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田蜜事-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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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下面巾,吸了两口冷气,夏晚不过略停了停,点头一礼,便由侍卫们簇拥着走了。
郭嘉和他的金吾卫们被冷冷晾在了当场,其余的金吾卫早已经进山了,剩下的这些,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王爷新认回来的女儿是郭侍郎七年前跳了河的妻子,他费劲心机,烽火戏诸侯,结果因为他们吃酒误事,给拆穿了,金吾卫们的脸色,此时都格外的好看。
甜瓜小大人一样,上前抱拳一礼,道:“辛苦大伯,我们先走一步啦。”小家伙虽说有礼有节,但眼里也是满满的敌意,远不是昨天对着郭嘉时那亲热的样子。
郭嘉讨好妻子失败了,只怕夏晚此时连杀他的心都有,不敢再冒失上前,转而道:“我恍惚听得你娘唱了半夜的歌,你昨夜当没有睡好吧。”
甜瓜到底是孩子,不知道郭嘉是在套自己的话儿,摇头道:“我娘从来不唱歌的,不过她哭了半夜,果真不曾睡好。”
夏晚只当孩子睡着了,躺在他身边时,总会坦露自己内心的焦灼和痛苦。可甜瓜也不是小孩子了,便醒着,便知道娘在哭,也会装做睡着,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概因他知道,除了蜷在自己身边,到哪儿娘都会觉得孤独。
相依为命,大约就是这个意思。
郭嘉轻轻喔了一声,回头去看夏晚,黎明的火光下她在一群侍卫的中央,正在认真听李越说什么,并不时的点着头,两只眼睛依旧清澈明媚,倒看不出哭过的样子来。
“您别抱我了。”甜瓜挣扎着溜了下来,闷声道:“我自己会走的。”
孩子的心总是跟着娘的,小甜瓜虽还小,却也分分明明意识到,这个大伯惹娘不高兴了,当然,他也会因此就刻意疏远这个大伯,至少要跟娘同仇敌忾嘛。
进山就趁不得车了,车都分拆分成杂,由马驮着,等过山之后再组装起来,才能趁坐。夏晚和甜瓜一开始是步行的,如此冷的天气中,走路比骑马暖和,至少不冻脚。
入山至少七八里路,太阳才升起来。真真儿的好天气,艳阳高照,满山遍野的黄叶,熟透了的野核桃满山坡上乱滚着,九月才熟的毛桃掉在树下,沤醉了,风吹来便是一股带着酒气的桃香,还有各类叫不上名来的野果子,趁着黄叶,深秋的艳阳照着,极为丰盛的衰败。
山里野鸡多,兔子也多,人沿路走,它们沿路昏天暗地的碰来碰去。
沿路上,李越率人替甜瓜捉了两只锦鸡,一只野鸡,还有一只估计是瞎了眼,白日里出来乱窜的猫头鹰,侍卫们一人手里顶着一只,换着给甜瓜玩儿。
至于兔子,一只白的一只黑的,还有一只灰的,脚上拴了绳子,就由甜瓜抱在怀里。侍卫们一样样的小野物呈上来,甜瓜便一样样儿的送给娘看。
夏晚依旧戴着头巾,两只眼睛在外,笑的格外温和,时不时埋头在儿子脑袋上吻一吻,仿佛全然忘记了昨夜的不愉快,
郭嘉这里有锦鸡,也有兔子,可惜他们叫晋王府的亲卫们挤在后面,想送给甜瓜讨他欢喜都送不进去。
河生抓了一堆的兔子,英雄无用武之地,跟在郭嘉马侧,拎着那兔子耳朵说:“少爷,今夜咱们还烧兔子吃,如何?”
若不是河生昨夜积极撺掇,郭嘉也只想着跟夏晚聊一聊,解除误会,叫她知道他当日不是弃她就好,岂知就因为河生添油加醋,才弄巧成拙。
一脚踢过去:“吃吃吃,就知道吃……”
米缸山郭嘉曾经走过多回,沿路也记得格外熟悉,这是一处较大的山弯,路倒是一条大路,约有三尺宽,但一侧是悬崖,一侧是绝壁,过山弯之后,再行三里路程,有一处豁然开朗的平地,是梁清正在打点的,今晚的歇息之处。
头顶上野松林动的格外有些诡异,拐弯之处,看不到前面,甜瓜和夏晚在侍卫的簇拥之中,高坐于马上,依旧笑兮兮的往前行着。
郭嘉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血沉沙盘踞在这山里面有些年头了,杀人掠货,劫财劫道,不说商人,朝中军用物资,想抢就抢,而他如今最爱的,是女人和孩子。
毕竟山里苦寒,又是刀尖上的生意,土匪难讨妻室,抢一个女人回去,就意味着更多的孩子,而抢一个男孩子回去,长大就是匪。
因为米缸山大,险,也因为地处荒隅,朝廷任其座大,这座米缸山渐渐就成了无人能过的鬼门关。显然,血沉沙是盯上这队伍里的女人和孩子了。
郭嘉以为自己早早派梁清进山打点,就能避得过血沉沙,不期血沉沙竟找了个这样好的位置,就准备要伏击他们了。
于马上勾着唇角一笑,郭嘉总算想到法子能讨好儿子和妻子了。
第83章
眼看就要到了转山的弯子处。
郭嘉笑罢了,脸一寒,便一直望着身侧的河生:“昨夜我说要赏你银子,要多少给多少,你平日不是最贪财吗,怎的忽而银子都不要,就只要打顿牙祭?”
他道:“少爷您向来清贫,又能给小的多少银子呢?算一算还是打回牙祭来的实在,至少能落到肚子里。”
郭嘉脸阴了一阴,策马硬生生挤开晋王府的卫队,险些把几个侍卫直接从悬崖上挤下去,挤到甜瓜跟前,问道:“甜瓜,兔子好不好玩儿?”
甜瓜当在觉得兔子好顽,但大伯的马一挤过来,娘的脸明显就寒了。所以,他狠命摇头,却也不说话。
郭嘉道:“兔子确实不好玩。大伯能抓来比兔子更好玩的,你要不要看?”
甜瓜眼睛一亮,仰头瞧见娘那两道柳叶般漂亮的眉毛轻轻簇了簇,立刻摇头:“不要。”
“是个人。”郭嘉道:“而且是个一说起来,你娘绝对会回头看大伯的人。”
夏晚依旧望着前方,轻声吩咐牵马的侍卫:“看着些路,勿要叫别人把咱的马给挤下悬崖去。”
晋王府的侍卫,当然和李燕贞一个性子,也和他一个鼻孔出气,虽说要借着郭嘉的金吾卫过米缸山,但对他嫌嫌弃弃,就是不肯给好脸。
小侍卫马缰稍稍抽动,一挤,就把郭嘉给挤到了后面。
“血沉沙,曾经砍了人头,给你娘当西瓜吃的那个人,他就在前面。”郭嘉语声不大,却足以叫前前后后的人都听到。
非但夏晚,所有的侍卫齐齐止步,马蹄声齐止,山谷里顿时寂静,唯有鸟鸣风吼。
前面是一个傍山崖的急转弯,若要退,这窄窄的道子上,没有一刻钟全员是调不过头的,若逃,上下皆不是逃命的地方。但要设伏,这果真是个好地方。
血沉沙十多年经营,在这山里至少有不下千人的队伍,而他们所有的侍卫加起来,满打满算才两百人,再不熟悉地型,这种地方,简直瓮中捉鳖一般。
李越自打昨天见到郭嘉,就两眼的不忿,方才也刻意将他挤在后面,不准他靠近夏晚和甜瓜半步。这时候才想起来,郭嘉可是当年随着晋王西征一直打到伊犁的军师,徜若血沉沙真的就在前面设伏,能保他们过这米缸山的大约就只有郭嘉了。
上是密林,下是深渊,李越本在最前面,此时下了马,急匆匆跑了回去,道:“郭侍郎,属下只是个随军侍卫,虽曾上过战场,但从未打过这等以少胜多的战役,您说,要血沉沙真在前面,我们该怎么办?”
郭嘉这才再度策马,上前,伸出双手,不由分说的就把甜瓜从夏晚怀中给夺了过来。”
夏晚是真的怒了,声音沙哑中带着强抑的恼怒:“郭侍郎,血沉沙真的就在前面,也是你们男人的事情,勿要再拿我的儿子开玩笑。”
郭嘉侧首,两只眼睛紧盯着另一匹马上的夏晚,从马鞍上解下根绳子来,一边往甜瓜腰间缠着,边问道:“你可知你娘为何半夜而哭?”
甜瓜不知道,傻乎乎的摇着头。
“那个血沉沙是个很恶很恶的恶人。在你娘比你还小的时候,将她从你外祖父那儿夺走,然后扔在一个很可怕的地方,还强迫她吃生人的血,她在哪儿受了惊吓,所以听到血沉沙的名字,就会夜里哭。”郭嘉道。
这典故,夏晚小的时候在水乡镇做卖买,经常跟人讲的。所以郭嘉也曾听过,只是那时候只有郭旺那个夏晚的跟屁虫似的小萝卜头才信她的话,他只当这小丫头满嘴谎话,故意讲来搏人同情而已。
直到后来打听到她的身世,知道当真如此,她真的曾被扔在满是鲜血和人头的瓜地里,不知是血是瓜的舔过,那时候想跟她说一声抱歉都晚了,她已经跳河而死了。
甜瓜当真了,追问道:“那她原来回回夜里抱着我哭,肯定也是因为梦到了小时候的旧事,对不对?”
郭嘉忙碌的手停了停。
他以为夏晚对自己如此冷酷淡漠,定然是因为心里怨他恨他,当然也早已忘了他,接受了郭兴,要不然,怎么也不该让他的儿子喊郭兴做父的。
他也一直以为她跟兴儿和旺儿在一起,过的还算尽如人意,却不期连孩子都知道母亲夜里经常在哭。
她七年的痛苦,不是用只言片语就可以盖过去的,他却脑子一昏,拿孩子开玩笑,就把她给……
他俩皆是耳语,便只离着一臂之遥,夏晚也听不清楚。她是准备从此不跟郭嘉多说一句话的,眼瞧着他把儿子跟自己捆到了一处,不得不问一句:“郭六畜,你这是要作甚?”
一个女人要真的不想理一个男人,不用骂也不必翻白眼,从郭侍郎变成郭六畜就行了。
夏晚以为郭嘉当众听她拿这两个字唤自己,就算不怒,至少脸皮也得白一白,却不期他死皮赖脸,唇角抽了抽,却是一笑。
其实六畜二字在朝,才是郭嘉的名。郭嘉少年时深恨水乡镇的人称自己为六畜,觉得这名字太过不雅,待父亲郭万担去后,才发现这名字朴素精炼,格外适于自己的身份,于是便天子问起,也自称郭六畜。
嘉字,是由陈贤旺取的,因他相貌好,少年时读书出众,陈贤旺觉得郭嘉貌美而质纯,质如璞玉,遂赠他字为嘉。而他的本名,则是六畜。
这种不雅的名,既父死,一般人也就弃之不用了,难得郭六畜一直在用,还敢将它写在考卷上,于朝堂上大声的报出来。
至于别的恩宠皆是后话,郭嘉第一面就能搏得皇帝的青睐,却实打实是因为六畜二字。
他策马上前,甜瓜叫他拿绳子系牢了,就在他胸前。不顾夏晚伸手阻拦,他两手护着儿子,策马便跑,不过转眼之间,便拐过了弯子。
李越一看郭嘉竟把王爷的心肝宝贝大孙子往胸前一绑,策马就往前冲,去追郭嘉了。夏晚气的两眼发晕,不过犹还镇定,从小侍卫手中压过马缰,策马也跟了上去。
小甜瓜一路行来,马车也坐腻了,骑马也是坐在娘的怀里,人慢悠悠,马也慢悠悠的,走了整整四天,该看的新鲜全都看过了,毕竟他身子不好,又疲又累,正到了想哭想闹的时候。
这时候大伯将他往身上一拴,马如电驰雷掣一般就往前跑了,眼看悬崖山路尽了,前面就是悬崖,他疾速一个拐弯。甜瓜嘴巴大张,合着满嘴的风一声吼,便见眼前又是一个急弯。
山上杉树簌簌而动,野果子骨碌碌的从山崖上往下滚着,披着兽皮的,手里拿着标枪长矛的,脸跟那漆划过似的野人们从山崖上溜了下来。
黄叶萧瑟中乌云从头顶罩过,乌云下方才是那拦路的匪徒们。放眼望过去,有的连鞋都不曾穿着,还有的就腰间围着一张兽皮,这是叫世道所厌弃,也自我放逐了的一类人,相比之下,孙喜荷整日嫌弃的粗人郭兴站在他们当中,都算文雅的了。
当中一个老者,须发皆白,也打理的清清爽爽,不过他不是披着兽皮,而是穿着一件黑色的短打布衣,就在甜瓜目光扫过去的同时,双眸寒光一闪,牢牢将他的眸光攫住,上下打量,隔了几百米远,那种赤/裸裸的打量叫甜瓜极为不适。
“沙大爷,您这是?”郭嘉勒着马蹄,道:“在打猎?”
同道上的官与匪,血沉沙见郭嘉在这山道上来回过多次,还知道他打七年前就失了神力,如今是个随军参谋。
他大部队的金吾卫在几个山弯之外,远水难解近渴,这种山里头,想要报信儿那是不可能的。而他怀里那瘦孩子,据说是他的儿子,还有天生的神力。
如今天下唯一拥有神力的,大约就是这孩子了。
所以,他其实是来抢孩子的。
把这小家伙抢回去,折磨,驯化,驯成一只只为他而战的野兽,那将该有多好?
所以,血沉沙摊了摊手,道:“郭六畜,你大爷老了,家大业大,整座米岗山都是你大爷的天下,手下数千,坐拥金山银山,一直想找个传钵之人,素闻你有神力,曾经想拱手给你,你不肯继承,如今只好再委屈一番,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