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探幽录-第3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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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他会高兴吗?
阿弦心里又有些乱糟糟地,竟有些想念那一杯抛下的酒。
她抬头看了看城门的方向,思忖着如果再逃走一次会怎么样,念头转动间,就听耳畔有人道:“十八子,你终于回来啦。”
阿弦回头,却见一个脸如雪色的鬼立在身侧,竟是一脸跟老友重逢的惊喜之色。
阿弦苦笑着点点头,那鬼甚是健谈,喋喋不休道:“自从你离开长安后,我们众鬼甚是难受,大家还聚过数次,悼念你的离开呢。”
阿弦听得眉毛抖动:悼念?离开?
她几乎要怀疑到底是谁死了!
鬼又满脸沮丧:“不过,你虽然回来了,大家却也高兴不起来。”
阿弦忍不住问道:“这是为什么?”
鬼叹道:“大家都在说,你将嫁给崔天官,我们都不敢靠近崔天官身旁……你要是能嫁给其他人就好了,成亲的那日,我们可以去祝贺,如果是崔天官,就没有办法了,除非是想灰飞烟灭。”
看着他一脸遗憾悲伤,阿弦难得地竟想笑。
忽然阿弦问道:“对了,你可知道天官如今在哪里?”
鬼说道:“我先前听说,天官出了宫,往怀贞坊去了。”
“是吗?”阿弦大喜过望,“多谢。”即刻拔腿往怀贞坊昔日的家赶去。
谁知眼见将到了怀贞坊,那鬼刷地在眼前出现拦住阿弦的去路:“天官已经离开啦。”
阿弦止步:“那是又去了哪儿?”
鬼道:“这次天官并没自己去,打发随从去了崇仁坊袁少卿府上,以及户部两处。”
阿弦挑眉:“那天官呢?”
鬼道:“天官……”话未说完,便“啊啊”地叫了两声,化作一道淡青色的影子,刷地消失不见。
也幸亏他跑的快。
阿弦回头之时,果然见身后一匹白马迎面而来,崔晔人在马上,缰绳一勒,翻身下马。
阿弦看着他的脸,忽地想到方才自己的猜测,竟不上前,反后退了步。
崔晔因明白她早知道了皇后打算让卢家收义女的事,便道:“我们先找个地方,再坐了好生说话。”
阿弦问道:“阿叔知不知道这件事?”
崔晔淡看她:“我若是早知道,我会竭力阻止。”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阿弦眼眶湿热,嗫嚅无言。
崔晔道:“你把怀贞坊的人都遣散了,先前我去看,冰冷如地窖,暂时不能住了,不如先带你回府。”
“不不,”阿弦拒绝。这会儿她当然不想去崔府,一来无法面对老夫人跟夫人,另外,她心中隐隐忌惮一件事。
崔晔温声道:“你可知道,母亲甚是惦记你,先前还担心地问我,是不是因为你不愿意嫁,所以就跑了。这次若知道你回来,一定会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
阿弦破涕为笑,却又很快敛去笑容。
………
“阿弦,”崔晔看着她乍喜乍忧之色,“不要再跑了好么?”
阿弦默默地看着他,崔晔道:“你总该知道,逃避并不是办法。”
“那我该怎么办。”阿弦喃喃,“我这些日子总在想,当初跟伯伯在桐县,无人知晓的时候过的何等自在,但是越到长安,越是各色麻烦不断。”
崔晔道:“怀念可以,但是不要总是想着回去,因为你回不去过去,只要为人,总要往前走才行。”
“阿叔,”阿弦望着崔晔,忽然道:“其实我心里有些怕。”
“怕什么?皇后的安排么?不打紧,你不愿意,咱们再去同皇后说就是了。”
“不要说!至少,阿叔不要为了我……去争辩。”阿弦打了个寒噤。
崔晔看出不对:“怎么了?”
阿弦呆呆地看着他——事实上自从无愁之庄后,崔晔跟她说起大名鼎鼎的兰陵萧氏,那一刻阿弦心里就有种不寒而栗之感,此刻更加清晰了。
“我不要,”乱糟糟的心好像在迷惘中找到了一丝微光,阿弦道:“我不要你为了我冒险。”
崔晔疑惑地看她:“你又在想什么?”
眼中噙泪,阿弦低低道:“我不是怀念桐县的日子,我只是更怕现在,我也不是怕我自己会怎么样,当人家义女也好,被人家摒弃也好,我最怕的是……会连累你。”
崔氏虽然地位举重若轻,但士族根基再大,终究抵不过皇族,不然的话兰陵萧氏也不可能落得那样悲惨绝烈的下场。
眼前重又浮现无愁主疯狂而颓艳的脸,阿弦渐渐地定下心来:“我会去见皇后,但是阿叔不要再插手,这件事我要自己去解决。”
——不要逃,也不要再躲起来,让他遮风挡雨地替自己奔走。
崔晔怔怔地看着阿弦坚决的神色,这一刹那,他想起先前在含元殿内,面对牛公公捧着的那碗独参汤的感觉。
阿弦应该是不知道这一幕的,但是她大概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会如此。
也许……皇后说的对,“七情六爱”对百年人生而言的确短暂而虚浮,但其力量之强大也永远超乎想象,因为在这一瞬,崔晔心中有种如此鲜明清晰的感觉,就算为了面前的这个人粉身碎骨,对抗所有,他也在所不惜。
而阿弦显然也是同感。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某只小鬼鬼:啊讨厌,剥夺了我们去吃喜酒的权利
阿叔:这样的小弦子,怎么能让人不喜欢~心~
第294章 对母后
大明宫。
已近黄昏; 漫天的云仿佛冻住了,一动不动地停在宫殿顶上的天空中间。
含元殿内,听闻阿弦求见的消息,武后不禁一愣。
然后她立即道:“快传!”说完之后才发觉自己的语气竟有些急促,似乎迫不及待。
武后顿了顿,忽然又问道:“她是跟谁一起来的?”
内侍正要退下; 闻言道:“娘娘,女官是自己来的。”
武后挑眉。
牛公公则示意那内侍快快去传旨。
盯着小太监出门,武后收回视线,重看向面前那份折子; 她试图理清思绪,然而每一个字却都漂浮起来,像是阳春三月的飞絮,又像是初冬的雪,斜织密落,令她无法定神看清。
正在此刻; 门外道:“女官进见。”
武后听见“咕咚”一声; 唾沫滚落咽喉。
她抬起头来,看向殿门口。
那个对她而言曾无比熟悉、但此刻细看起来又显得无比陌生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
没来由地引得她微微心悸。
因为黄昏将临; 光线有些朦胧,偏偏因为先前宫内行户部的节俭之策,此刻尚不是燃灯的时候; 因此看起来有一丝模糊不真之意。
一直等阿弦走到跟前; 止步拜见; 武后才醒过神来。
武后定神看着阿弦……原本,若不是高宗点破了她的身份,对于她弃官而去以及其他的事,武后自有许多话说。
然而这一会儿,却几乎不知要说什么,又像是那一句都不合适。
终于,武后道:“你肯进宫来见我了?”
忽然说了这句,连皇后自己的心里也有些意外。
阿弦则低着头回答道:“我不知娘娘这话何意,若有旨意召见,我们这等微末小民自然是要奉旨遵命,又怎么敢说肯不肯呢。”
武后的心原本有些虚而无底,蓦地听见了这句“很不客气”的话,倒是阿弦一贯的风格,令她熟悉而怀念。
……武后顿时又想起先前只把她当作“女官”时候的种种,她想笑一笑,不知为何,又有些笑不大出来。
但因为阿弦这句“风格熟悉”的应答,却让武后得以放松接口:“哦?你既然这样说,那为什么先前还敢弃官直接走了呢?朝廷的官职,岂是你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的?”
阿弦道:“当然不是,我原本也想当个好官来着,但大概是老天看不惯我过的顺风顺水些,所以出了很多难题,过不了关的话,除了我自己,也许还有很多其他人因此倒霉,——娘娘觉着,我还该死皮赖脸地留在长安,随着自己心意过活吗?”
武后的双眸微睁。
而原本在她身旁的牛公公,听到两人对答到现在,便悄无声息地退后,又挥手示意旁边伺候的人也都退出殿中了。
偌大的含元殿里,顿时只剩下了两个人。
良久,武后道:“你说的……很多其他人,都指的是谁?”
阿弦眨了眨眼,不回答。
武后却也并没有继续追问。
武后看着阿弦,过了片刻又低头看向桌上。
她明明冷静睿智,果决狠辣,但是现在,就像是她身上所有的优点都混合在了一起,所以竟挑不出一样有用的来。
至少,对于此刻无效。
“十八子,”声音略微有些低哑,武后道:“既然你喜欢当女官,喜欢留在长安,那么,你就该为了这个而坚持,一声不响地逃走,这很不像是你的个性,你几时如此胆小了?”
阿弦似笑了笑,答道:“如果我的个性会害了我在意的人,宁肯做个没个性的倒也罢了。”
“你……是指崔晔?”武后试探着问。
阿弦仍是不回答,只是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皇后。
以前,在面对这双清澈无尘的眼睛之时,武后只是略觉有趣,还有一丝心烦——因为她在这双眼睛里看不到她平素习惯看见的东西——那些被召进宫内,在她面前应答的文武官吏之类,眼神之中多数会有一丝让她很是熟悉的“诚惶诚恐”。
有限的几个令她刮目相看的,其中有昔日的贺兰敏之,这个人眼中的桀骜不驯,就算在她面前也毫不收敛,嚣张的令人喜欢。
另一个则是崔晔,他似乎从来都是一副淡然宁静的不卑不亢之态……宠辱不惊。
再后来,便多了一个阿弦。
武后曾暗中惊奇,为什么一介女子,而且是个无根无基毫无来历的孤女,在她面前,却竟能如此的坦然无畏,丝毫的怯怕都没有,甚至还屡屡出言顶撞,而且偏偏句句都言之有理!
她需要一个能干的女官,最好是能干而听话。
但阿弦能干是极能的了,可偏偏不肯听话。
武后向来很讨厌自己无法掌控的,不管是人是事。
因此对于阿弦的这种心性,武后又觉着欣喜,又有些没来由的烦扰。
现在武后明白了,她的烦扰,并不仅仅来于对自己无法掌控阿弦的忧虑,而更有一种类似天生的预感。
——大概是血脉里的那种羁绊,牵引左右着她的敏感心绪,但她偏偏又无法猜透原因何在,故而那股心烦之意更加挥之不去。
之前她像是被困在薄茧之中,现在终于能看清眼前。
………
两个人,四目相对。
如果有一面镜子,武后将发现,她跟阿弦,都生着一双很出彩的凤眼。
而且这两双同样美丽的眸子,是何等令人震撼的相似。
怪不得高宗在召见她第一面之后,就那样笃然地认定,阿弦是他们的孩子。
搁在桌上的手无意识地握紧,武后盯着阿弦的眼睛:“你……为什么不回答?”
“皇后娘娘,”阿弦终于开口。
听着这再熟悉不过的称呼,武后手悄然一动:“哦?”
阿弦静静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让卢家的人认我为义女?”
沉默。
半晌武后说道:“因为……因为你是个孤儿,而卢氏是世家大族,你若是有了名分,以后嫁到崔府,也算是门当户对……”
挺长的一段时间里,阿弦都没有说话。
武后的心却像是被夏日急雨乱打的荷叶,随风摇摆,七上八下。
她问:“你怎么又不做声了,难道觉着我说的不对?或者你不愿意?”
终于阿弦回答:“我跟崔府,其实没什么交际,”
垂下了眼皮,阿弦看着眼前的丹墀——这浅浅地一层,却似一道天堑,到桌前不过数步,却像是隔世也未必能走完的路。
“你……这是何意?”武后皱眉。
“我不知为什么陛下要下旨赐婚,因为我救了崔天官?因为崔天官为报答我救命之恩而投桃报李?那也不必要我高攀世家。”阿弦淡淡地说。
武后一笑:“这话又从何说起,你不是很喜欢崔晔么?据我所知崔晔也……”
“就像是皇后所说的,”不等武后说完,阿弦开口打断,“我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没有根基跟来历,配不起崔家那样的大家族,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至于让卢府认什么义女,也很不必,我这辈子只有一个至亲之人,那就是我朱伯伯。”
“你……”武后深锁眉头,她几乎听见自己咬牙的声音,眼中则透出抑制不住的一丝怒意。
阿弦道:“娘娘先前嫌我逃走,毫无个性,所以现在我就实话实说了,请恕罪。”
武后暗中深深吸了口气:“不用赌气,你总该明白,我之所以这样安排,都是为了你好。”
“这不像是娘娘的作风,”阿弦笑了笑,“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