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卦-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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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昭重文轻武,莘莘学子虽多,到底也没有这十几岁就能中个一甲的人才。
说着,谢飞昂又使劲拍庄六少,“庄小六庄小六,你祖父说那个张家二郎能高中,那么庄国公知道今年秋闱的主考之人是谁了?”
他可是知道张元诩还是个秀才而已,若要考也必定要先从秋闱考起中举后再过明年春闱。
如果庄家有心让自家的准女婿考科举,还不是万事就给他准备好?!
主考人是谁?喜好什么文章?心里有了数,肚子才有文墨按主考之人的喜好而来。
说起来,谢飞昂虽世家比张元诩好,到现在也是个秀才呢,而且文章还没有张元诩做的好,若有捷径能走,何必绕远路!
玉七淡声道:“今年秋闱主考之人还未定下,但庄国公要说张元诩有一甲之才,就是他是有真本事之人,你也莫要想着投机取巧,想套出主考官是谁。”
庄六听得玉七这么说,立刻指着谢飞昂鼻子道:“对,你不要老想着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好好读圣贤之道才是正经!”
“张家二郎今儿十六,十七就有状元郎的头衔,日后说出去还不是大昭国立国以来的第一人?”谢飞昂又啧啧两声,拿起糕点放在口中咽了下去,“年少有成,又是个一心一意读书的,十六岁了家中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若我是小娘子,也喜欢这样的少年郎哩!”
庄六再次转首往刚才跌下来的院落瞧了瞧。
这样少年郎是季六的未婚夫君,而他姐姐也想要……
玉七随着庄六的目光转过去,而后垂下眼眸来,放下了茶盅。
谢飞昂见两人都如此模样,伸手在庄六眼前晃了晃:“怎么?刚才见到季家六姑娘觉得如何?是不是粗鲁不堪?刚才听她的那歌声,可把我吓出一身冷汗来,那五音实在是……难以形容!诶,她长什么模样,你到底看清楚了没有?”
庄六不说话。
青楼女伎可以当众谈论样貌身形,但大家闺秀断没有被几个男子围着讨论的道理。
他虽年少气盛做出爬墙看人家小娘子容貌之事,也到底做不出这等下作的编排消遣人家的事情来。
没有想到的是,季家的六姑娘歌声难听,那容貌却跟天仙一模样,如今年岁尚少还未长开,等长开了,定又是一个祸国殃民的脸!
其实跟那张元诩倒也很般配。
四月凉风习习。
谢飞昂一直拉着庄六问长问短,见庄六这里套不出什么来了,转首又向玉七道:“我现在想了想,那季六姑娘唱的词,我却是未曾听过的。玉七爷,你可记得她唱的是何词?”
玉七抬头望了望空中明月,站了起来,伸手整了整自己的袖口答非所问道:“时辰不早,早些就寝吧。”
说着自己脚步轻抬,步出了院子走了。
夜阑人静。
谢飞昂看了半天玉七走路的背影,直到他出了院落,才眉间往中心聚拢,朝庄少容轻声道:“庄小六,你绝不觉得……你玉七哥的世俗之气越来越淡薄了?”
“什么?”庄六半分不解,“你说什么,世俗之气?那是什么东西?”
谢飞昂道:“就是七皇子越来越出尘,越发如谪仙了。”
“那是,我玉七哥可是多少京城贵女眼中的情郎,自然出尘如谪仙。”庄小六满脸骄傲。
“情郎个鬼!”谢飞昂觉得自己完全是在鸡同鸭讲。
他又往那边玉七走掉的方向看了看。
刚才的少年紫衣青带,头发漆黑泛蓝,连走路的姿势都如同仙人乘风而去一样。
明明是个十五岁的少年郎,可是这样的一举一动,一颦一言却不带尘俗之气。
这,这说好听了是谪仙。说难听了,可不就越来越如鬼魅!
哪里有人活在尘俗之中,却不带尘俗之气的?就连当今皇上也是个有脾气的有**的九五之尊!
夜空星辰明亮。
玉七独自站在窗前望天,抬头。
想到的是刚才院中听到的季六姑娘五音不全唱出来的词曲。
我醉,一片朦胧,恩和怨,是幻是空,
我醒,一场春梦,生与死,一切成空。
那他一朝醒来,重回十五年纪,到底是幻、是真?
还是他之前争权夺位,死在弱冠之年,是一场春秋大梦?
他明明、明明记得,他死的那天,天寒如冬,六月若飞霜。
那样的……死不瞑目。
再抬首看了看那星空一眼,玉七唤了一声,“席善。”
席善从外院进来,见玉七负手立在窗前,半跪行礼:“七爷有何吩咐。”
“准备一份厚礼,明日去季家庄子里头代庄六少陪个歉礼,就说我们院子的猫吓到季六姑娘了。”玉七不转身,吩咐过后,就道,“下去吧。”
“是。”席善应了一声,抬头再看玉七一眼,退了出来。
连他都觉得自家的七爷自半月前的一晚醒来之后,举止就越来越难以琢磨,仿佛有很大的心事。
季家农庄院上房。
季云流让顾嬷嬷回了屋,便让红巧更衣就寝。
站在床几上,她临高低头看在底下替自己脱衣的红巧。
圆脸圆眼,厚唇高鼻,是张忠心耿耿的脸。
但眉毛与手指粗短,走路姿态不稳,却又是个愚忠之人。
愚忠之人可供差遣,而担不起什么大任,沉不住什么大气,更有甚者,还会拖累主家之人。
红巧这样的人若在高门大户中,怕是很难安身立命。
季云流的目光从红巧脸上转首到红烛明亮的绢丝灯罩上,从胸口呼出一口气。
以她的疏懒性子,天道为何要让她重活在这样一户关系复杂的人家呢?
小门小户的人口简单、自己丰衣足食,不是挺好么?勾心斗角什么的,她最讨厌了。
第六章 遥遥相看
第二日一早,季家庄子里迎来个挑夫与一个婆子。
那婆子见到顾嬷嬷,笑容如花展,脸上褶子全挤在一起:“对不住,对不住,我家少爷说,昨夜我家的猫儿惊到贵府姑娘,今儿我家少爷特意让我来向贵府姑娘赔礼的!”
顾嬷嬷虽然吃惊一只猫儿跳墙还要抬着大担子东西来赔礼的人家,到底也是见过些人情世事的嬷嬷,笑着客套了一下,不动声色的与那婆子打探起隔壁院落的主人来。
顾嬷嬷为了哨探,出手大方,直接塞了五两银子的荷包,却见那婆子笑容妍妍收下后模凌两可的道了一句:我家少爷啊,只是路过此地,今日就会离开往紫霞山上听道法的京城人士。
“往紫霞山上听道法的京城人?哎呦!”顾嬷嬷想了想,一拍腿就往后院奔去。
紫霞山上的紫霞观乃皇家道观,一年大开一次观门。
其中皇家名门的命妇与勋贵子弟都会去听这道法大会,以得赐福。
但这日子一年里却没有个讲究,皆是由紫霞观的道长秦羽人观星择的吉日。
由于季家那边有人来相告过让季云流跟着一起去,顾嬷嬷虽知道会是这几日前后,却不知道具体是哪个日子。
如今听隔壁婆子传来的意思,可不就是今天或明天了?!
顾嬷嬷跑到上房没有找到季云流,又往厨房绕,果然在厨房找到正在裹面粉的六姑娘。
“姑娘姑娘,使不得使不得,你这副模样该如何是好!”顾嬷嬷看着不止身上连脸上都一层白的人,抖着唇道,“红巧赶快去帮小姐沐浴换身衣裳。”
搀着季云流,顾嬷嬷又急道:“小祖宗!指不定待会儿季家人就路过我们庄子带你上紫霞山了,你这个模样让季老夫人看到可不得了,还不让她老人家气得让你永远待在这里,不让你回季家了!”
“嬷嬷放宽心,季老夫人最快也要明儿才到这里。”季云流把手中的面粉捏出一个圆形,又擀出了一个薄饼来,“红巧,帮我下锅呀!诶,不要油,只要烧热了锅就好……”
“季老夫人明儿才到这里?”顾嬷嬷分外不解,“六姑娘怎么知道这事?”
季云流在锅壁上贴上梅菜饼,朝着顾嬷嬷露齿一笑:“猜的。”
开阳星还要暗三天才能亮出来,之后七政星才能一齐明亮,可不就要再等几天才是所谓的良辰吉日么。
不过,会观星这种高技术的事情,我怎么会告诉你呢?!
季云流的两个字差点让顾嬷嬷双膝一曲,跪到地上去:“六姑娘!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您居然还有心思同我说笑!季老夫人上紫霞山这事,我们可一件都错不得!”
说着,就拉着她往后院上房去,“赶紧赶紧,红巧你可不要再倒腾那面团儿了,扶着姑娘去上房收拾收拾!”
庄子实在小,前院通后院连上房。
这边为了给季云流居住,特意整修过一遍,前院的土墙被推倒重砌了砖墙,那墙上还有几处扇形窗口以显示院子的精巧。
三人出了厨房正从前院绕后院时,隔壁院落的三个公子爷也正启程往山上而去。
“姑娘,你到了紫霞山上时也要收敛下这……”顾嬷嬷见季云流脸上身上没有一处能见人,忍不住小声低语提醒了一声,“这张爱吃的嘴。”
许是那半个月的风寒忌口实在让自家姑娘饿慌过头了,只短短两天,季云流的胃口犹如猛虎下山一般势不可挡,让顾嬷嬷刮目相看,越看越慌!
这样的胃口要到了季老夫人面前,到了季家,让人看见了还不是妥妥的把柄!
红巧低低笑道:“姑娘最近胃口确实大好。”
由于太能吃被嫌弃,季云流略感无奈:“好,我到了紫霞山一定谨记嬷嬷的话,管住嘴,少吃。”
若还是青菜豆腐,她保证明年的今天,季六坟前草已高三丈!
我死给你看!
顾嬷嬷想了想她的话,总觉得哪里还是有不妥。
只到紫霞山上少吃?
还未想出来,就听得墙外传来马蹄声。
此地离京城颇远,外头安静下,马蹄声格外清晰。
之前因从隔壁婆子套出来的话语,让顾嬷嬷匆匆往扇形窗外望了过去,想瞧一瞧那些京城来的人士。
昨夜那少年滚落在地的情形,让红巧也连忙转首好奇瞧了去,想看看滚地的不雅少年在不在其中。
季云流顺着两人目光望去。
墙外扇形窗后,三名少年身骑纯血马,居高临下,也正以打量的目光向扇形窗内望来。
阳光烂漫,一阵春风拂过,窗中石雕都荡漾出一丝颜色。
空气五彩斑斓。
玉珩坐在马上,一手握着马缰绳,一手拿着镶宝石马鞭,眼眶中漆黑黑的眼珠子一望,就一眼望到了院中的季云流。
翦水乌眸,四目相视。
两人隔着院墙,通过那扇小窗,遥遥相看。
季云流嘴角轻开,弯了眼角,细细笑了。
好一个通身都紫气环绕的少年郎!
玉珩眼一顿,还未收敛起,只一眼,院外院内两行人,如春风拂面般错身而过。
“诶!中间那人便是季家六姑娘?”走出一些距离之后,谢飞昂第一个出了声,“虽然半张脸都被面粉裹着,但也能看出这季六姑娘真是容颜妍丽非常……”
“谢飞昂!”庄六出声阻止了他,“收起你口不择言的嘴!”
出了他家姐的事情,见了这一个月来家中人为他姐姐烦恼如丝,嫡姐每天以泪洗面,他也跟着一月明白,女子名节的重要性。
他们在马上能居高从窗口看到里面院子中的季六姑娘,但在马下的小厮与护卫却是不能的,虽说带出来的小厮都是自己信得过之人,却也不能当着众人面这般讨论人家未出阁的姑娘!
“庄小六,才昨夜一面,你对人家还真上心!”谢飞昂继续口无遮拦,“不如你让世子夫人派人去季家提亲好了。”
“谢三,光天白日,你不要信口乱言!”庄六急了,“小心在这里我就揍你一顿!”
第七章 原来如此
玉七行在两人后头,不言不语,微垂了首,覆盖下眼皮来。
上一世,他死在弱冠之年。
那一世,他在各种宴席、各种地方中见过各式大家闺秀、小家碧玉。
他乃当今皇帝第七子,那些人见他,或面露羞涩,或眼露柔情,或嘴泄惧怕之意……百态模样皆已看过。
就算有人因不知他身份与他坦然对望,也绝不会这样的……这样的是一种‘明白了’的表情。
那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中,无羞涩、无柔情、无惧怕,似乎只有‘原来如此’的顿悟模样。
是了,季家六姑娘那一眼根本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看一件猜测已久的货物。
那货物终于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