一路腾然有声,他也一路“哎呀”连天的叫。终于脑袋“砰”的一下重重撞在最下面的柱子上,顿时没了声息。
小真忽地往前一纵,越过横栏,便要往下跳去,蓦地一只手疾如闪电般伸来,一把握住她右脚脚踝,硬生生将这股下坠之势截住。小真左脚往后飞踢,却突感右脚三阴交上一热,一股力道瞬间自右脚传到左脚,双腿同时一软,再也无力挣扎,被陈束拉回走道。她刚要开口,陈束左手食指一弹,劲风凛冽,封了她的哑穴,低低地道:“不要再闹了,爹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你乖乖待着,或许他还有一线生机。你若再有举动,坏了我陈家清誉,我立时毙了他,绝不留情!”他声音虽低,却透着极大的威严,眼中杀气微现。小真知道她爹说一不二的脾气,眼泪顿时夺眶而出,却也不敢再动。
陈束心中微软,柔声道:“你看那小子,衣冠不整,神色暧昧,抱着个女孩子从里面跑出来,难保不是在做什么苟且之事,你又何苦如此?”
小真紧咬下唇,脸上飞红,眼泪更是如注般涌出,却固执地摇了摇头,始终不发一言。陈束暗自叹了口气,转过身不再理她。
铁杖老头停了长啸,先望陈束那里瞥了一眼,随即喝道:“是谁?给老子过来!”
柱子后面传来一声哀号,阿柯慢慢坐起身子,捂住后脑。从背后看过去,见他脑袋不住晃来晃去,好象仍在天旋地转之中挣扎。
隔了片刻,阿柯一边哼哼叽叽一边往外爬,手一下碰到那少女昏迷不醒的身体。他猛地一震,清醒过来,“啊呀”一声叫,刚俯身去抱那少女,想了一想,又将她放下,奋身爬起来,径直向铁杖老头奔去,一边不住挥手催促道:“快!快、快有止血的伤药没有?她还没死,还能救回来!”
铁杖老头斜眼瞥着阿柯,问道:“怎么,她不是你伤的么?”
“不是!不是!”阿柯猛摇其头,坚定地回答道。
铁杖老头又上下打量一番阿柯,问道:“她是你媳妇?”
“不不是!”阿柯神色尴尬,偷偷往楼上一窥——但见陈束仍然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小真却已不见——不禁心中喜忧参半,道:“她她的名字我都还不知道。”
铁杖老头似信非信地点点头,又道:“你身上也有几处伤口,是同一个人下的手?”
“也也不是。”阿柯困难地吞一口唾沫,勉强解释道:“是是她刺的。”
这一下铁杖老头也有些懵了,怔了一怔,道:“你小子,在耍老子是不是?敢耍老子的还能活到第二天的人,只怕还未生下来。”
阿柯双脚乱顿,脸涨得通红,叫道:“不不不是耍你!哎呀,这些以后再解释再说好不好?先拿点药来,救人要紧啊!”
铁杖老头将头一昂,道:“没有!”
“没有?你骗我吧!”阿柯几乎跳起八丈高,道:“你一个行走江湖的武林人士,整日价打打杀杀,会没有伤药在身边?要是不肯给就明说啊!”
蓦地一股凛冽的劲气扑面,阿柯心中一跳,眼瞧着有一事物眨眼间已杀到眼前,其时退无可退,当下毫不犹豫地往下一蹲,翻倒在地。“嗖”地一声轻响,那股劲风贴着脑门飞过,刮得头皮发痛,身后两丈开外的一张百年古树做的圆桌“砰”地一跳,顷刻间裂成数段,四面飞散。
铁杖老头眼中寒光四射,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