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花事记-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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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麟子一目不错地斜着他的背影,一直斜到他消失在了二道门外,这才略显失落地抿了抿唇。转头叫:“小九爷快吃。”
楚鄎却立刻不肯张嘴了,满桌子不是淡的就是咸的。他这阵子也开始学一点点稚子的淘气了,咬着勺儿问:“你可是爱慕我太子四哥了?”
管事的还在外头甩袖子呢,小麟子忙赶着尾音反驳道:“没有,奴才是个太监!”
楚鄎可不好糊弄,那双似极了孙皇后的黑瞳睨着小麟子的眉心,偏是万分肯定道:“有,你半夜睡觉的时候偷摸我四哥了。”
小麟子顿地两腮通红,猜着一定是楚鄎过来蹭床的晚上悄悄醒着,被他看到了。
她是偷摸了的,但也就是最近才偷摸了几回,实在是她太子爷白日里总不看她,总是倨傲地扬着他削俊的下颌,宛若目空无人。她想与他亲近,半夜起来屙尿,见他睡梦中似有不安,这才偷偷抚了抚他沉寂的脸庞。
左右瞅瞅没人,声音便低下来:“奴才那不是爱慕,是太子爷脸上沾蚊子了……九殿下别告诉他。”
扯谎儿,哪有回回沾蚊子,也许是虱子呢。楚鄎不上当,盯着面前的珐琅食碟子不说话。那桂花糕儿上铺着一层椰粉儿,细细洒洒就像是白糖粒子,他冲着那“白糖粒子”舔了舔嘴唇,小麟子便说不出什么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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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小九爷站在这里,奴才去给你取了来。”御膳房长条院子前,小麟子牵着四岁楚鄎的手,叫他站在门前别乱跑。
楚鄎耷着枣红色的皇子袍,这会儿可乖地点点头:“你可快点出来,没有糖吃我嘴缝儿粘不住,会告诉四哥的。”他对着他父皇与锦秀是个柔弱黏缠的小孩儿,在小麟子面前又不自觉地把楚氏皇族那龙脉里流淌的霸道显现。
今日初七,殷德妃请了京中世族家的贵女们在御花园里赛穿针。巳时上头的御膳房正在热火朝天的准备着午膳,院子里吴全有却在打盹儿。自从有了这个老谋深算心思奸滑的陆安海,把阖宫主子的喜好琢磨了透,他差事都轻省了。他一轻省就越发的瘦,一愁反而胖起来,这会儿躺在那藤条椅上就像一条放大的细长的蚂蚱。
小麟子从他伸长的蚂蚱腿上轻轻跨过去,这个生在长在紫禁城里的孩子,连风儿都似乎尤为关照她,掠过她身旁时带起的气息都是轻柔的。吴全有眼睛都不用睁开就知道是她来了,问:“做什么鬼鬼祟祟?”
小麟子答:“来取点东西,怕吵着吴麻杆儿瞌睡。”俊气条长的身板儿,步履把曳撒扑簌,话说着径自往灶上走。
里头正在忙碌,炖肉的香味随着腾腾的蒸汽弥散,满屋子太监额头上都在冒汗。金吾卫指挥使送来一批新鲜野味,万岁爷命膳房拿去烹了,给内廷各宫调调口味。陆安海正穿梭在各个灶上,按着各宫的品位把野味分配。这里头的门门道道可多,分得好了没人夸,分不好、分不对、分不均了都可能给御膳房招来麻烦。
就比方说张贵妃,最近皇帝去她那里坐了两次,喝了两回茶,估计快要复宠了。因此这些打赏下来的鲜食也就不能全归德妃娘娘拿大,两个各自都得有比对方出挑的一份特色,还不能太明显。再比如沈安嫔,最近沈安嫔吃东西没什么胃口,听负责送膳的老贾说好像还有点吐酸,怕不是怀上了这当口没敢说。皇帝这些年后宫去得少,也就是这沈安嫔那里去得勤点,后宫多少年没听新生儿的哭啼了。因此食物要特别小心,容易犯冲的不能吃,得平和着点儿。
“那黑羊腿肉燥上火,甭给慈宁宫送,一群老太妃不好伺候。”陆安海叨叨着,瞥见小麟子进来,便抬眼咕哝一声:“干啥来了?”
他是更加的虚沉了,其实也不过六十出头,但因为半辈子下等太监吃尽了苦头,如今常年靠砒石治风湿,因此老得肩膀都快要哈拉下来。
似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小麟子对他说话开始变得很软和。她还记得小小刚学会走路时,陆老头儿给她唱关公戏时的模样,吭吭啐啐吊了半天嗓子都不带喘气,那时候他在她幼小的眼里丑得像一条老苦瓜,但与现在对比之下可算是年轻了。
小麟子说:“我拿糖来了。”翻箱倒柜半天,又接着补一句:“我不吃,给太子爷的小九爷吃呐。”
陆安海本来还想碎碎念她小心牙长丑了丢差事,眼睛一瞥,那厢皇九子早已不知道什么时候随进来了,就直愣愣地杵在廊檐下站着,盯着小麟子手上的糖罐子直舔嘴儿。
这个孩子长得跟孙皇后宛如一个模子,陆安海可怜他刚生下来就没了母后,嘴上也就吭不出什么。人老了都宠惯孩子,爱吃吃吧。
小麟子拿糖也不舍得多拿,怕把楚鄎的牙吃坏了。用一条竹篾片子卷了一截短短的麦芽糖,黄不澄澄的,不过她小指头粗细,黏着丝儿的带出去给他吃。
楚鄎一小口一小口舔得小心翼翼,从御膳房一路舔到广生左门外,差不多也就舔干净了。风再一吹,往前到了皇帝的御书房便闻不到味儿了,也不怕挨训。
东一长街上风从北向南逛,吹着人脸上凉凉的,他舔完了还舍不得扔,一直贪婪地吮…吸着。眼瞅着就过钟粹宫了,小麟子轻轻用手扯,然后便在他恋恋不舍的眼神里,把竹篾子扔去了地板上。
景阳宫里静谧无声,跨进去往后头走就是御书房。晌午阳光打照着空落的院子,那高红殿门内显得有些幽暗,皇帝正坐在里头翻着书。
自从锦秀和楚鄎从隔壁离开后,楚昂便显得很孤寞。从前是楚鄎垫着凳子趴在御案上看他批阅奏折,锦绣在院子里剥莲子,时而望进来轻轻绽颜一笑。那种感觉在它还存在的时候很平淡,不觉得有甚么,如今走了,却忽然总有些空缺的异样。
皇帝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旁边侍立着年老的太监张福。
楚鄎走进去拜了两拜:“儿臣给父皇请安。”
幼小的年岁人格总不易定型,他去了楚邹那儿之后又不自觉以楚邹为榜样了,开始对着他的父皇一板一眼。
楚昂其实并不愿这个儿子与老四一样,他的四子这天下只须有一个便够。他希望孙香宁身后遗下的幼子,可以免受那些人心与朝政的束扰,做个无忧安宁的闲王。而楚邹,楚昂相信他年必定护得楚鄎很好。
却也置喙不出什么,因老四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楚昂不想再为孙皇后的事与这个最为倚重的儿子有冲突……他已在日渐长成。
便顿笔笑道:“我儿平身。近日吃着睡着可好?书读到哪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这两章卡楚邹和小麟子的情感细微,效率很低,让大家久等了,群抱抱么么/_;
第94章 『玖肆』千娇百媚
楚鄎答:“儿臣尚好,书读到《商书。伊训》了。”
果然快进了许多,皇帝又问:“听说去王府了,大哥大嫂对你好么?”
楚鄎的眉间浮上一缕幸福:“好,儿臣喜欢大嫂蒸的点心,大嫂叫儿臣常去。儿臣看见父皇年轻时候写的字了,还有母后为父皇画的画像,可丑。”
说着“嘻嘻”捂嘴笑,眼里有孩童的戏谑。
御书房静肃的光景似乎因着他的笑声,立刻变得活泛。楚昂想起彼时在王府与孙香宁悉心相伴的日子,那般遥远又温暖,不免感慨。心境却是因此而放松起来:“你大哥还将那些保存着,叫朕倍感欣慰。”
幼小的眸瞳总是擅于捕捉细微,楚鄎凝着御案上楚昂孤单的肩膀,他爱他的父皇,便体恤道:“父皇冷清,可要儿臣回来陪伴?”
楚昂笑道:“不了,我儿渐长,待中秋过后亦要在撷芳殿予你安排教习。”
楚鄎因为那日在院中听见四哥与父皇的一番对话,只道作为一个皇子不应对人软弱依缠,因此不敢过去与父皇撒娇,便双手伏地拜了两拜退出门来。
那小而宽的袍摆随着步履一晃一晃,小麟子候在院外,正在同树杈上两只鸟儿瞪眼睛,看见他出来便牵住他的手。
“太子殿下用心,九殿下近日成长颇多。”仙鹤腿香炉旁张福怀抱拂尘,年老阉人沙涩的嗓音低低响起。
这座宫中的主位,也就独有孙皇后与太子才得他几次主动开口。
金字高匾下,帝王的玉龙金冠衬着楚昂清削的面庞,楚昂笑笑收回眼神,没有说话。
幽窄的宫巷内清风徐徐,从景阳门出来路过钟粹宫时,看到那根竹篾子不晓得被谁人踢进了门里。楚鄎忍不丁又舔嘴唇:“我四哥小时候可吃糖?”
一边说话,眼睛却一直眷恋不舍地盯着那个悄静的院子。锦秀走了,里头无人无有声息。
但其实在那个院子里的时光是他的最美好,然而那日所见一幕,晓得太子咄咄的气势是连父皇也据让几分的,他便不敢忤逆。
小麟子牵着楚鄎的小手,抬脚跨出矮红门槛。晓得楚鄎处处以太子爷为榜样,便应道:“是,太子爷从来不稀得吃糖,他牙可好了!”俨然不知她太子爷在还是只黄柿子的时候,曾在她炕上啃过糕儿、跳过僵尸呢。因不想楚鄎触景生情,便说要带他去楚邺的皇子所逗狗儿。
三哥从来对人暖暖的,楚鄎便点头答应。
七月的御花园里紫薇花盛开,绿叶点缀着满树的姹紫嫣红,显得别样绮丽。七夕在宫中亦叫女儿节,姑娘们这日用面粉捏成各种小物状,叫作蒸巧悖悖与烙巧果子。午后还有丢巧针,太监提前两日护着水盆在日头下暴晒,七巧这天水的表面便会生出一层水膜。把绣针投下去,看水底的针影,倘若有成物成型成花成兽者,便是丢针人乞得织女娘娘的巧了,倘若只是一条或粗或细的影子,则暗示着那人拙兆也。
来的都是一群尚未出嫁的娇女千金,假山石径旁摆着织锦小桌,有在提前练习投针的,有围着桌儿一起绣乞巧荷包的,莺莺切切,嗤嗤漫语,花团锦簇般热闹。
浮碧亭下楚邝着一袭靛蓝色亮绸织锦袍,正倚在亭柱旁慵懒而坐。十七岁的楚邝,生就楚氏皇族的面白而俊,棱角却刚劲,上唇略厚而下唇薄。那冷鸷的目中有叫人心动的不羁与散漫,清风拂动着他的袍摆,贵女千金的妙目便频频不自觉地往他身上瞄。
宋玉妍难免不放心,她正在亭中与几个要好的小姐妹绣帕子,明明贴身侍女就在跟前,偏却一会儿叫邝哥哥帮妍儿拿摞红绳,一会儿又叫邝哥哥帮妍儿取下剪子。楚邝自小被母妃逼着带她玩耍,十年下来早已经对她麻木了,叫拿什么,手往身边红木小盘上一伸,眼睛看都不看就给扔过去。
女伴们不由嗔笑:“瞧,二殿下对妍妹妹的好,这天下也没谁了。”
宋玉妍最爱听这样的话,粉妆玉琢的小脸上难掩娇色:“霞姐姐就爱说人。”
“她可没乱说。古人云‘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你们这呀,该是正正实实的‘青梅竹马’。”旁的几个顺着她的口风,艳羡附和。
京城的贵女千金也按着各家的官职品位拢着各自的圈子,宋玉妍的这几个属于二公主楚池一派,论身家论容貌都是其中最最风光耀眼。虽说楚池的母妃张贵妃后来失势,但宫中未嫁的公主只有她与一个半聋子不爱张扬的楚湄,加之她又一贯爱在皇帝跟前撒娇讨宠,因此丝毫不影响她的尊崇。今日她着凉不在,宋玉妍便成了里头众星捧月的主角儿。
宋玉妍打小被东平侯老夫妇宠如掌上明珠,自从楚昂上位后,她的身家也跟着宋家的崛起而蒸蒸日上,因此自幼养成个事事都要争头彩的性子。方才几个围着练丢针,她分明丢成了一条细影子,却非要说是一枚花簪子。其实都晓得她在家中被宠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针线几乎是不拿的,她不爱拿针线,楚妙和老太太也从不逼迫她,本来上等人家的小姐又不靠针线吃饭。一众女伴都晓得她的性子,心里头明白,只是嘴上让着,簪子就簪子吧。
但不远处临着的亭子里,就有人看不过眼了。一个嗤嗤掂帕道:“瞧这,才多大模样,却好像二殿下成了她的专属相公,看把他紧张成什么。”
另一个佯作怪罪:“文琪姐姐为何这样酸?你要有她的家世,二殿下兴许也巴着你。眼瞅着边关就要开仗了,等仗一打胜,她宋家不得更风光?你能比得过人家?”
这话说得,倒把楚邝说成个趋炎附势吃软饭的角色了。其实也没说错,宫里宫外私底下早有议论,说张贵妃为了得宋家的势,把那么大个儿子,愣是硬生生让等着个才满十岁的小丫头。你爱慕他有什么用?
旁一个不服了:“我呀,要是有那样的显赫,我便缠东宫皇太子去了。这天下哪个不晓得太子爷少年睿智、英明出色?怎样也比一个圈在宫墙下无所事事的皇子要好,封王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