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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部分

太子妃花事记-第105部分

小说: 太子妃花事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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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龙藻井下光阴清寂,楚昂看了眼壁角一枚描花的旧瓷瓶,神思幽幽飘远。好似又看到十年前坤宁宫里那妇人在柜前涂抹的一幕,背影宁然怡然,他锐利的眸光便又复了沉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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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岁爷不重女…色,新一轮淑女采选结束后,因着连日的朝政一直不曾光顾后宫。终于在五月十三日这天叫了侍寝,却不是今次最出挑的孙凡真,而是两广水军提督之女李兰兰。李兰兰出身军武世家,生得是丰腴美秀,在乾清宫里连幸了两日,得封为美人。此后正在阖宫满心切盼之时,侍寝之事却复又停滞。似是为了体恤众人的落望,继而又颁下旨意,于十七之日在御花园里摆宴,以犒赏泰庆王楚邝得胜而归。
    张贵妃得了消息也不知是该荣耀还是怅然,晓得皇帝这是不准备立自己儿子为东宫了。大意摆这么一顿,也就是暗示给老二择几个妃子罢。她这般想着也就默认了,好歹是悉心张罗了起来。考虑到近日朝局紧张,那外头得天异人的妖言不晓得怎么就传了进来,宫里头隐隐人心惶惶的,便又给各局的奴才们放了半天假,一块儿凑个欢喜热闹。
    夏交之际正是繁花锦簇之时,尚服局管司饰的便要开始在此时忙碌。要采百花以制成胭脂膏沐,关系着宫中女子的脸容肤表,需要不一般的细致。掌事女官见过几次陆梨帮小姐妹上妆,记着她这方面略懂一些,便将她从司衣上调了过来。这可是件陶醉的差事儿,不比整日枯燥地熨叠衣裳。
    清晨的空气中弥散着雏菊的清香,难得的有些雾气湿凉。院子里两个太监正在用长纱绞着花汁,渗出的淡红色汁液在盆子里叮叮咚咚响。陆梨怀抱着筛子挑选花瓣,得把花瓣挑三等,一瓣一瓣地挑,上好色纯的是给主位娘娘们用的,其余的依次往下,最末便是给宫女了。
    她打小瞅着这些胭脂花瓣便喜欢,见几丛格外鲜艳,便舍不得叫太监们拿去糙绞了。回头瞅瞅没人注意,便悄悄地五指并拢往袖中一藏,抿了抿嘴角。听见身后忽然轻绵绵脚步声袭近,差点儿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看见个两岁大的矮墩儿,耷一件浅青的花竹子小袍。把跟班太监挡在门外,装得像个大人样,一副想看又不想看自己的别扭。
    她便呼了口气,问他:“大早上小世子怎的跑奴才们干活的地儿来?”
    声音清灵灵的叫人好听,如今正式做了宫女,夏日得有两色的衣裳换,今儿穿一袭水绿的斜襟褂子搭森青褶子裙儿,裙裾在风里一拂一拂的。可好看。楚恪嘟着小腮子,他就是莫名喜欢和这样大的姑娘亲近,比娘亲小一点点,又比自己大很多。
    楚恪说:“我就来逛逛。”
    眼睛把四处打量,忽而伸手摸摸挠挠,说是逛,分明就是绕着陆梨不肯挪脚窝了。又怕她赶他,特意表明道:“我来前没喝水,不屙尿。”
    话说完,脸上又好像有点急。
    都是从那小年纪过来的,陆梨也不揭穿他。见他终日只在紫禁城里晃,他的爹娘也不来接他,便寻着话儿问:“你父王和母妃可快回来了?”
    原本三王妃身体已是有好转,岂料楚邺陪她在林子里遛马时,不慎窜下来一只野猴儿,一惊吓回去就呕血了。听说楚邺近日都在衣不解带地照顾着。殷德妃心疼儿子,打十六岁上成亲,不过三个月的小夫妻,剩下的日子便都是干熬。却也不忍心苛责,只日日哄着孙子: “阖眼睡下去,天明就见着了。”
    楚恪最慌张被人问这个,微蹙起眉头,强作自信道:“今晚闭上眼睛,天亮就能回来。”
    陆梨看他脸上落寞,便岔开话题:“那说说你的小四叔吧。”
    “他老咳嗽,爱木头,父王说他混吃等死哩。”楚恪慢悠悠地总结着,很头疼却又难掩崇拜。
    眼前浮过那日见到的楚邹,瘦削的脸庞,下抿的嘴角,身量凛凛拔长。陆梨心间不由有点酸,起初以为自己见到他已会很泰然,却不料心还是悸颤。那日见他拉紧着弓,动作却忽而慢下来,微眯着眼睛看向自己这边。陆梨起先以为他认出来了,蠕着唇瓣生怕一句称呼便脱口而出,但他稍许又默默地移开视线,原来不过是看见楚恪到了,她后来便悄悄地离开了。
    但那副神情冷寞如斯,却叫她后来挂心扰神。皇帝在前朝顶着百官压力不立皇储,人们纷纷猜测属意还是在他,他却兀自颓靡着。他的心原是死了的,在十四岁的那年。
    “还有呢?你怎也不劝劝他,叫他往好里走。”陆梨笑了笑,又问。
    楚恪说:“他不让人上炕,整夜整夜点油灯干熬。”
    这些都是小榛子闲发呆时告诉楚恪的,忽而看见太监抬过红红的胭脂,便舔了舔舌头:“我想吃糖。”
    陆梨可不给他吃,诱着他说话:“他的臭毛病可真多。那他的小阿娇呢,她睡在哪儿?”
    眼睛亮莹莹的,支着耳朵等答案。
    小阿娇是什么?楚恪可不晓得,他只晓得他四叔有条小麟子,便奶声奶气道:“它睡床底下,可胖,还馋,毛可长了。”
    “他半夜叫它,它睡得呼噜噜。”
    噗,这都什么话呀,怎听起来像条狗儿。晓得是对牛弹琴,陆梨问不出来便也不再问,听见衍祺门外传来呼唤,叫“陆梨,到时辰了。”
    她便从兜子里掏出颗纸包的糖仁:“不能陪你玩儿了,改日你还来。回去可不要同他说我问起他。”
    楚恪眨了眨眼睛,自动把这话儿略过。舔了口糖,甜丝丝的,便把腰带上的荷包打开:“还要一块,给四叔也吃。”
    巳正的时刻,该给乾西五所的小主们送去衣裳与膏沐,陆梨便给他包了三块,将他打发走了。
   
第120章 『拾贰』使人宁静

“嗤嗤嗤~”
    “姐姐这身料子真是好看极了,衬得肤色跟花儿一样。”
    “瞧这珠花和手串也艳俏,古语说女子‘手若柔荑’,说的就是美人姐姐这样。”
    五月的天空蔚蓝,风里也似缱绻着花香。万岁爷这天在御花园里给泰庆王办庆功宴,乾西五所的淑女们都被赏脸参加。这大概是要选二王妃呢,皇帝的几个儿子都生得人中龙凤,二皇子还是在战场上立过功的,姐妹们都比着劲儿的把自个装扮漂亮。难得见一回主子爷,就算落不着皇上垂青,能得二皇子入眼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千秋亭下,得了宠幸的李兰兰被众星捧月般坐在圆石桌旁。穿一抹淡绯色宫装,挺胸收腰儿的酥娇着。身旁坐着浙江知府千金孙凡真,从来自己都是她的陪衬,这会儿通身光彩艳压,被封了美人的感觉让李兰兰甚好。
    手上蓝宝石珠串在日头下漾漾闪闪,李兰兰有意无意轻抚着说:“这是皇上特赏的,听贵妃姐姐说是前代的遗珍,阖宫就只有两副,一副送了从前的皇后,一副赐给了我,真个叫我受宠若惊了。”
    娇滴滴的声音,已把贵妃叫“姐姐”了,听得众淑女眼中满满是艳羡。
    孙凡真凑过来瞧了瞧,说道:“妹妹真是好福气,眼瞅着你要步步高升了,怕是过几天就要搬出咱们所,到时可别忘了提携我们姐妹几个。”
    她因为着了凉,脸上气色微有些乏,眼里藏不住一点涩意,倒不见有嫉妒。
    李兰兰想到皇帝爷对自己的那些宠幸,再一联想孙凡真那条蛇一样白的身体,内心里其实是不想分羹的。她孙凡真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自己都升了美人了,她还照旧叫“妹妹”,李兰兰听得不是十分落意,敛藏起心思亲热道:“哪儿呀,若非这二日姐姐身体微恙,怎样也是轮不到妹妹先得了临幸。姐姐生得这样美,只怕回头妹妹还得靠你照应呢,嗤嗤~”
    说着捂帕子轻笑。孙凡真听她这样说,笑容这才好看起来。这阵子沿海闹倭寇,李兰兰父亲是水军提督,就是先召幸她也属正常。
    不远处的假山石下,讨梅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树叶子,见状便吭吭鼻子冷哼一声。宫里头唯皇帝爷的盛眷最是难测,这才得了两日临幸就成这样了。看了眼春绿,春绿穿着浅草色的斜襟襦裙,眼睛看着对面满是羡慕与渴切。那一副弱柳扶风的姿态,倒显出些伤风悲秋的哀婉来。
    讨梅就说:“别看了,该是你的早晚得是你得,不是你的盼了也没用。”正说着,看见陆梨领着一行五个小宫女往这边过来,便对她笑着扬了扬手。
    红红宫墙下拂风,梧桐树叶子影影绰绰,陆梨端着褐木盘子往乾西五所送衣裳膏沐。乾西五所头三所住着新晋的小主,剩下的里头住着往届的老淑女。给新人送东西的差事轮不到新宫女干,送去的地方都是皇帝爷不光顾的。
    风吹着她姣好的脸庞,青蓝色鞋履在裙摆下轻盈,步子走得细碎而安静。见讨梅在假山下同自己招呼,便对她弯眉眼儿笑笑。
    李兰兰抬眼瞥见,便看得不入眼。往常都是孙凡真出蛾子刁难,这会儿她也想显摆显摆,便磕着瓜子儿道:“哟,倒是没几天功夫就当上小副班了。瞧今儿那身衣裳,一身水绿倒和姐姐你撞上了,姐姐在此等着,且容我过去给她点颜色瞧瞧。”
    明明花样儿、料子不一样,一个是宫女的制服,一个是小主的绸缎,被她这般一说,孙凡真倒尴尬起来。她也不等她回应,便径自起身,在宫婢女伴们的簇拥下向陆梨走了过去。
    陆梨正自收回眼神,笑容还在脸上未淡下,转头就看见盘子前多出来一道旖旎娇影。
    李兰兰出身军武世家,长得丰腴窈窕,陆梨不及她个儿高大,便低肩作礼:“奴婢见过李美人。”
    李兰兰听得受用,撇嘴蔑笑:“你撞着本宫了,就这么一句话过去么?宫里头讲规矩,奴才冲撞了主子得做什么?”
    得做什么?得跪下请罪。
    一众正在说话儿的姑娘们哗然,见状纷纷往这边看。
    陆梨攥着盘子的手紧了紧,这宫里头女人们的争斗她打四岁便看在眼里,看了多少年早看麻木了。心中是不慌的,晓得她在存心挑衅,只恭敬道:“回美人,尚宫嬷嬷有教训,宫女在宫墙下走路得贴墙根,美人主子走的是中间的甬道,奴婢无意也不敢冲撞主子。”
    这话说得在理,奴才是不许走正中间道儿的,明显就是李兰兰自己撞上来。李兰兰被噎得心里不得劲,便冲身后的婢女努嘴巴:“哼,你倒还有理了。你的盘子擦了皇上送我的珠串,这莫不是大不敬么?阿彩,去给我掌她两嘴巴。”
    陆梨在新进秀女中人缘是甚好的,她爱笑,笑起来睫毛眼儿跟风儿一样,恬恬淡淡的,平素总在细节处施予人照应。一时间周遭亭子下声音低静,三五个往这边围拢过来,讨梅也气势哼哼往这边闯。
    “什么事?”人群外忽然传来一声成年男子的嗓音,低哑的磁性穿透人心扉。众人回头看,只见养性斋前的小道旁浩荡而来一群人影,打头的皇帝着一袭玄色升龙袍,英姿笔挺,随后跟着几个华丽袍服的后宫主位,乃是景仁宫的张贵妃与殷德妃、施淑妃、沈妃一行。
    吓得连忙霎时簌簌跪下:“臣妾/奴婢拜见皇上,拜见贵妃娘娘诸位娘娘。”
    楚昂顿步停下,冷眼将人群一扫,目光定在李兰兰身上:“何事惹得爱妃满面惊容?”
    李兰兰这时已换就了一张楚楚可怜的表情,嘤泣道:“回皇上,臣妾本在园中小逛,奈何这奴婢冲撞了臣妾,竟把皇上送给臣妾的珠串划伤了。臣妾心疼不已,这便苛责了几句,不料却招来顶嘴。”说着轻轻把指头露出,那原本纤白的手指不知几时竟已被刮红去一片。
    楚昂听了蹙眉不悦,顺着她的目光转向陆梨。正欲责问,只这一看,却顿地在陆梨的脸庞上凝住。
    那日在御花园里惊鸿一瞥,听不清她说话,只见她如蝴蝶般短暂飞走了,不料竟还能在这里遇见。这会儿看她这样跪在地上,穿着一袭素洁的宫裙,低垂着眼帘唇瓣微启,不自觉心中便柔和下来。
    问陆梨:“为何无故撞伤小主?”
    他的声音依旧如昔年清淡,这是他一世的寡漠作风。上一次与陆梨说话,还是在孙皇后刚去世的光景,问她:“你也在想念她么?”她那时才五岁,慢声答他“是”,他便现出满面落寞,一道清展的身躯枯坐在坤宁宫的阴影里,久久不见说话。后来却一把火把她烧死在了乾西五所里。
    做奴婢的冲撞了主子,遭到主子的责怪,不管是不是冤都得巴巴的应承下来,是不许也没资格喊冤的。陆梨敛下心思,依旧慢声道:“回皇上,奴婢在墙根下走了神儿,不慎迎上了小主,求万岁爷责罚。”
    楚昂听了,便晓得是李兰兰主动撞上来。这还是头一回听陆梨说话,柔柔清灵的嗓音,听得他内心莫名的安静。这是种微妙的感觉,叫人心宁神清,不掺杂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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