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江山风雨之谜案-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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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顾'江山风雨之谜案
作者:途中的地平线
第一章 是也非也
逆水寒一案了结,眼看小透的祭日近了,追命便趁空向诸葛神侯告了假,离开汴京去祭拜小透。
离开汴京一日有余,追命坐在路边一家茶寮里休息。路上不时有快马急驰而去,也有人和他一样下了马到茶寮里讨杯酒水稍作歇息。扬起的尘土在正午的日光下颗粒分明。追命提起酒坛,将空了的碗再次满上。边喝边打量着茶寮里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物。
“听说九现神龙戚少商接替铁手做了六扇门的捕快。”
“真的假的?戚少商不是朝庭钦犯吗?前一阵子不是还被傅相的女婿追的满江湖跑吗?”
三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以追命的内力依然能在噪杂的茶寮听得清清楚楚。追命抬眼看了看前桌说话的人,三人一桌,年岁最长一人满面虬髯,甚是魁梧;另一人巾布束头,书生模样;还有一少年约摸十六七岁,面貌俊朗,颇有神采。
“鹏举,不要乱说话。”虬髯汉子沉了脸正声道:“戚少商可是抗辽的英雄,是侠义之士。先前必是受朝庭奸人诬陷才会被定为钦犯,被迫逃亡。”
书生点头道:“周前辈猜的不错,我那个在六扇门当捕快的兄弟说,戚少商是因为机缘巧合得到的一柄剑里有傅相通辽谋反的证据,才被倒扣上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邪不胜正,自古皆然。戚少商是清白的,那自然有沉冤昭雪的一日。”少年声音清亮,掷地有声。
书生小啜了一口茶叹道:“只可怜了那些一路千里追杀中被无辜卷入这场权力之争的冤魂。”
“顾惜朝忒地心狠手辣。要不是他一句杀无赦,又怎么会血流千里。”虬髯大汉的声音因愤怒而大了起来。
书生只是轻轻摇头,并不接话。
少年道:“恶有恶报,傅相谋反,现在东窗事发,想必难逃诛九族的大罪。”
书生放下茶杯,压低声音道:“理虽如此,但傅相在朝中党羽众多,当真查下去不知要迁扯进多少人。最后不过找些个替死鬼,编些个故事哄哄皇上罢了。傅宗书被贬为绥远节度副史。顾惜朝被削为平民。”
“砰”的一声,虬髯大汉一拳砸在桌上,直震得桌上碗壶乒乓乱响,引得茶寮里好些人纷纷向这边看来。
追命知道书生说的不假,心道:“徽宗一天只知摆弄他那些书画奇石,只当个才子便也罢了,偏生呆在这九五之尊的位置上,当真是造化弄人,放错了地方。”想到这里追命心中一惊,寻思自己如何生出这种大逆不道的念头来,随即又觉好笑,摇摇头端起酒碗,将酒尽数灌入腹中。
“傅相罪无可恕,只是顾惜朝实在可惜。”书生轻声感叹。
“有什么可惜的?顾惜朝背信弃义,血洗连云寨、雷家庄、毁诺城、神威标局。累累血债,就算斩他十次都不过分,更何况只是罢官。”虬髯大汉对书生的话十分不满。
书生道:“顾惜朝手段却实太过狠戾,且不论他本性如何,但他绝非蠢人,做事如此绝决不留退路,恐怕多半是因为他已退无可退,却又太想飞了。”书生的目光越过追命肩头,投向远方。“一个探花郎,只因出身贱藉而被革除功名;成书四载,边关京师辗转投书,却被人当作笑柄;娶了傅相的女儿终于把自己逼上了绝路。”书生的声音越来越低,似在望着远处被马扬起的尘土,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蔡大哥,你认识顾惜朝?”少年从书生的话里听出了端倪,直盯着书生发问。
书生一愣,收回了思绪茫然道:“什么?”
少年笑道:“你和顾惜朝是朋友?”
书生笑道:“算不上朋友,只是同年赶考认识而已。”
“不论什么原因,顾惜朝做了便是做了,白骨累累那都是事实。”虬髯大汉依然不同意书生的话,但已不像方才那样激愤。
书生不再争辩,笑道:“周前辈说的是。”
“师傅、蔡大哥。咱们早些上路吧。希望能在天黑前赶到镇上。”少年提议下三人结了账离开了茶寮。
追命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恍惚间脑海中又浮现出了离京前,去看铁手时见到的那个青衫寥落的人影,一时间心里百味陈杂。眼前又一人走到茶寮外,解开系在树上的缰绳准备离开。那人侧过脸来,追命悚然一惊,几乎以为自己在做白日梦,猛地站起带翻了桌上的酒碗。回过神来,人已冲到那人面前。
那人身着灰白格子外袍,内里是一件白色长衫。面目清俊,黑如点漆的眸平静似水。仿佛再大的风沙也不能让这人沾染片尘。
谦谦君子,温良如玉。追命的脑海中突然蹦出这样一句话。又立刻诧异自己怎么会用这些词来形容这个毁城灭寨、杀伐决断只在片刻间的人。
“这位兄台有什么事吗?”青年开口,声音如泉水润人心脾,又如井水宁静无波。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伤好了吗?我二师兄呢?”追命一串问题连珠炮似的飞快出口,这才发觉不对,又补了一句:“你叫我兄台?你不认得我吗?”
青年轻挑唇角微笑道:“这位兄台怕是认错人了,在下与兄台素昧平生,也不认识你的二师兄。”
追命一怔,“难道顾惜朝重伤失忆了?还是他再玩什么诡计?”瞬间又是十七八个念头转过。追命虽只见过顾惜朝两面,却印象极深,加之他身为捕快,更善记人容貌,很少会认错人。追命又仔细看看眼前这人,是顾惜朝不错,可又分明有哪里不一样了。
“你的头发怎么弄直了?”追命好不容易发现了一点能说出来的现在的顾惜朝与过去的顾惜朝的不同。
那人被他问地一愣,却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兄台见过和我长相一样的卷发人?”语气中有不加掩饰的焦急和欣喜。
追命又是一怔,心想难道天底下还有和顾惜朝长的一模一样的人?可如果不是这样,怎么解释本还应缠绵病榻的顾惜朝和他以一样的速度到了这里?
那青年见追命疑虑重重,解释道:“我在找自己失散多年的兄弟。还请这位兄台帮忙。”
追命寻思从未听说顾惜朝有兄弟,这人会不会是易容成顾惜朝的样子,假冒他的兄弟去找他报仇。转念又想就算再精妙的易容术也不可能把两个人变得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再说顾惜朝仇家太多,这样做岂不是太冒险了。迟疑道:“请问你的弟弟叫什么?”
那青年闻言竟涨红了脸道:“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追命闻言诧异之余又觉得有趣,刚想问你这样如何找兄弟。那青年又道:“他出生时家里适逢大劫,他还在襁褓中便已没了下落。”语气低落而黯然,清亮的双眸也暗淡下来。
追命心里一揪,未及深思话已脱口而出:“我带你去找顾惜朝。”
两人都是一怔,追命暗责自己尚未弄清对方的真实身份怎么就轻易许诺。
那青年诧异道:“你说那个和我长得一样的人是顾惜朝?”
追命点头道:“对,就是顾惜朝。”
青年敛目不语。追命本还怀疑这青年是否真的在找兄弟,但此刻见他神色变幻,阴晴不定,反倒信了八分。毕竟一旦认了这样一个弟弟以后可能就会有数不清的麻烦。
“天下长的想像的人也是有的。顾惜朝出身青楼,并没有什么兄弟。他可能不是你要找的人。”追命对这青年有些好感,认为他不想或不敢认顾惜朝都情有可原,便开口替他打圆场。
青年忽地抬眼,锐利的目光直盯着追命,一字一句道:“如果顾惜朝真是我弟弟,那么不管他做过什么,他都还是我弟弟。”
追命顿觉自己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悔失语,耳根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青年却又柔和了语气,笑道:“多谢兄台告诉我这些,还不知道兄台贵姓?”
追命这才解了尴尬,笑道:“在下崔略商。”
青年笑道:“原来是追三爷,久仰,在下厉南星。南方的南,天上星星的星。”温和的笑容暖如朝阳。
追命笑道:“好名字。”
厉南星道:“崔兄想必有公务在身,不如告诉我顾惜朝现在何处,我自己去找他即可。”
追命心想此事太过匪疑所思,如果让厉南星自己去找顾惜朝,还不知要生出多少事来,更兼他心底始终有些疑虑,担心顾惜朝和铁手的安全,便笑道:“我这是趁空溜出来,准备去探亲呢,没什么公务。这离汴京不远,顾惜朝住的地方不太好找,我带你去了再走也是一样的。”
厉南星笑道:“那再好不过,有劳崔兄了。”
第二章 血浓于水
二人结伴而行,一路上多是追命说些办案时的奇闻趣事,厉南星只是温和地笑着,偶尔加一两句评论,却很少提及自己过去的经历。但二人都不曾觉得尴尬,反而一个说的畅快,一个听的尽兴,第二天傍晚就到了汴京城外。
追命带着厉南星兜兜转转,待到了顾惜朝、铁手二人居住的地方时,天已尽黑。如普通农户家居住的院落,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二人将马栓在了院外的树上,追命扣响了院门,不多时铁手便来开门,见是追命大为诧异,还未来得及问追命何以去而复返,追命已笑道:“二师兄,我把顾惜朝的兄弟带来了。”说着一侧身,笑着看向后面的厉南星。
铁手一愣,顺着追命的目光看去,只见厉南星沐在月华之中,嘴角含笑,灰白格子的外袍和白色长衫似乎都散出了柔和的光辉,与顾惜朝一样的丰神俊朗、飘然出尘,却不似顾惜朝那般清冷;与顾惜朝一样的眸若深潭,却少了犀利多了宁静。铁手可以分明的感觉出眼前人与顾惜朝的不同,他从未见过顾惜朝有这样纯净的浅笑。
“四大名捕铁手之名如雷贯耳,幸会。”厉南星清朗的声音打断了铁手翻飞的思绪。
铁手拱手道:“哪里,这位兄台过奖了,你是?”
“他叫厉南星,来看看顾惜朝是不是他兄弟。”不待厉南星自己回答,追命已抢先道明了来意。
铁手虽有许多疑惑,但他知道追命平素虽然嘻嘻哈哈,做事却向来稳妥,也就不再多问,带着追命、厉南星进了正屋。
屋内摆设十分简洁,外屋有一张桃木四方桌,四条长凳围在桌边。东边靠墙有一排竹制的低柜。里屋与外屋用一张竹帘隔开。
铁手轻声对二人道:“顾惜朝就在里屋。他这几日低烧不断,喝了药,早早睡了。”
厉南星点点头,心中又忧又喜,又盼又怕。他欣喜自己在以为今生都没有可能再见到这个弟弟的时候,竟因为相貌的惊人相似而被追命牵起了寻亲的线,想到自己原本来汴京的目的,不由心叹一切于冥冥中皆有定数。他忧虑顾惜朝如何面对如此大的打击,如何面对以后定然会更加艰辛的路。他盼望与顾惜朝尽早相认,又怕顾惜朝不会接纳自己这个凭空多出来的兄长。
厉南星也无法否认他心底深处弥漫开的面对未知的担忧与焦虑。虽然来汴京的路上,已经听过不少人说逆水寒一案、顾惜朝其人,追命也将更多关于顾惜朝的事和他的近况告诉了自己。但这些毕竟都只是耳闻,并未亲见。顾惜朝是否真如多数传言中那样是一个辣手无情、背信弃义,认贼作父的小人?如果真是这样,自己又该如何面对顾惜朝,又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和他相处?
厉南星心中一团乱麻;走到竹帘前却迟迟没有去掀帘子。追命明白厉南星此时的心境,站在厉南星身后轻轻拍了拍厉南星的肩膀。厉南星深吸一口气,又轻轻呼出,定了心神,轻轻揭开了竹帘。
里屋很宽敞,正中是张圆桌,桌上的罩灯发出暗淡昏黄的光,墙边有一排镂空格柜子。三人放轻脚步走到床边,许是因为药物的作用,一向浅眠的顾惜朝还在熟睡,头微微偏向里侧,卷发散落在耳畔,嘴唇苍白干裂。
厉南星心中一恸,轻轻掀开薄被一角,坐在床沿,伸手去搭顾惜朝右腕脉搏。铁手站在一旁看向追命,追命对铁手轻轻点头,示意无妨。
厉南星沉吟良久,剑眉也越蹙越紧。半响,松了手替顾惜朝重新掩好被子。忽然瞥见枕下露出一缕明黄,细看下是一团揉在一起的金丝线。厉南星心念一动,轻曳着那根丝线一点点将枕下的物什拉了出来,原来是一块莹润如酥的美玉,大如雀卵。
厉南星猛然收线,将玉紧攥在右手中,左手从怀里取出另一枚玉佩。又将两块玉佩对着灯光平举在眼前,双手微微颤抖。只见左手中的玉上刻着两行字:“锦壶催画箭,玉佩天涯远。”右手举着的玉上刻的则是:“和泪拭严妆,落梅飞晓霜。”四句词恰是冯延已菩萨蛮(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