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我活-第4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青衣,麻鞋,光头,戒记。
一名年轻的和尚。
※※※
那和尚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眉目清秀,天庭饱满,一双丹凤眼,眼眸清亮,嘴角微微上翘,脸上似乎永远都是那么一幅无所谓的笑容。他的一袭青衣毫尘不染,双肩如削,皮肤白得象是从未晒过太阳,以至脖子处一根根淡青的血管都看得一清二楚。
沙老大嘶声喝道:“和尚?什么来路?”
青年和尚并不理会他,稍一躬身,垂头看了看一动不动的段夫人,轻轻一笑,道:“好漂亮的人,好高傲的心。”悠闲地将右手伸到她面前,曲起中指,在额头上“叩”的一弹。
段夫人“啊”的一声低呼,浑身震动一下,苏醒过来,迷茫的睁开了眼。她先是吃力的四处望了望,跟着惊讶地道:“大大师?”
青年和尚微笑道:“段夫人,又见面了。”
段夫人面露欣喜之色,慢慢撑起身子,突然眼睛一眨,又落下泪来,凄然道:“大师来晚一步,相公他已经走了。”
青年和尚点点头,轻轻抚摩着她的头顶,说道:“即生,即死,如生,如死,叹生,叹死,无声,无死。如此而已。段夫人伤心即可,又何必伤怀呢。”
沙老大此时已站起身来,手持长剑,喝道:“什么生生死死,不生不死的!臭和尚,你他妈的胆子不小,到底是什么人,敢来搅老子的事?给你一次机会,立即给老子滚得远远的,永远别叫我再见到你!”
青年和尚还是那幅牢不可破的微笑模样,道:“这位是沙老大么,失礼了。在下辩机,却不是和尚,沙老大叫错了。”
沙老大怒道:“你他妈人模鬼样的,逗老子玩么?你秃顶上乱七八糟全是戒疤,不是和尚是什么?”
青年和尚叹一口气,道:“世人都有眼,却无人认得清。戒疤是什么,沙老大知道么?”
沙老大道:“那是你们秃驴想出来的花花玩意儿,老子哪里知道?”
青年和尚右手微抬,手捏兰花,对着沙老大,微笑道:“抱歉!”
沙老大道:“什”话音未落,那和尚食指一弹,“嗖”的一声轻响,自己左腿血海上忽地一麻,他吃了一惊,还未叫出声来,那和尚食指闪电般弹动,“嗖嗖”之声不绝,自萁门、葳门,到府舍、大横,直至腹哀、胸乡、周容穴,几乎同时一跳,就那么一刹那,全身所有大穴便已全部被封,连喉头哑穴都顺便封住,那句“操”一个音都发不出来,已然重心全失,向前似根木头般直挺挺砰的一下摔在地上。因头不能稍动,鼻子正中一块石头,顿时鲜血长流。
可可“啊”的一声惊呼,坐起身子,看着那青年和尚的眼中几乎放出光来,实在不相信如此强悍的沙老大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给治住了。
“妖妖术?”
青年和尚有问必答,立即转头对她笑道:“小妹妹,这不是妖术。”可可见他俊美异常,气度又是如此不凡,脸上一红,闭口不说了。
青年和尚再曲起手指,口中连连道:“抱歉,抱歉,为了给你说明白,才出此下策,还望沙老大海涵。”一边说,一边五指轮弹,只听沙老大光光的头顶上“哧哧”有声。可可好奇的看去,正见到一阵清烟自他头顶冒起,跟著闻到一股焦臭味道,象是皮肉烧灼之味。待那阵烟散尽,沙老大的头顶正中似乎多了什么东西。可可定睛打量,赫然发现那竟是新烧的五个戒疤。
可可张大了嘴,连喝彩也忘了,没想到这和尚看上去也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模样,内功竟厉害到如此匪夷所思的地步。寻常也曾见到有内家高手,手溶铁蛋,指碎刚板,但那毕竟是实打实的摸到东西,而且架势惊人,往往郑而重之的运功、蓄气半日,面红耳涨地吆喝又是半日,方来上一轮。这和尚隔着五六丈远的距离,在沙老大头上烙了这么几个戒疤,举重若轻,胜似玩耍一般。更难的是,这五个疤大小、间距无不一至,倒似拿着尺子在头上量过一样。
青年和尚烙完戒疤,毫无迟疑,再凭空虚推一掌,沙老大只觉一股强烈却温和的热气自背后突入体内,顺着经脉上下行走,刹那间已打通所有穴脉。他混身剧震,不忙爬起来,第一个举动却是狂吼一声:“死秃驴!我操你祖宗!”
翻身跳起来,一摸头顶,“哇哇哇”又是一阵狂叫,双脚乱跳,破口大骂,无数秽淫秽贱、至淫至贱的词泉涌般自他那大嘴里蹦出来,绝大多数可可是闻所未闻,甚至各地乡土黑话都使将出来,一会儿是扬州话,一会儿又是蜀语,再一会儿又变成山西语调,甚至融会贯通,水乳交融,一句“操你十八代祖宗奶奶的”,起头的是河南方言,中间变成地道的东北话,竟而以闽南语结尾。可可心中大为赞叹,佩服这沙老大见识果然渊博。除去完全听不懂的内容,如此东西合壁,南北互通,直如说书一般,实在是异彩纷呈,精彩绝伦。
沙老大跳归跳,骂归骂,却是无论如何不敢往前挪动一步,直骂到筋疲力竭,伤口处鲜血再度喷出,终于狠狠往自己脚边吐一口浓痰,住口歇息。他停下来的时候,可可仔细打量,见一地纷乱的脚印,离他最开始跳的地方已倒退出一两丈远。
青年和尚也不见着恼,耐心的待他骂完,方道:“什么是戒疤,在下也不知道。为何有这疤便是和尚,在下更是不明白。沙老大你头上也有戒疤了,是不是和尚?”
沙老大头涨得老大,怒道:“老子是屁和尚!”
可可“扑哧”一笑,忙掩住嘴。阿柯此时却已醒来,只是伤重,趴在地上动弹不得,闻言哈哈大笑,笑得咳出大口鲜血也停不住。可可赶紧凑过去,把他翻过身来,抱在怀里。
青年和尚正容道:“非也,非也,你并非和尚,当然更不是屁和尚。你只是碰巧头上有戒疤而已,这能算和尚吗?”
沙老大干咽口唾沫,指着头上的疤,红着脸道:“这这是碰巧?”
“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咳咳咳”阿柯头枕在可可腿上,笑得全身颤抖,险些再次背过气去。可可按着他道:“别笑了,你的伤”到后来自己也忍不住掩嘴笑起来。
沙老大只觉自己全身的血都已冲到头顶,脸涨得象立时便要炸开一般,手中长剑抖个不停,喝道:“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老子”
段夫人轻哼一声,呼道:“大师”
青年和尚右手闪电般向前一推,沙老大一句话还未说完,蓦地一股大力扑面而来,待回过神来已身在半空,直往林中飞去。他嘘得魂飞天外,只道那秃驴终于对自己下了毒手,谁知飞出七八丈远,翻了两个滚,一跤跌在草丛中,那股力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跳起身来,上下摸摸,好象并无一处受伤,心中惊疑不定。
青年和尚朗声道:“世间万物,人间诸事,都只是因缘聚会而成。因起,则缘生,则法聚,则事合;缘灭,则因生,则法散,则事离。莫不如此。你今日这戒疤之生,焉知不是巧合?段夫人累了,不想再见到你,请你走吧。”
沙老大喉咙里咕哝两句,忧喜参半。忧的是为了今日这一战,自己苦心经营两年多,一干徒弟非死即伤,几乎拼光了老本,眼看成功就在眼前,却这么不明不白给几个后生小辈硬生生搅了局,胸中一股羞愤之情实难抑制;喜的是幸好遇到的是个秃驴,且属于迂腐的那种,本来十个老沙也不是他对手,为了些希奇古怪的原因又放了自己。正所谓青山不改,绿水那个什么的,沙老大冷哼一声,一边在肚子里操着场中诸人的十九代祖宗,一边飞也似的跑了。
※※※
段夫人勉强支起身子,脸色白得透明,低低呼道:“辩机大、大师请送我一程”
那个叫辩机的青年应道:“段夫人请说。”一躬身蹲下来,伸手扶住她。
段夫人全身颤抖不停,兀自笑道:“劳烦大师了我我本以为自己已看破了,却依旧心中害怕这是为何”
辩机道:“世人本无所以惧者,皆因爱,因恨,因有所欲,因有所求,而有些欲念与答案,又是终其一生而不可得的,是以惧生之不由,死之不测。段夫人心中所想的,在下亦知。诚然,请听在下一言。”
辩机道:“段夫人知前世否?”
段夫人微弱地摇摇头。
辩机又道:“然段夫人知来生否?”
段夫人依旧微弱地摇头。
辩机道:“或有来生。但这世,这时,这天与地皆已不同,段夫人会做何人?”
段夫人浑身剧震一下,咬着下唇,似有所思。过了一会,突然道:“那我我与段朗永不能重渡这一世了”
辩机叹道:“段夫人悟了。终究这一世,便是你段夫人唯一的一世啊。生命如尘,如露,如雨,如雾,会心的一笑,永不可追,刹那的一刻,便是永恒。两位携手远渡,无论再过多少世,多少代,沧海桑田,世事变迁,从此再也无段念,或是段夫人了。”
段夫人泪珠滚滚而下,强笑道:“多谢大师了唉,我心中好欢喜,却又好痛”挣脱辩机的搀扶,扑在段念身上,轻声呼道:“段朗!妾身心中好痛,你知道吗,你知道吗妾身平日看你千眼万眼,每看一眼,都心安喜乐,憧憬下一眼的欢悦然而今日之后,再也不能了,待我闭上这眼,我与段郎,我与段郎之情,便真的永远消散在这天地之间了这最后一眼,妾身实是舍不得看,却又不能不看。造化所至,无论我看与不看,也无法留住这一刻呀天意弄人,为何叫我遇上你,让我尝尽人间之欢乐,却又要我承受这至大之苦段郎你去的时候,也知道这一结果吗段郎”
说到后来,哽咽难语,声音已微不可闻。辩机端坐一旁,神色自若,轻轻为段念摆好手脚。
段夫人喃喃自语一会儿,突然一阵猛咳,吐出大口浓血,喷溅在段念胸前,与他的血和自己的泪溶在一起。她凄然摇头,笑道:“终究还是到了哎,我该怨生之不由呢,还是叹死之无常大师,我我不行了,可可我还有话要你、你能不能帮我一下”
辩机点点头,伸出两指,抵在她背上,默运内力。段夫人身子一震,喘出一口浊气,叫道:“阿柯兄弟!”
阿柯拼命一挣,但内伤过重,怎么也挣不起来。可可一把抱他起来,快步赶到段夫人旁。段夫人伸手过去,握住阿柯的手臂,柔声道:“阿柯兄弟,能在走之前认识你,嫂子真的很高兴这是我此生最后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了”
阿柯眼圈通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断断的几个时辰之间,他与段念夫妇,感其情义而挺身而出,直至心意相同,生死与共,心中早已真的将他俩当做了自己的亲大哥大嫂,此时见到段夫人的样子,五内翻腾,若不是强行忍出,只怕张口就要大哭起来。
段夫人面色出奇的红润,道:“你不必说了,你的心,嫂子都知道嫂子不能给你什么,一见面便让你身受重伤,真是过意不去咳咳阿柯啊,以后别这么拼命了,命只有一次啊无论苦也好,乐也罢,活着,就比什么都强嫂子还还有件事情,想拜托你你”
阿柯颤声道:“什么?你说啊!”
段夫人已有些接不上气,使劲挣扎,抓着阿柯的手越来越紧,长长的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去,眼中放出奇异的光彩,勉强道:“我我有个女儿在苏州王王家你帮我照她她叫做王月依”
辩机突然断喝一声:“生无可恋,死又何惧?段夫人,你该上路了!”
段夫人闻言,仰天长笑一声,道:“好痛我好痛”言尤未尽,全身突然的一紧,顿了一顿,无声无息扑倒在段念身上,脑袋平静地一歪,吐出最后一口气,死了。
阿柯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顺手抓起手边一块石头,劈面往辩机光头上砸去。辩机并不阻拦,砰的一下,那石头正中额头,弹起老高。阿柯生平头一次破口大骂:“死和尚,你鬼嚎个屁呀啊?”泪流满面,终于再无顾忌,放声大哭起来,直哭得眼前发黑,头一歪,昏死在可可怀中——
第十九章铜鉴
可可的形象不对,做了大的改动,前面的就不重贴了,在书里会改,就从这一章改起吧:)
※※※
黑夜终于过去了。黎明时分,天空开始亮了起来。
厚厚的铅云依旧如山一般,压在林子上空,大地上仍是一片阴霾。肆虐了一夜的北风,此刻虽然已开始衰弱下去。但不时仍有凛冽的寒风,象刀一般,在人的脸上肆无忌惮地划过,割得肌肤似要裂开。
冷啊。
阿柯重重的吐出一口气,看着白雾在眼前凝聚,翻腾,又刹那消散不见。他怔了一会儿,转头看去,东边山脊上,在接近山巅的几棵大树顶端,有两条彩云,鬼魅一般飘飘忽忽。随着藏身在云后的太阳逐渐上升,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