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探幽录-第3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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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之人面面相觑,不知他为什么这样说。
崔晔道:“陛下甚是关心时疫跟百姓们的安危,已三番两次命御医院加紧研制药物,也正在跟三省六部商议,不日就会派人来相助大家度过难关。而开放宝宁寺让你等安身,也是越王殿下的意思,越王殿下跟陛下是一条心,你们都是越王殿下的辖地之民,殿下自不会抛弃你们于不顾。”
百姓们受尽磨难,本已对朝廷颇有怨言,如今听他说的如此,不觉都信了,有的人甚至落下泪来,朝上拜谢,口称“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越王殿下千岁”等。
崔晔见已经传述了该说的,这才出了宝宁寺,也不上车,只骑马往城外赶去。
………
且说阿弦跟崔晔分头行事,赶车带着那害病的孩子和他的母亲飞速出城。
只听得车厢中孩童的母亲哭道:“公子,您是怎么知道小郎害病了的?他到底有没有救?”
阿弦无法回答。
原来,先前街头,在阿弦抱起那孩子的时候,眼前忽然见到这孩子发病垂死的模样。
当时在这孩子周围,也都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人,一个个脸色铁青,眼神呆滞,却也正是发病之态。
这种时疫,起因却是水患引起,从人体内滋生。
一旦发病,体感高热不退,内里五脏六腑却极冷,这样极冷极热的激荡之下,人的经脉血管会变得极为脆弱,是以会产生无故流血之状,很快心脉也会被摧毁无救。
最离奇的是,不知如何感染,有的人甚至并没接触过发病者,也同样被传染到。
所以阿弦在发现了这孩子是个即将发病之人后,绝不敢让崔晔靠近。
阿弦毕竟并非大夫,对医学脉理等一窍不通,之前以为这孩子被马儿踏伤,还想让崔晔帮看,何况如今她所知的也并非好事,又怎能回答这位母亲?
马车出了城,正飞奔中,却见前方一队人马十数个人迤逦而来,头前两名护卫见马车如离弦之箭,并不避让,忙上前喝止。其他人则都手按腰间刀柄戒备。
阿弦乃是赶车的生手,一时无法令马儿停下,更加无法改道,歪歪扭扭眼见便冲入这些人的队伍之中。
头前那两人惊怒之下拔刀出鞘,阿弦见势不妙大声叫道:“请不要动手,我车中有病人!”
那两人哪里肯听,但是队伍中一名中年男子却道:“住手。”这才制止了两人。
阿弦拼命勒住缰绳,好歹让马儿停了下来,同那下令的男子目光一对,道:“多谢!”
中年男子望着她,忽然沉声道:“你不是十八子吗?怎么会在这里?”
阿弦诧异,不知此人为何竟认得自己:“您是?”
旁边一人道:“大胆……”话未说完,就给中年男子举手制止。
男子神情温和,笑看阿弦道:“之前我在长安,偶然间曾见过女官一眼……怎么,您是一个人在此?”
因这并非是寒暄的时候,阿弦道:“这位……大人,我车中的病人,我怀疑他染了时疫,请恕我不能跟你多言了,我要带他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安置。”
“时疫”两字入耳,在场众人尽都动容。
可是这中年男子却并不动声色,只问道:“原来如此,那不知你要如何处置此人?”
阿弦苦恼的却也是这个:“我尚且不知。”
男子道:“那不如让我帮你如何?我看你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大概也不知要往哪里去。”
阿弦道:“您难道不怕被传染么?”
男子仰头笑笑,道:“若是天意如此,我也认命而已。”
说罢,便叫人头前带路,一干人等拨转马头,沿着官道往外驰去。
距离润州城六里开外,有一个废弃的小庙,男子的随从下马入内,稍微整理了一番,车内男孩儿的母亲便抱了他下车。
阿弦从旁护佑,对面,中年男子身旁有人道:“殿……咳,您还是回避回避吧?”
男子道:“不必,我要看一看这时疫到底是如何厉害。”
男孩的母亲抱着他坐在地上,阿弦便问那女子道:“你可还好么?有没有也觉着不适?”
妇人道:“我并没什么不妥,小郎君,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此时此刻阿弦俨然已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两人对答中,那孩子却哆嗦着叫道:“好冷,好冷!好疼!”
妇人忙把他抱住,手在额头上探了探,又吓得弹开,原来那额头已热的烫手,身子高热如此,尚且喊冷,是何等诡异。
阿弦不禁黯然:“可惜阿叔不能来。”
中南男子正坐在她的对面,中间是他的手下们升起的一堆火,火光照在他的脸上,竟有些凛然不可犯的贵气。
忽然男子道:“是崔晔跟你一块儿吗?他现在何在?”
阿弦见他果然清楚,便道:“是,先前我出城,阿叔留下了。”
男子却忽地笑道:“这可怪了,他居然放心你一个人出城?”
“事有轻重缓急,”阿弦想到临出城前惊鸿一瞥,低语:“阿叔明白的。”
男子道:“很好,我总算没有看错人。”说话间便对身旁随从使了个眼色。
其中一名随从走到跟前,将一个羊皮酒囊递给了阿弦道:“这次我们……我们主人前往润州,就是因为知道了有一名染病之人重又康复,所以想跟县令说明该如何正确处置,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免得百姓等死伤过分。”
阿弦打开羊皮囊,一股酒气扑面而来,本唐的酿酒尚非十分精进,多半的酒水都是有些甜意在内,但是此刻皮囊中的酒气熏人,阿弦只嗅了嗅,就觉得醺然欲醉,可见是上乘难得的好酒,若放在长安,被那些权贵们追捧起来,一壶酒至少也得百两银子。
阿弦举起酒囊,拱手道:“多谢越王殿下!”
随从的脸上流露诧异之色,那中年男子也笑道:“咦,你怎么知道我是谁了?”
阿弦道:“润州是殿下的辖地,除了县令,最关心时症的自该是越王殿下了。且我看殿下的相貌气质,跟……陛下也有几分相似,出手又如此阔绰,所以大胆猜测。”
越王李贞笑道:“不错,你倒果然非浪得虚名,实在很有趣。”
那随从见他不以为忤,这才又交代道:“把酒给那女子,让她搓遍孩子全身,要用力。”
阿弦忙转交,那妇人听着两人对话,知道是越王殿下在座,惊慌忐忑,又听要救孩子,当即转忧为喜,未曾动手先感激泪落。
按照吩咐,妇人极快地位孩子搓遍全身,越王的一名随从上前,又拔出一根银针,飞快地在孩童的头颅,胸口,四肢各处要紧穴道扎过。
………
在等待孩童生死的时候,越王李贞道:“之前隐约听说女官突然辞官,不知所为何事?”
阿弦道:“并没有什么原因。”
李贞打量着她:“女子为官,这还是开天辟地第一次,何况皇后也甚是宠爱你,你突然辞官,若非是皇后的意思,只怕如此行径会很惹皇后不喜。”
阿弦听见“宠爱”两字,无言以对。李贞道:“不过,既然崔晔亲自来寻你,只怕已经大事化小了。既然在此遇到你,还有一件事倒是要当面求证一句。”
阿弦道:“殿下请讲。”
李贞道:“我听说,陛下下旨,要赐婚给你和崔晔,不知真假?”
阿弦无法回答。
李贞见她不答,笑呵呵道:“说实话,我却是盼着是假呢。”
阿弦这才惊讶问道:“为什么?”
李贞道:“毕竟,我知道沛王对你是一往情深的,难道你不知道沛王对你的心意?”
阿弦吓了一跳,李贞叹道:“不过这也没什么可比的,崔晔自然也是个极好的人选。然而我毕竟算是沛王的长辈,所以忍不住多怜爱他一些罢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榻上的孩子开始挣扎呻吟起来,然后很快的,穴道跟五官中慢慢地竟渗出了鲜血!那妇人见状,吓得尖叫连连,最后委顿在地,昏死过去。
越王的神情却仍淡定,他叹了声道:“看样子还是不成呀。”
………
“那后来,怎么又好了?”
问这话的,正是崔晔。此刻两人在离开润州,往洛州方向而行的路上。
依旧是两人同车。
阿弦靠在他的胸口,道:“当时我们都以为那孩子要死定了,谁知,他的身上出了那些血后,又过了一刻钟,忽地慢慢苏醒过来。”
当时那小孩子手挣了挣,苏醒过来,转头看见旁边的妇人,便微弱地叫道:“娘亲。”
这一声,却似唤回了众人的希望。
那妇人自昏迷中悠悠醒来,试了试孩子的额头,已经不似先前般高热。
妇人只觉喜从天降,顺势跪地,磕头谢过越王李贞跟阿弦。
崔晔道:“我想,大概是用酒逼出了身体里的寒气,又用金针刺穴,让那些毒血从穴道中引出来,不至于在体内无处宣泄。”
阿弦笑道:“果然不愧是阿叔,跟越王殿下说的差不多呢。不过殿下说这个法子仍旧有些不大方便,所以他正在想更合适的法子呢。”
崔晔道:“越王殿下跟纪王殿下两位,都很不错,所以世人才有‘纪越’之称。”
阿弦听见“纪王”,顿时咳嗽了声。
崔晔道:“怎么了?”
阿弦方道:“我只是忽然想到,这位纪王殿下,曾经……”
纪王李慎是个才子,当初就非常倾慕卢烟年的才情人品,后来崔晔因羁縻州之事,传出死讯,纪王曾一度想要把卢烟年娶回当继室。
谁知又是一个流水有意,落花无情。
阿弦虽未说完,崔晔隐隐知道:“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阿弦道:“我只是忽然想起,我很久没有见过卢先生以及……以及了……”
崔晔啼笑皆非:“什么‘以及以及’,是烟年么?”
阿弦挠挠头道:“是啊。也不知他们还好不好。”
“好的很,”崔晔哼了声道,“至少比你跟我好。”
阿弦情不自禁地吐了吐舌:“怎么,我跟阿叔不好么?”
崔晔道:“当然好的无法言语,经常出人意料的气我。”
阿弦忍不住摸了摸唇上,从人身安全出发,还是不再跟他犟嘴,只先服个软就是了。
崔晔看着她心不在焉的动作,揽着肩头,将人搂在怀中。
阿弦把脸在他胸前蹭了蹭,心里虽喜欢,却又有一丝忐忑:“阿叔,你后不后悔?”
“后悔什么?”
阿弦道:“后悔……把卢姐姐那样一个难得的天仙般的人物给了……先生。”
崔晔笑了笑,道:“要留着她自然容易,但是枉自送了她的性命,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好,若是没经历过那场生死,只怕我也不会在意她的生死如何,然而……”
阿弦不太满意:“你还没说后不后悔,你一定后悔了是不是?”
崔晔道:“正好相反,那是我所做的嘴正确的一件事。正因为如此,上天才把你赐给了我,不是么?我错过了烟年,只是为了会遇到更好的……阿弦。”
阿弦听到这里,才偷偷地抿嘴一笑。
崔晔望着她烂漫的笑容,——原本烟年对他而言,自也是天仙般的人物,结发夫妻,相敬相爱,然而直到现在,他居然有些不记得烟年是什么相貌了。
当然,美一定是极美的,但只知道是很美的天仙似的,却连她的样子都记不起来。
只有这张可恨又可爱的脸,一颦一笑都牵着他的心魂。
正阿弦道:“其实之前,我见先生那样,心里也极难过,但是却想不到更好的帮他的法子,还是阿叔最好了。”
崔晔道:“现在知道我的好了么?”
阿弦道:“我早就知道啦。”
崔晔笑看着她:“难得你这样乖,本来看你如此,想带你去瞧瞧你的卢先生……不过听说他们在年前已经随着孙老神仙换了隐居的地方,因此只怕不能让你得偿所愿了。”
阿弦道:“只要知道先生跟姐姐是好端端地,见不见又有什么要紧?”
崔晔百感交集,重将她抱入怀中:“阿弦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不听我的话。擅自主张。”
“哪里?”阿弦不依。
崔晔道:“比如弃官离去,比如先前润州救人。我其实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他轻轻地叹了声,“罢了,幸好我还可以帮阿弦挡灾。”
阿弦抱住他的脖颈,主动在唇上亲了口:“会跟阿叔好好的,就像是……卢先生跟姐姐一样,不,比他们还好要!”
崔晔见她在面前吐气如兰的模样,瞬间想到那夜的迷乱,然而车近洛州,委实无法再胡闹,只能再勉为其难地苦苦压制,连绮念多想都不得。
………
马车在洛州停了两刻钟,稍事休息,便又启程往京城赶去。
早在将到润州之时,崔晔已经派人送信回长安,大明宫里只怕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