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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部分

十样锦-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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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丰姨娘便笑道:“六奶奶才到我们府里,不知道我们府的规矩。我们府已经上百年了,不用说正房夫人的嫁妆单子,就是买到府里妾室的文书,并库房里的帐目,都开列得一丝不错的存在一个专门的小库房内,无论什么时候想查便都能查到。”
    但此时她亦觉出来,便问:“六奶奶是想查什么呢?”
    云娘便佯笑道:“前两天与玉瀚收拾母亲留给我们的东西,一不小心将帐单子弄污了,有一处看不大清,见了你就随口问了一问。”
    丰姨娘便笑道:“这有什么,六奶奶只管打发人叫我,拿了帐本给六爷六奶奶抄了,只是还要把原帐送回的。”
    云娘听了暗喜,却也不肯如此托大,便道:“既然如此,待明日我命人过去请丰姨娘借了帐本,拿回芍药苑抄好后再送回。”
    丰姨娘便满口地答应。
    两人正闲话,突然从前面急忙跑来几个丫头,上气不接下气地回道:“皇上来了,传六奶奶过去见驾呢!”
    云娘听了要去见皇上,当时便唬得三魂五魄怕都不全了,立在当地呆住了。
    倒是丰姨娘毕竟是见过许多大场面的,便赶紧推云娘,“六奶奶,皇上既然传你过去,便应该赶紧过去!”
    云娘便推得醒过神来,便急忙问道:“我又没见过皇上,可怎么行礼称呼呢?”原来她在盛泽镇上自然是极懂情礼之人,但是进侯府却不够用了,玉瀚便要李嬷嬷前来提点了许多事,现在突然间便要见驾,更不知如何是好呢?
    丰姨娘却也是不知,便也慌,“我也没见过驾,”又道:“不如赶紧打发人去问我们奶奶?”
    云娘此时却慢慢冷静下来,“来不及了,我还是先过去吧。”平日家里来的客人要人久等尚且不对,眼下天底下最新尊贵的客人到了家里,又让她出去见面,她自然应该赶紧出去才好。
    可是,丰姨娘此时却又拉住了她,“六奶奶,你的衣裳……”
    原来,云娘为祖父的生日这一天早早在京城最有名的铺子里做了一套极富丽的衣裙,又备了贵重的首饰,穿戴出来再不至于丢了武定侯府的体面,只是后来却被安排到厨房里管事,再见不到外人,又恐厨房里沾上脏东西,所以便没有穿出来。
    眼下她只随便穿着一件湘妃色的窄裉袄,石青的裙子,戴了一两件寻常的金饰,就连也一张脸也只在唇上抿了点淡淡的胭脂,仿佛在盛泽镇上时日常的装扮。
    这般模样,实在不适合见客人的,尤其这客人还是皇上,但只是那些考究的衣裳首饰现在还都在芍药苑内,要回去换,加上来回路程,总要半个时辰。是以云娘踌躇了。
    可此时,已经又来了第二波的丫头来催,其中又有一人走到近前向云娘道:“六爷特别让我告诉奶奶,不必怕的,只当是奶奶娘家的老人家。”
    云娘的心便定了下来,有玉瀚在呢,何况玉瀚还告诉自己人不必怕,那就果真不必怕的。再一想皇上也不过是人,且是个老人家,自己先前还与玉瀚闲话时说过呢。便随着那些丫头们去了前院。
    走到仪门时,正遇到了大奶奶,原来她们在后院也听了消息,便都赶了出来。大奶奶见了云娘的装扮,便立时急了起来,“这可怎么是好?我倒是让人备了衣裳随时可以换的,偏我的衣裳你又穿不了!”
    
    第115章 见驾
    
    武定侯府的大奶奶果真十分地急切,祖父的寿筵,她从几个月前开始就尽心竭力地准备,一项项地费尽了心血,总算觉得万事妥当了,就连最难安置的六奶奶,她亦想出好办法,既不得罪六房也不让祖父不高兴。
    可是,千算万算,大奶奶再怎么也没想到皇上会突然前来,更是没有想到皇上会传六奶奶见驾。
    方听到前面传过来的消息,大奶奶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赶过来,六奶奶小户人家出身,没见过大世面,出去见驾哪里能行?还不是要自己提点?
    要知道如果六奶奶有什么差错,自己一定会被连累的!
    眼下大奶奶一见六奶奶的衣着,心就彻底凉了,毕竟是她将六奶奶安置在厨房管事,所以她才穿着如此简陋的衣裳,就这样出去了,还不会被所有人笑?追究起来,大家会怎么议论武定侯府?怎么议论自己?
    若不是自己人是一品的诰命夫人,今天按品梳妆,所穿所用之物都不是寻常人能用的,大奶奶早就让人将自己备用的衣物拿给六奶奶换上了。眼下,她赶紧向身后的女眷们看,打算为六奶奶借一套体面的衣衫立时换下。
    云娘自然看懂了,便赶紧拦住道:“换了别人的衣裳反倒不伦不类的,玉瀚说这这般出去不要紧。”说着神情坦然地带头向前面的大堂走去。从厨房一路走来,云娘早已经平静了心绪,玉瀚让她出去见驾的,她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大奶奶见她如此从容,越发地急切,“我虽然没见过驾,但是好歹时常进宫,不如给你讲了讲宫中的礼仪。”
    云娘一笑,“大嫂,我知你的好心,只是前面催得急,玉瀚又让我只管上去,实在是没有时间了呢。”
    大奶奶也无奈,事到如今,是福是祸,自己已经无力改变了,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云娘走上前去了,心里不胜担忧。
    云娘却没有想这么多,她方到了堂前,就见玉瀚正在那里站着,见她到了便携了的手上前向堂内正中坐着的那人跪下行礼道:“皇上,这便臣新娶的妻子,这屏风便是她亲手绣的。”
    云娘随着玉瀚跪了下来,起身后亦不敢抬头去看,只见一截明黄色上面绣着五彩祥云纹的袍子,便知正是九五至尊,敛神听上面问话。
    果然上面那人便笑问:“听说你原是织娘?”
    云娘赶紧点头答应,“正是。”
    “这屏风织得不错。”
    云娘便赶紧答应,“谢皇上夸奖。”
    玉瀚便在一旁笑道:“荆室出身农家,先前与臣在盛泽镇里男耕女织,日子过得简单,并不大懂得礼节,还请皇上宽恕。”又向云娘道:“在圣上面前,不能如此回话的……”
    “不懂便不懂,你也不必教她,反是穿凿了,”皇上便哈哈笑了起来,竟然显得很是愉快,“男耕女织?浩哥儿你可会耕田?日子果真过得不错?”
    汤浩便笑,“臣亲率仆从种菜,怎么不会?且俸禄中又有禄米,间或打猎添菜,荆室织锦,一家吃用是尽够的。”
    皇上点头赞许,“朕就是喜欢你这孩子,在锦绣之地竟然从不取一丝一缕,光风霁月,傲然风骨。”又道:“如此生活,朕亦想往啊!”
    又温声问云娘,“家里都有些什么人?都做什么呢?”
    云娘初上御前时还是紧张的,但听了皇上的笑声和问话,便觉得皇上果真有如邻家的老者一般,十分地和蔼,便鼓起勇气抬头一看,原来皇上看着六七十岁的年纪,脸上满是皱纹,胡子花白,面颊削瘦,似有病容,但双目却还神采奕奕,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又亲切又自然。
    于是她便笑着将自家的事情说了,并没有一丝的修饰,“爹娘年纪大了,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大哥大嫂种田养桑,二哥二嫂做些小生意,三弟在读书,前几天来信说考上了秀才,我爹娘喜得摆了酒席请全村人……”
    皇上竟听得十分津津有味,还时不时地问:“你们家有我少亩水田?每亩能种几季?能打多少粮食?家里又有多少桑树?能养多少蚕?缫多少丝?织多少绸?可够日常用度?”
    云娘从小在家里做活,这事情都十分清楚,便一一讲给皇上听,又道:“我小的时候家里还很穷困,舍不得吃穿,这些年日子越过越好了,我出嫁时家里还买了金饰给我添妆呢。此番三弟中了秀才,家里便不必再交赋税了,每年结余的银钱便会更多。”
    皇上又问:“是单你一家过得好了呢,还是全村都过得好了呢?”
    “自然是家家都过得好了,”云娘便搬起手指头讲给皇上,“这些年风调雨顺的,田里的粮食交了税,自家也吃不了,卖脱了就是一笔钱;家家又都养蚕,丝价一直在涨,只要辛苦一两个月,又是一笔银子进帐;还有的人家自己缫丝,自己织锦,利便更大了。”
    因说起织锦,见皇上也爱听,便又道:“我们村里现在也不只我一家,还有几家也置了织机呢。至于盛泽镇上,十家倒有八家有织机,日日夜夜“札札”的机杼声都不停。就是算没有织机的人家,只要肯去织锦,一日的工钱最少是二百钱,一家人足够温饱了。”又讲了自己在丁寡妇织厂里见过的种种事情。
    皇上便愈加喜悦,“只听人说江南繁盛,倒从没有你说的这般令朕身临其境,如此信服。可见朕这么多年勤勉政事,于国事上还是有进益的。”
    底下诸人便都赶紧跪地山呼道:“皇上六十年太平天子,功盖寰宇!”
    云娘唬了一跳,左右看看便也赶紧跪了下来,皇上却向她眨眼笑道:“他们都在拍马屁,只你说的都是真话,你告诉朕,民间怎么说朕?”
    云娘便笑道:“其实民间百姓都忙着生计,想把自家的日子过得更好,平日里并不会想到朝政皇上,也不会说到,就记得当年皇上处罚了那个贪得无厌的巡检,大家都拍手称好。”
    堂内一片寂静,云娘方觉得自己的话恐怕有些唐突了,正思忖如何补救,皇上却哈哈大笑起来,“有这孩子一番诚恳至极的话,朕倒觉得可以坦然去见列祖列宗了。”
    这时下面诸人方纷纷称诵道:“古者圣贤所谓无为而治,恐怕就是如此了!”但到底也不敢再如刚刚齐呼万岁,只怕再被说上一句拍马屁。
    皇上便笑问云娘,“无怪浩哥儿在朕和贤妃面前也不知避嫌,直夸你是好的,果真是好孩子。今天既然高兴,你想要什么赏赐,只管向朕说,朕都答应你。”皇上先前便听汤玉瀚在面前提过新娶的妻子,言下似乎总有未尽之意,现在看云娘穿着一身极寻常的衣衫,便当她受了侯府中人的欺负。
    以公侯伯爵人家的角度,固然娶亲要门当户对,相互照应,可是在皇上看来,他却不愿意这些人相互联姻结成铁板一块,因此反倒喜欢汤玉瀚这样的孤臣,只忠心于帝王,并无朋党。眼下见云娘果然纯真可爱,说话也十分中自己之意,倒又多同情了她几分。
    云娘没想到自己能得到这样难得的机遇,人都说皇上是金口玉牙,答应了的事再没有做不到的,异常喜悦,便赶紧想着有什么要求皇上的,可是细一寻思,竟然找不出一件来。
    如今的她,在侯府里过着富贵的生活,与玉瀚夫妻情深,娘家虽然远隔千里,可是也都一切顺遂,于是便笑着给皇上行礼道:“多谢皇上了,我嫁了玉瀚,什么都很好,并没有什么想要的了。”
    皇上笑便指着她向一旁一位蟒衣玉带的老者道:“这才是真正的赤子之心,你得了这样的孙媳妇,也应该知足了,朕都未必能赶得上你呢。”
    云娘方与皇上说过一两句话后,便不再紧张了,早放松下来,便有心思悄悄打量了周围,是以也早猜测到了那老者正是玉瀚的祖父——武定侯,毕竟是血脉亲人,相貌中透着说不出的相似,当然她也据此猜到了大爷是哪一个,只是此时不方便上前行礼而已。
    武定侯便上前躬身道:“皇家的妃嫔岂是我们府里的女眷们能比得了,圣上实在谬赞了。”
    皇上便摇头道:“你我如今都这样大的年纪了,倒不需说这些客套的话,我是真心喜欢这两个孩子。”又道:“如今满京城勋贵家的小媳妇们都算起来,再没有一个真正会织布缝纫灶上的事了,这孩子在你寿辰的时候能献上亲手织的屏风有多难得。”
    武定侯赶紧答应道:“虽然看着不错,但其实也不过是微末的手艺,只是难得浩儿和她有这个孝心。”
    “此言差矣。上古黄帝之元妃嫘祖始抽丝编绢,制衣裳,因此纺织便为女红之首,古时天子之妻皆养蚕织锦,本朝开国后又复兴了皇后亲蚕之礼,只因织锦乃与耕种一般,为家国之基石,岂可轻视?”
    武定侯便赶紧上前谢罪,“皇上所言极是,老臣倒是一时想差了。”
    皇上便又谆谆地道:“至于孩子们的心意,那便是最难得的,如今于我们这些老家伙们,反倒比那些无处放的金玉之处要合意得多。”
    “今天一早我便想着,你现在七十了,我比你小上几岁,可身子却不如你好。此次若是不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给你过寿,是以便出宫过来看看你。”
    “皇上尚且春秋鼎盛,如何说出这样的话?”武定侯赶紧道:“老臣还要好好将养身子,待皇上过七十大寿时进宫贺寿呢。”
    话虽如此,但是云娘都看得出,皇上虽然要比祖父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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