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春-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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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崇优一惊,猛地抬起头,一把抓过信来。因为双手发颤捋不开封口,他急动手一扯,连里面的信纸也被一起扯破。
殷真叹一口气,将信封又拿回来,替他将信纸抽出展开,再重新递到他手中,也不看应崇优读信后的反应,径自回身坐下。
与预计的一样,不消片刻,应崇优已是面色如雪,什么话也来不及说,转身便向外奔去。
“六师兄你去哪里?”屋外响起小七询问的声音。
“下山……”
“啊?你才来耶!我不让你走!”
殷真忙赶到门边。大声道:“小七,你进来!”
小七被他一叫,手不禁一松,应崇优趁机脱身,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
“六师兄……”小七追了几步追不上,回过身跺跺脚,对着殷真道,“看嘛,都是因为您……害我没有抓牢!”
“就算我不叫,你也根本不可能拉得住他,”殷真的口角含笑,朝应崇优离去的方向望着,眸色一片温柔,低声自言自语道,“不知京城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呢……”
帝都,麒麟阁。
廊下宫女静立,内侍噤声,整个寝殿寂静悄然。
垂丝洒金呢的描花大帐里,皇帝陛下靠着一只大迎枕,慢慢侧了侧脸。
那是一张削瘦、苍白、皮肤干涩的脸,眼睛深陷,眼睑下一片暗青,唇色浅淡,起着一溜儿水泡,额头发黄发暗,没有光泽.露出外面的双手也如白蜡般没有光泽。
“你再把镜子抬高一点儿……”阳洙一面吩咐着,一面抬手又摸摸自己的脸,“这样子会不会还不够憔悴啊?”
“陛下,”站在床前无奈地叹着气的人,便是最近回京述职的西宁巡海史杨晨,此时他手里捧着一只摆放了许多小碗的托盘,摇头道,“这已经是个重病人的样子啦,要真弄得像快要死了一般,您也不怕吓着他?”
“也对!”阳洙立即道,“这么久没见,不能一来就吓着他。他现在怎么样?还好吗?”
“臣也有两年没见到他了,不过从师叔的信上来看,情形也不好就是了。”
阳洙低头叹了口气,呆呆想了好半天,突然抬头,目光如刀地射了杨晨一眼,道:“若不是因为他情形不好,你也不肯帮朕的忙吧?”
“臣不敢欺瞒陛下,”杨晨坦然道,“臣对小优的感情,并不比陛下浅。只不过臣缺少像陛下这样的坚持和勇气,所以最终难免要失去。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不尽力为他做一些事情呢?”
阳洙哼了一声,道:“这也罢了,不过以后崇优的一切自有朕来照应,你那些多余的关心就不必了。”
“是。”杨晨淡淡笑了笑,不再多说。
“你们同门学艺,他会不会看出这副病容是假的?”阳洙又照了照镜子,“朕总不放心,是不是在外面淋一会冷水,真的病一场会好些?”
“只要光线暗一点,他心忧之下,不会看出来的。”杨晨的语调极为自信,“虽说易容之术浮山门下都会,到底也有程度的不同。”
“哟,你的意思是说你的技艺比崇优好了?”阳洙不以为然地道。
“陛下若是存心公平的话,应该早就看得出来。单论医术、易容术和机谋巧变之术,臣自认绝对在小优之上。而且最近听师叔说,当年师父、师叔与太傅三人商议确定帝师人选时,最初还是打算让臣变装进宫课教陛下的呢。”
“你?”阳洙上下打量了杨晨一眼,突然觉得头皮发麻,全身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会吧?”
“陛下也不用这副表情,”杨展心中不由好笑,“也不是谁来当夫子都会被您给爱上的……”
“快别、别说这种话了……”
“不过最终他们还是改变了主意。”杨晨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师叔很坦白地告诉我,虽然我确有一些方面胜过崇优,但是他能教出一个好皇帝,我却不行……说到底,我也终究只是谋士,不是帝师。”
“幸好、幸好……”阳洙一想到杨晨穿着皇后服偎在他身边的样子,忍不住又连打了几个寒颤,“否则也太恐怖了一些……”
“太傅此次入京是什么态度呢?”杨晨又担心地问丁一句,“他真的已经让步了吗?”
阳洙点点头,唇边展开抑制不住的欢喜笑容:“朕本来已做好打算,既然复国需要五年,那么为了崇优,就花十年、二十年的时间来说服太傅好了。没想到只努力了两年。太傅就开始心软。虽然现在他老人家还没有松口,不过既然他已经肯入京,必然是愿意重新考虑这件事了。”
“真是恭喜陛下。小优在外飘泊孤苦,臣也希望他能就此安定。”杨晨的语气虽然平稳,但从表情上能看出他的确是真心高兴,“臣相信陛下,一定不会让小优回来受委屈的。”
“这是自然,”阳洙眯了眯眼,眸中威芒突现,“只要太傅太后没有微辞,朕有办法让宗室朝臣都服服帖帖,日后不敢对崇优有丝毫不敬。”
“如此说来,关键就看小优肯不肯回心转意了。”杨晨说到这里,突然一拍脑门,“对了,师叔上次还随信捎带了个锦囊来,说是对付小优的绝妙良方,要臣转交陛下,臣差点忘了.”
“真的?”阳洙大喜,“快拿来朕看。”
杨晨探手入怀,摸了好一阵,才拿出个华彩焕然的锦囊来,只有半掌大小,用彩线细细封口,做得十分精巧。阳洙一把接过,命内侍拿来裁纸刀,亲自挑开封口,从中取出一小卷绸布,快速展开来一看,里面龙飞风舞只写着七个字:“一哭二闹三上吊。”
如果谁想要在此时描述一下皇帝陛下脸上的表情,那一定是徒劳的。
“师叔写的什么?”杨晨有些好奇地看着阳洙古怪的反应,“据他说,那可是他多年的经验,只要使用他所写的这些方法,总能让小优听话的。我问了很多次,他却偏偏不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啊?”
阳洙将绸布揉成一团塞在枕头底下,喃喃道:“原来这就是所谓浮山高人的真面目……朕以后再也不说自己也算浮山门下的人了……”
杨晨偏了偏头,正要再问,外殿大总管高成突然连滚带爬扑进来,喘着气道:“陛下,应将军突然带了个人进宫,说是个有名的大夫,要荐给陛下治病,现在已经在殿外候旨了,您说会不会就是……”
“怎么会这么快?不是晚上才到吗?”阳洙顿时慌作一团,忙对着镜子又仔细地照,“这样子怎么样,有破绽吗?”
“也许是小优牵挂陛下,所以日夜兼程提早到了。陛下放心.您只要静静躺下来。装成没精神的样子就行了,小优不是爱疑心的人,很好骗的……”
阳洙赶紧平躺下来,将被子向上拉了拉,又道:“你也快些从后门悄悄走吧,崇优根本不知道你也在京城,如果被他撞见。说不定会露出马脚来呢。”
“是。”杨晨躬身行了礼,由内侍引路,快步绕到后殿离开。高成也赶紧起身。将勾起床帐的龙凤金钩松开半边,遮住些光线。又命小太监们将熬好的药罐搬了进来,弄成一屋子药香,来回忙活了一阵,看看已置妥当,这才出到殿阁外,拂帚一甩,对应霖道:“应将军,陛下说有劳将军荐医,但是生死有命,他什么大夫也不想见,请将军回去吧。”
应霖听了这个回话,好像一点也不意外,并没有多做纠缠,直接就转过身去,向站在旁边的一个头戴蒙面纱帽的青年男子摊开双手,故意道:“听见了吧,陛下不见,我们只好回去了。”
“霖哥!”那人着急地跺跺脚,“好歹要看看他怎么样了,怎么能就这样回去?”
“你以大夫的身份是见不着皇上的!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京城里又不缺大夫,陛下得的也不是疑难怪病,并不难治。麻烦的只是他生病后不肯吃药,总是这样拖着。前几次仗着年轻体健也就拖好了,谁知这一次不知什么缘故。拖了几天后非但不好,反而愈发的沉重,最后再也支撑不住,才卧床不起的。”
“这怎么行?”蒙面人一听更急了,“再年轻体健,病了也不能不吃药啊,你们怎么也不劝一劝?”
“我们劝有什么用?”应霖白了他一眼,道,“陛下这是心病,太后來劝他也未必肯听的。”
“那……”蒙面人着急地将双手拧绞在一起,又朝阁内看了一眼,犹豫不定。
应霖趁热打铁地道:“现在皇帝连正经太医院的大夫都不肯见,哪里肯召见朝臣们荐来的大夫?你若是真心想要看他一眼,不妨摘了帽子让高公公重新通报一声,陛下听说你来了,断没有不肯见之理。你亲眼看到他的情形,也放心一些不是?”
蒙面人低垂着头,似乎还有些拿不定主意,帽沿上的青纱在风中飘来飘去,间或飞起一角,露出薄纱后半张发白的面颊和已咬出血印来的下唇来。
高成站在阶前等了等,见蒙面人还在犹豫,便暗暗向旁边一个小内侍使了个眼色,那内侍机灵,立即进殿内走了一圈儿,然后满面忧急之色地奔出来,拿着块帕子道:“高公公不好了,陛下刚才咳嗽,竟咳出一口血来,这可怎么办呢?”
“啊!?”高成顿作大惊失色之状,返身就朝里走,“快看看去,看看去……”
“高公公!”外殿大总管刚转身,背后就传来一声急叫,回头一看,那蒙面人终于将顶上纱帽除去,露出一张素白清逸的面庞来。
“烦请高公公通报,旧臣应崇优……求见……”
“哟,是应大人哪!”高成尖声道,“瞧您蒙着面,奴才一时竟没认出来!您稍候,奴才这就去给您通报一声。”说罢匆匆进屋。没过多久,殿内就响起了一片乱嘈嘈的声音来。
“陛下!陛下!你还不能起来哪,快躺下……”
“放开,他在外面吗,让朕去见他……”
“应大人就在外边儿,让奴才们去请进来就行了,你可别乱动……”
“不行,朕要去接他……你们都放手……朕要去……”
“哎呀陛下,您怎么啦?那边的快扶稳了……拿垫子来……陛下您不要紧吧?”
听到这些夸张的对话,应霖的表情不由有些发僵,担心地看了应祟优一眼,生怕里面作戏作的太过火,让堂弟动了疑心。没想到不看不知道,一看才明白什么叫做关心则乱,只见应崇优白着一张脸儿,才听了几句而已,就耐不住,抬腿奔进殿内,直接扑到阳洙的床前。扶起他的脸细细地看,见他脸色暗晦,两颊的肌肉都凹陷了下去,顿时像被人用尖刀在胸口狠狠扎了一下般,双手抓住他的胳膊,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崇优、崇优,你别担心……我没什么……真没什么……”一见到应崇优这个样子,阳洙刹那间什么都忘了,只后悔自己化妆化得过分,不仅不再费心作戏,反而立即翻身坐起,握着应崇优的手,轻轻地拍抚安慰。
四道目光相互碰撞在一起,两年的离别时光突然消失,他们看着彼此,依然亲密熟悉得像是昨天还相偎在一起。
高成打着手势悄悄指挥室内的人全部退下,整间大殿静静的,只听得见两颗心狂乱跳动的声音,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撞破胸腔,扑向对方的怀里。
好半天后,阳洙才低低地问了一句:“两年不见,你就没有什么话跟我说吗?”
应崇优只觉眸中氤氲潮湿,半晌后才颤声道:“你病了,为什么不吃药?”
阳洙箝牢掌中的手腕,将应崇优的身体拉到近前,淡淡地说:“你既不在我身边,生有何欢,死又何惧?”
应崇优顿时鼻间一酸,差点就忍不住落下泪来,口里却又咬牙责备:“你又不分轻重了,自己的身体最要紧……就算我不在你身边,能听到你安好的消息也是开心的,现在看到你病成这样,知道我心里有多难过吗?”
“我只知道我是天底下最自私的人,”阳洙将他的手拉到自己唇边,
“我宁愿看到你难过地守在我身边,也不要你快快活活地待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火热的唇印在手背上,轻轻的,柔柔的,似有似无地啄着,吻着,厮磨着,却轻而易举地引燃了应崇优全身的热情。压抑了两年刻骨爱恋如同被堤坝束住的激流一般,一旦有了缺口,便会翻涌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