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妾身邀你扛牌坊-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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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阙尚未答话,黎赓已笑道:“‘损友’二字用得极洽,近墨者黑,劝是没用的。”
“你的意思,是我教你学坏了?”楼阙黑脸。
黎赓微笑不语,给他来个默认。
三人一路说笑着,找到了先前来时的牛车,一起坐了上去。
楼阙与郑娴儿并排坐着,黎赓坐在二人的对面,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郑娴儿很好奇,总忍不住偏过头去看他。
楼阙为此有些不愉快,干脆侧过身子来挡住她的视线。
郑娴儿却欠了欠身子,越过他的肩膀去看黎赓:“我总觉得,黎大公子今天怪怪的。”
“没有,”黎赓有些别扭地否认道,“我这个人,从性情到身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并不曾‘怪怪的’。”
听他提到“身世”,郑娴儿心头蓦地一跳:“这么说,你是觉得我怪怪的咯?”
黎赓慌忙否认:“我不是说你!”
郑娴儿自己又犯了糊涂: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的身世“怪怪的”?
没等她想明白,黎赓忽然抬手指向了楼阙:“我是说他!”
“他怎么了?”郑娴儿有些摸不着头脑。
楼阙也看了过来,面带微笑:“我的性情如何,延卿兄十几年前就知道了,‘怪’在何处?”
黎赓避开了楼阙的目光,神色黯然:“我也不知你‘怪’在何处。你状元及第之后并未入翰林,却一步登天成了皇上身边的近臣;不论大小朝会你必定随侍君侧,却从不开口议论朝政;你品行不端为天下所笑,皇上却并未有一字嗔责;你与人为善从不树敌,却时时刻刻有人想取你性命……我想不通,不知郑姑娘能不能想通?”
郑娴儿被他问得一头雾水:“什么想不通?桐阶他……经常有人想害他吗?”
“延卿,别说了!”楼阙沉下脸来。
黎赓抬头看了一眼,没有理会楼阙的反对,仍向郑娴儿说道:“很多。我们从家乡往京城赶考的路上、进京之后暂居的客栈里,每一处都遇到过种种明枪暗箭,中过毒受过伤,可谓是九死一生。后来桐阶搬出去与我们分开住,我与沛民便不曾遇到过类似的事。至于此后桐阶自己又遭遇过什么,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郑娴儿愕然地看着楼阙:“前天晚上西池落水,只是你遇到过的许多‘怪事’中的一件?”
楼阙皱眉不答。
黎赓替他说道:“落水这种事,对他而言实在太过寻常了。这一次唯一的特殊之处是事情发生在皇家园林。这也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总不能是皇家的人想杀你们吧?”
楼阙苦笑着,攥紧了郑娴儿的手:“我若知道是谁要杀我,何至于次次都被搞得如此狼狈!这一次在西池出事,同样大出我意料之外。不过这也是一个契机,我想,再过几天,皇上应该会给我一个交代。”
“我看你是疯了!”黎赓黑着脸,“你这么躲着不见人,再过几天,皇上该给你发讣告了!皇上金口玉言说你死了是什么后果你想过吗?皇上说你死了你就是死了,活着也是死了!到时候世上就没有‘状元郎楼桐阶’这个人了,死人还要什么‘交代’!叫我说你现在赶紧出现还来得及,再晚一两天可就未必了!”
“无妨,”楼阙微笑,“若是连鱼钩都不敢抛,怎么钓大鱼呢?”
黎赓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果然……你果然是在发疯!皇上是渔翁,你是鱼饵,背后那个想杀你的人是大鱼?如此说来,等那条‘大鱼’钓上来了,你的命也没了!你这是何苦?”
楼阙仍然沉稳地笑着,不慌不忙:“你说错了。我不是鱼饵,‘状元郎楼桐阶’才是。”
黎赓愕然:“你要舍弃这个身份?可……十年寒窗,你图的是什么?”
楼阙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或许,是图安安稳稳地活着吧。”
黎赓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又转向郑娴儿:“桐阶要把前程丢了,你不管他?”
郑娴儿摇了摇头,认真地道:“这是他的事,旁人不应该干涉他的决定。”
黎赓再次怔住了。
楼阙揽过郑娴儿的肩,轻笑:“你放心,没了这个身份,我一样饿不着你。”
郑娴儿仰起头,看着他:“你要养我啊?我还以为你没了状元郎的身份,以后要靠我赚钱养家呢!”
楼阙很喜欢“养家”这种说法。
所以,他的笑容不知不觉地就绽开了:“这个主意也不错。到时候你负责运筹帷幄,我负责替你跑腿,咱们大隐隐于市,做一对唯利是图的奸商!”
郑娴儿欢喜地答应了,于是两人便开始携手憧憬起了做生意坑人钱的日子。
黎赓坐在他们对面听得目瞪口呆。
——桐阶兄,你的三观歪了,你知道吗?
牛车慢吞吞晃悠悠地走着,黎赓听了一路疯话,已经彻底放弃去拯救楼桐阶的三观了。
到了岔路口,楼阙叫住了车夫,示意黎赓下车:“此处离城门不远,你可以步行走过去。”
后者却坐着不想动:“不带我去看看你们如今的住处?”
楼阙摇头:“我们接触的人越少越好。”
黎赓转头看向车夫。
楼阙微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黎兄不必替我多虑。”
黎赓闻言便下了车,站在旁边看了他许久,终于又笑了:“确实,何去何从是你自己的事,我不该妄加揣测,更不该横加干涉。”
楼阙笑着向他拱了拱手:“黎兄一向是非分明。”
黎赓又转头看向郑娴儿。
郑娴儿笑嘻嘻地向他摆了摆手:“黎大公子,回去以后可别跟人说见过我们哦!当然你说了也没人信的!”
黎赓勉强扯了扯唇角,没有笑出来,也没有说话,径直转身大步走了。
郑娴儿看着他有些惶然的背影,忍不住又嘀咕道:“我还是觉得他怪怪的。”
“他在担心你。”楼阙笑道。
郑娴儿有些不明白。
牛车换了个方向又走了起来,楼阙耐心地向郑娴儿解释道:“延卿想提醒我不要再连累你,又想提醒你小心提防暗处的危险。但这种话说出来有挑拨离间之嫌,他只好咽下不说,因此心里憋得难受。”
郑娴儿想了想,忍不住笑了:“他何苦要操那么多心!难道咱们自己不会——等一下,你是说咱们如今还有危险?”
“有,”楼阙黯然,“只要‘大鱼’一天不上钩,咱们就一天不得安宁。所以,咱们必须小心谨慎,不能被外人知道咱们还活着。”
郑娴儿闻言又有些忧心:“黎大公子那里会不会露馅?我知道他不会说出去,但熟悉他的人一定知道他会为你伤心的。这次回去之后他若是不伤心难过了,旁人一定会怀疑你其实并没有死!黎大公子那么古板,‘伤心难过’肯定是装不出来的!”
楼阙回头看看已经快要走到城门口的黎赓,叹道:“他的‘伤心难过’不用假装。上个月,他的夫人难产去世了,孩子也没能活下来。”
“死了?!”郑娴儿大惊失色。
难怪她总觉得黎赓言语神情有些恍恍惚惚的,处处透着不对劲呢。
父亲革职,妻儿离世,自己勉勉强强考中了进士,眼下却也只能慢慢地熬资历,不知何时才能出头——这几个月,黎大公子遭遇了多少曲折!
楼阙伸手将郑娴儿拥进怀里,隔着衣衫摩挲着她的肚子:“黎家嫂子性情柔顺、多愁多思,早在怀孕时就因为种种变故生了好几场病,生产时又正赶上黎世伯被革职,所以才没能熬过来。你跟她不一样,不要怕。”
“我没怕。”郑娴儿向他咧嘴一笑。
真的没怕,她只是忽然有些伤感。
年纪轻轻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女人生孩子,还真是一道鬼门关啊。她先前还以为自己今生不用冒这个险的,谁知道世事多变,她逃过了普通人家传宗接代的压力,却没能逃过楼阙这个混蛋的甜言蜜语,糊里糊涂就奔着那道鬼门关去了!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楼阙吧?
郑娴儿认真地自省了一下,发现“生一个聪明漂亮的孩子”这件事,对她确实有着不小的吸引力。
所以,还能怪谁呢?要怪也得先怪自己吧?
楼阙仔细地观察着郑娴儿的脸色,见她眉头舒展开来,他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黎家少夫人的噩耗,第一个吓到的人正是楼阙。
一直听人说妇人产子九死一生,可是只有事情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才能真正做到感同身受。
原来生孩子真的不容易,原来男人和家族殷殷期盼着的“血脉”“香火”,真的是女人用性命拼来的……
很长一段时间里,楼阙不断地在自责、在后悔,在怨怪自己当初因为一己私欲,强硬地替郑娴儿作出了决定。
这种自责一直持续到那天,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那个孩子在跃动的时候。
那是个孩子。他已经来了。做父亲的还能怎样?担心无益,唯有竭尽全力护他母子二人周全了!
幸好,郑娴儿的身子素来强壮,心也大。几日相处下来,楼阙又渐渐地燃起了几分信心。
眼下还有一点点小麻烦需要解决,只要过了这一关,他就可以安心在家陪他的妻儿了!
楼阙轻抚郑娴儿的后腰,迟疑着开口说道:“明日,我怕是不能陪你去庙会了。”
第115章 你会死得很优雅
庙会去不去,郑娴儿其实并不十分在意。
只是,楼阙离开客栈以后,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寂寞便如期而至。
手中的绣针拿起又放下,放下再拿起,绣线迟迟没能在素绢上留下痕迹。
心烦,意乱。
亲身经历过西池那一夜的恐慌,又从黎赓的口中听到那些旧事之后,她实在没有办法再像从前一样没心没肺一身轻松。
楼阙有危险。
不是偶然,不是特定在某一天某一刻,也不是因为某一件具体的事,而是时时刻刻都有人在谋算他的性命。
这是郑娴儿先前从未想到过的局面。
这种局面的出现必定有其缘故,但楼阙显然并不想让她知道。
他既然不肯说,她也就不多问。
就如今日,他只说是出门有点事。至于是什么事,有没有危险,什么时候回来,他一个字也没有提。
这种滋味并不好受。仿佛先前所有的情深义重同进同退都是假的,真遇上大事的时候,他还是选择独自一个人冲在前面。
躲在后面的她,是被保护着,又何尝不是被排斥着!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次诗案获罪的时候也是这样,他一个人在前面冲锋陷阵,留她在家里一无所知干着急。
真是个混蛋!
郑娴儿坐不住了,“啪”地把手里的绣花绷子一扔,起身出门。
店掌柜匆匆迎了上来:“夫人,状元郎嘱咐过了,您有事可以吩咐小的们去办,不必亲自出门。”
“是‘不必’还是‘不许’?”郑娴儿追问。
店掌柜尴尬地笑了两声:“状元郎说了,这两天外头不安全。——夫人,小的们也是冒着犯欺君之罪的风险在奉命办事呐,您就别让我们为难了!”
郑娴儿扶着楼梯旁的栏杆,低头笑道:“知道你们为难,我这不是在帮你们嘛!一会儿说不准要有人到你这店里来搜查,若是发现我在这里,你可不就是不折不扣的欺君之罪?你放我走了,你这客栈里就清清白白干干净净谁来搜都不怕了,你说是不是?”
店掌柜想了想,觉得是这个理儿。
可他还是不放心呐。
郑娴儿走下楼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傻啊?状元郎回来若是生气,你就把事情往我身上一推,他能把你怎么着?齐掌柜,你难道不曾听说过‘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女人’吗?”
店掌柜听着这话不对,忍不住纠正道:“夫人,不是‘女人’,是‘小人’!”
“什么?你说我不是女人,是小人?!”郑娴儿瞪圆了眼睛。
店掌柜傻眼:“小的不是那个意思……”
郑娴儿将脸一沉,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就是那个意思!反正你已经得罪我了!除非你即刻借我一套男装恭恭敬敬送我出门,否则等桐阶回来我肯定告你的状!”
店掌柜看着郑娴儿嚣张的样子,只得乖乖从命。
谁不知道这个女人受宠啊,状元郎对她俯首帖耳的!
恃宠而骄的女人真的很招人烦,但偏偏谁都拿她没办法!
一刻钟后,郑娴儿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男装,拱肩缩背贼头贼脑地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