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春-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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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事吧?”应崇优问道。
“有事的是你!”阳洙怒道,“跟你说了不要看我,你看了三次!难怪你会头晕!”
“大少爷只是一时累过了头,歇歇就没事了。”阿戚靠过来劝道,“现在离正午还有一个时辰呢,脚程比我先前想的要快,多歇会儿没问题。”
“你喝点儿水,吃两块肉干。”应崇优低声叮嘱道。
“都这样儿了你还管我?”阳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拿出水囊来,先逼着崇优喝了两口,然后再自己喝。
阿戚则是拿出一个小酒瓶,嚼着肉干笑眯眯地灌了一口。
“我差不多了,”应崇优缓过气来,道,“咱们继续走吧……”
阳洙看了一眼他发白的嘴唇,道:“我还觉得累,再歇会儿。”
“爬山要一鼓作气,歇得多了歇得久了都不好。”应崇优耐心地劝道。
“大少爷虽然体力差了一点儿。却是个懂山的人呢。以前爬过吗?”阿戚问道。
“都是些小山,像卫岭这么高的从没翻过。”应崇优一面回答,一面站了起来,“别撒娇了,走吧。”
“谁在撒娇啊?”阳洙咕哝了一声,还是听话地站起来。三人依然按照原来的顺序继续前行。
从这片缓坡上到顶峰不算险要,只是人迹更为罕至,所以没有现成的路,阿戚叮嘱后面的人要踩着他的脚印一步一步地走,尽管速度慢了些,却还顺利,正午之前就攀上了最高处。
“山顶上的风急,大家小心些。大少爷还好吧?”
“还撑得住……”应崇优大口大口地呼着气,“我拖累你们了……”
“说什么呢?”阳洙也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喘息,“你以为我轻松吗?撑给你看的啦,如果不是跟你一起,说不定后面这一段。还真得劳烦阿戚背我上来呢。”
“我连准备背你们的绳子都带着呢。”阿戚哈哈笑道。
“下山也不轻松,要更加小心才行,从这里看下去,山势也很险呢。”应崇优向下张望了一回。
“没错,不过山腰以下就是平路了,可以呼呼呼地跑下去。”阿戚道,“只是到时候,两位少爷恐怕也跑不动了。”
“你跑得动也不许跑。”应崇优立即事先警告阳洙。
“是,兄长大人!”
“山顶最好不要久留,走吧!”阿戚将背上的褡裢紧了紧,再次迈出稳健的脚步。
下山的路虽然也崎岖难行,到底要好过上山。除了中途打尖小憩的时间,没到一个半时辰就到了山腰处,前面果然是平坦的缓坡。
“这时候回头望,好像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翻了过来。”阳洙一把搂住应崇优的腰,“我说我运气好吧,什么意外都没有。”
“是,我们都沾了你的光。”应崇优笑着拍拍他的手,“还没到山脚呢,快些走是正理。”
阳洙高高兴兴地跑到了前面。
“不过也真奇怪.”应崇优抬头望望天空,“明明是晴天啊,怎么隐隐地什么方在打雷呢?”
阿戚侧耳听了听,突然脸色一变,大叫一声:“不好,快!快跑!有雪压下来了!”
应崇优眼角一瞟,山顶某处仿佛有白雾腾起,心头一凉,什么也不及多想,几步扑上前拉住还没反应过来的的阳洙,开始飞奔。
虽是已经到了平坡,但毕竟积着厚雪,应崇优再怎么擅长轻功,也还要靠真气提着,不能持久,何况刚刚翻越了一道险岭,正是体力最弱的时候,这样爆发般地没跑多久,胸口便是极度的胀痛,肺部也如同要爆炸了一般,根本支援不住。耳边越来越响的轰鸣声中,他努力想要甩开阳洙的手,以免自己绊住他逃生的脚步,但连甩了几下也没甩掉,反而被人用手臂抱住了腰,向前拖行。此时应崇优的视线已开始模糊,但脑中却仍然异常清醒,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不能倒下,纵然是撑破了体力的极限,也不能连累身边的那个人。
闷雷般的轰响铺天盖地而来,仿佛是从头顶啸叫着掠下。阳洙的脚步突然一顿,好像是绊到什么东西,一下子跌倒在雪堆中。应崇优拼尽全身的力气,将阳洙猛地向前推了一把,自己的身体重重栽进了雪堆中,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这片空白到底持续了多久,应崇优没有任何记忆,他只知道刚刚清醒的时候,耳边已经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着:“崇优……小虎哥!”
那一瞬间,神智陡然回复清明,应崇优就像是反射动作般弹起上半身,顾不得多想任何事,脱口叫道:“阳洙!阳洙!”
“我在这儿……”阳洙急忙抱住他,柔声道,“没事了……”
应崇优颤颤地抬起头,刚向四周扫了一眼,就不由得呆住。
约有数十丈之宽的山体,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完全改变了模样,雪的洪流席卷之处,连高大的松木也被完全掩埋,只有少数几个地方还能露出一点小小的树尖。而自己和阳洙所在的地方,离雪流肆虐的最边缘,只有廖廖数丈而已。
“大概是因为我们没认方向,横着在跑的缘故,居然没有被压在下面。”阳洙感慨道,“我被你推得滚下去好长一段,也晕了一小会儿,刚醒来时没看见你,吓都吓死了。你觉得怎么样?”
“阿戚呢?他是山里人。应该也不会往下跑才对。人就是跑的再快也快不过崩下来的雪团。”
“去找找吧。希望他没事。”阳洙向雪流的方向走了几步,刚绕过一个包,突然“哎哟”叫了一声。
“怎么了?”
阳洙惊喜的声音传来:“阿戚就在这里,我绊到他的腿了。”
应崇优跌跌撞撞爬过来,两人合力,先将阿戚的头刨了出来,一摸,幸好是被浅雪覆盖,呼吸还算正常,急忙又挖又拉,将他整个身体掘出,拖到旁边的一棵松树下,摸出他身上的酒瓶灌了几口,又按摩了一下四肢,没过多久,健壮的猎人就醒了过来。
此时雪岭上已恢复静寂,刚从鬼门关逃出来的三个人相互看看,突然一起笑了起来。
“刚才我真以为三个人都完了呢!”阿戚抓着脑袋,“明明是两位少爷雇了我,这种时候我却没帮上忙,还麻烦你们救我……”
“怎么这样说?若不是我们雇你,你也遇不到如此险境啊。”应崇优温言道。
“那可不一定,就是两位没雇我,这几天我也要上山寻猎。没办法,总得吃饭嘛。”阿戚呵呵一笑,依然是猎人胆色,竟没有受刚才生死劫关的影响。
“好在大家都没受伤。”阳洙道,“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走得越远越好。哥哥你身体撑得住吗?”
“我很好。”应崇优赶紧站起身来,结果没有站稳,身子一晃,被阳洙一把扶住。
“你就是爱逞强。”阳沫抱怨一句。
阿戚将丢在雪地上的酒瓶捡了起来,依旧是走在前面带路。不到半个时辰,三人就已来到山脚下。
“阿戚,眼看着天又阴下来了,你明天不要再翻卫岭回去,就到菖仙关城东等着,开了关从那里回家,也不过多等十几天的时间而已。”临分手前,应崇优劝道。
“说起这个,也真急人。不知道季总兵什么时候会回来,辽阳赋是他负责在征收的,就算我缴了钱,也得先报告他才能放我哥哥出来。就怕他在京城玩上一两月,我哥哥怎么撑得住?”
“不会的,八百里卫岭,只有这么一处隘口,不可能长期锁关的。我敢肯定,季总兵在京城不会多耽搁,最多十来天就能赶回来。”
“希望真如大少爷您的吉言了。”
“既然赶回去暂时也救不了令兄,就更不用再翻卫岭了。等菖仙关一开,你都不必先回家,直接去救令兄不更好?”
“说的也是。要是路上有个万一,我哥也就完了。”阿戚叹一口气。
“那么我们就此分别,大家各自保重了。”应崇优从囊中摸出约有十两的一块银子,递向阿戚。
“工钱已经给过了,这不能收……”阿戚吓了一跳,赶紧推辞。
“那三两银子不是要缴税赋吗?你收着这个,应该可以撑到明年春天,不用再冒风险在雪岭上打猎了。”
“可是哪有送人过一趟卫岭就收这么多银子的?这也太过分了,不行不行。”
“我们已经算是共过生死的人了,你还计较这个?”应崇优将银子推过去,“本该再多拿一些的,只是我们在过卫岭前买了很多东西,也没剩多少了,希望可以以帮你救一下急。”
阿戚急得脸色红涨,因为不擅言辞,一时找不出太多可以推辞的话,只知道拼命摇头。
“阿戚,你就拿着吧,其实这十两银子也帮不了太大的忙……过了今年,明年还不是一样,”阳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插言道,“你身强体健的,武艺应该也不错,为何不去从军,也算一条活路?”“从军?”阿戚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我就是逃征丁,才到山上当猎户的。被征发去守边城的人,十个有九个回不来!”
“为国戌边,难道不是男儿的责任吗?”
阿戚耸耸肩,“要是真能跟个好将军,真刀真枪上战场厮杀,战死了也没什么。可是这么些年,朝廷什么时候真正打过一场好仗?每年都加新赋去求和上贡,军饷更是一层层被克剥光了!你说老百姓当兵总得有个图头吧?要嘛图的是保家卫国,要嘛就是想挣军饷养家小,如今仗没法儿打,饭又吃不饱,谁还想从军呢?”
“嗯……”阳洙的手指在下巴上轻轻摩挲着,沉思了片刻,“你说的没错。边庭积弱,为将之责,不能怪兵士不勇。”
阿戚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讪讪道:“我们山里人没见识,怎么想就怎么说了,也不知道对错。”
“越是这样说出的话,越是有道理。”阳洙朝他笑了笑,“不过我这次去平城,等叔父的事情一了,就会去魏侯那里从军。”
“魏侯爷?”阿戚有些惊讶。“魏侯爷怎么会招兵?就算招也是招家兵吧?”
阳洙与应崇优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叹服魏侯行事谨慎,居然连与平城州只隔了一道卫岭的廊州人也丝毫没有听到他在暗中招兵的风声。
“也许到州侯的麾下做家兵境遇要好些,我也不知道,说不定一样黑呢,你要小心才是。”阿戚虽然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但还是关切地叮嘱了一句。
“我家里跟魏侯也算有些交情,应该不会有人为难我。”阳洙挑了挑眉,从怀里摸出一块玉珏递过去,“你将来若突然想要投到平城军里来,拿这个来找我就行。”
“不可以,”应崇优立即按住了阳洙的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拿这个东西给他。说不定什么时候被有心人看见了,会给阿戚招祸的。”
“可是……”
“阿戚,我看你在廊州的日子也不好过,如果哪天走投无路了,就拿这个指环到平城来找我,也许到时候可以帮上一点忙。”应崇优从右手大指上拔下一个黄玉制的线戒,连同最初的十两银子一起塞进阿戚手里,示意他不要再推辞,“这点银子跟着我们用处不大,跟着你却可以救命,还有什么好推的?收着吧,今天能过卫岭,实在是多亏了你,只望来日有缘,可以再见面。”
阿戚两眼有些发热,吸口气忍住了,道:“能遇到两位,是阿戚的福气,日后若是有机会,一定报答,”说着抱拳行礼。将肩上的搭链一甩,转身大踏步离去。
第九章
重熙十五年冬,腊月将尽尾声,年关即将到来。
但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却很少有人能感受到新春的喜庆。
今年新加的辽阳赋,给贫弱不堪的天下,又增加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他们一直苦苦煎熬着所过的日子,现在已经到了再也熬不下去的地步。
阳洙和应崇优在与猎人分手后没走多久,就到了通往平城的大路上。虽然日近黄昏,但这条路毕竟是官道,仍有零零星星的几个行人,容装各异,顶着寒风在赶路。为了不显眼,应崇优从包袱中拿出准备好的半旧斗篷,遮住了两人身上为过雪岭而购置的名贵皮衣。
天空开始时断时续地飘些零星的雪花,顺着山阴背风南行了一段路后,道旁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茶摊。用油布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