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花事记-第11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但陆梨想叫他给狗改名儿,便展颜一笑道:“也未尽然是。奴婢未进宫前便听出宫的老人说,进了宫后命就是主子的了,主子就是赏你做一条狗儿,那也是对你的恩典。但人死不能复生,往生桥上一碗黑汤喝下,小太监回头就不记得殿下了。殿下就是这样挂念,她也不懂领情哩。”
“呜努~”角落里蹭土的黄毛狗麟子适时地发出一声低吠。
楚邹便有些语塞,他向来不是个擅解释的脾性,两个人一时无了话头。
“殿下——四殿下——”内围墙后传来太监的尖长嗓子,在雨水淅沥中朦胧。
陆梨连忙掩饰情绪,扭头道:“听,在叫殿下了,怕是有事儿。”
酉末的光景,喊话的也是陌生太监。楚邹抬头望去一眼,冷蔑地哼哼嘴角:“左不过是喝药罢。父皇宠幸了锦秀那个宫女,她照拂着九弟,又常在父皇面前为我开脱。前些日宫中传开我精神恍惚,便叫太医过来给我把了脉,说是体有亏虚,五脏虚弱,叫开了补益的方子给父皇过目。可我记得我这病喝的药应是苦中带甘,今次喝的却是苦中带酸。面色看似好了,传去父皇跟前也得交差,可胸腔里的热却只有我自己知道。大嫂二年前滑了胎,这阵子总算才怀上,李嬷嬷出宫照顾,我也无从打问。我不想喝,但我若不喝,父皇便视我为不成器。皇兄弟姐妹几个便怨怼我存心气伤父皇,我里外不是。这药,我喝便当做把眼一闭灌了,后来的我也料不到、顾不上,只可怜我九弟一个拘在宫中,最后也不知落个甚么结局。”他说着,因动了苦郁又抑不住几声轻咳,把颀俊的身板微微震颤。
入夜的紫禁城苍穹寂静,叫陆梨听了眼角就酸涩。她是最晓得楚邹身体的,哮喘虽是幼年落下的寒症,但更多则是气上的心病。几时他心情明朗了,几时症状就不见,从前小碧伢在的那段时间他可没有半点症状。
陆梨便宽慰道:“皇上与娘娘们也是为了殿下好。殿下若是心疼九爷,更当把心放宽,每日多进些食儿,等过阵子身体康泰了,也就不用再喝药了。”
潭水一样的眼睛里笑盈盈,在暗夜里扑闪着光,忽而伸手去琉璃瓦下试探雨水。楚邹一瞬恍惚,又想起那小太监临走前的笑容。
“咻——”角落里的狗忽然窜出来,一股脑儿地朝陆梨冲去。
陆梨措不及防,脚下蓦地一滑,下意识发出一声惊呼。楚邹本欲转身,这才看见头顶上一块破旧的琉璃瓦滴水,正卷着鸡蛋大的冰雹直直朝陆梨砸下。而她的眼睛,原来刚才早已漾开红湿。
“小心!”他心里一下子便柔软,连忙猛地伸出长臂把陆梨拖进怀里。那碎瓦便“噗”地一声砸在了他肩头上,冰凉的雨水顷刻泼湿后背,依稀还有肌肤破开的咸涩。楚邹摁住陆梨柔软的发辫,把她的脑袋扣进胸口,不让被雨溅湿。
那藏蓝衣袍上有宫廷制的淡淡檀香,又熟悉地渗入陆梨的鼻息。陆梨把脸藏在楚邹的怀里,楚邹问她:“你还好吗?”
“嗯。”她只是上下点了点头:“太子爷要多吃些,不要再自己折磨自己。”那素秀的两手攥着楚邹的衣襟,袍服下的男儿肌腱硬朗,只是太瘦,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声儿中的一丝鼻音。
太子爷……
楚邹感觉胸口有些湿凉,他便晓得了她就是自己的小太监。这宫里岂有第二个人心疼自己么?但她不肯相认,他也就不去挑穿,心里得到答案就够了。他就由着陆梨在怀里蠕蹭着,然后应声道:“好。你既说了,你说什么我都做去就是。”
陆梨蹭够了又把头抬起来,佯作绽开笑颜:“方才雨水溅着眼睛了。殿下不可这样说,殿下强大了是为自己,还有小九爷,只有自己好了才能够照应别人。”
那白净的脸颊儿侧着,只是不看人。细密的眼睫上还沾有湿痕,可她自己不知道。那样的娇好媚柔,楚邹尽收眼底,便启口应了声“好”。
怎么都只会这一个字,忽然声音也这样温柔?
陆梨狐疑仰起头,楚邹心就软,薄唇忍不住在她的额头上轻轻沾了一沾。他清俊的脸庞有些红,心里又满又空也不知在想什么,又怕看见她生气,便把她复又扣进怀里。
窸窣——
对面宫墙下传来轻微的响动,陆梨抬头看去,双颊便是一赧。楚邹顺势转头,便看到小榛子提着一盏小灯笼,正不知何时已与沈嬷嬷站在甬道上。
他也是头一回讨搭小宫女,不禁有些局促。就板着脸问:“何事?”
沈嬷嬷轻声答:“御药房的还在等殿下,说殿下身体欠安,做奴才的不好回去复命。”
哼,楚邹心又冷下来,道一声:“转过去,我这就来。”
两个把头低下。
楚邹对陆梨说:“我这就走了,把东西还了你,你下回可就不再出现了么?”他目光睿毅,一贯死寂的俊颜上多了几许生活的祈盼。
陆梨本来打算这次把镯子拿回去,最近就不再搭睬他了。但这会儿他温柔得叫她看不懂,那目中的祈盼甚脆弱,好像只要她一说不,他才燃起的光芒顷刻便又将熄灭。
她整理好心境,便含糊应道:“奴婢近日被借调到贵妃宫里当差,也不晓得几时方能有空隙,殿下好生照拂自己。”
夜风吹着她散落的发丝,带起淡淡柔香。楚邹略一低头把她一看,却不放心起来:“可本皇子还想见你……三日后我仍在这里等着,你莫要与老二说话。”言毕俊逸脸庞一红,见雨点小下,忽而抬脚往甬道上走去。
走到小榛子二个跟前,小榛子头埋得低低的不敢说话。楚邹晓得他是老太监张福的眼口耳鼻,脸上表情便甚冷淡,只是对沈嬷嬷吩咐一句:“你在这里点着灯笼,给她照一照路。”
言语里眷拂甚浓,男子在初爱恋上女子时总是如此,恨不得对她关怀备至,把一个小小的优待都要给她。
沈嬷嬷躬身应下,看一眼对面眼目茫然的十四少女,想起曾经的朴玉儿与宋千户,深感忧愁地低下头。一样妩媚绝美的脸庞儿,一样不相上下的年纪,一样的卑微身份与贵胄尊崇。逃不出的宫廷命运把人作弄,偏又是这样一个跌宕起伏的皇子爷,结局怕不要惨淡兮。
这嬷嬷也是奇怪,每回看见自己都好似满腹欲言又止。陆梨不解地低头看了看,这才发现衣带松了,素白的裹胸下隐隐有白隙浅露,难怪楚邹方才离开时窘迫。她想起他最是讨厌女人的肉多,便连忙含羞系紧。
路过沈嬷嬷身旁,低头欠了欠身子,碎步小跑着出去。沈嬷嬷也对她欠了欠身子。
漆红的宫墙下灯火昏黄,正从金水河畔回来的刘广庆,看到前头过去一道人影子,就愣了一下,叫了声“陆篱”。
他手上拿着网兜,里头装着几只活青蛙,声音盖住了陆梨听不见。
身后皇七子楚邯过来,问他在喊什么。
刘广庆便指着前方道:“奴才好像看到旧熟人了,刚才过去一个宫女,像是从前对门酒楼里那个大厨子捡来的小闺女。那大厨子听说也是宫里头出去的掌勺太监,做的一手菜可出名,可惜没一年落病了。”
楚邯顺势看了下方向,竟是从四哥那头出来的,不自禁有些纳闷。便嘟囔一句:“宫外头本皇子没去过也不懂,你说的是哪儿?”
“在山东来着,后来闹了蝗灾,奴才娘病死了,奴才也做了太监。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见,可见天地还是小的。”刘广庆随口应话,又接过楚邯手里的两只青蛙提着。膳房克扣伙食,周丽嫔病体总不得好,皇七子孝顺,趁着落雨给逮青蛙补益哩。
第128章 『贰拾』梨子姑姑
陆梨出了英华殿的巷子,就往乾西五所那头拐。过御花园一路往东二长街走,雨停了,夜风吹着衣裳,走到宫女住的下院,也就差不多干了。
可惜发辫儿还是有些乱,鬓间细碎轻沾,看起来便特别的妩媚动人。
大夏天的晚上都不爱早睡,荣子和小翠看着她进门,便挤眉弄眼朝她笑:“这宫里头横三巷竖三巷,打景曜门前转个弯就能拐个人,说,你这大晚上藏哪儿去了?”
“没错,白天才得了贵妃的赏,下了差就不见影。可是被那立功的皇子爷把你给拐着了?春花秋月相见恨晚一对上眼儿定终身!”
一唱一和。
原还怕自己被人看见,陆梨听了反倒默默松口气。
宫廷里到处都长着耳朵和眼睛,规制是严苛,大家明面上相互不说话,但什么风声都藏不住。谁人在主子宫里得赏了一双鞋,那双鞋面是什么料子做的、上头又绣了什么,半日的功夫就能传开去。倘若那鞋各样周致,回头在宫墙根下一走,谁见了你都尤为客气。所以个个都挣着脸子往上爬,实在爬上去一点点,体面立马就能翻个身。
张贵妃是谁,那是后宫掌事的一大拿,新进的淑女只有孙美人和李美人得过赏,陆梨是小宫女里的头一个。姐妹们都艳羡,叫把赏赐拿出来开开眼儿。陆梨这才发现不晓得掉哪儿去了,仔细回忆也回忆不起来,只得含糊道:“趁傍晚时候去了薛小主那一趟,怕是搁她屋里忘带回来了。半路上下起雨,在宫墙根下躲到现在。二殿下那样高攀不起的人,可是容我等玩笑的?回头惹怒了他还牵连我吃罪,快把你那张嘴皮儿阖上吧,少说闲话不吃亏哩。”
她揶揄起人来也一套一套,都晓得讨梅和春绿是她的好姐妹,泰庆王也是出了名的不搭理人,大伙儿这才饶过她。
陆梨便端着水盆子去洗澡,下过雨的夜里有些潮闷,光影暗淡中雾气蒸腾,她把衣裳褪尽了,温水沿着娇娆的身段儿往下泼。那坠坠的就像是两个雪梨儿,嫣红白晃别样的美俏。她用丝瓜瓢儿搓着搓着,眼前又浮起屋檐下楚邹不自在的削俊脸庞,动作就渐渐慢下来。
长大后许多的情愫都变化了,他少年时那样冷薄她,猜不透今日忽然的亲近。大抵是看自己长得像吧,但不管他怎么想,她反正就是不会认他。想起楚邹有意无意在自己额头上的那一沾,陆梨手上便顿了顿,忽而又快起来,好像把动作一快心就不会噗通通了。
那一晚上梦里作乱,隔二天月事便提前来了。清早的御花园里晨雾含香,蹲在荷潭边采摘叶子,怕把身子跌进水里,忽而手伸过去,够不着,再伸过去,差一点又划开。够了两回,竟把皇帝爷给碰见了。
树影下斑驳,老太监张福声音轻述:“听桂盛说,前儿在宫墙下看见四殿下了,就站在咸熙门尽头,瘦长条儿的,牵了条狗,站站又走了。”
楚昂着一袭玄色十二章纹常袍慢步而来,只是继续听着。谡真王三次求请议和,要入京朝拜,楚昂熬了他两个月,这便答应了在七月中旬朝见。那边厢高丽一直都在观望两边动静,眼见着谡真先提议和,立刻就慌了手脚。楚昂还是那句话,叫把齐王送回来。这会儿高丽王还在纠结,楚昂也不急,清早来御花园里散步,可见心情还是不错的。
张福见他容色尚好,便又弓着身子继续道:“听说还把那条狗也改了名字,不叫麟子了,改叫云烟。瞧着咱们紫禁城今儿雾气笼罩,就像在仙宫阁楼一样,这名字倒是衬景。大概是殿下年岁成长,终于体恤了皇上的一片苦心,这便开始慢慢悔悟了。”
他声音老迈而轻,六十岁上头的人,把宫廷的气度入了骨髓,说话不急不慢却叫人听得入心。楚昂默默听着,眉宇间便微有动容,只作不表态。
忽而迈过浮碧亭,看见前方荷潭边一个灵俏的小宫女正在采摘荷叶。穿一袭斜襟水绿衫子搭森青的百褶裙,白皙姣好美人颜。他特意睨了眼她今日的妆容,依旧是淡而美的,两瓣唇红微启,有些专注并为难。他的步子便不自觉停下来,张福连忙闭上嘴巴。
陆梨正揩着裙裾小心试探,然后就听耳畔传来和悦嗓音:“满塘荷叶无数,既是够不着,为何定要取那一枝?”
陆梨诧然一抬头,这才看到是楚邹的父皇,连忙站起来搭手立在一旁:“奴婢见过皇上。”
楚昂看她宫廷礼制甚贴切,也不含羞局促或顾盼做作,心境却是极好的。其实细看她与孙皇后是不同的,她比孙皇后多了些什么又或是少了些什么,脸上看不见任何伤痛,像一张未曾被染指的白纸一样,让人觉得通心里甚舒适。
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她就想起孙香宁。这种忽然又遇见让楚昂感觉很微妙的好,不探听也不细问,但是偶尔碰到了,却是一种愉悦。
他便问陆梨:“你叫陆梨,朕几次遇见你都是在御花园,倒是与你有缘了。你还没回答朕的话。”
陆梨心里是有恨皇帝的,但面上没表示出来,只谦乖地应道:“回皇上,贵妃娘娘近日脾燥倦食,想用些清淡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