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探幽录-第3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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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江自知其意:“好了,不必看了,又岂在这一时?”
韦洛道:“大表哥也没有来,姐姐是不是也觉着失望?”
“哼……”韦江淡淡地哼了声。
韦洛笑道:“对了姐姐,白蛛当时为什么竟没法子靠近大表哥?”
“我怎么知道,”提起此事,韦江仍是悻悻,“那东西大概也是欺软怕硬。”
韦洛又问道:“不过,至今我也不明白,梁侯为什么要这么做?让我们帮他在那牡丹旁埋下烧化的头发,就把这两个宝贝给咱们用,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韦江道:“那牡丹所害的人,竟是那个十八子,这点也出乎我的意料,起初我还担心那被烧化的头发……是跟大表哥、甚至沛王殿下等有关的,没想到竟都不是,如今梁侯又被贬斥,这只怕要成为千古之谜了。”
韦洛笑说:“但这交易仍是很划算,若不是亲身试验过,我还不信世间有这种奇物呢。”
韦江见她踌躇满志,叹道:“如果你真的能如愿以偿嫁过去,倒也是好事,我就怕节外生枝。”
“姐姐放心,陛下不是赐婚了大表哥跟那女官么?等我过门后,一定会伺机给她好看……姐姐未尝没有机会。”
韦江笑道:“你还替我惦记,我看还是罢了,大表哥那个人,连白蛛都奈何不了他,我怕贸然扑过去,反死在他手里。”
“啧啧,姐姐也有怕的时候,我还当你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呢。”韦洛叹了两声,道:“不过姐姐如今所选的却更好,若不是英王殿下暗中相助,只怕韦洵也不会这么快在长安站稳脚跟。”
韦江点头:“未尝不是个很好的倚仗。”
韦洛道:“但若可以选择,姐姐心里一定还是选大表哥的,对不对?”
韦江笑啐了口:“你这丫头越来越轻狂了!笃定自己要嫁过去,就开始寒碜我了么?”
韦洛道:“我在替姐姐谋算将来呢,怎么反骂……”说到这里,语声戛然而止。
举手揉在胸口,韦洛眉头皱紧,仿佛身子不适。
韦江发现,忙扶住她:“怎么了?”
韦洛皱着眉道:“没什么,只是突然……心口疼。”
韦江道:“是不是吃了凉茶?或者方才被风吹着了?”
“不是,”韦洛摇摇头,动作已有些勉强,忽然她失声叫了起来:“疼!”
她的身子一挣,几乎往前扑倒,韦江吓的忙将她搀扶住:“洛儿?!”
很快地,韦洛额头布满了汗滴,她手抓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但每一口却像是牵动心头一样,起初还能隐忍,渐渐地便疼得大叫起来。
韦江见这情形不对,忙将她死死地抱在怀中,又吩咐外头:“去医馆,快去医馆!”
外间车夫跟小厮嬷嬷们听说,忙叫转道。
韦江吩咐过后,低头看向韦洛,却见她的手指撕扯着胸口衣襟,一边嘶声道:“心口……好疼……”拼命把衣襟抓开,涂着蔻丹的手指用力抓过胸前,像是要将心活生生剖出来一样。
韦江大惊之余忙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却见到底在胸前留下了几道鲜明的红痕。
触目惊心的伤痕跃入眼帘,却也因此,让韦江陡然想到了导致韦洛如此的原因。
“不,不……”有些震惊而绝望地喃喃中,韦江眼前所见,韦洛的嘴角慢慢地渗出血渍,血痕蜿蜒而缓慢地出现,扭曲狰狞的像是什么沾血的活物在蠕动。
………
“就像是‘善泳者溺于水’,所有的邪道,一般走不到善终,”明崇俨缓缓道:“牵丝白蛛这个东西也是一样,用的不好是会反噬的。”
在他面前,崔升盘膝坐在蒲团上,茫然而又有些惊惧地看着在场众人。
崔升旁边一左一右,站着的是崔晔跟阿弦。
明崇俨说罢,他旁边那人道:“你们当真想好了,是要把此物拔除么?我并没有十足把握,反噬一旦开始,谁也无法预料究竟怎么样。”
这发话的人,居然是阴阳师阿倍广目。
阿倍广目说罢,明崇俨道:“你是个中行家,知道怎么做是最好的。最主要是保住崔二公子无碍。”
阿倍广目道:“或许我方才并没说清楚,我没有把握完全保得住其中任何一人,是生是死或者其他,要看着两人的心志,虽然说一般是下蛊者掌控所有,但如果遇到了精神之力过于强大的人,非但无法控制对方,反有可能被对方所害……崔二公子虽然并不是这种人,但他仍可以自救。”
“怎么自救?”阿弦忙问。
“为什么牵丝对男女之情最为有效?只因情之一字本就玄妙,有时候自以为是情深,也许只是错觉,有时候以为是无情,反而情深一往……情这种东西,似真死幻,所以对于陷于情网中的人而言,他们分不清到底是真心真情,还是虚情假意。”
阿弦睁大双眼,听得甚是认真。明崇俨道:“你的意思是,只要让二公子知道自己并不是真心真情,而是虚情假意,他就能反客为主吗?”
阿倍广目道:“是。”
在场四个人的目光顿时都看向旁边的崔升,被崔晔强行“押”在此处,崔升将众人的话听在耳中,双眼中不安加重:“哥哥,你们在说什么?”
额头上有汗落下,崔升道:“哥哥,我承认我的确是……是跟阿洛有些……但是我并未做对不起家门的事!”
崔晔淡淡瞥着他,不语。阿弦却又是同情又是担心:“二哥,你想清楚,你并不是真的喜欢韦姑娘的,是她对你用了邪术!”
“不,我是真心喜欢她。”崔升着急,双眼隐隐有些泛红,“就像是你跟哥哥一样,我们是真心的。”
崔晔不动声色,悄悄地把阿弦的手团在掌心:“等你把那蛊虫拔除了再说这话不迟。”
第306章 相夫教子
阿弦抬头看了一眼崔晔; 她明白崔晔此刻想到的是什么; 就如同她听了崔升的话; 在瞬间一闪而过的念头一样。
他们这些旁观者清,知道崔升是被牵丝控制才说出这些貌似情深的话; 但对崔升来说却并非如此; 他真心认定自己跟韦洛是“两情相悦”。
可是除去了牵丝一节,世间所有的爱恋岂不也是如此?当事人其甜如蜜; 旁观者却瞠目结舌者比比皆是; 就如同相好的一对男女,自以为能白头到老; 但他们的父母却未必这样觉着,兴许觉着他们两个是中了邪才彼此喜欢。
有牵丝白蛛作祟跟没有他们在其中捣乱,表象上看来至少是一样的; 怪道一旦涉及男女之情,最难拔除。
就像是当初阿弦一心一意喜欢陈基,现在梦醒后细想,其实朱伯伯早就警告过她; 但她因一颗心都在陈基身上,就连他的种种缺点也都视而不见,在当时的朱伯看来,阿弦也许就像是中了牵丝白蛛一样; 有些呆痴懵傻罢了。
阿弦反握了握崔晔的手。
崔升说“就像是你跟哥哥一样”,阿弦的心随之一刺,而崔晔这样敏锐的人; 自然不会一无所知,所以才对崔升说了那句。
阿弦看着他宽厚的手掌,修长的手指牢牢地扣着自己的手,她觉着温暖极了。
虽然无法感知中了牵丝的崔升为什么会对韦洛生出深爱的错觉,然而阿弦却知道自己是为什么从最初的视而不见到现在的深深喜爱。
她跟崔晔之间,早就远远超出了男女之间的那份情缘纠葛,绝不是牵丝之类的东西能够催生出来的肤浅假相。
………
明崇俨同阿倍广目站在旁边,两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在那两只紧握的手上停了停,反应各有不同。
明崇俨微微一笑,便重又看向崔升,阿倍广目唇角轻微牵动,却并不是笑,而是一种平静略带审视地观察。
阿弦握了握崔晔的手,然后放开。
她走到崔升跟前,问道:“二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喜欢韦姑娘什么?”
崔升道:“我……”
他不知道自己喜欢韦洛什么,只是强烈地知道自己“喜欢”她,如果一定要说喜欢她什么,或许……应该是什么都喜欢。
阿弦道:“二哥,你不如从头仔细想想,你跟韦姑娘相处的情形。”
崔升皱眉,竭力回想了会儿,摇头道:“你让我想这些做什么?”
阿弦歪头望着他,突然道:“你还记得你跟我,少卿,小桓一起吃酒的时候,小桓曾打趣你的话么?”
崔升问道:“你指的是哪一件?”
“那时候,小桓说……如今天官的亲事尚无着落,家中长兄未成姻缘,问身为次子的你着不着急。”
崔升想了起来,笑道:“怎么又提起这个来?”
阿弦见他眼神清明了好些,便道:“你可记得你当时回答的是什么?”
崔升一怔,继而缓缓地低下头去。
“我知道你不会忘,”阿弦俯身道:“你当时喝多了,便告诉我们,你小时候很喜欢一个世交家的小姐,那时候两家的长辈还曾玩笑,说给你们定娃娃亲,然而后来两家渐渐疏远,也不知道那个姑娘如今怎么样了……”
崔升脸色微变,双眸微睁。
崔晔若有所思地看着二弟。
阿弦道:“你还记得这件事么?”
眼圈渐渐泛红,崔升眉头紧锁:“我当然记得,她是……”还未说出口,心头似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撞,那一声唤就在嘴边被撞散开了。
阿倍广目跟明崇俨对视一眼,明崇俨道:“她是谁?”
崔升垂头,眼前却又浮现韦洛的脸,他身不由己地说:“她……自然是洛儿。”
阿弦愣住。
此时明崇俨轻轻拉了拉她,低低问道:“那个姑娘是谁?”
阿弦道:“不知道,他只透露了这些。”
当时崔升借酒才说了这些心里的机密话,桓彦范是个最能打探消息的,闻听如此八卦,自然不能放过,但任凭他怎么打听,崔升更再也不说一字了。
阿弦当时也是微醺,但因事关崔晔,且此事又稀罕,所以牢记在心里。
明崇俨面露为难之色,阿弦道:“怎么了?”
明崇俨道:“我正愁该如何下手,看二公子这个模样,却像是有些心有所属,如果他知道自己真心喜欢的是谁,当然就不会被牵丝所困了。”
阿倍广目从旁道:“但是二公子仍咬口说是韦姑娘,让他想起来只怕是难。”
三个人都看向崔升,却在这时,有个声音从三人身后响起。
竟是一首数年前一度时兴的隋人所做《送别曲》。
——“杨柳青青著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
阿弦回头看向崔晔,崔晔却盯着崔升,却见崔升原本满面困顿,听了这声音,却慢慢地抬起头来。
“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
沉声将后面两句吟罢,崔晔看着崔升道:“还想不起来?”
崔升的脸色有些发白,眼前似乎出现一副似曾相识的画面。
柳絮随风,一对小童在庭院中追逐嬉戏,男孩子手中握着才折下来的柳条当马鞭,两人唱道:“杨柳青青桌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
在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中,崔晔几乎承受不住这种异常的反应,但在他将要昏厥过去之前,一个名字终于从他心底跳了出来:“阿霏!”
——荥阳郑氏,郑霏。
后来,阿弦问崔晔为何会知道这首《送别诗》,又怎么会知道在崔升年纪那么小的时候就喜欢的女孩子。
崔晔笑而不答。
阿弦越想越觉着可疑:崔晔无端端怎么会留心到一个小女孩儿?
还是崔升告诉了她谜底。
原来当时他们小的时候,还未搬来长安,因为士族之间彼此互有联系,荥阳郑氏跟博陵崔氏自也互有来往,至于后来的疏远则是后话。
崔升道:“那时候我还小,什么也不懂只是爱玩,郑姑娘还小我三岁,我们年纪相仿,玩的很是投契,那天我跟她在花园里玩耍,听见哥哥在亭子里念诗,我们便缠着他教了这一首。”
阿弦听了,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一说崔升的隐秘,崔晔便立即想到了是郑家的女孩儿,只是也难为他,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仍然记得如此清楚。
而被崔晔点破的瞬间,崔升整个人似醒非醒,周身悚然生寒,胸口却憋闷异常。
明崇俨早点燃一根降龙木枝,淡淡地烟气弥漫开来,但随着烟气散开,却清楚地瞧见崔升唇边那若隐若现的白蛛牵丝,头发丝粗细,如果不是在烟气中活物般颤抖,一定以为是什么蛛丝之类而已。
崔升一眼看见,面无人色,正惊慌不已,明崇俨道:“莫慌,不要动。”
崔升勉强坐住,明崇俨将降龙木搭上牵丝,回头看阿倍广目。
阿倍广目上前,双眸微闭口中念念有词,手指从衣袖里探出,指尖夹着一张符纸,“啪”地一声拍在了崔晔的胸口。
不多时,崔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