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样锦-第1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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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娘便挥手道:“你将功折过去吧!”
大事已定,云娘并未回内院,反而抱着帅印到了城墙上,逐一巡视,其实她并不懂应该怎样打仗,可是却明白自己在这里出现正能稳住军心,让大家更加同仇敌忾。
从城墙上向下望去,约有数万夷人,骑在马上纵横叫嚣,虽然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可是云娘看着他们神情激昂,似乎有万分的愤慨,负土填河,伐木为器,显然以为一定能攻襄平城!
先帝时因辽东夷人势大,而广宁又处辽东西南,对于辽东腹地力有不及,于是在与夷人对峙之地重设城池,大修襄平故城,城池高厚壮固,屹然雄壮,下统九卫,兵马数万,自建成起便威镇辽东,拒夷人于辽东之北。
夷人突然攻打如此壮阔的城池,不可能是一时心血来潮,想到先前玉瀚奉命出征,正中夷人埋伏,然后马友却能安然带兵回城,这一系列的事件后面不知有多少错综复杂的阴谋诡计。眼下夷人一定以为玉瀚出事了,襄平守军也实力大减,又盼着有史友能在城内呼应,才如此有信心前来攻城吧!
云娘收回目光,再看襄平城内,邓闯已经令人将城内四门俱关,又以土袋封住,将大批箭只送到城墙之上,一队队军士们井井有条地走上城墙布防,她知道襄平城一定能守得住!
攻城是在第二天开始的,有如飞蝗一般的箭就在云娘身旁掉落,她又亲眼看到夷人们口衔弯刀,攀着高高的云梯向城墙上爬上来,城中的将士们也向下对射,将石头擂木一排排地推下去,用滚石将云梯推掉,放火油烧木梯……她心中的怒火有如沸油一般翻滚,恨不得也拿上一把大刀也上前将那些夷人砍倒!
邓闯便拦住她,示意城跟着上城墙的几位夫人将云娘拉到墙下,又道:“夫人,城墙上危险,你回副总兵府里吧。”
云娘急切间被扯了下来,现在哪里肯,“邓指挥史只管守城,我虽然不能杀敌,可也能与夫人们一道帮忙送饭送水、救治伤兵。而且,有我在这里,大家也就当副总兵也在了!”
正说话间,有几个身着铠甲的将士跑了过来,“我们家史参将曾立下无数战功,怎么可能反叛朝廷?如今为什么不许我们也参加守城?”
“我们一定要参加守城!”
邓闯看了便向云娘解释道:“当里军情紧急,无暇再处理史家家人,我便令人将史家大门钉死,想待日后再一同审理,谁知他们家人怎么出来了?”又喝令军士们,“将他们抓住与史友关在一处!”
云娘这才看出原来最前面的竟是史夫人,她穿了铠甲之后自与平日不同,自己一时竟没有认出来。
史夫人现在虽然被两个军士拖住了,却看到了云娘,大声喊道:“副总兵夫人!你是知道我的,我怎么可能反叛朝廷!我也可以保证史友和我的儿子们都是忠心耿耿之人!”
云娘到襄平城后,用心与襄平城军眷们结交。因马如松之妻在广宁,于是城内除了她之外,身份最高的就是史夫人,史夫人又曾在襄平城住了十几年,对城内所有事情都十分地熟悉,帮了她许多。
虽然相识不过两个多月,但是云娘却觉得史夫人果真不可能背叛朝廷,她是那样一个正直的人,对夷人十分地痛恨。还有,她的父母兄弟十几口人都死在夷人之手,她曾经也差点在那场战争中死掉了,可是她一个女人竟然杀死了两个夷人逃了出来。
有这样经历的人岂能会背叛朝廷?
云娘不信。其实就连史友的背叛,在她心中也是存疑的,毕竟史友是过有许多战功,论起资历比马如松还要老。邓闯不同意直接杀掉史友,可能也是这样想的吧。
这时,史夫人已经被人架着拉了回去,她便声嘶力竭地又向云娘喊道:“副总兵夫人!我要带着儿子们参加守城,用我们的命来证明我们是清白的!”
史友的四个儿子也喊道:“副总兵夫人,我们要参加守城,宁可死在城墙上,也不愿意死在家中!”
云娘看了看邓指挥史,心中不忍,轻声道:“我也不信史夫人会背叛朝廷。”
邓指挥史自然对史夫人更加了解,犹豫一下终于道:“既然如此,我便允许你们参加守城。不过史友是不可能放出来的,他的案子要待夷人退去,再请朝廷定夺。”然后令军士们放了他们,“你们愿意参加守城就上去吧,但是若有一点不当的举动,杀无赦!”
史夫人带着儿子们道:“副总兵夫人、邓指挥史,你们只管看我们如何杀敌!”说着便冲上了城墙。
云娘此时也推开一直拉着她的人,向邓指挥史道:“史夫人尚且要亲上城墙杀敌,你就不要再管我了!何况你现在拦住我一时,还能一直将我也关在副总兵府里?”
邓闯见副总兵夫人神色十分坚定,便也知不可能拦得住她了,只得令人放了手,却道:“副总兵方才出事,还请夫人千万要保重!”
云娘挥手道:“我自然知道,你只管放心。”每日依旧上城墙巡视,亲自运送武器、救护伤兵、送饭送水,半刻也不停下。
第173章 援军
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夷人的攻势越发激烈,他们的人数本就是城内守兵的数倍,又挟着前番胜利之势而来,反之襄平城内驻军方先前出征时已经有所折损,实力更减,若不是仗着城池高深,恐怕就要破城了。
邓闯十分地急躁不安,背着人向云娘道:“为什么广宁府的援兵一直没到?难道马家果真反了?而史友是被冤枉的?”
史夫人带着四个儿子果真拼死守城,而且已经有一个儿子死战死了。许多人看在眼里,不免疑心,早有人议论纷纷。又有人要求放史友出来守城,他毕竟有一名极有威望的老将,也许会有好办法打退夷人。
云娘自然也听过,现在她虽然还是坚信自己不会领会错玉瀚的意思,也坚信玉瀚不会传来错误的消息,可是她也知道大家的议论不容易平息,而且直接影响到军心。
思忖一番道:“既然当初是我认定马友反叛朝廷,现在自然也由我来解决。”说着让人将史夫人请了过来。
史夫人近些天一直在城墙上,纵然习过武身子十分康健,可是如今也累得完全变了模样,双眼深陷,两颊也凹了进去,身上的铠甲满是血迹,见了云娘也不行礼,只远远地站住冷冷地道:“副总兵夫人,如今你还以为我们史家会背叛朝廷,投奔夷人吗?”
云娘听了,上前一步向她跪了下,丈夫被关押,儿子战死,就在如此的情况下,史夫人还能带着余下的几个儿子继续在城墙上杀敌,对于这样的女人她满心的景仰,但是她却问道:“史夫人,如果你处于我的身份,你会放了史参将吗?”
“毕竟副总兵如果没有肯定的证据,决不会将消息带给我。我看了副总兵亲手写的字,也可以肯定决不会领会错误他的意思!”
“如今正值守城最关键的时候,如果我将史参将放了出来,而他果真反叛,将襄平城毁之一旦。副总兵舍身挡住夷人,将大军救回城内岂不落空?而你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我为的不是我自己,而是襄平城!”
“而且,如今史参将只是被关在副总兵府上,并没有被打被杀,如果他是被冤枉的,总有重新将事情辩明的时候。眼下我们当务之急就是要守住襄平城!”
“假使我果真错了,待襄平城平安后我一定亲自向他叩首赔罪,任你们夫妻或杀或剐!”
史夫人看着眼前的副总兵夫人,面色青白,嘴唇点血色都没有,身子更是单薄得成了纸片一样,似乎风一吹就能飘走,与刚到襄平城时那个娇艳的贵妇完全是两个人。
现在副总兵夫人虽然是跪在自己面前,可是腰背都是直的,头是昂着的,这些天带着大家守城的气势并没有减一分,而身边的军士们听了她的一番言辞没有一个不动容的,她的坚持并非没有道理。史夫人一向自诩是明理的人,想了想摇了摇头,上前扶起云娘道:“副总兵夫人,你说的也不为错。如此,史参将便先押在副总府上,待日后证实了他的清白,你要当众亲自给参将赔罪。!”
云娘便道:“如此,就请史夫人向城内官兵们说明情况,让大家一心守城!”
史夫人点头,“我自然会说,你放心。”转身走了,却又回过头来道:“如今形势危急,夫人可以重赏犒军,激励士气。”
云娘第一次来到军中,是以先前并未没有想到这一层,得了史夫人的提点,立即便明白过来。虽然总兵府里奢华富贵,但是辽东军户却极贫穷,毕竟这里原是化外之地,收归本朝时日并不久,土地虽广,人口却少,屯田所得也不过勉强够充军粮而已。而朝廷也因为是边塞重地,亦不可能像对江南一般,建造官织厂、盐厂、船厂等,百姓们便越发没有能赚钱的路子。
如果自己能拿出些财帛,总是一分心意,定会使将士们感动,也能更加用心地守城。
因此便向史夫人的背影又福了一福,道一声,“多谢!”却赶紧回了副总兵府。
岚儿和崑儿已经有不少日子没见过母亲了,现在见了她便扑了上来,一人抱住一边,岚儿大了,仰着头含泪道:“母亲,我们想你了!”
崑儿只跳着脚叫,“母亲,抱,抱!”
云娘急忙把每个抱了一下,又在他们的小脸上香了香,嘱咐道:“母亲要守城,等把夷人赶走了每天都回家陪你们,你们要乖啊!”
狠了狠心将他们都放下,也不顾小儿女哭着索抱,命丫头们带走,却将家中所有细软尽数拿了出来,令人跟着送到城墙之上,“斩敌者有赏!”
一时之间,军士们欢声雷动。
有史夫人亲自说明,又有云娘破家犒军,一时城中军心大振,邓指挥史便稳住了形势,与夷人攻守僵持了起来。
可是,另一种议论越发兴盛,不论是邓闯还是云娘根本都压不住。
辽东经略之义,襄平与广宁两府正应相互守望,襄平被围,广宁府正该出兵来援。此番夷人围城,其势颇大,这样的消息不可能瞒得住,早应该传出去了,而广宁府也早应知道了,而且按马如松所言,当时马总兵也曾北上,因此总兵府大军应在附近不远,所以总兵府的大军早应该来援了。
可为什么他们还没有来?
夷人就在眼前,生死难料之间,军士们哪里还有什么顾忌?直接在城墙上大骂总兵马佳。
云娘与邓闯阻拦不住,只是令人传下话去,“援兵到来,必在数日之内,大家切勿松懈军情!”他们现在都想着,哪怕马佳果真不肯管,可算着时间朝廷也应该派人前来了。
这一日,城墙上果真欢声雷动,“总兵府派援兵来了!”
云娘正在北城墙上,听声音自西城墙传来,赶紧过去,果真见从西面来了一队人马,虽然看不大清,但只看服饰便知边军,自然应该是总兵府派来的,心道,马佳再不派人来,也实在说不过了。
只是从城墙上看,却觉得援兵并不多,似乎只有几千人,并不足以解几万夷人之围。这时邓闯过来道:“夫人,仿佛不是总兵府派来的。”
云娘便问:“你怎么看得出?”
邓闯与几个将领都道:“辽东总兵府下二十五卫,我们自然都相识,这些旗帜却都不是。”又问:“可是京中派兵前来?”副总兵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如今刚到辽东便出了这样大的事,京人派兵前来也是寻常,且副总兵夫人一直十分坚持会有援兵。
云娘摇头,“京卫的服饰并不是这样的。”
大家正在狐疑间,那彪兵马已经有如旋风般地冲进了夷人的包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到了城下,为首一员战将催马上前向城内喊道:“我是宣府守将,武定侯的侄子汤峥,带兵前来协助守城!”
云娘定睛一看,可不是峥哥儿!虽然模样变了不少,又穿了铠甲,可总归还能认得出,便急忙向邓闯道:“这是宣府的兵马,来援救我们的!”
邓闯听了,这才放下心来,赶紧令人传下话去,又布置了一番,开了西城门,派兵接应,接了宣府将士们进城,再用箭将跟随而来的夷人射住,重新封了城门。
汤峥入了城,便向云娘和襄平守将们道:“如今辽东之事,宣府已经尽知,宣府总兵一面飞报京城,一面派了大兵前来援救,我们正是先锋,前来协助守城。”说着便请命协助守城。
宣府将士们突破了夷人包围闯了进来,本就将夷人的布防冲乱,眼下又立即加入守城之中,襄平城内士气再振,夷人攻势却弱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便引兵退了下去,连日的攻城终得以缓了一缓。
毕竟正值战时,不能办宴,云娘便命人加了酒菜,直接摆在城墙之上,犒劳襄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