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檐-第1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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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良辅连连称是,领了赏之后,退出了永寿宫,他走后不久,前朝就传来消息,肃亲王豪格以谋逆罪再次遭贬谪囚禁,这些年平川扫匪的功劳,也没能换回他后半辈子的太平。
至于多铎昨天带兵闯宫的事,皇帝和太后不追究,朝臣们也不敢言。
眼下大清就是多尔衮兄弟的天下,别的不说,早就明令禁止八旗子弟私下圈地,可阿济格和多铎依然我行我素。其他人若是擅自圈地,毫不犹豫地论罪处置,他们几个就是杀人放火,也无人敢管。
但总算,这一天接到消息,多尔衮很快要动身从喀尔喀返回京城,福临知道,那意味着额娘也该回来了。
科尔沁这边,阿哲的身后事已经办下了,最终是玉儿妥协,没有将女儿送回盛京,葬在了朝向北京的地方,算是最后的慰藉。
玉儿每天都哭,像是在科尔沁不用伪装坚强,像是在草原上能放开一切包袱,从阿哲去世起,除了病倒昏睡的那几天,她终日沉浸在眼泪和悲伤中,就算抱着玲珑可爱的小外孙,她也无法抑制眼泪。
转眼已是二月末,草原上的春意渐渐苏醒,喀尔喀传来消息,多尔衮将于明日到达科尔沁,小住一日后返回北京,大玉儿便知道,她该回去了。
雅图劝说母亲:“福临一定很想额娘,额娘回去吧,我和阿图在这里很好,您的女婿都会疼人,我们能照顾好自己。可福临还小,他离不开额娘。”
大玉儿轻轻抚摸女儿的面颊,再将她的手捂在怀里:“我的雅图,真的长大了,你长大,额娘也该老了。”
“额娘一点都不老,您才三十多呢,谁叫您把我生的早。”雅图努力地微笑,想要宽慰母亲,“阿哲活着的时候,就对我们说,离得远了,不能照顾额娘,但只要我们好好的,就是对您最大的孝敬。可惜那丫头说话不算话,但我和阿图答应了妹妹的事,一定会好好做到。额娘,您放心回北京,别惦记我们。”
大玉儿的眼泪又落下来,曾经那么坚强的她,变得如此软弱,是雅图长大了,是雅图能保护她了。
“额娘不许再哭了,您的眼睛都要瞎了。”雅图捧着母亲的面颊,“额娘,您也别叫我担心可好?”
隔天,多尔衮尚未到达喀尔喀,大玉儿便带着婢女,带着阿哲喜欢吃的东西,骑马来到孩子的坟前,向女儿做最后的道别。
她这一走,不知几时才能再回草原,但为了雅图和阿图,她宁愿一辈子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她宁愿永远都不回科尔沁。
跪坐在女儿的坟前,见香束将要燃尽,她亲手再续上,可是草原上风大,怎么都点不燃,玉儿急得哭了。
但一双粗糙的大手忽然出现在眼前,为她拢起来挡住风,温和地说:“你再试试。”
香点燃了,大玉儿抬起泪眼,是多尔衮。
“玉儿,我回来了。”多尔衮说,“雅图说你在这里,我就来接你回去。”
他说着,起身给阿哲的坟包上添一块石头,含泪道:“十四叔会保护额娘,阿哲不要担心,有十四叔在,没有人会欺负她,你安心地去,把额娘交给十四叔。”
玉儿泪水涟涟,身体随着风而晃动,她比到达科尔沁时更瘦了,美丽的容颜迅速老去,令人心碎。
多尔衮跪在她身旁,将她搂在怀中,为她抵抗寒风,支撑她摇曳的身体。
他道:“玉儿,阿哲活着的时候,受尽宠爱,你给了她最美好的十五年,她到人世来一趟,没白来。”
“我的女儿……多尔衮,为什么死的不是我……”玉儿无法接受任何宽慰的话,她只知道,她的孩子没了。
多尔衮紧紧抱着她:“哭吧,你哭吧,回到北京,你又会把你的眼泪藏起来,玉儿,你哭吧。”
远处,吴克善带着女儿孟古青来到这里,看到这一幕,怔住了。
虽然妹妹不待见他,可他希望女儿能得到妹妹的喜欢,希望女儿能顺利成为福临的皇后,便带着孟古青来向姑母辞别。没想到,却和女儿一起,看见多尔衮怀抱着布木布泰。
“阿玛,那个多尔衮是喜欢姑妈吗?”孟古青骄傲的眼眸里,透着几分嘲笑的意味,仰头看着父亲问,“男人只会拥抱自己喜欢的女人不是吗?”
吴克善拉着女儿转身就走,严肃地说:“不许多嘴,孟古青,你什么都没看见,记住了吗?”
孟古青却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撇撇嘴,不以为然。
隔天,多尔衮的队伍回北京,他为玉儿准备了舒适的车架,一则回程不赶时间,再则玉儿的身体,至少眼下觉不能再骑马。
雅图和阿图骑马相送,走得远了,玉儿舍不得她们辛苦,和孩子们依依惜别,正式踏上了返回京城的路。途中,多尔衮接到佟图赖的消息,没想到多铎果然发疯闯宫,差点酿成大祸。
为了避免回京后的冲突,多尔衮在休息时,将这件事告诉了玉儿,玉儿这才醒过神,京城里还有福临,她还有儿子等待她保护,还有江山等待她去守。
责任重新爬上心头,虽然不能驱散悲伤,可玉儿还是打起了精神。
距离北京越近,多尔衮越感觉到她的振作,他明白,回到京城,他不会再有什么机会,能毫无顾忌地抱着她呵护她。
但去科尔沁的路上,在农家落脚的那一夜,大玉儿在他的怀里哭着睡过去,他抱着玉儿度过的一整晚,会是他一辈子珍藏的回忆。
三月初,摄政王的队伍终于回到北京,数日后,在宫中养病的皇太后,也痊愈了。
虽然隔开了几日,可朝野上下还是传言纷纷,更何况有多铎闯宫一事,甚至有人私下派人往蒙古去打探,这一个月的光景,皇太后是不是私下跟随多尔衮去了科尔沁。
但不论外头如何谣传,如何玷污圣母皇太后的名声,大玉儿从来都是不在乎的,她回宫后第一天,姑姑就对她说了福临的那番话,姑姑很担心:“福临若有这样的心结,长大后会影响他的性情,玉儿啊,我们不能不当一回事。”
痛失爱女的悲伤,还盘踞在心头,雅图和阿图都那么懂事,玉儿怎么会不期待儿子也能暖他的心
偏偏一回来,就没头没脑地被姑姑追着说,她该如何如何地对待福临,大玉儿不耐烦,当面反问姑姑:“难道,我愿意做皇太后吗?他不愿意做皇帝,难道我就愿意做皇太后?”
自然,这都是气话,哲哲不会和玉儿计较,反责怪自己险些破坏母子的情分,毕竟福临在见到额娘平安回来后,并没有说半句抱怨的话。
玉儿也冷静下来,在苏麻喇的劝说下,休息了几天后,决定和福临好好谈一谈。
可这天,和儿子越好在书房相见,玉儿还没出门,门前的小太监就跑来禀告:“太后娘娘,皇上和十一阿哥打了架,皇上下令要杀了十一阿哥。”
第336章 慈宁宫里烂盈门
皇太极的十一阿哥,娜木钟的儿子博穆博果尔,今年七八岁,因摊上这么一个娘,他这个皇子当的,还不如那几个庶福晋生的阿哥。
宫里人都不待见他,除了给口饱饭吃,没有谁用心抚养,但不知不觉的,他也长这么大了,到了可以和福临打架的年纪。
“格格,您别着急,小孩子嘛,在一起总是打打闹闹。”苏麻喇一路跟着主子,担心地劝道,“要不,让奴婢去瞧瞧,能有什么事儿呢,何必惊动你。”
玉儿停下脚步,无奈地说:“怕我吓着福临,又要伤了他的心?”
苏麻喇尴尬地低下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这一路从科尔沁归来,除了赶路和睡觉,其余的时间,她都和多尔衮在一起,或说,是多尔衮都和她在一起。
他们说了许多许多的话,多尔衮想分散她的悲伤,玉儿也因渐渐振作起来,能听得进去能聊得起来。
说到教孩子,反是多尔衮劝她,对福临要有耐心,遇事先冷静地听福临解释,而后再评判对错。不要总劈头盖脸地就责骂他,时间久了,福临可就什么都不会说,往后她想听也听不见。
苏麻喇听完玉儿说,叹道:“摄政王对您和皇上是真的有心了,可他偏偏摊上那么两个兄弟,英亲王和豫亲王做了什么,人家不会说是他们不是,人家只会说,是摄政王的不是。”
玉儿却狠心地说:“这是他的命,他若舍得杀了兄弟,自然没人再说他不是。”
赶到乾清宫,太医才到不久,在为皇帝检查身体,他身上蹭破了点皮,并没什么要紧。
博穆博果尔已经被带回去,据说脑袋上被打了好几个大包,哭得撕心裂肺,但福临仍然闹着要下旨杀了这个弟弟。
不论是打架还是地位尊卑,福临都吃不了亏,他这样子显然有些小家子气,但玉儿想好了,要先听听儿子怎么说,可福临除了坚持要杀了博果尔,怎么都不肯说是为什么。
玉儿和福临僵持的时候,苏麻喇在门外问了吴良辅,吴良辅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地说:“姑姑,奴才是真的不知道。”
“混账东西,才夸你几句就这么不中用了?”苏麻喇怒然,“你不时时刻刻跟在皇上身边,上哪儿躲着受用去了?”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吴良辅连连磕头,“奴才记得十一哥刚来时,哥儿俩还挺好的,您是知道的,皇上对十一阿哥一直也没这么讨厌,可今天哥儿俩在暖阁里说了没一会儿话,皇上突然就恼了,把弟弟给打了。”
“十一阿哥对皇上说的什么?”苏麻喇问。
“奴才没听真切,只记得在念书背诗?”吴良辅伸着脖子使劲儿地想,憋出一句:“上受伤和金子,和金子什么来着……”
苏麻喇听得很不耐烦,刚要开口责备,心中猛地一抽,什么“受伤”,什么“金子”,她问:“上寿觞为合卺樽?”
吴良辅愣了愣,并没有听懂,但听着熟悉,一下记起来,忙道:“对对,就是这句。”
“那下一句呢?”苏麻喇的眼神,已是要杀人。
“没、没听清楚……”吴良辅吓得魂飞魄散,伏在地上,“奴才没听见,奴才该死,求姑姑饶命。”
下一句是,慈宁宫里烂盈门。
苏麻喇转身冲进殿中,福临正在哭,捂着脸不说话,只是哭。
“格格?”苏麻喇急匆匆赶来,生怕主子误解皇帝。
“我没说他,你放心,可他一直哭。”大玉儿轻轻叹息,“这孩子的脾气啊,我真是拿他……”
“格格,您来一下。”苏麻喇拉着玉儿的手,不由分说地将她带了出去。
大玉儿跟到门外,见吴良辅还跪在台阶下,苏麻喇喝令他滚开,吓得腿软的人,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怎么了?”玉儿问她,“吴良辅说什么?”
苏麻喇痛苦地跪下道:“主子,您千万别错怪皇上。”
想必,博果尔对福临念的是:“上寿殇为合卺尊,慈宁宫里烂盈门,春官昨进新仪注,大礼恭逢太后婚。”
这是从江南那边,传过来的一首打油诗,也不知道原诗究竟是怎么念的,到了京城后,就成这样了。
大玉儿还是头一次听见,可苏麻喇早就听过,她觉得没必要拿这种东西恶心主子,一直也没提起,自然永寿宫里的人,即便听见什么吗,个个儿也都是嘴巴紧的。
“编的真好。”大玉儿苦笑,“慈宁宫的门是烂着,还没来得及修呢。”
当年一场大火,把紫禁城毁得厉害,前朝太和殿保和殿等,才堪堪修缮完毕,慈宁宫的修缮工程一直拖着,打算今年末才要重新开始修缮。但那些远离北京的,不知李自成当年造的什么孽的汉人,想当然地认为,皇太后就该住在慈宁宫里。
“您别放在心上,几句破诗。”苏麻喇这样劝着玉儿,可她自己已经气得不行。
“我没事,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皇太极还在那会儿,我吃的亏还少吗?”大玉儿不以为然,淡漠地说,“我年轻时太骄傲,皇太极对我太纵容,叫我没能给自己挣个好名声,到如今着急什么,那时候人人都劝我,我听了吗?”
“可是皇上。”苏麻喇站起来,扶着玉儿的胳膊,“只怕十一阿哥还根本不懂自己念了什么,有人故意教给他,好让他伤害到皇上。”
“这样的打油诗,福临若是听不懂,我反而要着急了。”大玉儿到这会儿了,还有心思玩笑,拍拍苏麻喇的肩膀,“你担心福临也罢了,千万别为了几句话烦心,我是真的不在乎,我会好好和福临说。”
暖阁里,福临不哭了,抹干净眼泪,呆呆地坐着,再见母亲进门来,身子一哆嗦,站了起来。
“坐下吧。”大玉儿道,“咱们不是约好了,今天要好好谈谈心。”
福临低着头:“是,儿臣记着。”
大玉儿坐到他身边,搂着儿子道:“福临,额娘亲眼看着你姐姐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