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头奴-第9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阿香明白她的心情,别说姜黎,就连她听说了死人堆里救回来的债主,只吃印霞河的鱼,都觉得是沈翼。这会儿自然应姜黎的话,要陪她过去看看。秦泰妻子不知道她们为什么如此,见她们想去,自己又没什么事,便主动要带她们去。这就关门落锁抱上孩子,穿巷口往后头去了。
却说秦泰拎上那两条活鱼,去了最后排的庄子,踢开只及膝盖高的破篱笆门,进屋就开始淘米烧饭做菜。这破宅子里住着的男人,确实是三年多前他从死人堆里救回来的沈翼。那时京城派兵过来支援,他听说了是沈翼的军队,就一直在暗中关注着。也因为他的关注,沈翼捡了一条命。沈翼被他救回来养伤养了很久,命是保住了,但被大刀砍掉的胳膊却再接不回去。
沈翼战后伤重,在秦泰家养了足有一年,才彻底恢复。那时秦泰以为他伤好了就要回京城,还想了各种法子凑钱给他凑了盘缠,结果他却不想回去。而后只好又把各处借来的银钱都还回去,找这地方给沈翼搭了个破宅子,让他住下。
秦泰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直觉觉得是与姜黎有关,所以他也不问。直到今天看到姜黎身边的孩子,自然也就确定了,在没有他之后,沈翼和姜黎之间是发生了故事的。至于发生了什么,他没立场问,也不想再掺合。所以,他没有跟姜黎说沈翼的事情。
他把米淘好后放去锅里,在锅下点起柴火,便去杀那两条鱼。鱼很小,烧出来也吃不了几口,可沈翼要吃啊。秦泰这便杀着鱼,不时转头看向正在院子里劈柴的沈翼,开始叹气抱怨:“大哥,祖宗,你真打算折磨我一辈子么?”
沈翼专心地劈柴不看他,淡淡地回他的话,“你欠我的。”
欠他什么,就是不顾兄弟情谊,不顾沈翼对他有过的提拔与恩情,在知道他心里放不下姜黎的时候,还特么趁虚而入,刺了他一刀还要带他的女人走!可耻!
“我当时糊涂,不是忏悔过了么。你现在这叫什么,蹬鼻子上脸。”秦泰这会儿不高兴,跟他说话早不客气了,“你就是自己心里不痛快,也给我找不痛快。好,你断了胳膊,我给你梳头帮你洗漱没什么。我媳妇儿做的饭,你怎么就不能吃?非要我给你亲自做,还非要吃印霞河的鱼,故意的你!我真是,后悔救你!”
沈翼躺手里的动作不停,扶住圆木头,一斧子下去,还是淡淡道:“后悔晚了,我也没想活着。”
秦泰一面生气一面还是杀鱼,把鱼杀好了放在陶盆里,抬起头看向他,“京城有你的爹娘老婆孩子,你为什么不回去?不过就少了一条胳膊,又不是少了那玩意儿,怕什么?”
沈翼听他说这话,忽睁停住了劈柴的动作。手里拿着斧子,悬空在柴火边缘。秦泰很少跟他提起京城,倒是提过他父母,但从来没有老婆孩子这话。然后他便抬头看向秦泰,问了句:“什么老婆孩子?”
秦泰也看着他,“已经来了,今儿巧,在印霞河边上被我碰上了。你坐这里等着,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到。”他知道,自己不说,妻子也是会闲话透露的。说出情况来,姜黎和阿香自然猜得到。
沈翼听他说这话便蹙起了眉,第一次在不是吃饭睡觉梳洗方便的时间撂下斧子。他低下眉来,眸子微动,这才有些活人的样子,低声问秦泰,“谁来了?”
秦泰去看锅里烧的饭,正到了小火慢煨的时候,便灭了些灶底的火。他原来也不怎么会做饭,被沈翼逼的这两年,蒸饭烧鱼的本事比他媳妇还好。这两年里,沈翼就是个活祖宗,起先连上茅房都要他跟着,因为一只手不方便。后来习惯下来,私事上只还让他束发。但他吃的饭,一直都是秦泰过来做的。
秦泰没理会他的问话,只把米饭蒸好,又去烧鱼。那两条小鱼,烧得也快,一会儿就起了锅。而后自然叫他过去吃饭,自己只在桌边看着。
这时候的沈翼,眼睛终于不再像往常一样灰暗死木,自然是秦泰的话刺激到了他。秦泰能看得出来,这便开始问他:“之前问了你你也不说,现在我再问你,你不回京城,在这里作践自己,是不是因为阿离?”
问了这话,他还是不答,但这会儿从他表情里能看出端倪。秦泰也就不要他回答了,接着又说:“你这人就死没出息,瞧瞧你这样子,把自己作践得跟鬼一样。我就想不明白,你怎么做上的镇国大将军?”
沈翼埋头吃饭不说话,快速吃罢了放下碗,又问秦泰:“到底谁来了?”
秦泰吸了口气,也不再与他兜圈子,说:“阿离阿香,还有你的儿子,五岁了,叫福哥儿。”
沈翼听他说完这话,瞬时便僵住了身子。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微微低着头道:“不可能!”
秦泰把桌子上的碗摞起来,“你要是不相信,你就去我家门外猫着瞧瞧,看那是不是阿离和阿香,再看看那娃娃,是不是你的种。”
沈翼嘴里说着不相信,站起身子来,仍说:“我去劈柴。”说罢了出屋去,却不是去劈柴。听到姜黎的名字,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他出篱笆院儿,要往秦泰家看看去。然不过刚出门院门,就迎面碰上了正过来的姜黎阿香。三个妇人,两个孩子。他站在原地,这三年多以来,在秦泰媳妇儿眼里头一次不像个活死人。原来这个人,是有眼泪的。
姜黎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停住了步子,看到他现在颓然的样子,心疼到呼吸不畅。可她也生气,喜恨交加,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她看沈翼站在院门处不动,只好自己走过去,到了他面前,哑着嗓子问了句:“这么多年,你还活着?”
沈翼说不出话来,在听完姜黎的质问后,又有结结实实的一巴掌打在了他脸上,声音清脆痛感真实,扇得他脸边头发徐徐飘起。他看着姜黎的脸,除了眼里有泪光,其他什么表情也没有。而后他忽抬起胳膊,把姜黎揽进了怀里。见到了她,便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哪怕现在能抱她的,只有一条胳膊。
姜黎伏在他怀里,终于绷不住情绪哭了起来,肝肠寸断。手里攥着他胸前的粗布麻料,哽咽着跟他说:“我一直在等你,你知道吗?”
沈翼眼角的眼泪也往下掉,他把下巴抵在姜黎的头顶上,好半晌才开口说:“对不起。”
他以为她会忘了他,会叫老皇帝给她找个合适的人成婚,从此踏实度日。他不想回去,一是不想与她同城陌路,二是自己断了条胳膊,已经与废人无异,一直在自暴自弃。他留在这里,折磨自己,也折磨秦泰。他没有想到,她会来找他。
阿香在旁也早哭成了泪人,福哥儿不知道为什么,伸手给她擦了一下眼泪,忽问:“阿香嬷嬷,娘抱的那个是谁?”
阿香听他说话也才想起他来,这便把他放去地上,跟他说:“快过去,叫爹。”
“爹?”福哥儿不敢相信,“我爹不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么?”
阿香擦擦眼泪,把他往前推两步,“他就是了。”
福哥儿一直想要爹,但一直没见过爹。他想象中的爹,应该是穿着金甲,手握宝剑,身骑战马的大英雄。而现在这个爹,却是一身粗布麻衣的糙汉子。他站着看沈翼,看到沈翼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父子俩四目相对。而后,福哥儿便在他眼睛里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他这便相信了,这就是他爹,因笑起来,忙冲他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腿,仰头看着他,叫了声:“爹。”
姜黎看他过来了,便放开了沈翼,抬起袖子擦了一气眼泪。沈翼这便弯腰一只手把福哥儿抱了起来,而后一直盯着他瞧,大约与福哥儿是一样的心情——这真是我儿子?
福哥儿没有姜黎沈翼阿香她们那样的久别重逢的情绪,他只有终于有爹了的简单高兴,所以也一直盯着沈翼,笑得跟花一样,问他:“你真是我爹吗?”
沈翼也看着他,能看出他是像自己的。心里暖烘烘的,回问他:“你爹叫什么名字?”
福哥儿毫不犹豫道:“叫沈翼。”
沈翼这便笑起来,“那我就是你爹了。”
父子之间的相认是温馨的,因为福哥儿不会哭,说的每一句话都天真简单。他只有认爹的喜悦,因而也叫沈翼伤感不起来。他被沈翼抱着,还会去伸手拽他的空衣袖子,问他:“爹的胳膊呢?”
原本觉得这是伤疤,他因为自己断了胳膊的事一直不愿意面对现实,但这会儿被福哥儿问起来,却也觉得没什么了,回他的话说:“打仗的时候伤了。”
福哥儿听了话一副了然的表情,然后又道:“那娘和阿香嬷嬷还有祖母,都没有骗我,爹是个在战场上杀敌保家卫国的大英雄。”
沈翼想摸他的头,却没有手,只好凑过额头去,碰了碰他的额头。这时,沈翼已经抱着福哥儿进了院子。姜黎和阿香跟在旁边,也没打扰他和福哥儿说话。
那边儿秦泰和他媳妇已经在井边洗碗了,她媳妇儿小声儿,红着脸说:“他们是这种关系,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呢?你不知道,来之前我还在她们面前说了债主好多坏话。”
秦泰看看那边已经有些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跟他媳妇说:“又没说假话,怕什么?我还嫌说少了,说穿他的老脸!”
秦泰媳妇打他一下,再不说了。两人洗了碗,只觉不该再打扰人一家三口团聚,便招呼了一声要回家去。那边儿阿香呢,也不想掺合在里头,便跟了秦泰一块儿走。留下姜黎福哥儿沈翼三个,让他们自个儿腻歪去。
人走后,沈翼又和福哥儿咿咿呀呀地说了一通话。等到要跟姜黎说话的时候,姜黎便道:“男人都一个样子,有了孩子忘了媳妇儿。”
沈翼想把她往怀里揽,可是没有手。姜黎好像瞬间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便自己挨了过去。她本来还想质问他这些年为什么不回去,可现在看到他在这里过成这个样子,便除了心疼什么质问的心思也没有了。
两间土木搭的茅草小房子,膝盖高的篱笆院儿,一口锅灶,一张桌子一张床,再没有其他的东西。而这院子里,堆满了柴火,有劈过的有没劈过的。所有的这些,就是沈翼现在的生活。
姜黎和福哥儿陪着沈翼在他这残破不堪的小宅子里呆了半日,偶尔会有来拿自家柴火的乡邻。沈翼在这里每天都发疯似地劈柴,人家自然也都是不用白不用。但今儿见着姜黎和福哥儿,便惊讶了。出去就说,北边儿那断臂家里,来了个神仙一样的女子,还有个小神仙一样的孩子,真是叫人羡慕不已。
到了傍晚,秦泰又带了东西过来,说要给他做饭。姜黎看秦泰的神色就知道,被沈翼折磨得够呛。沈翼这会儿没心思折磨他,便说:“今儿你去你家吃。”
秦泰听他说出这话来,自然高兴,拜佛祖拜菩萨,谢天又谢地。这就把沈翼姜黎和福哥儿领着去了他家,阿香这会儿也没走,便几个人一桌,热热闹闹吃了晚饭。
晚饭吃完的时候天已经煞黑,要回城南的旅店还得耗费时间。外头又冷,秦泰便与他妻子留姜黎阿香带孩子住下,但不留沈翼,只说:“咱家就还能腾出两张床,你就回家睡,好吧?”
沈翼却偏不走,秦泰没办法,只好多烧了几锅开水,让大伙儿都洗漱歇下。他家确实还能腾出两张床,因帘子拉起来,阿香睡了一张,沈翼姜黎和福哥儿三人挤了一张。福哥儿挤在姜黎和沈翼中间,躺在姜黎怀里,让两个许久不见的人颇有些烦恼。
姜黎在床上躺了一气睡不着,便小声跟沈翼说:“睡得着么?”
自然是睡不着的,沈翼摇摇头,也小声:“这里太挤,把福哥儿抱去阿香怀里,我们去后头住。”
姜黎自然是愿意的,便小心起身把睡熟的福哥儿抱去了阿香怀里。而她和沈翼悄悄穿好了衣裳,又悄悄出了门,在月色中手拉着手穿过数几条巷子,去到沈翼的茅草屋。进了篱笆院,刚推开小屋子的木板门,沈翼便揽过姜黎的身子找准她的唇吻了下去。
激情爆发出来,不过几下两个人就有些气喘吁吁。沈翼勾脚关起门板,吻着姜黎一起躺到床上。气息都已经变得灼热,他在唇上轻轻亲下去,松开又亲下去,然后突然问她:“我现在基本是半个废人,你嫌弃我么?”
姜黎抬起胳膊勾住他的脖子,一辈子没这么深情过,跟他说:“你缺了胳膊,我就做你的胳膊。你缺了腿,我就当你的腿。下半辈子,我给你梳头束发,帮你梳洗穿衣。哪怕有一天你不能动了,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沈翼心里所有的顾虑,都被姜黎的这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