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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

大明徐后传-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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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皇后和洪武帝经历重重患难,落下一身伤病,昨晚太子妃难产,马皇后在东宫熬了一整晚,回宫之后便觉体力不支,头晕眼花,宫人们赶紧给马皇后调了一副安神的汤药,服侍着睡下。
    其实姚妙仪也是彻夜没合眼,接生时又脏又累,精神还紧张,此刻坐在温暖如春的殿内,罗汉床上铺着厚实的狼皮褥子,困意上来,她也歪在引枕上睡着了。
    面对一团乱麻似的困境,姚妙仪心宽似大海:反正已经这样了,见招拆招吧。当年我毫无还手之力时都逃脱劫杀了,如今我有义父、明教、四皇子、五皇子、王宁等人当靠山,想要弄死我就更难了!
    眼一闭,立刻入睡。
    黄俨见了,有些哭笑不得,找了一床薄被给她盖上。
    这一觉香甜的连梦都没有。感觉到面前似乎有只小动物似的,软绵绵的,喷着潮乎乎的湿气。
    梦里不知身是客。
    姚妙仪还以为在百和堂药铺了,她还没睡够呢,闭着眼睛往面前一抚,喃喃道:“秀儿,快把这臭猫赶走,又跳到我床上了。”
    百和堂养了一只豹猫来驱赶老鼠,不过这只猫有些邪性,正经的猫窝不住,经常往床上蹦。
    “大胆刁民!敢冲撞公主!”
    一声娇喝下,姚妙仪猛然转醒,忙掀开被子站起来。两个小宫女簇拥着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少女杏眼,圆脸,浓眉,皮肤白嫩的就像早上吃的奶糕。
    少女额头上戴着白色貂子毛做的抹额,抹额上头还缀着一颗硕大的粉红色碧玺石,刚才就是她俯身打量姚妙仪,凑的太近了,毛茸茸加上呼吸声,让姚妙仪误以为铺子里的豹猫。
    这时黄俨急忙走过来解释道:“这是怀庆公主。”
    怀庆公主,洪武帝第六个女儿,穆贵妃孙氏所生,倍受宠爱。
    “民女妙仪,见过怀庆公主。方才民女失礼了,请公主责罚。”姚妙仪正要跪拜谢罪,被怀庆公主拦住了。
    公主豪爽的摆了摆手,“免礼平生。忙了一晚上累了吧?我刚才和姐姐们一起去东宫看了水生小外甥。小家伙个头不大,哭声到能震晕了耳朵——听说是你提议太子妃在温水里生孩子的,我就好奇,想看看传闻中胆大心细的医女姚大夫。”
    “你们都退下,我要和姚大夫好好聊一聊。”怀庆公主吩咐道:“泡一壶梅花茶,再端一盘酥油泡螺。”
    似乎习惯了怀庆公主的直脾气,宫人们都没有劝阻,按照吩咐办事。偏殿里,庆阳公主拉着姚妙仪在罗汉床上对坐,将一个酥油泡螺递给她,“吃吧,听说你最爱这个了。”
    这个怀庆公主也太自来熟了吧?怎么连我这点癖好都知道?
    看着姚妙仪疑惑的目光,怀庆公主笑道:“是王宁和胡善围说的,他们都是你苏州老家邻居对不对?我经常听王宁——他们说起过你。可惜王宁北伐征战受伤了,一时无法回宫当差,胡善围又外出办事,也不知去了哪里,何时才能回来——姚大夫,你知道胡善围去哪里了吗?”
    “啊,这个……”总不能直接说伺候你未来庶母去了吧?姚妙仪慢慢想着措辞,说道:“我不过是一介医女,宫墙内外的事情都不知晓的。”
    怀庆公主追问道:“那你总该见过王宁吧?听说他搬出了开平王府,改去那里住了?身体如何?”
    这个问题应该可以回答。姚妙仪说道:“王宁搬到文昌巷了,恢复的还算好,已经可以出门走动了,就是要小心,还不能舞枪弄棒。”
    怀庆公主听了,立刻撅起着樱桃小嘴说道:“真是的,都可以走路了,为什么不递了牌子进宫一趟,报个平安呢。”
    姚妙仪见怀庆公主一副少女怀春的神态,暗道莫非公主看上王宁了?哇,先有善围,而后是开平王府三小姐常槿、这位干脆就是公主,王宁的桃花运太旺了!
    怀庆公主托腮回忆故人的功夫,已经有三个酥油泡螺在姚妙仪肚里子了。怀庆公主的目光突然转移到了她身上,说道:“有传言说你就是当年失踪的徐凤,喂,是不是真的?”
    公主问话,姚妙仪的手从第四个酥油泡螺那里移开了,说道:“我也不知道啊,七岁时被姚家人收养,烧了一个月,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怀庆公主一笑,“听说你小时候经常去吴王宫玩耍,不过那时候我还小,不记得这些事,不过呢——”
    怀庆公主歪着头看姚妙仪,“你和朱守谦确实有些相似呢。”
    论辈分,怀庆公主是朱守谦的姑姑,论年龄,朱守谦比姚妙仪还大半岁。所以怀庆公主直呼其名,没有叫他侄儿。
    说曹操曹操到,外头传来黄俨尖细的声音,“郡王到。”
    此时的朱明皇室,只有一个郡王,那就是朱守谦。
    
    ☆、第42章 朱颜易改
    
    姚妙仪对亲表哥朱守谦的记忆,还停留在小时候“铁柱哥哥”的印象上。这个乡土气息浓厚的小名,和水生一样,当然也是洪武帝亲赐的,谁都不敢说不好,就一直用着。
    所以凤凰窝里出生的朱守谦一直顶着铁柱这个土气的名字,直到父母双亡,他被马皇后接到宫里,要去大本堂读书时,洪武帝在翰林们的帮助下,取了大名朱守谦。
    守谦这两个字有告诫的意思,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千万不要学他的父亲朱文正谋反,背叛洪武帝。
    姚妙仪儿时记忆里的铁柱哥哥,是个胖乎乎、上串下跳、调皮捣蛋、喜欢四处捉蝴蝶、捕蜻蜓、抓青蛙,拿着毛毛虫吓唬漂亮表妹的熊孩子,他额头上永远汗津津的,咧着大嘴巴朝着她招手:“表妹!我们出去耍啊!”
    小时候的姚妙仪淘气程度比起铁柱表哥也不逞多让,表哥将毛毛虫放进她的头发里,她就乘着表哥脱衣服下水摸鱼时,把他的衣服偷偷藏起来,七岁的男童已经有羞耻之心了,不好意思光着出去,也不好意思叫救命,愣是在河里泡了半个时辰等家丁来找……
    那一天,姚妙仪和铁柱哥哥都挨了罚。姚妙仪五天的点心罚没了;铁柱哥哥被亲爹朱文正按倒在凳子上打屁股,嗷嗷直哭。
    可是次日,铁柱还是偷偷将酥油泡螺藏在衣袖里塞给姚妙仪。也不知为何,那天的酥油泡螺上明明还沾着铁柱的臭汗,可是姚妙仪觉得味道奇美,连指甲缝里的奶油都舔舐干净了。
    铁柱哥哥伸出胖断的手指头,擦去她嘴角残留的奶油,顺便往她的额心一戳:“吃个泡螺还留幌子,我怎么有你这个笨表妹……”
    一幕幕往事在心头浮现。
    可是踏入偏殿的朱守谦,早就没有任何“铁柱哥哥”的痕迹了,他身形瘦长,举止优雅得体,面若晓月,眉若新黛初描,如画中谪仙人,还带着龙子龙孙的贵气。
    单论相貌,朱守谦可以把那些堂叔们都比下去。他的轮廓眉眼和姚妙仪相似,这对表兄妹相貌都随了母亲。
    四目相对,朱守谦和姚妙仪都沉默着打量着对方。
    一旁的怀庆公主左看看、右瞧瞧,拍手笑道:“简直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呢,要我说,她肯定就是你失踪多年的表妹!”
    朱守谦却目光转冷,他瞥了一眼案几上的酥油泡螺,“十年过去了,口味还没有变?是有人告诉你当年的凤儿喜欢吃这个,还是你自己爱吃?”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并没认准了我是徐凤吧,既然如此——
    姚妙仪往后退了半步,规规矩矩行了跪拜大礼,“民女姚妙仪,见过郡主爷。”
    朱守谦并不躲闪,站在原地受了姚妙仪的大礼。怀庆公主忙过去拉起姚妙仪,对着朱守谦吹胡子瞪眼,“这是你失散多年的表妹啊!怎么舍得要她下跪!”
    朱守谦冷冷道:“凭什么证明她就是我表妹?冒认皇亲,是要杀头的。”
    “看脸啊!”怀庆公主指着朱守谦的鼻子,“你今日出门是不是没照镜子?自己长什么样都忘记了。”
    朱守谦说道:“以前也有模样相似的女孩去了魏国公府的瞻园认亲,那时候我也以为她是凤儿,可结果——天下相似的人多的去,我若都认下了,一间房子都装不下那么多表妹。”
    朱守谦说的句句在理,可是未免有些凉薄。怀庆公主说不过她,只得强辨道:“倘若她真的你是表妹呢?将来想起这一幕,你岂不是要后悔死了?”
    朱守谦说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大不了我磕回去,向表妹赔罪。”
    “你!”怀庆公主愤然道:“你真是没心肝的人!姚妙仪不是随便某个和你长的相似的人,她还是胡善围和王宁的朋友、道衍禅师的义女呢。你对她尊重点!”
    被六姑姑如此指责,朱守谦面上并无波澜,“你们现在如此抬举她,其实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将来她若真不是呢?一直在草根里生活并不可怕,毕竟大部分百姓都是这么过一生的。可怕的是……”
    朱守谦顿了顿,定定的看着姚妙仪,继续说道:“可怕的是从云端坠入草根,还被扣上冒认皇亲的罪名,岂不是死路一条?”
    “——你!”怀庆公主气得直跺脚,却不知如何辩驳,只得说道:“就你歪理多。”
    朱守谦见怀庆公主动了气,便没有继续激她,毕竟她的母妃是帮助马皇后协理后宫的孙贵妃,不好得罪狠了。他幼时遭遇惨烈的家庭变故,之后一直寄人篱下,心眼子特别多,马上转移了话题,轻飘飘的说一句话:“哦,刚才我见过王宁了。”
    谁?
    这下姚妙仪和怀庆公主都呆住了,王宁怎么进宫了?
    怀庆公主连连问道:“真的假的?他怎么来了?不是身受重伤吗?你在那见到他的?他现在在哪里?”
    朱守谦说道:“他可以正常走动,只要不动武就成。以前王宁不是和常森一起在大本堂和我们一起读书吗?他要回来继续了,反正拿笔翻书又不用使劲。”
    怀庆公主心都飞了,“我去看看他。”
    金枝玉叶,说做就做,居然一阵风似的走了。偏殿里只剩下朱守谦和姚妙仪无言相对。
    □□怀庆公主不在了,姚妙仪以为朱守谦会继续讥讽自己,可是怀庆公主的脚步声在门外消失后,朱守谦冷冰冰的脸色蓦地一变,瞬间从冰山变成了春日暖阳!
    “表妹!”朱守谦有些激动的快步走近,伸手想学着小时候那样摸一摸姚妙仪的头顶,走到一半,想起表妹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姑娘了,就垂下了手,声音带着微颤,低声说道:“我知道你是凤儿。”
    怎么变脸如翻书?十年不见,铁柱哥哥仿佛换了一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壳子,也换了一副弯弯绕绕的心肠。
    姚妙仪说道:“我不是——”
    “嘘!”就像儿时一样,朱守谦将自己的食指竖在了姚妙仪的唇边,小时候是粗短白胖、如今是骨肉均停,纤长有力,指甲修剪的堪称完美。
    朱守谦低声说道:“我知道的,你其实没有忘记过去。但是既然一直不来金陵投亲,直到现在还借口失忆否认,肯定有你的苦衷,我不会勉强你。”
    “谢家只剩下我们两人了。”朱守谦眼里蓦地腾起冲天的怨恨,“当年外祖父和我父亲相继被构陷谋反,至今都没洗脱罪名。谢家灭了满门都还不够,连两个出嫁女都不肯放过。你母亲被刺杀,而我娘是……我娘其实是心灰意冷,自尽而亡,可是偏偏有人编排说她是畏罪自尽!”
    “这世道……已经没有公正可言,颠倒黑白,堪错忠奸。这名利场是一团污秽、群魔乱舞!”表哥平静谦和的外表下,压抑十年的愤恨转化为一股滔天的戾气,遇到契机就会冲出来张牙舞爪,恍若坠入魔道。
    “红尘就是地狱。”朱守谦指着窗外的璃瓦黄墙,整个身体却似乎都罩在拨不开的阴霾之中,苦笑道:“皇宫也是如此,我被接进宫里,只是昭显皇上‘仁慈宽厚’的名声罢了,何必把你也卷来呢。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吧。”
    姚妙仪觉得自己身世悲惨,此刻觉得表哥其实更加悲催。他也不信自己的外公和父亲能够做出谋反的事情,可却无奈的被迫接受现实,顶着“守谦”二字在皇宫里生活,这十年明面上和诸位皇子一样,可是暗地里应该受了不少委屈和冷眼。
    可是他连躲藏的机会都没有,被迫直面人生。
    姚妙仪的心不是铁打的,那么多的试探和追问都挺过来了。可是亲表哥一席话,却拨动了内心最脆弱无助的一根弦,仿佛又回到过去她还是个在父母怀里撒娇小姑娘的时候,对整个世界都怀着善意的猜测,对所有人都不设防。
    只觉得脸上一片冰凉,抹了一把,不知早已何时泪流满面了。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一哭起来,就像是下暴雨似的。”朱守谦正待掏出帕子给表妹擦泪,外头门扉似乎响了三下,正是之前和心腹宫人约定的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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