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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

城市蜿蜒-第27部分

小说: 城市蜿蜒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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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二说:我想起来了,那个时候我们正在通县喝酒呢。你走的时候,贾四等已经死了,你有没有预感?兰小宁说:我又不是神仙。照二说:我跟江一和马独用约好了,秋天去成都跟贾四等见面,到街上喝酒,做彻夜之谈。贾四等说:要找个农村姑娘,生两个大胖小子。他怎么说话不算数呢?兰小宁哽咽着说:你好像累了,好好休息一下,我去帮姑娘布置会场。说完她拉开门,撒腿就往外跑。

  照二可能真的累了,他觉得身心都很疲惫。兰小宁走后,他靠在王元的床上,不断地吹鼻子。王元回来时,看见他斜躺在床上,口水流了一枕头。她本来不忍心摇醒他,可大家都等着他吃饭,王元估计他也饿了。照二站起来,很腼腆地笑了笑。王元趁机收起枕巾,换了条新的。照二说:不好意思,我替你洗了吧?王元说:你洗得干净吗?告诉你,以后不准睡我的床。照二说:咱不是悲伤过度吗?要是平时,别说睡,连坐一下都不敢。王元说:还有你不敢干的事?照二还想狡辩,王元说:行了,快去吃饭吧,在燕春园,大家都等着你呢。照二说:我等你一块儿去吧。王元笑了,轻声说:不简单,你也知道怜香惜玉了。照二说:你不是长辈吗?咱这是尊老爱幼。王元说:又来了,你真是死性不改,通县的姑娘爱上了你,真是上当受骗。

  王元拿上钱包,跟着照二往外走。照二说:我没有那么坏吧?王元说:坏不坏你心里清楚,我可告诉你,没有结婚,不要跟人家姑娘睡。照二说:迟了,已经睡过了。王元说:你真是不可救药。

  四

  桌上摆了十几个凉菜、十几支五星啤酒,东瓜脚下还踩了半箱。看来大家要一醉方休。在江一的家乡,生了孩子要喝酒,结婚要喝酒,老人和小孩过生日要喝酒,这叫红喜事,死了人也要喝酒,这叫白喜事。所谓红白喜事,不过是活着的人借机聚一聚而已。咱们贾四等同学英勇就义,让大家聚了一场,也算是功德无量。照二在兰小宁身边找了个座位,他跟她是死对头,在一起就闹,可毕竟还能闹,跟别的同学他连闹都闹不起来。

  大家围桌而坐。同学们要王元讲话。王元说:没什么好讲的,咱们今天因为贾四等而相聚,贾四等先走了,咱们要节哀顺变,希望同学们今后多联系,相互关心,相亲相爱。大家喝了一轮酒,照二讲话了。他说:咱贾四等生不逢时,他白长了一个聪明的脑袋,从小就知道捡牙膏皮给自己沽酒喝,大学四年,他把北京的东西往四川倒,把四川的东西往北京倒,赚了钱买酒孝敬自己和同室哥们儿的肚皮。从海口回成都,他还倒了一回烟,赚了三百块钱。那可是我两个月的工资呀。咱贾四等同学长了个经济学家的脑袋,可惜没有机会下海经商,上天觉得这个脑袋在凡间不用也是浪费,就把它收回天上去了,咱贾兄弟死得冤啦。他是见义勇为,应该评一个见义勇为奖,我要向四川省人民政府提出申请,追认贾四等同志为革命烈士。王元说:就你话多。她怕大家提起贾四等又要伤心落泪。兰小宁把眼睛哭肿了,李娟也哭了两回,她自己也暗暗垂过泪。王元说: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咱们谈点别的话题,多吃菜,多喝酒。她自己带头,逐个同学碰杯。大家知道她不能喝,叫她随意,大家干杯。照二把啤酒当饮料,跟东瓜猜拳,两人把东瓜脚下踩的那箱啤酒喝了个精光。

  追悼会在下午两点钟开。大家吃完了饭就结队往五院走。走得很慢,一路上大家沉默不语。走过三角地时,照二看见广告牌上有个讣告,大意是说贾四等的追悼活动在五院举行,请生前友好前去吊唁。一看就知道是兰小宁的手笔。这丫头人长得敦敦实实的,字却写得飘逸洒脱。照二看了兰小宁一眼,发现她一脸悲戚。贾四等的死让她这么哀伤倒是让他大吃一惊。除了三角地的那张讣告,学校跟往常没有什么两样,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在路上走着,有的赶着去上课,有的去图书馆。路过三角地,有的同学停下来看看讣告,然后继续走路。死个校友对于大家来说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犯不着要人家跟着悲伤,可照二心里就是不痛快。他希望大家都跟他一样,心情不要太好。至少在今天不要面带笑容。

  五院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贾四等的大幅遗像挂在对面的墙上,周围是纸扎的白花。遗像下面摆了张方桌,上面放了个签到本。照二走到遗像前,三鞠躬,然后在签到本上写了一行字:兄弟你走好!照二。

  两边走廊上摆了十几个花圈,有学校领导送的,有系领导送的,校系两级团组织和学生会也有送花圈。照二赫然发现有以自己和江一、马独用名义送的花圈。这就是说自己在姑娘床上睡大觉的时候,组织者在替自己做工作。他觉得自己除了悲伤什么也干不了,没用得很,实在无颜面对昔日的同窗好友。

  纪念活动由兰小宁主持,王元致悼词。任课老师基本上都来了,面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情景,大家都唏嘘不已。让照二吃惊的是文八五的娄阿斗带着中文系一大帮人前来吊唁。听说海子死了后,他组织了追悼会,戈麦死了后他又组织了追悼会。娄阿斗握着照二的手说:节哀顺变。第二年五月,娄阿斗的尸体被人发现,他自沉于大明湖。

  照二在下午四点离开燕园,他说被悲伤击中了心脏,要找个地方静静地疗伤。照二出了南门,顺着中关村往东走。南门的围墙正在拆建,据说要搞成铺面。对这种唯利是图的做法,照二十分恼火,但他毫无办法。他内心给巨大的悲伤笼罩着,像无头苍蝇,满街道乱窜。夕阳西下的时候,照二站在语言学院门口,看着那个十分熟悉的招牌,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林莉穿了件蓝色碎花的睡衣,看见照二惊奇地张开了大嘴巴。照二平时最见不得她这种丑怪样子,可今天却觉得她十分亲切。他说:贾四等死了。觉得自己脸上的悲伤湿淋淋的在往下滴。林莉说:贾四等?就是那个厚眼镜?照二说:你怎么叫他厚眼镜?你真是让我失望。林莉说:对不起,怎么死的?照二说:给人杀了。林莉说:我给你倒杯水吧。她给照二倒了杯开水,跟着又往里面放茶叶。照二喝水的时候,她站在旁边看着照二,然后说:你别太难过。

  跟姑娘和同学在一起,照二觉得自己的悲伤像刚出水的芦苇,才浮了个头。跟林莉在一起,他的悲伤才有些淋漓尽致的感觉。林莉说:你还没吃饭吧?我陪你去吃点东西。照二说:我吃不下,有酒吗?你帮我买一打啤酒回来。

  林莉换了衣服,默默地走了出去。过了十来分钟,林莉回来了,后面跟了个小老头儿。老头儿搬了箱啤酒,林莉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老头儿把啤酒放在地上,转身走了。林莉把桌子拖到房中间,把塑料袋里的东西一样样拿了出来,是下酒料,有酱牛肉、水煮花生、酸黄瓜,还有两个馒头。林莉说:吃点东西吧,少喝点酒。

  照二在小圆凳上坐下,把一次性竹筷掰开,吃了片酱牛肉。他说不想吃东西,真的吃开了,胃口就来了。林莉开了两支啤酒,给照二一支,自己一支。她说:我陪你喝吧。照二拿起啤酒,跟林莉碰了一下,咕噜噜喝了一半。他说:人死如灯灭,这话是谁说的?林莉摇了摇头。照二说:照二说的,屁话。接着他闷头吃菜,啃馒头,喝酒,把桌上的东西吃完了,酒也喝掉了四支。林莉手里的啤酒也喝完了,拿起了第二支。照二说:其实也怪贾四等多事,酒店里那么多人,大家都不出声,就他看不过眼,有什么看不过眼的?不就是调戏个服务员吗?大白天轮奸妇女的都有,轮得到我们去管吗?不是有警察吗?林莉说:要是你,也不会坐视不理吧?照二说:狗屁,我看到漂亮的女人就想跟她上床。要是没有法律,我就是一个无恶不作的人,比那帮调戏妇女的人还坏。林莉说:你气糊涂了吧?照二说:我就是他妈的一个坏蛋,不折不扣的大坏蛋。林莉,我要跟你说声对不起,咱们是同学,还是老乡,可我老想着占你的便宜,你别跟我一般见识。林莉说:说什么呢?照二说:你不跟我计较,还请我吃饭,请我喝酒,你可真是个圣女呀,我给你磕一个头吧?林莉认真地看着照二,说:你说真的还是跟我开玩笑?照二说:看看,我已经没有信誉了,我说真话也没人相信。林莉说:我相信你,你表面上玩世不恭,其实骨子里还是很纯粹的。照二说:坏就是坏,还分什么表里?你是中孔孟之毒太深了。我告诉你吧,不要把人往好里想,就得把人往坏里想。人好起来有个度,坏起来没个谱。林莉说:我看你也坏不到哪里去。照二说:那是,俺不是怕法律制裁吗?林莉笑着说:法律哪里能制裁你呀,你尽钻法律的空子。照二说:我还有这本事呀。

  他终于把酒瓶全倒空了,还有些意犹未尽。他一个个酒瓶扫视了一眼,然后盯着林莉看。林莉说:小卖部关门了,你要喝也没地方卖酒。照二用手掌擦了擦嘴,擦了一手油,他站起来,走到水龙头前用冷水洗脸,把嘴和手都清洁了一遍。

  林莉打了个哈欠。她困了。

  照二说:深更半夜的,我也没地方好去,就在你这儿搭个铺吧?林莉说:行哪,你不要骚扰我。照二说:俺搂着你睡行吗?林莉说:不行。照二说:那我就自个儿睡吧,你给我铺个床。

  林莉把同室的床清理了一下,铺上自己的备用床单。然后叫照二自己挑床。照二说:我还是睡你的床吧,你身上的味道还是蛮好闻的。林莉说:你真是讨厌得很。

  照二躺下后,舒了口长气。他说:贾四等死了,我还活着,咱还不知足呢。林莉站在窗棂下换衣服。她把连衣裙脱了下来,换上睡裙。然后轻手轻脚地上了床。躺下后她才说:别想贾四等了,睡吧。照二睡不着,他长吁短叹了一阵,突然说:林莉,谁找你做老婆,是谁的福气呀,你一定很贤慧。林莉说:才不会呢,我也想找个人侍候我,谁不想舒服呀。照二说:是吗?看走了眼。

  林莉闭着眼躺在床上,困劲很足,她以为照二还有话说,不敢睡过去。一会儿照二床上响起了鼾声,像擂鼓一样。林莉叹了口气,觉得照二真是没心肝的男人,刚才还悲痛欲绝,眨眼就睡得像头死猪。

  第二天醒来已经七点多,林莉还在睡。照二爬了起来,干洗了一把脸,然后站在林莉床前,在她脸上轻轻摸了一把。这张脸的确不太好看,但看久了竟然觉得很亲切。照二自言自语说:再见,傻丫头,丑姑娘,俺无福消受你,希望你找个好老公。

  照二转了两趟车,到了工地上。工地好像一点也没变。那部压土机还停在老地方。履带已经生了锈。照二在泥泞的工地上走过,走到办公室前,推开了虚掩的门。有个女人坐在里面,看到照二,惊得龇开了丑陋的大嘴巴。照二不记得这女人的名字,也没兴趣睬她。老癞不在,他的桌子上厚厚一层灰,照二的桌子上也是厚厚的一层灰。照二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他妈的,这个世界就是变化快。照二说:咱癞大爷呢?女人说:老癞休病假了。照二说:病了呀,不会死吧。女人没有理他。照二知道自己有些过分,他在嘴巴上轻轻打了一下,说:人渣。

  人渣突然觉得老癞好像一个亲人,没有老癞,这个办公室有些陌生的感觉。照二自言自语道:咱还是走吧。走到门口,突然想起跑一趟工地不是来看老癞的,是来找老癞拿工资的。昨天开完追悼会,大家凑份子,往贾四等家里寄,照二把身上的钱全搜了出来,就剩下几张零票。他连晚饭都没钱买,跑去林莉那儿蹭了顿饭吃。照二说:大姐,咱癞大爷不在了,咱找谁拿工资呀?大姐说:去财务科拿。照二说:咱财务科在哪儿呀?大姐说:在海淀总部。照二说:娘卖叉,咱还得往回跑。

  老癞一病,照二有些高兴。那个狗窝是他一个人的了,不如回去睡他几天。说不定梦里还能跟贾四等见上一面。

  五

  照二在宿舍睡了三天,把自己睡得昏头胀脑的。然后他突然想起了刘冰,想她洁白的肉体,想她美妙的身材,想起这女人千般好处。他还想起有十几天没有做爱了。他突然觉得跟刘冰做爱是这辈子最大的享受。于是他迫不及待地爬了起来,上了去通县的班车。

  到学校时刚好十一点,他觉得自己的心情好得无法形容,他笑眯眯地走向校门口,见人就打招呼。这可不是他的性格,他以前可是不太睬人的呀。让照二奇怪的是,见到他的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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