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檐-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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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半日闲,皇太极在大玉儿屋里过得惬意不知时辰过,一转眼,天黑了。
宫外十四贝勒府,一如往日静谧无声,十二贝勒得知多尔衮归来,立时亲自登门,却叫齐齐格挡了回去。
她的男人累得够呛,就是天塌下来,也不许拖他去撑。
十二贝勒无奈,撂下一句话叫齐齐格代为传达,说是明日他们兄弟佩刀参加祭奠,父汗入陵,若无额娘之位,便要与皇太极兵刃相见。
齐齐格送客关上门的一瞬,就笑了。
十二哥是个窝囊人,窝囊的只会向自家弟弟显摆,她心里清楚得很。
多尔衮一觉睡到深夜,醒来时,颇有些发懵,但柔软的手,很快就摸上了他的额头,而后便是多年不变的责备:“真怕你烧起来,多少年没见你这样睡,多尔衮,你要心疼死我吗?”
他坐起来,含笑不语,一碗香喷喷的鸡汤就送到面前,温暖鲜美的汤灌下,身体顿时有了力量,多尔衮彻底醒了。
“一会儿试穿明日的朝服,虽然瞧着差不了多少,可明天是大日子,不好叫你穿不合适的衣裳丢人。”齐齐格自顾自地说着,仿佛不曾与丈夫久别,一面命婢女收下汤碗,就要她们在把朝服捧来。
多尔衮什么都顺着她,起身落地,展开双臂站直,由着妻子为他穿戴。
齐齐格熟稔地解开丈夫的衣襟,精壮的月匈前,赫然多了一道伤痕,她立刻怒目瞪着丈夫,多尔衮失笑:“没事。”
冰凉柔软的手,触碰上狰狞的伤疤,齐齐格眼中含泪,咬牙道:“反正你死了,我是不会独活的,多尔衮,你自己看着办。”
第032 也是大妃的忌日
“我不会死。”多尔衮说,他还有心愿未实现,他还有要保护的人,他怎么可以死。
齐齐格不愿多矫情,在丈夫胸上拍了一巴掌:“牢牢记着你说过的话。”
多尔衮含笑:“记着,记着。”
齐齐格眸中露出几分笑意,开始为她的男人宽衣解带,之后再将明日的朝服穿上。
她欣慰地看着自己的成果,纵然聚少离多,纵然夫妻感情全凭相思,她还是为丈夫做出了不差分毫的衣衫。
“我给的尺寸,绣娘们偏说怕紧了,要做得大些好容易改,不肯听我的。”骄傲的女主人,十分霸道,“我说不听我的就别干了,我自己男人的身量,我能不知道。”
多尔衮在镜子前转了转,夸赞:“舒服合身,每天背着十几二十斤的铠甲,穿这样的袍子,几乎感觉不到。”
齐齐格很高兴,既然合适,就催丈夫早些休息,不厌其烦地再为他一件件脱下,多尔衮一动不动,只管受用:“每次一回家,我连衣裳鞋子都不会脱了。”
齐齐格捧着衣裳,刚好转过身,背对着丈夫听见这句,她心中一热,竟脱口而出:“我也想有的人,能为我脱衣裳。”
须臾的静默,大大的手掌搭上了齐齐格的肩头,顺着纤长的脖子绕到前头,将衣襟上的扣子,一颗一颗解开……
翌日天明,盛京城内庄严肃穆,今日是英明汗努尔哈赤的忌日,一转眼,英明汗已故世八年。
整座皇宫早早醒来,不敢怠慢这件大事,众福晋们到清宁宫时,哲哲早已穿戴整齐端坐上首。
齐齐格来得晚些,从妯娌之间走过,女人们上下打量她,而后三三两两地窃窃私语。
就连哲哲也很新鲜,她可好些日子没见齐齐格这般神采飞扬,即便她平日里端得滴水不漏,可多尔衮在不在家,到底不一样。
科尔沁来的几位,都聚在海兰珠身边,说着亲昵的话,哲哲则要顾及更多的人,言笑之间从容周到地应对着。
不多久,前头传话来,大汗与众贝勒已经动身,请福晋们相随。
将出门,不知谁在说:“明天也是大妃的忌日。”
哲哲心中含怒,可今日的场合,不论如何也要为皇太极撑住,便按下心中不满,只当没听见。
齐齐格更是稳重,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就学会了尴尬的时候,如何应对这些尴尬的事。
但她知道,每年到了这一天,多尔衮都很痛苦。
阿巴亥大妃的忌辰,与努尔哈赤仅差了一天,八年前父汗故世的第二日清晨,额娘就在大汗的灵堂上自缢殉葬。
那一年,多尔衮和齐齐格还不满十五岁,看着丈夫伤心痛苦,她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
走到门前,齐齐格忽然停下脚步,叫后头的人险些撞上来,大玉儿将她拉到一旁,轻声问:“怎么了?”
齐齐格摇头敷衍,心里则惦记着,昨夜太得意太甜蜜,叫她忘记了转达十二贝勒的话,忘记告诉多尔衮,他哥哥要佩刀去参加祭奠。
虽然她看不起阿济格窝囊,可今天这样的场合下,不能不当一回事。
第033 额娘的亡魂
大玉儿分明见到齐齐格恍神,她却说没事,大家都在往前走,自己也不好停下来,可心里就是觉得怪怪的。
跟在一旁的海兰珠关心道:“你和齐齐格怎么了?”
大玉儿摇头,看向姑姑身边的人,不知是那端庄从容的背影有异样,还是她心里不对头,而昨天对皇太极说的那句“我知道了”,更不是随口来的。
那一刻,仿佛瞬间开了窍,大玉儿第一次体会到丈夫对多尔衮的忌惮,或许不仅仅是对多尔衮,而是皇太极孤坐汗位的彷徨不安。
她挺起背脊,带上姐姐,稳妥地跟上姑姑。
绵长庄严的队伍,离开皇宫,去向盛京东郊皇陵,女眷们在后头坐马车坐轿子,行止有序。
抵达皇陵后,众贝勒拥簇皇太极登上大殿,哲哲也率领众福晋紧随其后。
努尔哈赤的陵墓,前临浑河,后倚天柱山,万松耸翠,大殿凌云。
大殿前一百零八级台阶巍峨庄重,将要走完时,忽听得惊呼声,众人的目光循声而来,只见齐齐格跌倒在台阶上,所幸没有牵连旁人,所幸没有滚下去。
多尔衮见妻子摔倒,立时身行敏捷地跑下来,抱起齐齐格问:“摔哪儿了?”
齐齐格顺势伏在他肩头,轻声将阿济格的话说了。
多尔衮眉宇间掠过一丝凝重,可他知道这里是什么场合,松开手让齐齐格站稳,带着云淡风轻的笑容说:“小心点。”
那边厢,皇太极已经往大殿内走,多尔衮不敢耽搁,撂下妻子,追随而去。
哲哲看了眼齐齐格:“要不要紧,让人搀扶你退下休息。”
齐齐摇头,大方地笑:“叫您担心了,怪我不小心。”
一行人继续登上大殿,海兰珠见大玉儿站定不动,轻轻拉扯她:“玉儿,该走了。”
大玉儿晃过神,跟着姐姐拾级而上,她刚才看见齐齐格仿佛对多尔衮说了什么,多尔衮脸色骤变,不过很快夫妻俩就像没事儿人似的。
“玉儿?”
“是。”
海兰珠温柔地问:“你是惦记孩子们吗?”
大玉儿忙点头:“是啊,早晨阿哲哭得厉害。”
海兰珠笑道:“有苏麻喇在,乳娘们也这样尽心,回去就能见着了,别太担心了。”
她本是好心安抚妹妹,可话说多了,恰好被哲哲听见看见,哲哲怒视着她,目光里似在警告她别不懂规矩,海兰珠不敢辩解,立刻低下了头。
大玉儿见姐姐被姑姑误会,心里很愧疚,也不敢再胡思乱想,带着姐姐紧紧跟上前。
努尔哈赤的祭奠,隆重庄严,今日他的灵柩,将葬入皇陵地宫,同寝相伴的,还有皇太极的生母叶赫那拉孟古大妃,以及让所有人都意外的,乌拉那拉阿巴亥大妃。
行礼时,皇太极为首,代善阿敏等分列随后,多尔衮和兄长阿济格,并没有被叫到前头,虽然他们才是阿巴亥大妃的亲生子,可今日,也只能序齿而立,跟随在众叔伯兄长的身后。
阿济格有没有佩刀,多尔衮不知道,可他猜中了一件事,皇太极不敢对额娘不敬。
皇太极逼死了额娘才得到汗位,额娘的亡魂,会纠缠他一生。
男人们行礼后,哲哲率众福晋上前,贝勒们分立两侧,这边大玉儿与齐齐格走在一起,她们从面前走过时,旁人眼中是看着自家福晋的多尔衮的眼里,其实只有另一个人的身影。
许久不见,大玉儿的气色好多了。
第034 祭奠之乱
似是感觉有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大玉儿朝这边看,谁知竟与多尔衮四目相对,她内心一颤,多尔衮更是诧异,迅速地避开。
行礼叩首,繁复的礼节,大玉儿一板一眼地跟着姑姑做,心里有些乱,刚才多尔衮的目光,又勾起她对皇太极的担心。
俯首时,见一块手帕从齐齐格的袖口滑落,大玉儿的记忆突然回到八年前,想起当年,她曾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了哭泣的多尔衮。
那时候,他们都还是孩子,转眼八年,哭泣的少年,如今浴血沙场建功无数,当年懵懂无知的小福晋,也不再同情他的可怜,而是满腹担心,怕他会伤害自己的丈夫。
会吗,多尔衮会吗?
大玉儿并不愿相信,这八年里,多尔衮用性命为他的兄长换来一场又一场胜仗,他并不能保证自己每次都活着回来,这样拼,难道不是为了大金,不是为了他的哥哥?
“天杀的鞑子,炸死你们!”
忽然,从灵台后窜出一个内侍服色的男人,刺啦一声撕开他身上的袍子,但见腰身上绑满火药,他劈手拿下烛台,撤下一捆火药点燃引线,奋力朝人群扔过来。
大殿中顿时一片慌乱,火药迅速炸响,威力虽不大,可滚滚浓烟,足以吓得人肝胆俱碎。
女人们尖叫连连,大玉儿方才在发呆想心事,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被人推着撞着,只觉得天旋地转,忽然胳膊上传来力量,扶着她站稳,她睁开眼,是多尔衮。
多尔衮一手抓着大玉儿,一手抓着齐齐格,等她们站稳了,便将她们往后一推,怒色道:“快走,到外面去。”
齐齐格拉起大玉儿就往外跑,跌跌撞撞到了殿外,侍卫已经奔涌而来,皇太极和哲哲也被众人拥簇着全身而退。
“姐姐!”站定的大玉儿,猛然想起姐姐,在凌乱的人群中搜寻海兰珠的身影,可找了一遍又一遍,就连齐齐格也没能看见。
“难道还在里头?”齐齐格瞪大眼睛,“海兰珠姐姐没出来?”
殿内硝烟滚滚,多尔衮从烟雾中走来,径直去见皇太极:“那人劫持了一位福晋,要求见大汗。”
大玉儿闻言奔来,着急地说:“大汗,姐姐没出来,姐姐还在里头。”
多尔衮不认识海兰珠,可听见大玉儿这么说,想起今天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不是苏麻喇,而是位陌生的美人,此刻被劫持在大殿里的年轻福晋,仿佛就是她。
皇太极沉着冷静,淡漠地问:“他要见我?”
多尔衮道:“是。”
皇太极冷笑,又见大玉儿满面心焦,嗔怪她:“慌什么,只怪你没有照顾好她。”
大玉儿想再恳求丈夫,哲哲却已将她拽开,挡在身后,自己则从容镇定地对皇太极说:“大汗,我带女眷们离开,海兰珠的性命就拜托您了。”
皇太极颔首,举步走向大殿,众贝勒涌上来阻拦,七嘴八舌道:“大汗,殿内危险,让弓箭手射杀了那畜生罢。”
大玉儿听得心惊肉跳,却被姑姑狠狠瞪了眼:“你慌什么?”
第一卷035 要活下去
大玉儿知道,她的慌乱,会给皇太极丢脸,会让姑姑失望,可被困在大殿面临生死的是亲姐姐,不求别人像她一样着急,可要她当没事人般的离开,她做不到。
“我要等姐姐。”大玉儿轻声地顶了一句,迅速绕开哲哲,再次跑到皇太极身边,恳求他,“大汗,救姐姐。”
皇太极眉宇含怒,没有应她,目光再转向哲哲,妻子眼中满是愧疚,向他走了几步,该是要把大玉儿带走。
皇太极却笑了,对大玉儿说:“老实站在这里,别再给我添麻烦,等回去和你算账,自己的姐姐也看不好吗?”
言语虽是训斥,可大玉儿的心踏实了,目送丈夫穿过人群走向大殿,她知道皇太极一定会把姐姐带出来。
然而,她锁定在皇太极身上分寸不挪开的目光,在多尔衮的心里,就变成锥心的利箭。八年了,他每一次问自己,对这个求而不得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感情,每一次的答案,都是喜欢。
此刻,大殿之中,满身火药的男人,正挟持着海兰珠,将一把小刀抵在她的脖子间。
方才慌乱时,女人们四下逃窜,海兰珠和大玉儿一样,被无助地推搡着,但大玉儿有多尔衮护着,海兰珠无人顾及,等她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自己已经成了人质。
刀尖时不时刺在她的肌肤上,痛楚让她意识到,她正徘徊在生死间,可海兰珠并不惧怕死亡,只要往前一寸,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