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是倾国色-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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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妲忙道:“他被东方先生叫去议事了,明日或要出兵。”
萧侯道:“算了,我也不是什么大病,头疼扎几针舒爽多了。”
“侯爷需要静养。”
萧侯道:“你已住在我家,还叫侯爷,听了心气不顺。”
他表情不自然,大有一种被逼的架势。
嬴妲怔然地去看嬴夫人,嬴夫人双目清亮,对她使眼色,她脸颊一红。
“……沅陵说不出。”
嬴夫人抚了抚她的手背,“咱们西绥不唤公婆,媳妇儿管夫家父母,亦称父母,你拿我俩当你双亲,日后不要见外了。”
嬴妲不知西绥礼俗,觉得这确实比公婆要容易启齿,乖乖地喊了两声。
嬴夫人笑容满面,连萧侯都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别扭地受了。
为让嬴妲习惯称呼,嬴夫人不但扯了个谎,还要留人下来多说一会话,多听几声软绵绵的“母亲”,她从生下萧弋舟之后,后头再无所出,多年盼得一女,但天不遂人愿,幸好还有儿媳要嫁到家中来,也算是个安慰。
这厢说完话,萧弋舟却提前了一日点齐并将,率军出了兀勒。
嬴妲从清风堂出来时,只得一个口信儿,说萧弋舟已走了,她虽失落,却没有分毫怪罪不理解,只是沧海阁主心骨一不在,又冷落了不少,鄢楚楚主动过来与她说话。
嬴妲尽力修复和鄢楚楚的交情,交谈数句,心结尽解。
“软软,公子如今日一般不辞而别,来日可能还有很多次,你心里要有准备才好……”
“我明白,”嬴妲温柔地替他斟茶,“他平安就好,余事皆不重要。”
“不过我知道,他还从来没有输过。陈湛虽有精兵强将,也远远不是萧弋舟敌手,只要他没有后顾之忧便好了。”
鄢楚楚一直便觉得嬴妲善解人意,除却骗她的那一回。“那淮阳小将的话,可信么?怕不是要为公子做一个布袋阵,诓他的?”
嬴妲倒从未担忧过这点。
“我虽然与淮阳小将缘悭一面,但依然觉得他品行正直端方,是个可靠之人,何况陈湛夺得天下,他既然敢揭竿而起,便是不服新政,何必又冒着得罪西绥的危险,要与萧家为难,如此也两头得罪腹背受敌了。弋舟也是想到这一点了吧,他才亲自前去的。”
鄢楚楚意味不明地凝视着她,“软软,你看人的眼光,一直是不好的。”
嬴妲一愣。
她除了看错夜琅,别的可没出过大的差错啊。
“唯独择婿上,我倒要钦佩你了。”
嬴妲脸皮薄,一扯到这件事上便易脸红,说不过鄢楚楚。
“当年天底下最出色的十几位青年才俊,皆向公主求婚,公主一概看不上,只对西绥世子情有独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眼光好了那么一回呢。”
嬴妲赧然地垂眸,手指绞着裙裾边一根豆绿丝绦,小声道:“这是说不准的,要看机缘。我只喜爱他,别的再好的男人都入不了眼。明明知道他很多缺点,那时话都说不利索,可我还是觉得他很好,一定也是因为太好了,所以老天觉得不公平,要让他做一个小结巴。”
性情圆融温柔如鄢楚楚,愣愣听完,忍不住放肆地笑话了起来。
*
萧弋舟打了个喷嚏,难受地揉了揉鼻尖。
穆红珠策马跟进几步,与他并辔而行,才出兀勒,南下天高地阔,西陲冰川凝矗,视野开阔一览无余。
她忽笑靥如花,胳膊肘推了一下萧弋舟,“我要讨的恩情,还没问你讨。”
萧弋舟正色起来,“狭道相助之恩,萧弋舟记着,请穆姑娘示下。”
他声音朗朗,正气凛然,穆红珠却皱眉,压低嗓音道:“你收敛点儿,跟上来我有话同你说。”
萧弋舟仿佛猜到穆红珠要说的,并未急着回应,远处横坡下忽疾驰而来一对斥候兵,急报传来。他如蒙大赦,长长松了口气,正色下马相迎,随着世子勒缰下马,身后骑兵也随之跃下马背。
斥候扑通跪倒,“世子,急报传来,子郢大军恐抵挡不住三日,子郢传信而来,愿意大开城门迎我萧家军,万人之众,尽可入城。”
子郢这意思是,愿意完全敞开大门,萧弋舟要派多少驻军入城都可,俨然是要将一城相送。
但这样大的让步,很难不令人怀疑,东方先生走上来,“他有何条件?”
斥候说道:“他说,只要世子将身边的美人送给他,他必以正妻之礼,迎新妇入城。”
越说,萧弋舟的脸孔越暗沉,他冷然喝道:“痴心妄想!”
他走回去,牵住缰绳,冷笑道:“让他一城皆沦为陈湛附庸,销声匿迹都可,要我的女人——”
“世子,”斥候皱了皱眉,胆大妄为地打断了世子的暴怒之语,“他要求娶的不是沅陵公主。”
萧弋舟一愣,脸色微微僵住。
不单他,连同东方先生在内,都一齐以为子郢是动了对公主的主意,然没人能想明白,沅陵公主犹如一只烫手山芋,子郢兵少将寡,何以敢接,没想到竟是一场误会。
“是谁?”
萧弋舟神色冷漠。
那人战战兢兢回话:“子郢将军说,斗胆,求娶的是世子身边的楚楚姑娘,若得楚楚姑娘为妻,便任许世子驱驰,绝无二心。”
穆红珠慢慢悠悠骑马而来,抚了抚眉鬓,目露疑惑笑道:“这倒奇了,他不知道楚楚姑娘跟着世子以前是做甚么的?当真要娶的是楚楚姑娘,不是我们世子身边千娇百媚、倾国倾城的前朝小公主?”
萧弋舟睨了她一眼。
斥候双股发颤:“是。子郢将军还怕下人传错话,亲自与小人再三陈词,小人也自己询问过,确是楚楚姑娘,若世子答应,今夜子时便可入城。”
以一个婢女,换一座城池,听起来于萧家很划算,东方先生都略有动容,但他又万分清楚世子个性护短,纵然是婢女,也不好轻易开口,避免惹祸上身。
萧弋舟冷冷道:“楚楚也不是物品!”
他翻上马背,虽然严词拒绝,但面色比先前稍霁。
萧弋舟领兵回城,让斥候去传话,条件不允答应,如子郢执拗,尽管由之。
一行人浩浩荡荡回了府邸,这时鄢楚楚与嬴妲还坐一块儿说话,鄢楚楚手中弄着针线,绣出了花样儿,嬴妲手里不停地跟着学,宫中也有嬷嬷教她针线,但嬴妲兴致不浓,于是一直偷懒打盹,插科打诨,学了个半吊子水,鄢楚楚不厌其烦教她收针,笑说道:“你这手艺,恐怕还不如世子呢,真真是要让人笑话咱们这阴阳颠倒了。”
“啊?”嬴妲才不信。
鄢楚楚正要说话,忽见窗外人头攒动,声音鼎沸,鄢楚楚心下犯疑,让嬴妲将手里最后几针收完,自己下楼去寻人,正撞见棠棣面容忡忡迎来。
“楚楚姐,我方才听到了风声,觉得事有不对,就急忙来了,世子他们还在前厅说话,几位先生都在劝着世子。”
“劝什么?”
“劝着,说不如就答应了子郢要求,将……将楚楚姐你嫁给他。”
第50章 交易
“世子曾说等子郢降价以求, 如今正是天赐良机啊世子!”
营中裨将, 连同几名谋士,俱在苦口婆心劝说萧弋舟应许子郢之请。但轮番上阵劝说已久,萧弋舟没有丝毫动容。
“想子郢, 少年天才, 十七岁能平夕阳山草寇之患, 崛起戍卒之中,可谓英雄出少年。”
“末将斗胆说句难听之语。世子宅心仁厚,想来不会将楚楚姑娘带在身边一世, 若不是留着纳为妾室,那么及早放她出府, 才是明智之举。楚楚姑娘也廿三有余了, 出身又是……虽端庄贤淑, 但子郢要娶为正妻,绝对是配得的。”
“是啊世子,如世子要冒着得罪公主之危, 将来纳楚楚姑娘为妾, 可也得想着,为了一个并非独她不可的女子, 放弃一城,难道能保证不悔?”
萧弋舟扶着铜灯座的一只兽角, 侧着身, 冷峻阴寒的脸孔被烛火照着, 幽幽暗暗, 喜怒不形于色。
西绥,帐下这些人,都心明如镜他的不可或缺是嬴妲,却也都默认一事,正妻之位空悬,一旦他娶了妻,府上美人一个一个都将被拿来填充后院。
萧弋舟似笑非笑,声音却发冷:“楚楚廿三有余,那子郢如今多少年纪?”
“这……”
“十八……恐有十九了。”
东方先生要打圆场,本一直沉默摇着羽扇,对萧煜使了个眼色。
萧煜清咳一声,道:“林将军此言差矣,世子并非要纳妾侍,但如此创下滥觞,开其先河,将来谁都来求世子联姻,以姻亲通好,世子都需答应,献上美人?咱们兵多将广,拿下区区淮阳,不过月余功夫罢了,何苦弯腰折节。”
“再者楚楚姑娘毕竟不是十五六姑娘,子郢年纪轻轻,少年心性,怎能算得上是良人?楚楚姑娘这几年随世子出入相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家是看在眼底的,逢年节大家身上穿的新衣,可都是出自楚楚姑娘之手。难道就为了一个陌生人,随意求娶一句,世子便不考虑她终身,随意将人打发了?”
一席话说得满座汗颜。
萧弋舟扶着兽角,敛唇不语,紧绷的脸色稍缓。
一屋子过半数人唯利是图,到底还是有那么几个古道热肠的,有点人情味的。
“世子。”
门外传来清脆的一道声音。
众人回头,诧异地望向鄢楚楚,她面容带笑,温婉地走了进来,将被萧弋舟无意识拨灭的烛火,以蜡烛引燃,冲萧弋舟福了福身。
“这件难题,不如让楚楚来解。”
萧弋舟蹙起了眉。
鄢楚楚沉稳庄重,面向一屋面孔黧黑、身材魁梧的武将,气势丝毫不逊,明眸皓齿自暖阳般的烛光之间微闪:“楚楚愿嫁淮阳。”
“这……”不少已被萧煜说动的,此时已反水,听鄢楚楚如此说非但不觉得正中心意,反而觉得鄢楚楚深明大义,着实为此事受了不少委屈,一大帮男人竟要一介弱女牺牲换来城池,有悖投军初衷,无不深感惭愧。
萧弋舟不悦地掀起了眼睑,“楚楚。”
鄢楚楚笑道:“方才林将军也说了,子郢是少年英雄,雄踞一城,又不是路边乞儿,楚楚仰慕已久。再者,若是我能拉拢他过来,世子如虎添翼,这岂不两便?世子于楚楚有救命之恩,轮到楚楚来报答了。”
她说着跪了下来,朝萧弋舟长长叩首。
“恳请世子,从我之愿。”
这番话说得口吻甚重,令人无法反驳。
濮阳达与周清面面相觑,均变了颜色,一时竟被弱女节义所震慑,不敢多言。
世子若是不应许下来,鄢楚楚仿佛就不会起身。
他俯瞰着鄢楚楚单薄可怜的背影,嘴唇动了动。
“我似乎记得你曾说过,你有过夫君。”
“他已早夭,”鄢楚楚道,“他亡故之时,不过十四岁,口头姻亲而已,我已为她孀居五年,偿还恩情,如世子许嫁,我今日在他灵位下磕头立誓,请求他谅解。”
萧弋舟重重叹息了声。“好。既然你答应,我没阻止的理由。不过子郢所求,明日须得完婚,淮阳已撑不住太久。”
鄢楚楚颔首,“楚楚这就去准备。”
她朝众人行了礼,便沉默地退去了。
兀勒的冬天夜晚极冷,比平昌还要冷,嬴妲独自一人睡不着,沐浴净身之后,窝在厚厚一重褥子里,身后的被角被拉开一条缝,一股冷意钻进来,嬴妲冻了一哆嗦。
身后的缝很快被填上,一个携了寒气的身体钻进来。
他的手似乎在嘴里哈了几口气,便伸了过来,一把罩住她的柔软,嬴妲被冻得发颤,咬唇翻过了身,屋内昏暗,帘帐一遮,几乎瞧不见对方的脸。
她委屈地说道:“焐热了再摸不行么。”
他想了想,以为有理,将手掌在脖子上贴了会儿,也不说话,捂得微微发烫了,才拿下来继续摩挲他的领地,嬴妲软语娇哼,隐隐约约地觉得他有一丝反常,好像不怎么愉悦。
“方才楚楚姐出去了,不知道与你们说什么。不要瞒着我。”
萧弋舟才笑了一声,“你看中的品行正直的子郢小将,要以城池为筹码,求娶你的楚楚姐。这就是你嘴里的端方君子?”
嬴妲的水眸涌出一种错愕来,“你怨我?”
萧弋舟蹙起了眉。
“不是怨你。”
他长长地叹了一声,手下不再欺负她,将带了抗拒意味的小公主抱过来。
嬴妲也郁闷了,“我真看不出子郢存了这样念头。你——答应了么?”
“我没答应,楚楚答应了。”
嬴妲攒眉道:“楚楚姐是早到了嫁人的年纪了的,只是,她是不是真心的?”
萧弋舟道:“我以为,不是。”
她是为顾全大局,甘愿委身于一个比自己小了四五岁的毛头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