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媚生-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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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母毕竟上了年纪,牙口不算太好,挑了一串瞧着最嫩的,尝了尝,笑道:“这个好,虽然嫩,却是过了火候的,也不担心吃了闹肚子。”
其他几人烤的不是太嫩就是太老,还有一个糊了边儿的,众人品尝之后,公推出来的还是姬央的手艺最好,也不知这位公主祸害了多少皇家御园的小鹿和麂子
闻之结果后,几个小娘子顿时懊恼了起来,一个说“我的手帕”,另一个说“我的荷包”,戚母等人才知道,她们几个在下头打了赌,姬央自然是最大的赢家,笑得那叫一个得意。
待回到山坡上,几个年岁小的小娘子都围着姬央,嚷着要尝她那号称天下第一的“烤肉”。
作者有话要说: 表急,让我铺垫一下女主的性子,以后全是男女主的戏。
这本,我们走快进路线。
☆、字字珠
二房的四郎媳妇王氏阻止那几个小娘子道:“别去闹公主,她是你们的长辈,哪有事烦长辈的,平日里你们的礼学到哪儿去了?”
几个小辈被王氏训得都垂低了头,默不着声
姬央本质上却是个不受礼教拘束的人,她侧过头向王氏笑了笑道:“四嫂,不妨事的,这烤鹿肉的乐趣就在烤字上,并不麻烦。”话毕,姬央对那几个小娘子笑道:“快去选你们喜欢的味道,好叫你们尝一尝我这天下第一的烤肉。”
几个小娘子怯生生地抬头看了看王氏,但是这种畏惧敌不过小孩子天性里的爱闹爱吃,见王氏不再说话,几个小娘子欢呼得仿佛春天林子里的雀鸟,欢乐地跑去选肉了。
唯有王氏的小女儿五娘子沈芝没跟着其他小娘子去选肉,而是怯怯地走到了王氏身边,随着她走到席边静静坐下,有些羡慕地远远看了其他几个小娘子。
戚母从高台上远远地瞧着姬央,见她笑颜如花,为人尊上睦下,待侄女也友爱,这等人是天生的富贵性子,生来就不缺人奉承和敬拜,压根儿就不在乎虚礼,比起四孙媳妇,百年士族琅琊王氏出来的女儿,要圆和通慧许多。
戚母心里只叹息,亏得是若璞娶了安乐,若是换了其他孙子,定然是把持不住的。
一番烤肉下来,姬央自己倒是没吃上两口,全喂了她人的肚子,她还兀自高兴。
因吃了鹿肉,姬央连午饭都没用,热闹过后直接回重光堂午憩,起来后,又精神饱满地跑去邀了大娘子沈薇一同去祝娴月的院子。
祝娴月初见她们时还有些惊讶,但一下就想起了昨日应承的事情,她原本还以为姬央只是口头上随便说一说而已。
姬央笑道:“五嫂,我来跟你练字啦,大娘子是来看书的。”
沈薇跟着叫了一声,“五婶婶。”
祝娴月立即叫丫头将敞间四面的细竹帘子都卷了起来,一屋阳光又明又亮,摆上了书几,布置好纸墨。
姬央在左侧的几案后跪下,吸了一口天井里自由的气息,欣赏了片刻角落边的绿竹,这才提起笔来。
笔墨纸砚都是姬央自己带来的,祝娴月抬眼望过去,只见姬央用的笔是玳瑁笔管的狼毫,墨是贡墨,砚是端砚,连纸也洁白无瑕,等闲少见。
祝娴月微微摇头,暗自笑叹,也只有安乐公主才会在日常练字中用这种别人一辈子恐怕都只舍得看不舍得用的纸、墨。
不过祝娴月观姬央坐的姿态和握笔的姿势,都十分端正,但见她悬腕扶袖,瞧着很是像模像样。
提笔时也是认认真真,笔下毫无滞涩,过得一阵,祝娴月见姬央搁下笔,待笔墨微干,她就迫不及待地捧了纸过来。
姬央写的是《诗经》中的句子,“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寻常士族家的女子提笔就能写“诗”并非异事,不过放在这位娇养的安乐公主身上,多少就出乎人的意料,没想到姬央的肚子里还有点儿墨水。(其实并不多矣。)
不过让祝娴月惊异的并不在这上头,而是姬央这一手簪花小楷,着实出乎她意料的好。簪花小楷讲求“娴雅、婉丽”,通常人写小楷都以端正均匀为雅,实则真正的精妙处却在“丽”之一字。
簪花小楷多为女书,丽人丽字,女子的含蓄典雅都在其中,要做到“笔断意连,笔短意长”八个字,说难行易,安乐却已经窥到门径,祝娴月断定,假以时日,安乐的字必定能登大堂,得窥奥意。
“五嫂,教我。”姬央在一旁诚挚好学地看着祝娴月。
祝娴月苦笑道:“我没有什么可教弟妹的。”
姬央听了这话还没什么,旁边的大娘子却吃了一惊,祝娴月的字可是备受推崇,誉为卫夫人第二呢,今日居然说没什么可教安乐公主的。
大娘子也顾不得看书了,搁下书卷倾身过去一看,这一看之下,只令她汗颜。大娘子本道,五婶婶那是绝世才女,等闲人自然无法望其项背,因而她们的字远逊祝娴月也不是什么羞愧之事,毕竟比起普通人来说,已经是极好了。可是今日看了安乐公主的字,大娘子方才知道自己是坐井观天了。
不管如何,因着苏皇后的名声,大家都不自觉地将姬央想成了一个徒有美貌,只会蛊惑男人的女子,也就是俗称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大草包。可如今大娘子心里再没了当初的想法,看向姬央的眼神已经从身份上的敬畏变成了对她整个人的崇敬了。
“不,五嫂是自谦了,我观嫂嫂的小楷别有一番韵意,却是最难领悟的,求嫂嫂教我。”姬央起身冲着祝娴月行了一个学生礼。
祝娴月哪里敢当,却也欣喜于安乐的领悟力,同聪明人说话总是让人轻松而欢喜的,何况今后能有人同她一起谈书论画,也是乐事。
大娘子也整顿了精神,在一旁专心听着,反正她是瞧不出祝娴月的字是多了哪一重韵意的,只是觉得好看得紧。
“所谓的韵意,大约就是以笔写意吧,以字舒心吧,都说观人观字,将自己写进去就是了。”祝娴月道。
大娘子听了还茫茫然,姬央却陷入了沉思,于她来说,写字只是好玩,信手拈来而已的玩意,可骤然听得这样的深沉之意,顿时就觉得以前的自己失之轻率和浅薄了。
良久后,姬央长身而立,冲着祝娴月深深地作了个揖,“谢嫂嫂教我。”
姬央因虑着沈度晚上要回院子里吃饭,练完字就别了祝娴月和沈薇两人,回了北苑,去林子里练习了每日的必修课,舞出了一身的汗来,才觉得舒爽。
姬央沐浴更衣后,以手支颐望向窗外,静静地候着沈度归来。
当沈度踏着落日的余晖走进院子时,姬央几乎都看痴了,神采秀澈,风流蕴藉,飘飘兮如仙人临风,便只是瞧着,就已叫人不知饥寒为何物了。
其实姬央倒也并非只是以貌取人之人,她初识沈度,为他的神采所撼,这是一种极不稳定的迷恋,待到车驾入冀州,看到沿途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同姬央来时司隶一带哀鸿遍野、饿殍载道的景象大相径庭时,姬央对主政冀州的沈度就又多了一重认知。
如果一开始姬央还可以骗自己,司隶郊外那些都是流氓乞丐,历朝历代皆有,便是秦皇汉武那样的功绩,也无法福泽所有黎民,但是进入冀州,姬央的侥幸之心就彻底破灭。
可惜她身在禁中,苏皇后给她塑造的是一个繁丽的太平盛世景象,姬央在那种景象里活了十几年,一时如何能彻底转换观念,但她心里,朦朦胧胧地已经知道了抚牧冀州的沈度的不易与不凡。
这种英雄式的崇拜和容貌的迷恋,将姬央朝一往情深的深渊里越推越深。是以,沈度一进门,姬央就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甚而提起裙角从游廊上快步迎了过去。
如此纡尊降贵,又笑靥如花,即使心情再阴郁的人见了,怕也要露出一丝笑颜来,何况,沈度的唇角天生带着一分微翘,是以即使他沉肃端穆,但看着也让人愿意亲近。
“六郎。”姬央轻轻唤了一声,她的心跳得小兔子一般,兼有些患得患失,今晨沈度出去时,只说尽量回来,姬央整个下午都提心吊胆,生怕下人来禀报她沈度有事不回了。
此刻心愿得偿,如何能不雀跃。
“我命人将饭菜摆在沁秋轩了。”沁秋轩是四面敞轩的竹庐,依水而建,四周环植菊花,其中还有三、两本名品。
竹帘卷起,轩中摆着矮桌,地上铺着两张象牙席,四角置有香炉、盆景、花卉等,园中更有童子在小炉前扇风煮水。
玉髓儿领着露珠儿上前,伺候姬央和沈度净手,又绞了热帕供沈度洁面。
今日姬央的四个丫头总算腾出了手,不再去大厨房取饭,用一日功夫将北苑的小厨房张罗开来,只是依然还是没有铺排完整。沈家的厨子只惯做北食,但姬央在宫里时,吃的却是天南地北的美食,因而厨房里有些锅具还不齐整,需得重新打造。这吃食上的事情,自有玉珠儿管,姬央只是费神点菜。
不一会儿,玉珠儿领着三个侍女端了银盘玉盏上来,一一布置好。
菜式不多,但是排场极大,且兼新颖,不过也难不倒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天南地北都闯过一番的沈度。
碧绿玉盏里盛的是汤饼,只是这汤饼也讲究,不同于沈家的做法,而是用梅花模子一个一个印出来的,浮在碧绿的盏中,点缀了几片粉嫩的花瓣,瞧着像画一般。可是味道却是借由胡椒的味儿,弄得又香又辣。
银盆里盛的是羌煮。旁边的瓷盘里放着和了羊肉做的胡饼。
沈度尝了尝,味道是极鲜美,“这羌煮哪里来的鹿头肉?”
作者有话要说: 哎,不鞭策你们,就是不留言是吧?
难道都是喜欢鞭子的?
☆、夜夜心
姬央本来唇角含笑,就等着沈度来问她这是何菜,却没想到他舌头倒是挺灵的,居然尝出了鹿肉来。“今日庄子上送了鹿肉来,午晌时我们在后山还烤了鹿肉吃,连祖母都夸我烤得好呢。我想着,既然送了鹿肉来,定然是有鹿头的,就让玉珠儿去问了问,六郎吃着可香?”
这羌煮是西北游牧族爱吃的,等闲吃不着,得候着杀鹿了才有这美味。将猪肉斫碎熬成浓汤,加葱白、姜、橘皮、花椒、醋、盐、豆豉调味,再将鹿头肉切成两指宽大小,蘸着肉汤吃,格外鲜美。
说起来这些也都是寻常菜,算不得奢侈,也是姬央费神劳事,弄得这样花哨,只另有一道菜,颜色黄里带白,吃着鲜甜滑嫩,似鱼似蟹。
“哪里来的蟹?”沈度举筷尝了尝道。
“不是蟹呢。这道菜叫赛螃蟹,是将鲜鱼剔骨和鸡子(鸡蛋)烩成的泥,加了胡荽(芫荽)做的。” 姬央叹息了一声,“只是咱们中原人不吃蟹,南人却以之为美,六郎想来是吃过蟹的?”
姬央眼晶晶地望着沈度,沈度笑了笑,“这时节吃蟹都有些早了,这道菜叫赛螃蟹还是过了一些。”
姬央想了想,“那就叫溜蟹糊吧,只是就没那么响亮了。”
两人说话间,姬央又道:“只可惜府里没有酒,否则……”否则自然更尽兴。洛阳的禁宫中美酒成池,可谁能想到偌大个侯府居然一滴酒也无。
“是我下的禁酒令,整个冀州都不许酿酒。如今百姓连饭都吃不饱,哪有多余的粮食来酿酒,何况,北虏未平,士卒没有军粮如何肯打仗。”沈度道。
姬央愣了愣,却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一个她想也想不出的原因。待她再忆及宫中酒池所浪费的粮食时,简直汗颜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下去,耳根子都羞红了。
沈度是何许人也,冀州沈郎能备受推崇,让人心生亲近,又怎么会叫人难堪得下不来台,否则他也不会万机之中还抽空回来陪姬央用饭了。
“刚才我去给祖母请安,她夸你烤的鹿肉是天下第一,可惜我却是没有这口福。”沈度岔开话题。
这个话头姬央一听就来了精神,“下次我烤给你吃啊。”姬央一边替沈度布菜,一边叽叽咕咕地讲着今日的琐事。
“你去找五嫂学字了?”沈度复述了一遍姬央的话。
姬央点点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五嫂的小楷写得好,我自然要跟她学。”
“只是小楷写得好么?”沈度反问,有那么一点儿嫌姬央眼高手低的意思。
姬央却是个实诚人,“大字的确不算出众。哦,对了,五嫂也这样说呢,她想要找字帖学习,却是苦于没有名帖。”
“可惜我手上也没有名家字帖,早知道就留几册了。”姬央不无懊恼的叹息一声。
姬央虽然陪嫁丰厚,但这等字帖名画却是一件也无,苏皇后和后来被谥为幽帝的她父皇成日里只知寻欢作乐,哪里浸淫过书画,而姬央又实在是个大方的性子,历代宫里的藏品留着堆灰也无用,便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