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探幽录-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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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恕己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马贼的脸色变化:“怎么,这个说法你像是极满意?”
蒲瀛却只盯着阿弦:“你凭什么……这么说?”
阿弦道:“其中有个叫宋大成的屠户,认出了你。”
蒲瀛长长地吸了口气,像是白日见鬼,他情不自禁哑声道:“你……连这个都知道了?”
要得到有用的线索并不算很难。
阿弦也不过是将那八件血案的每一幕场景都仔细留意“经历”过了罢了。
那是在宋屠户一家被杀的时候。
宋屠户毕竟是杀猪出身,又因生死关头,拼命挣扎中,他忽然认出了马贼之一。
他没忍住心中惊骇,脱口叫道:“蒲二哥?”
然后他厉声惨叫:“饶命!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蒲二哥,你……”
无济于事。
其实不管宋屠户认没认出蒲瀛,他都是要死的。
但正是因为这一句,让阿弦确认了蒲瀛的身份。
袁恕己见蒲瀛已经自认身份,便道:“话说到这里,我有件事不明白,为什么你这么怕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甚至不惜假意招供?”
昨日那场审问,在阿弦出现之前,蒲瀛本极顽狠,但就在阿弦叫出“蒲瀛”的名字,他的反应让袁恕己至今不解。
蒲瀛眼神略微慌乱,上前一步,双手握在囚室的栏杆上。
几乎同时,袁恕己握住阿弦手腕,将她扯向自己身后。
蒲瀛深看阿弦一眼,这会儿他已经不是先前那般点头哈腰向袁恕己求饶、貌似卑微的“马前卒”了,他望着袁恕己:“人嘛,都是贪生怕死的,我怕你们查出我是马贼的首领,所以才顺水推舟招认,指望能够瞒天过海,求个宽恕,谁知道仍是瞒不过。”
袁恕己若有所思。
蒲瀛一笑,道:“不过,袁大人,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兄弟前来桐县,不过是想吃酒玩乐、顺便探探风声而已,并没有就想兴风作浪,如今被你不由分说杀了一个,又囚了我……”
袁恕己道:“哟,这么说是本官的错了?”
蒲瀛道:“井水不犯河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袁大人何必过界,这样往自己身上揽事,只怕会招出更大的事来。”
袁恕己道:“我听出来了,你是在要挟本官。”
蒲瀛道:“这只是一点忠告罢了。”
袁恕己道:“巧了,我最爱听别人的忠告。”他回头看了一眼阿弦:“小弦子你说是不是?”
阿弦无法回答。
蒲瀛却挑衅般继续道:“袁大人,我是真心诚意的提醒你,你们既然知道我是谁,就该知道,你们囚我在此,我的弟兄们断不会善罢甘休,我若是大人你,就当趁着一切风平浪静,将我放了,大家化干戈为玉帛。”
袁恕己啧啧:“你还在做梦?你是贼,本大人是兵,兵跟贼也能化干戈为玉帛?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阿弦忽然道:“你的同伙还在城中?他们想做什么?”
蒲瀛道:“我被擒拿是突发之事,他们如何应对,我只能猜到大概,具体又怎么知道。”
阿弦听他承认了同伙尚在,心头一沉,耳畔忽地又响起昨夜听安善等念诵“滕王阁序”的场景:“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蒲瀛深深看她:“我只能告诉你,他们会不顾一切地救我,为了救我,什么都会做出来。十八子既然有通神鬼之能,不如且用心些将他们找出来,想来也不是难事。”
袁恕己见问不出什么来,便要离开,阿弦跟着走了两步,忽地回头问道:“你进城后,可去过善堂?”
“善堂?”蒲瀛微微一怔,却不答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忽然袁恕己道:“小弦子跟我来。”
阿弦回头跟上,随着袁恕己出了囚室。
此刻太阳初升,明媚光耀,两人的心情却都一般沉重。
袁恕己问道:“你为何问他善堂?是因为昨夜噩梦么?”
阿弦摇头:“并不仅如此,还有先前我找大人的时候,曾在善堂看见那墨渍长蛇出现过。”
这对袁恕己而言已经足够,即刻回头命吴成调动士兵。
阿弦跟着他往外,又问道:“大人,你觉着蒲瀛的同党在善堂里藏身?但……我昨夜在那一整晚……”
袁恕己且走且说道:“可知我也不愿相信?但是自我认得你后,你所预感之事,跟我说的每一件匪夷所思的……却每每就会成真!这一次难道会例外?不,我宁可信其有。”
他的神色竟是异乎寻常的郑重。
阿弦的脑中一片空白,袁恕己又道:“方才蒲瀛已经说了,他的同伙为了救他,什么都会做出来,善堂是我来桐县后着手做的第一件为民之事,若他们想从这儿下手……哼,对那些禽兽不如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是比残杀老弱妇孺更得心应手的了!”
两人且说且出了府衙大门,阿弦听了袁恕己所说,又想到昨夜所见的那地狱情形,不觉腿软,几乎被门槛绊倒。
袁恕己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拉起来:“别慌,如今我们发现的早,事情未必会如所想的一般糟糕。”
一句话提醒了阿弦,她脑中灵光闪烁,想到一点纰漏之处。
只是还未细细寻思,就听见有人叫道:“十八子!”
阿弦茫然回头,依稀见台阶下远远地有一辆马车,一个人站在车边儿上,看着几分眼熟。
袁恕己道:“那是……吉安酒馆老板娘的车夫?这会儿来做什么。”
阿弦正心头慌乱,何况事情紧急,便未曾留意,只冲那人点了点头。
两人奔下台阶,那车夫陪笑上前,才欲行礼,袁恕己已翻身上马。
车夫一愣,见他两个都不想理会自己,便讪讪道:“英俊先生说……”
阿弦正也要爬上一匹马,听了这句转头,这才看清车夫手中捧着一个麻布包袱:“阿叔?”
车夫见阿弦询问,方壮胆将包袱举高,道:“这是英俊先生吩咐小人送过来的,说是家里伯伯给准备的早饭。”
袁恕己正打马要行,听了这句,不由皱眉,便催促道:“小弦子!”
阿弦听只是早饭,才松了口气:“我正有事,送给你吃。”
车夫见她要走,只好急急道:“是了,英俊先生还交代,说是他已经按照您的嘱咐去了善堂,让您不用担心着急。”
阿弦脚踩着马镫,立在当场:“你说什么?”
袁恕己本满面不耐烦,忽然听见“善堂”二字,便勒住马缰绳。
车夫畏惧地偷看一眼,对阿弦道:“我先前送了英俊先生去善堂,谁知您已经走了,先生便让我送了早饭来,他自个儿却留在了那里,其实本来我该送他去酒馆的,也不知怎地……”他低声嘀咕起来。
阿弦听见自己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竭力镇定:“你离开的时候,善堂里怎么样,我阿叔怎么样?”
车夫满面疑惑:“善堂?好好的啊?只是那些孩子围着英俊先生不肯放,对了,工匠们都也要开始做工了。”
阿弦制止了他,将包袱接过来。
车夫见已经送到,这才识相退了,袁恕己打马过来:“你跟朱先生商议好了让他去善堂?”
阿弦道:“我没有!”
昨儿她是匆匆跑出来的,连去哪儿都没有跟老朱头说过,更遑论跟英俊约定什么了。
阿弦道:“可是英俊叔绝不会记错,也绝不会……”她低头看看手中的包袱,“不会无缘无故叫人来带这句话给我。”
袁恕己一笑,这笑却满是冷酷之意:“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阿弦仰头看他,袁恕己道:“善堂里果然有事了。所以朱先生才并未离开,并且叫此人来,名为送饭,实则传信。”
正如阿弦跟袁恕己所料,善堂之中,的确出事了。
昨晚上阿弦去后,英俊再也无眠,还是老朱头向来明白阿弦的脾性,虽然心中忧虑,但这会儿跟着出去,却似添乱而已。
因此老朱头非但自个儿不去,且拦着英俊:“你又看不见,这会儿摸出去能顶什么用?天塌下来也等明了再说。”
话虽如此,老朱头却也眼巴巴地坐等了一个多时辰。
一大早,酒馆派车来接英俊,这会儿老朱头也打听到了阿弦一夜便睡在善堂,且平安无事。这才放了心,便去蒸了几个饼,对英俊道:“你正好打那处经过,把这包袱里的饭给她带着。”
英俊乘车来到善堂,因听说阿弦已回了府衙,便想离开。
不料安善等孩子正也晨起乱窜,一眼看见他,顿时都围了上来,雀跃非常。
英俊听着孩子们活泼的叫嚷声,面上也露出淡淡笑意。
正想打发了他们脱身,耳畔却又听见另一种响动。
脚步声,而且不止是一个人。
那对普通人而言极为寻常的脚步声,听在他的耳中,却有另外一番意味。
面上不动声色,英俊仍是含笑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可吃了早饭?我给给你们十八哥哥带的早饭,偏他走了。”
安善等道:“还没有呢,要等寺管伯伯叫我们。”
另一个孩子道:“今天的饭格外迟些,我肚子都饿了。”
英俊垂眸:“不要着急,大概快要做好了。就趁着这会儿,我再教你们两句《滕王阁序》好么?”
顿时一片叫好之声,英俊又笑道:“先等会儿,我让车夫替我把早饭给你们十八哥哥送去。”
孩子们答应,英俊回身,那车夫早迎了过来:“可是先生……”
英俊不等他说完,便道:“劳烦你帮我走一趟,将车内的那早饭包袱送给阿弦,你只告诉他,我已经按照他嘱咐的,正在这儿教孩子们呢。务必让他不要担心才是。”
他的面色淡然,语气温和平静,却带有一种令人无可违抗的天生气息。车夫本要问他为何忽然不去酒馆了,被他这般交代,却只唯唯诺诺答应了,当下便只往府衙去。
英俊站在原地,听那车声远去,同时亦听着另一种动静。
这会儿安善过来道:“英俊叔,朱伯伯做的饭食是最好吃的,什么时候我们也能吃到就好了。”
另一个孩子道:“是啊是啊,我们这里的叔叔做的就很难吃。以前的还好,这两天的更加难吃了,像是猪食。”
童言无忌,孩子们便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英俊也笑了两声,道:“圣人说——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你们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众顽童齐齐摇头,英俊道:“那好,都到屋子里去,我给你们细细说来。”
孩子们大喜,把英俊簇拥在其中,欢欢喜喜地进了房中。
众顽童随着英俊才进房中,门外便又进来两人,一个黑脸汉子抱着个巨大的木桶,另一个矮胖身材的抱着一个笸箩,里头盛着些干饼。
两人将东西往地上一掼,那黑脸便退出门去,只剩下矮胖道:“赶紧来打饭吃了。”
小孩子们面面相觑,毕竟晨起肚饿,只好先起身去领饭。
期间英俊立在旁侧,一声不响,那矮胖看他几眼,却也并未做声。
片刻功夫,孩子们领了面汤跟干饼,安善递了饼子给英俊:“英俊叔叔也吃。”
英俊正要推辞,安善旁边的孩子道:“难吃的很,英俊叔叔不要吃。”
另一个忽地惊喜交加地道:“菜叶上有个虫儿!”
孩子们听见有虫子,饭也不吃了,都闹起来。
那矮胖见都造反,劝了这个,那个又跳起来,他因肥胖,天儿又热,一时汗出如浆,忍无可忍,怒地踢翻了一张桌子,喝道:“都给我住嘴!”
众孩童呆若木鸡,矮胖子上前,顺手揪住一个孩童,骂道:“小畜生,先前年荒的时候,你也不过是两脚羊!还敢挑剔吃食。再敢胡说,就把你们也都煮了吃!”
有几个胆小的孩子受惊,不由哭了起来。
正此刻,有个黑脸汉子从外进来,见状道:“我才离开这会儿,又闹什么?”
矮胖焦躁起来,道:“这些小畜生实在难伺候,不如杀了妥当。”
黑脸喝道:“你疯了?这时侯敢轻举妄动?”一边说,一边瞪向英俊。
矮胖道:“不用看,这是个瞎子,更不顶用。”
黑脸皱紧眉头,细看英俊:“从方才起我就觉着,这人怎么看着有几分眼熟?”
矮胖笑道:“什么眼熟,亏你说得出口,这张脸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你难道会忘了?”
黑脸又盯着英俊看了片刻,笑道:“果然,若是曾经见过,是绝不会忘的。”
那矮胖拉住他:“那袁恕己绝想不到我们会藏在这里,等阮五跟他们交涉,若肯放我们二哥就罢了,若是不肯,大家鱼死网破,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若是兄弟们都齐了,何必这样畏首畏尾,直接杀到府衙何等痛快。”
黑脸道:“阮五他们已经去探听了,你偏偏在这里闹出来,若给二哥知道,饶不了你!”
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