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头奴-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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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看到她俩便显得放松多了,笑着接过姜黎手里的东西,说:“我回去后过了一宿就来了,到了不知往哪处去找你们,只能来这里等着了。”
就这么说了两句话,姜黎便听到了一句“姐姐”。她瞬间便循着声音把头转了过去,看到姜婧的那一刻,来之前做的各种心理准备都溃散无形。眼泪一瞬间汪满了眼眶,鼻头发酸,直蹿上脑门心,把眉心也蹙了起来。
她叫不出妹妹,只上去拉起姜婧的手,眼泪啪啪往下掉。姜婧也是满脸的眼泪,一面还要笑,一面又拿帕子擦眼睛。擦了一气,拉着姜黎往里去,哭哭笑笑道:“我先带你去跟太太请个安,再去我屋里说话。”
家里来了正经的客人,自然要带去跟梁太太先问个安。梁太太看到姜黎的时候,才真的意识到姜婧原也不是普通人家的闺女。她一直疑心这个,觉得她过于大气,不像是小家小户里出来的姑娘,自然更不像她嘴里说是穷人家的孤女,卖身给梁问山是为了葬父的。现在看姜黎的谈吐打扮,再看她带上门的丰厚礼物,自然更加怀疑姜婧之前的说辞。
梁太太心里虽有疑问,但也不表露太多。瞧着这姐妹俩的神色,久别重逢的欣喜不是假的,所以也就让姜婧把姜黎带回自己房里去了。两人进了屋后,把阿香和如意也带进去,自又是一阵哭哭笑笑的说谈。说起以前的事,哭到声气哽咽,说到现在,又觉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两人把各自的情况说罢了,姜婧庆幸姜黎遇到了沈翼,而姜黎庆幸姜婧碰上了梁问山。总的来说,这都是不幸中的万幸。姜婧还记得沈翼是谁,也隐约记得他的样子,与姜黎说他的时候,便说:“当初我是不是还劝过你,让你别太过分。他人不错,比我们周边那些斗鸡走狗的富家子弟好多了。偏你瞧不上,看他哪儿都不好。现在怎么,看哪儿都好了?”
姜黎听着这话打她的手,“就你最明白,你那时候不过才十二岁,知道什么?”
姜婧也打她的手,“十二岁也比你懂事许多,你打小就没有做大姐的样子。”
阿香和如意在旁看着两人小打小闹起来,也只觉温馨。不过也确如姜婧说的那样,虽然姜黎比姜婧大两岁,但瞧着却像是个做妹妹的。大约性子简单直率些,没有姜婧瞧着稳重。
姐妹相认互诉衷肠,花去小半日的时间。外头日头偏了西,窗缝间没了最后一丝光线,也就到了该分别的时候。虽这不是长别,总还是能挑起人的伤感情绪。姜婧拽着姜黎的手,依依不舍,说:“要不我去问问太太,让你们今晚都住下。”
姜黎便捂着她的手摇头,知道她的身份去梁太太面前提要求要舔着脸求,不想她那样,因道:“别了,客栈离这里也不远,方便得很。明儿我还过来看你,要不你去客栈找我也成,带我们街市里逛逛。”
姜婧听她这么说,也就点头应下了。把她们送出大门去,站在巷道里看着她们走远,一直到看不见她们的背影,才挂着不舍的神色迈开步子回家里去。进了门梁太太又叫她过去,说:“这两日一直在给你物色好的丫鬟,今儿瞧着一个还不错,明儿我就买回来伺候你。肚子里有孩子了,别大悲大喜的,伤身子,知道么?”
姜婧看梁太太对自己温和,自然什么都应下。梁太太看着她,心里却有很多想问的,最终也没问出来,想着时间多得是,再问不迟,也就放她回去了自己房里。
那边姜黎带着阿香和如意回去客栈,吃下晚饭让掌柜的给房里又添了条被子,也便歇了下来。这会儿如意过来,姜黎和阿香自然要问她京城的事情,问她为什么突然过来了。
想起这事如意还叹气,叹了好几声,方才开口道:“阿离姐姐,我也不是有意的。回去之后等着了二爷,就火急火燎把你的话跟他说了。我没想到太太在帐篷外头,把话全听去了。她知道了你一直在二爷的军营里,也认为二爷是因为你才跟着皇上的。后来老爷和大爷大奶奶也就都知道了这事,都劝二爷投靠了寿王,这跟您的想法是一样的。可能是二爷不同意吧,太太就收拾了东西要回城里的宅子去,在军营里闹了一气,也把我撵了。二爷当然不能让她走,只好就答应下来,带着大爷去寿王府上表了态。”
姜黎听着这话,无悲无喜,她坐在灯下,看着如意抠手指,过去握了握她的手,说:“知道就知道了,迟早都是要知道的。因为这个,他没能为我冒险下去,挺好。”
如意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来看着姜黎,半晌才又开口说:“那你呢?等一切都平静下来,你还愿意跟着二爷么?我跟二爷说过了,会在这里好好伺候你,等着他来接我们。”
姜黎笑笑,皮笑肉不笑的,“再说吧。”
如果真是这样,就算他会来接她,她也不可能跟他回去了。因为,他们之间隔着的,不止是地位的悬殊差距,还有沈翼的父母。太多难以解决的问题,让姜黎觉得,他们已经不可能再在一起。如果非到在一起,大约就是一辈子的互相折磨。她折磨他的家人,他的家人折磨他,他们彼此折磨。到时沈翼也会娶妻,那又是让人无法想象的事情。与其那样让各种俗世琐事把她们的感情消耗殆尽,还不如保留一份美好的记忆存放在那里,也当此生没白在一起一场。
晚上姜黎一个人睡一张床,阿香和如意两个人睡一张。原都不是骨架子大的人,睡一起也不挤。如意是真累的,不消一会儿就睡着了过去。阿香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入眠都是很快的。剩下只有姜黎一个人,看着房外灯灭,听三三两两脚步声消失在走道尽头。
她从京城到苏州,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两个多月很长,长到够发生许多变故。两个月也很短,短到回想起来只是眨眼一瞬。她不知道在这两个多月里,京城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老皇帝和寿王的对峙是不是还在持续。而沈翼,到底又跟了谁。
金明池的那一场政变,在不久后就在京城里传了开来,让人后知后觉,惊得眉心直跳。但这种消息往别处传得慢,更别说千里之外的苏州城。京城里的传言是,那一日金明池的水都被染红了,场景十分可怖。在那一场政变里,死了寿王,活了老皇帝,是最让人意外的,足可以拿做话本子说讲。
因为寿王兵败,所以参与了那场政变的朝臣也都在当时就赶回了家准备带家人逃亡。但老皇帝当日就下令封锁京城大小城门,涉事者一个也不轻饶。自然,一个也都没有逃掉。
沈家二老在南郊的军营,得到宫里急召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没被召见过,只吓得畏头畏尾的,安安分分跟着宫里来的马车进城去。到了城门边看到重兵把守,严查出入路人,才知道京城里发生了大事。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马车上也不敢议论,只在心里嘀咕罢了。
沈家二老被接进宫后,被人又领着直接去了长生殿。沈老爷平常在宫里当差,知道长生殿是皇上平日起居之所,心里自然更嘀嘀咕咕,不知道领他们来这里做什么。难道说,皇上要见她们?
然在入了偏殿看到躺在榻上的沈翼后,心里就再没了嘀咕。沈夫人在打眼看到沈翼的那一瞬间,就吓得几乎灵魂出窍。她的儿子,脸色苍白如纸,整像个死人一般。好半晌,她才飘着动作去到榻边,却连大声喘气也不敢。
她双眼睁得圆,眼泪仿佛是眸子里滴出来的,眼眶明明干得很。沈老爷站在她身后,也是眉心蹙了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沈夫人不敢哭,手颤抖得像摇筛子。好容易伸去了沈翼的鼻下,只探了一下就立马缩了回来。她怕啊,怕探过去人是没气的啊。
探过还有微微气息,沈夫人心里踏实些,又去慢慢掀开他身上的薄毯子。这一掀便又被吓到了,只见沈翼身上几乎没有好的地方,都是殷血的布条儿。因为全身都是伤,所以也没有再穿衣服。
沈夫人只掀到一半,就没敢再掀下去。把被子再度盖好,她便哭起来,埋脸在自己的手心里,却半点声音也不出。沈老爷也是满眼泪水,嘴里轻轻说了句:“怎么弄的……”
他们不敢大声问,甚至连话都不敢说。这里是皇上的长生殿,虽然皇上现在没在这偏殿里,但他们仍是顾念着不能乱说话的。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在心里问天问地,想把天地捅破砸穿,不过都是想想罢了。
沈夫人哭罢了放下手来,拿帕子擦干净脸上的眼泪,便只盯着沈翼的脸瞧。她什么都不想问,也什么都不想求,只想知道,她儿子现在这个样子,还能不能活过来。如果活不过来,谁来为他们儿子的死负责?
老皇帝坐在正殿里,估摸着沈家二老的情绪平静些了,才叫汪富春把两个人请到正殿里去。沈老爷和沈夫人一开始进宫的时候还战战兢兢,自看到沈翼那个样子后,就再也没了畏缩的情绪。他们随汪富春去到正殿,给皇上跪拜行礼。
在老皇帝让他们平身的时候,沈夫人却伏在地上不起来。她把身子伏得极低,整个身子都在颤抖,而后颤抖着嘴唇冒死说了句:“皇上,民妇求您告知,我儿沈翼,他还……还能不能活?”
第76章 废话
皇上看着沈家二老,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呼不出来。好半晌,他才开口道:“太医瞧过了,及时止了血上了药。沈翼是个福泽深厚的人,一定会没事的。”
后头那半截话,其实是听天由命的意思。沈夫人听得明白,自也没再多问。她谢恩平身起来,便和沈老爷一处站着,听老皇上说话。找他们来,也没什么话可说的,不过是要加封授爵。沈夫人在老皇帝的语气里听到了补偿的味道,但终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多问。加封授爵是要正经文书和册文的,自然不是立下就能给他们,这会儿只是嘴上的封赏,以先做安抚。
沈老爷有些受宠若惊,沈夫人却是一心只在自己儿子身上,无有太多的惊喜。得了老皇上的话,两人退出正殿,仍是去偏殿里守着沈翼。一方面怕扰了沈翼,一方面也因为身处皇宫之中觉得拘谨,是以沈老爷和沈夫人都不说什么话,只是看着沈翼,心里却都是一团乱麻。
好容易挨到傍晚间,又有太监来领他们两个出宫去,嘴上说:“从金明池回到宫里就折腾了一遭,沈将军这会儿只能躺着,便不能给你们带回去。你们回去了也别多分担心,皇宫有最好的太医,什么药材都不缺,沈将军在这里养伤是最好的。明儿一早宫里的马车仍去军营里接你们,你们再过来守着。”
沈老爷和沈夫人能说什么呢,只能随他们安排。跟沈老爷上了马车,一路默声回到军营,下了车仍是一脸沉重之色。回到帐里想着找人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沈煦便来了他们帐里,把从李副将军那里得到的所有事情过程都告诉了他们。之前没让二老知道,也是李副将军故意为之。
沈夫人这会儿听着沈煦说这件事,一直把眉心蹙下去,一面听一面觉得胸口疼得厉害。听罢了,却不知道该松口气还是该哭。她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被人拔了干净,什么话都不想再说,只往床上歪着去了。
沈煦这会儿还担心沈翼的情况,看沈夫人这样,只好问沈老爷,“皇上召爹娘进宫做什么?二弟人呢?难道说已经……”下面不吉利的话他没说出口。
沈老爷很是懊恼,道了句:“我看那样是不成了。”
沈煦眉心也蹙个大疙瘩,忽而踢了下脚边的案几,说:“当日我明明瞧着二弟投靠了寿王的,怎么到头来还是为皇上卖了命?我只当他做戏呢,正好里应外合帮着寿王……”
沈夫人听着这话闭上眼睛,心里气不顺,便深呼吸好几下。老皇帝是如愿了,保住了自己的位子也除掉了想除掉的儿子,并朝中想他下位的大臣都会因为此次的谋反事件被拔除干净。可他们沈家呢,他们沈家可能要失去一个儿子。
沈夫人一想到沈翼躺在长生殿偏殿里的样子,全脸无有一丝血色,心头就如刀剜一般。余下时间便如行尸走肉一般,不太说话,也不吃不喝。等到次日宫里的马车来接,又跟着进去宫里看沈翼,并帮着照顾他。不过几天下来,自己也憔悴消瘦了一圈,眼窝也陷了进去。
因沈翼只有一口气续着,躺在榻上不知是否能活,所以老皇帝要给他的奖赏一时是给不出去的。寿王的事情结束后,老皇帝把正经封赏的事就先压了压,只先把那些鼓动寿王造反的朝臣都一一查办了,又从下头提拔能力相当的人往上补齐。手里又有这几日积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