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探幽录-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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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冧伏身道:“这……老朽惭愧之极,儿媳所说,有些的确是真。”
袁恕己道:“你说……有些?”
岳冧道:“儿媳所说,跟她……苟且之事,却是真的,只不过并非是老朽强迫,而是跟她互有意思……”
袁恕己挑眉:“说下去。”
岳冧道:“她说,慕我的才学同人品,才跟我有了……而非上头所说的强行逼奸。另外,青儿发现且逼问她的这一节,我也并不知情,我原先还当青儿是……是因为旧伤复发才亡故的,所以心里不忿,还想着给他讨个公道,才壮胆来府衙鸣冤的。”
袁恕己略觉意外:“据严氏所说,她已告知于你。”
岳冧道:“也许是她惊吓之下,忘了究竟如何了,她实未曾告知。”岳冧顿了顿,叹息道:“若她告知我青儿是因此事而亡,我也未必肯出头来替他鸣冤……”
袁恕己哼道:“你也算是无耻之极了,居然强占儿妇,如此不伦之举,简直禽兽。”
“这……”岳冧脸皮微微涨红,却忽然说道:“大人,其实倒也不是这般说的。”
袁恕己诧异:“你说什么?”
岳冧道:“我同严氏……也算是志趣相投而已,并不只是什么勾搭成奸,其实这样的事,原本也是有的……”
袁恕己简直不敢相信:“哦?照你说来,此事竟遍地都是了?你以为世人都如你一样不知廉耻?”
岳冧咳嗽了声,道:“大人……别的不说,就说如今的皇上跟天后……当初天后可也是太宗的后宫妃嫔,现在还不是一样的成为……”
“住口!”袁恕己色变,大怒:“你这混账畜生,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如此胡言乱语说些大不敬的话!再敢胡吣出一个字,不用判案,立刻当场打死!”
这一句,才吓得岳冧不敢吱声。
将岳冧带下之后,袁恕己怒极反笑,想骂几句,但细想岳冧的话,居然有些无法反驳。
阿弦在旁听得真切,见袁恕己脸色不对,便道:“大人,现在该如何处置?他们两个又各执一词。”
袁恕己道:“又怎么样,不管如何这两人乃是通奸,按照法典处置就是!”
阿弦瞥他一眼,噤声不言。
袁恕己心念转动,让堂上差人散去,他才道:“小弦子,你觉着方才岳冧所说的话……”
阿弦道:“什么话?”
袁恕己喝道:“不要装傻!自然是皇上跟皇后……”
对于当今的圣上跟圣后的传说,阿弦自然也耳闻目染了,叹了口气道:“上行下效,二圣都这样的话……”
“打住!”袁恕己不等她说完,便喝止。
阿弦无奈道:“问我的是大人,我要说又不许我说,到底是想怎么样?”
袁恕己不由失笑,想了半晌:“罢了,这种事只当没听见就是了,横竖他再敢攀扯一个字,我立刻就当做大不敬之罪先砍了他。再退一万步,就算是皇上跟皇后之间……咳,他们也没有因为两人之事……而害死人命,可不管如何,岳青是因为这两人而死。”
阿弦点头称是:“还是大人英明,二圣可并没因为私情而害死太宗皇帝。”
袁恕己啼笑皆非,斥道:“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心里知道就行了,不必说出来!”
两人面面相觑,阿弦又道:“还有一件事,如果岳冧说的是真,那也罢了。但如果严氏真的是被他胁迫的,那么也随之被法办,是不是有些可怜?”
袁恕己道:“这严氏所说的话,几分真假尚且不知,你想,如果岳青是因得知两人的奸情而亡故,岳冧当然心虚,哪里还肯上蹿下跳地要给儿子讨什么公道,我看,必然是那妇人在扯谎!”
本来以为是无法侦破的疑难悬案,居然这般柳暗花明,袁恕己忍不住有些得意。
他并不是个多愁善感之人,只负责断明黑白,其他的绝不多想。
想到是阿弦发现了重大线索,正要嘉许两句,定睛看时,却不见了阿弦的身影。
阿弦出了府衙,望着缩在府衙对面街角的那道影子。
那“人”正仰头往府衙里头看,碍于官府神威,无法闯入,忽然若有所觉,也看见了阿弦。
阿弦迈步走了过去:“岳公子。”
这自然正是岳青,他神情颓然,郁郁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袁大人是不是已经……”
阿弦道:“是,袁大人已经知道了岳先生跟少夫人的事。”
岳青张了张口,复又颓丧低头。阿弦道:“你之前拦着我,是怕家门名声败坏,还是担心其他?”
岳青沉默了会儿,终于缓缓矮下身子,蹲坐在墙角,喃喃:“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羞愤……或者是害怕。”
阿弦问道:“你害怕什么?”
“我害怕……”岳青举手抱着头,低声道:“我明明那样喜欢她,想不通她为什么竟是这样水性杨花……我又明明甚是敬重父亲,却想不到他居然,居然……”
他的头忽然又巨痛起来,从两年前被陈大打伤后,阴雨天或者情绪起伏之时都会疼痛难忍,就算做了鬼也是一样。
阿弦看着他忍痛之态,忍不住也蹲下身子,抬手抚向他的头上:“没事了,你不用再多想了。”
岳青缓缓抬头,眼里仍是重重迷惘不知所措:“我不知道,十八子,你说我该怎么办?”
当他目睹那一幕的时候,所有的认知都在那一刻被推翻,岳青无法承受,他却不敢立刻闹出来,因为那是他钟爱的娇妻跟向来敬重的父亲。
后来,他在房中质问严氏,严氏却并不惧怕,反而讥笑道:“这有什么?也值得你大惊小怪。”
岳青被她这种不知廉耻的模样惊呆了:“你、你怎么能……”
严氏道:“我怎么不能,远的不说,就算是那高高在上的皇上皇后,又干净到哪里去了,皇后娘娘还是太宗的妃嫔呢,也同样是儿子占了老子的女人,你何必计较太多。”
岳青只觉的头疼如裂:“可是、可是我们……”
“恩爱对么?”严氏冷冷地瞥他一眼,眼神里却带着鄙夷跟嘲弄:“你自己的本事你难道不清楚?还敢跟我说……呸!”
他本以为自己的妻子纵然不是什么“贞妇贵殉夫”那一类刚烈女子,也绝对不可能是个水性杨花的荡妇,没想到非但是荡妇,且是寻常的娼妓都望尘莫及的贱人。
岳青眼前发黑,再也难以自控,只觉得头嗡地一声,便“晕”了过去。
其实,在此后挺长一段时间里,他几乎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他游荡于府内,憎恨这所有,同时悲愤难当,却又无处宣泄。
后来,看到来查案的阿弦的时候,他忽然又羞愤起来,生恐自己的遭遇被世人知道,所以对阿弦抱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抵触感,还试图阻止。
按着岳青手背之时,鬼魂心中所念念不忘的,阿弦也看的清清楚楚。
定了定神,阿弦道:“你当然想不明白,其实我也想不明白。”
岳青不解。
阿弦同他对视片刻,忽问:“招县的那件事你可知道了?”
岳青道:“我听他们说起过。”
“他们”,自然不会是人类了。
岳青犹豫了一下:“他们说,那老夫人如今正在底下受苦。”
阿弦点头:“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有的人就算看见一只猫狗挨饿受冻,都会忍不住伸出援手,当然很难想象世间怎么会有这样心肠歹毒的人。严氏跟岳冧的所作所为你不懂,其实也不需要去懂,因为你跟他们根本就不是同一类,他们虽然看着像是人,实则阴暗歹毒,丧失人性,早就不能称之为人。”
岳青苦笑:“或许,但是,我曾那么喜欢、敬重……”
阿弦道:“你并没有错,错的是他们,恶的也是他们。”
岳青忽然欲哭:“十八子……我、我气不过,她竟不觉着自己有丝毫错……”
阿弦道:“他们会付出代价,活着的时候,是袁大人这样的人去惩罚他们,死了之后,就会像是欧老夫人那样……而你不必理会,你会有自己的路,跟他们全然不一样的路。”
岳青是鬼,鬼本没有泪,但是他的眼中却有些亮闪闪地。
许久,岳青缓缓地吁了口气,他摸摸头道:“我觉着好生轻快,我的头终于不疼了。”他慢慢站起身来,显得十分惊喜。
阿弦知道他心结已去,却也是时候该去他的路了。
阿弦轻声道:“希望你下辈子不会再遇见那些恶人,也望你的真心会有所归。”
岳青点头:“多谢你,十八子,我记住了。”他向着阿弦一笑,越过她往前而行,就像是前方有什么在指引他一样。
他的身上泛起淡淡的白光,慢慢地消失在阿弦眼前。
阿弦回头凝望,眼睛微红,唇边却有一抹欣慰的笑意。
然后她目光下移,脸上的笑仿佛腊月里的水滴,陡然凝结成冰。
就在正前方的阴影中,赫然站着的,却是那个曾跟阿弦照面过多次的残缺不全的恶鬼。
阿弦正是心神放松的时候,猛地受惊,下意识后退一步,便想离开。
可就在这一刻,那鬼魂却以极快地速度冲了上来,阿弦叫道:“你干什么……”
还未说完,阴风扑面,身上骤然冷却。
且说袁恕己因这一宗公案眼见将顺利完结,颇为得意,又看阿弦一声不吭就不见了,他本不想理会,低头看了会儿文书,心里总有些七上八下,便索性放下公文,走出来透一口气。
正在闲看府衙景致,忽然间两个差人经过,且走且说道:“这十八子兴许是真的有些能为,不然大人如何把他调到身边儿呢?”
另一个道:“那招县的事儿闹得如此骇异,我未曾亲眼见到,不知如何,但是方才的情形我却是看的极清楚,那墙根儿下明明并没有什么,他却蹲在那里,对着那边喃喃说话,竟好似真的有……那什么一样,咦,怪吓人的。
袁恕己因站在树荫底下,那两人并未发现,且说且去了,袁恕己见他们走后,心念一动,便往外而去。
待出了府衙大门,果然看见斜对面的墙根下,阿弦对着“虚空”不知说些什么,顷刻她回头,似乎在目送人离开。
袁恕己本能地想笑,却又忍住,正心情复杂地凝视,却见阿弦脸色大变,好像看到什么极可怕的东西,往后退了出去。
袁恕己到底跟她相处的有段日子了,见状便往前几步,下了台阶:“小弦子!”拔腿往那边儿而去。
他的身形极快,瞬间便来至阿弦身旁,却见她已经站住双脚,立在原地,竟未动弹。
袁恕己松了口气:“你方才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我还以为你是……”
还未说完,袁恕己忽然感觉不对。
他垂眸细看阿弦:“小弦子……”
阿弦不答,只是低着头,双手垂在腰间,手指无序乱动,然后,她往前挪出一步。
袁恕己喉头一动,举手捉住她的肩头:“我跟你说话呢……”
阿弦才抬起头来,袁恕己发现她的目光呆滞,直直地盯着他,这种眼神,就仿佛是在看着一个不折不扣的陌生人。
袁恕己浑身冷彻,他猛地松开手:“你……不是小弦子?!”这一句话脱口而出,他才彻底醒悟,厉声道:“你是谁?”
阿弦一声不吭,转身便走,走路的姿势也大非平常。
袁恕己一把攥住她的手,她却反手一掌拍来,出招竟极凌厉。
袁恕己大吃一惊,正要打起精神再上,却见一匹马远远奔来,正是一名递送公文的差人,因看见刺史大人在此,便打马而来,相隔十几步便翻身下马,行礼道:“大人,豳州大营的公文……”
袁恕己哪里来得及理会这个:“走开!”
阿弦却低低道:“豳州大营……”一错眼的功夫,竟纵身往那来人扑了过去。
袁恕己不知她要如何,忙追了过去,只听她叫道:“苏柄临!”
袁恕己吓了一跳,阿弦的身法居然极快,越过那公差,奔到马儿跟前,手握缰绳,一个翻身便跳了上去,继而抖落缰绳,拨转马头。
这动作一气呵成,袁恕己亦看呆了。
他瞧过很多次阿弦上马下马,却没有一次如这样熟练,那种训练有素之态,就仿佛……是个不折不扣的军中之人。
忽然想到那句“苏柄临”,袁恕己虽不知到底发生什么,却也知道大事不妙,跟着往那处追了两步,毕竟人家骑马,哪里追的上,忙道:“备马,快些备马!”
“阿弦”骑马飞奔过府衙长街,拐了个弯,闯向前方的闹市大街。
食街上,老朱头正张好了摊子,忽然听人说:“那不是十八子么?”老朱头只当阿弦来了,喜滋滋回头看时,却见阿弦骑着一匹马,风也似地从前方奔来。
因将正午,路上行人也多了起来,但是阿弦竟全然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