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是倾国色-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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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得腼腆而柔软。萧弋舟呆滞了,从那笑里竟看出十分的不怀好意。
她偏还不依不饶的。
“哭得好凶,我的被褥全让爱哭鬼的眼泪打湿啦。”
“……”
第95章 山中
嬴妲短暂的苏醒仿佛回光返照,跟着便陷入了昏昏沉睡, 萧弋舟的心惴惴难安, 此时也不敢告知嬴夫人全况, 只寄信回平昌,道嬴妲又诞下一子,体虚乏力, 还不能行路, 望母亲宽恕体谅, 暂摄国中要事。
然而嬴夫人也是极聪慧之人, 看过信,推算时日, 自然也知道这孩儿早产了,她心中便会有猜疑。何况当初嬴妲离去之时,她身上似乎还有余毒, 身体羸弱不堪。上下串联, 自能明白,便也只回信一封, 说了许多宽慰之语, 提及平儿安好, 并照料幺子的诸多细微处, 别的一概不提。
嬴妲再度苏醒, 也不知过了几日了, 萧弋舟还守在她的身边, 他就睡在她的身后, 伸臂搂着她的细腰。
轻微的鼾声在她动了一下胳膊之后瞬间停止,便跟着一声惊恐的喊叫“沅陵”,他醒了过来并且坐起来了。
她侧过身,微笑眯着眼睛看他。
萧弋舟又惊又喜,“你醒了?”
说着他低下头,拿自己的额头触碰她的额头,将琉璃般易碎的美娇妻伸出双臂死死搂住,低叹一声,“好像好了些,还有哪里痛?”
他如履薄冰般的问候让嬴妲感动之余又有些不适应,她低声道:“夫君你压着我了。”
萧弋舟尴尬地“啊”一声,忙退了回去,替她将被角掖好,“你饿么?我让周妈妈给你炖了鸡汤。”
“饿了。”
嬴妲望着他。
萧弋舟点了头,忙掀开被子走下床。他身上衣衫齐整,像是实在困倦不过,才在嬴妲的床上歪了一会,只不过一不留神便睡过去了。
嬴妲的目光始终不离开他,这几日还是狼狈颓靡的,脸上的胡茬随意刮了下,刮得又不匀,都冒出了青刺,整个人看着又消沉又靡废,好看得令人心动。
他讪讪离开了寝屋,嬴妲才侧过身,小宝贝在藏蓝软缎、绣着佛莲百朵的襁褓里躺着,闭着小眼睛安睡。
襁褓的布料应该也是住持大师给的,他常说善因结善果,萧家这么多年一直帮助他们,如今佛祖庇佑,会让他们长乐圆满。
汤盛来之后,萧弋舟与周氏一道回来的,周氏将她搀起来,为她在身后多垫了个枕头,萧弋舟便坐下喂她。他又不怎么伺候人,第一勺烫了嬴妲的嘴,他忙放下调羹,让嬴妲吐在手里,拿干净帕子擦了,再喂的时候便知道吹凉些了。
周氏在一旁看着,觉得不忍打扰,便暂时退了出去。
嬴妲腹中空久了,喝了些汤饱腹,不过须臾,她有些难堪,要下去解手。她不说,萧弋舟看不懂她脸色,嬴妲直催促他出去,让周氏进来帮忙,萧弋舟无奈之下道:“好吧,我就先出去,等会儿进来。”
她好不容易走了,换了周氏来,嬴妲才脸红地说了心思。周氏听了一愣,望向了窗外背着木屋的萧弋舟的身影,轻笑几声,将嬴妲搀扶下榻,“幸而我备了壶,就在此处,我为夫人拉上帘儿。”
嬴妲身上还疼着也走不动,只得如此。
然而饶是在周氏面前,她也不敢弄出太大的声儿,慢慢吞吞地,又怕萧弋舟突然进来。
周氏跟了嬴妲这么久,怎会猜不出她的心思,温和地笑着,“夫人到如今还和萧将军见外什么,儿子都有俩了,何况人之天理常情,难道将军会笑话你不成?”
嬴妲脸红听着,也不受教,不言不语。
她就是害羞。
萧弋舟正与住持方丈说着话。
住持道:“夫人是十月来到寺里的,中途听说遇上歹人追杀,兀勒城中并不太平,又让世子寻得,便只得来求助老衲,出家人不打妄语,令夫人来时确说过,不要知会世子。”
“我明白,”萧弋舟点头,“只是——多谢大师照顾。”
他双掌合十,朝住持行了佛礼,满目平和虔诚。
住持方丈如此一瞧,眼前的青年谦恭温和,昔日狂傲恣睢的西绥小霸王,似乎已成了梦幻泡影。风霜雕琢,人心易变。
方丈手中揉着佛珠,道一声“善哉善哉”,便拄着禅杖慈悲为怀地笑着去了。
*
山中岁月长。
萧弋舟让夜江等人通知下去,若无急报,不必送来西绥,倘或有军中急报,派飞鸽传书,或八百里加急传入西绥,他必亲自过目。
东方先生主持南面之战,如今已经收网,鱼虾之辈不得久跳,迟早被一网打尽,萧弋舟已并不担心,灭了泽南主力之后,余下一盘散沙而已,只是林平伯至今下落不明,还值得上点心。
不出意外,不需半年,中原平定,他便可以风光地以凤驾鸾车,接他的小公主回宫。
他白日里照顾嬴妲和婴儿,夜里偶尔处理公文,挑灯夜读,嬴妲支起脑袋,便看到灯火下,他还在读着军报,见他目光有所动,似有察觉,便躺回去。萧弋舟挑起了唇角,看她来来回回也不嫌累。
“不装睡了,有什么同我说。”
嬴妲拉着被子,“怕夫君累。”
他放下了简牍,快步走了过来,翻身便上了床榻和她争夺地盘。
嬴妲惊呆了。
他哈哈一笑,用手指点她的额头,“人怎么还这么憨!”
嬴妲只是担忧,“我走时忘了留针法下来,夫君,你这些时日头还痛不痛?”
萧弋舟微愣。
他的头痛时而会发作,但许是因为山中岁月太过平静,许是因为在嬴妲身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头痛发作远不如当初满天下没头苍蝇似的寻她那时了,便是偶尔发作,也只是隐隐发疼,并不厉害,在她面前插科打诨便能过去,也不会教她发觉。
只是嬴妲心中不安罢了,“等我好些了,为夫君看看。”
说着又叮嘱道,“这些时候,你不可劳累。”
萧弋舟一一点头,无奈地应了。
夜里也睡不着,嬴妲困在萧弋舟怀里,低声说:“夫君,你为我讲故事吧。”
“故事?”
萧弋舟脸色一僵。
他从小到大都没有人给他讲过故事,自然,出身高贵的西绥世子也不需要哄谁,自然,他也没什么故事好讲,然而望着怀里犹如驯鹿般可怜巴巴的一双眼睛,他只好心一沉,“好吧。”
嬴妲想得没错,他的故事果然冗长无聊,才听了个开头,嬴妲便昏昏欲睡,再讲几句,她就彻底睡着了。
怀里没动静了,萧弋舟垂目一看,好家伙睡得这么香,男人心中郁闷挫败感更甚。
第二日他又在案头看书,嬴妲偷偷看着他,有意无意地劝他不要劳心劳神,早些上床歇息。萧弋舟含混地应了。
过一会儿,书页窸窸窣窣地翻动,似乎翻到底了,他才回来。
嬴妲这时有了困意,问他看得什么书,他读兵书时甚为专注,鲜少如此一目十行过,不禁怀疑是什么穿肠过的闲杂书。萧弋舟只道是兵法韬略,等着她缠上来。
果然嬴妲又让他讲故事,萧弋舟屏住气,将方才看的再回忆一遍,可惜他向来不喜废话,复述一事往往言简意赅,不过须臾一个故事讲完了,嬴妲虽没有困得睡着,然听完之后意犹未尽,有些缠人。萧弋舟支吾不出来,再度挫败。
第三日夜晚,萧弋舟又不知看了什么书,这回故意卖个关子,心机地留下一个“请听下回分解”,嬴妲又不尽兴,缠着他,萧弋舟摸摸他的头发,低笑道:“乖乖睡觉,不然明晚没有了。”
嬴妲只好不甘心地咬咬嘴唇,去睡觉。
周氏上兀勒城寻来的最好的大夫,祖上是行医问诊甚至医治好过瘟疫的,医术高明,嬴妲排尽恶露之后,脸色一日好过一日,渐渐地不再四肢乏力,甚至能下榻走动两步了,只是还不能行路太远。
而平昌那边,萧弋舟知道母亲替他顶着压力,没有传来丝毫催促的消息。
他命人到西绥各城池之中搜寻奇异志怪的故事,手底下人莫名其妙但依旧照办,不出几日萧弋舟这里已堆满了闲杂书籍。他每日挑出那么一两本,趁着嬴妲不注意时翻阅,将故事线索脉络记着,每日只讲一段,让嬴妲抓心挠肝地去睡觉,偏偏不给她满足。
内心之中总有那么一种感觉,一旦让她满足了,她或许便永远地走了……
求一个心安罢。
嬴妲白日里说要在院中晒晒阳光,便怀抱着幺子躺在藤椅上,周氏与她说着说话儿,嬴妲问及萧弋舟做甚么去了。
周氏先是神秘地一笑,又道:“住持派了三十个和尚到山腰去开垦荒田,将军也把自己的亲信派下去了,都是拿刀杀人的,哪会杀泥巴?怨声载道的。将军只好说,‘哼,无能之辈,等我亲自给你们开个荒看看’。便去了。一大早将军扛着锄头下山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嬴妲的嘴巴能塞得下一个鸡蛋了,她实在没法将田地里挥汗如雨的农夫与自己威武健硕、战功彪炳的丈夫联系在一块儿,她脑中想着那是什么画面,萧弋舟一身布衣短褐,窄袖卷到小臂上,裤腿卷到小腿上,满脸泥浆的挥舞锄头……
忽然很想看到那模样。她有些兴奋,“我就在这儿等着他回来!”
周氏再度猜到了夫人心意,笑而不语。
令嬴妲失望了,萧弋舟回来的时候,衣着非常体面,广袖长袍,墨发竖冠,是干净而利落的士人装束。她幽幽哀叹一口气,萧弋舟笑着走过来,将她手里的婴孩抱起,这个孩儿因为早产的缘故,一日里总是睡着,这时难得睁开小眼睛,黑溜溜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看着他,萧弋舟便想到同样眼珠乌圆,还在平昌城中等待着父母的平儿。
幼子唤作“连城”,乳名“小虎”。是萧弋舟嫌弃这孩儿生得过于女相,取个虎虎生威的名儿,方不至于养偏,嬴妲总是说不过他。
这会儿俩人都不约而同想到一块去了,嬴妲面露忧愁,“夫君,我想我的平儿了……”
“平儿没爹没娘在身边,他多可怜!”
萧弋舟睨了她一眼。
倘若不是你这狠心的母亲要撇下我们父子,还不至于此,哪怕你挑个近些的地儿藏着,我找着你,如今回平昌也方便许多,说不准已经在路上了,可西绥至平昌千里迢迢,不把你养好,回去不得。
因为顾念到自己确实有些心疼,说不出这话来,萧弋舟默默地抱起了儿子,并不说话便走进了屋。
她逃离平昌,远远逃到这里来,萧弋舟从来没说她半个不是,只是,当初在焦头烂额找她之时,心中不可能没有一丝抱怨的。
嬴妲让周氏将自己扶入了屋。
第96章 珍惜
萧弋舟将儿子放在了小床上, 早产的小儿子比老大还要慵懒, 到了温暖的棉褥里便打起了哈欠, 小嘴儿吐出一口淡淡热雾来。
他在床边看着, 仿佛没听见身后嬴妲被周氏搀扶入门的脚步。
周氏将嬴妲扶到床边坐下,“我去煮碗粥来。”
嬴妲点头,周氏便回头推了门出去了。
嬴妲望着萧弋舟沉默的身影, 伸手勾住他的拇指,哄道:“好了, 我不再说平儿了,我会乖乖吃饭, 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 然后我们一起回去。”
萧弋舟侧目瞅了她几眼,不甘心,又觉得胸口钝痛,他郁闷地暗暗出了口气,将嬴妲的腿弯抄起,安置在床头,低声道:“我有时间陪你。”
“过往这几年,我征战在外,常常顾虑不到你, 现在, 以后, 我都陪你。”
“软软, 我们还有一生……我等你践约。”
搂着她的双臂, 不自然地颤抖。
他想起她难产时命悬一线,他几乎快要失去她的时刻。只要想到那个时刻,他便觉得,往后余生没甚么他不能为她妥协的。只要她在便好,还在他身边便好。
昨夜,他做了个梦。
梦到他赶来西绥,只是迟了一步,她还是走了。周氏将襁褓中脸蛋不及他一拳大的婴孩抱给她,说夫人不怨他,让他日后另娶贤妻,善待这一双儿子。
他登基为帝之后,后位空悬,后宫诸多宫室,空无一人,冷冷清清。后来,就连母亲也走了,他于宫阙万间之中彻底成了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寂寞如斯。
他常到殿外去走动,倚着汉白玉雕栏吹埙,曲调凄凉,目之所及,永远是萃秀宫那一角,然而多年不敢走进。满头华发,垂垂苍老……平儿问他是不是想念母亲,他都不敢说想。
平儿踟蹰着,进退不是,走了几步,又回来,将父亲的双手握住,“父皇保重好自己,不要难过。”
他知道平儿贴心,摸着儿子的脑勺笑说:“父皇再等你几年,等你长大,把这些交给你,便再也不会难过了。”
梦里太过悲凉,他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