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探幽录-第2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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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陪?你瞧他哪里是个陪客的人?”
阿弦先前也正有些诧异:她极少看到崔晔如此“悠闲”地在街头闲逛,尤其是陪人如此。
先是听了桓彦范的提醒,如今又得了虞娘子的点拨,这才终于肯信了崔府是有意给崔晔再寻一房妻室,而阿江姑娘只怕正是合适人选。
虽还剩下小半天,阿弦也不愿再出门,正在堂下跟虞娘子闲话,外间却传来叩门声。
虞娘子起身前往,不多时便连声招呼阿弦。
阿弦闻声跑了出来,一看来人,不由也有些诧异,原来来者竟是在宫内碰面过的张公公。
身上披着黑色的斗篷,右手还拎着一个食盒。张公公笑道:“主事在家就太好了,我还怕扑了空呢。”
阿弦忙请他进门,伴张公公来到堂下,他把食盒放在桌上。道:“上次殿下吩咐让我做些好东西给你,只是我拿不准主事爱吃什么,幸而主事说明,今日特来送上这味,希望不至于太过难以下咽。”
口中说着,张公公将食盒打开,便露出里头一枚圆月般的脆薄玉碟,上头整整齐齐摆放着十二枚的雪团子,一枚枚饱满圆润,如同滚雪,同玉盘的颜色衬和,虽未曾入口,却已经大饱眼福。
张公公将玉碟取出,又双手献上一双象牙箸,笑盈盈道:“主事且尝尝看。”
阿弦心中一阵紧张:“多谢。”
她接过那有些沉的象牙筷子,忽然却又放下,道:“得罪了。”左手一敛右手的袖子,竟是举手入内,取了一枚。
张公公诧异,阿弦拈着那枚雪团子,端详片刻,方放入口中,果然入口即化,香软嫩滑,无法形容。
但最重要的,是唤醒阿弦记忆的那熟悉的味道。
口舌虽是极大的享受,因想起跟朱伯伯的往事,眉头却蹙了起来。
张公公问道:“怎么,难吃到如此地步?”
阿弦忙道:“并不是。”
将雪团子咽下,阿弦道:“只是公公的手艺一流,让我想起许多旧事而已。”
“不知是什么旧事?”张公公问。
阿弦道:“是我的一位伯伯相关。”
“这位伯伯么?”
有些语塞:“他已经、已经仙逝。”
张公公哑然,顷刻才道:“实在……可惜的很。”
阿弦重打精神,问道:“张公公,据我所知,长安城里的大多数人都不知何为雪团子,为何公公一听我说,便知道是此物呢?”
张公公笑道:“我当然是知道的。这原本是我的一位师父传授给我的法子。”
阿弦道:“公公的师父是谁?”
张公公的眼中露出一抹奇异之色,望着阿弦慢慢道:“他原本是个传奇之人,只可惜也早去世了。”
——阿弦心中那名字早呼之欲出,自从崔晔第一次送了此物给她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能做出此物的人,一定跟朱伯有什么关系。
张公公眼睛有些微红,过了片刻他沉缓问道:“不知主事的那位伯伯,健在之时,可一向安然喜乐么?”
阿弦道:“我们虽久于贫困,但日子却安乐非常。”
点了点头,张公公深看她的双眼:“那,这位伯伯去世之后,主事才起意来长安的?”
阿弦道:“可以这么说。”
张公公一笑,道:“长安城太大了,说的好听点是卧虎藏龙,说的难听些,却是龙蛇混杂,平民百姓还且罢了,最凶险的营生无过于当官了,岂不见长孙无忌,李义府等在前?”
阿弦听出他话中有话,便只看着他。
张公公叹道:“尤其主事竟是女子,我若是家中长辈,实在是放心不下。”
阿弦才笑道:“您放心,我会留意行事。”
张公公叹息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也明白这个道理,这会儿劝你回去如何的,只怕也无用,既来之,则安之吧……”
阿弦听他念念说来,口吻语气,跟朱伯都略有类似,若有所动。
张公公又道:“不过,你也该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如今你成了天下第一位的女官,又是娘娘寄予厚望的,一定不能出错,非但不能出错,最好能够立功。”
阿弦笑道:“先前我跟天后说过,我会尽力,但未必就能建功。”
张公公面露犹豫之色,低声道:“其实如今正有一个大好的机会,只是太过凶险,恐怕不妥。”
阿弦忙问道:“您指的是什么?”
张公公抬手指了指南边的方向。
……
是夜,因次日要早起,阿弦便早早睡下,谁知竟毫无睡意,翻来覆去,不停想着白日的这许多事,脑中走马灯般毫无停歇。
陈家被暴虐杀害的妻子,陈基那带惊而恐惧的眼神,以及崔晔跟那个叫做阿江的姑娘。
陈家的案子崔升已经正式接手,只怕很快就能水落石出,她的职责已尽,不必再理。
脑中转来绕去,渐渐地落在了崔晔跟阿江身上。
阿江芍药般的容颜浮现眼前,的确妖丽的很,看着也像是个精明能干之人。
阿弦心想:“如果当真是阿叔将来的妻子,好似也十分衬和。”
模模糊糊中,耳畔似乎听见吹吹打打的声响,是谁家办喜事,也许是陈令史家,又或者是陈基家里。
阿弦身不由己往前而行,进了门,果然见有一对新人双双立在前方不远。
破开人群,阿弦看着那道背影,朦胧觉着是陈基不差,便叫道:“陈司阶,我来给您道喜了,放心,我并不是来搅闹的,是真心贺喜。”
那新郎官闻听,缓缓地转过身来。
阿弦望见那张意想不到的脸,骇然吃惊。
第186章 再次同乘
次日阿弦前往户部,专注凝神将积攒的公务处置妥当; 本是想去见许圉师; 但心里始终差那么一层。
中午时候; 阿弦便叫了个书吏; 让去打听打听崔天官如今何在。
小半个时辰后; 书吏回来报说:“先前在吏部; 后来进宫去了。”
阿弦见他这般忙碌; 暂且熄心。
直到黄昏之时,阿弦休班出门。
秋风扑面,竟有些透骨寒凉。这会儿居然有些在豳州的意思了; 只不过; 那个一度以为是天降救星、不可或缺的人,只怕终究要缺席。
阿弦本要出户部,但心里记挂那件事; 走到半路,便折身往回,想要禀明许圉师自己的想法。
谁知将到许侍郎公房之时; 就听低低说话声从前方门口传来。
黄昏夕照; 秋风落叶; 滔滔萧瑟之中,有道人影,如此熟悉而打眼立在彼处。
阿弦急忙停脚,细看才发现是崔晔在跟许圉师两人,崔晔正道:“许公且不必送了; 横竖常来常往,我自出去就是。”
许圉师笑道:“既然如此,你且休要嫌我怠慢。”
两人对揖后,崔晔转身而行,渐渐到了角门处,他本该转身往外,不知为何,竟有些迟疑。
阿弦却正站在柱子旁边,进退为难,崔晔心有所感似的转过头来。
不期然间目光相对,阿弦仓促一笑,现身,赶前几步,讪讪道:“阿叔。”
崔晔见她居然正好就在,眼神有瞬间的胧忪,神情却在不知不觉间有些放松下来,先前的那一丝犹豫迟疑荡然无存。
他站住脚:“你……是休班了么?”
阿弦道:“是。阿叔是来相见许侍郎的?”
崔晔“嗯”了声:“有些琐碎之事。”
两人对面站了一会儿,崔晔道:“既然如此,一块儿走吧。”
阿弦答应了声,这才同他往外而行,只跟在他身侧一步之遥。
起初两人谁都不曾开口。阿弦颇觉尴尬,心中便想找些轻松些的话题打破这般“僵局”。
思来想去,于是问道:“上次见到的阿叔的表弟表妹们,是住在府里么?”
崔晔扫她一眼:“是啊。”
阿弦忽然觉着这个话题仿佛也不好,只是改口已来不及了,便硬着头皮道:“这样一来,夫人只怕是很高兴的。”
崔晔微微蹙眉:“高兴什么?”
“啊?”阿弦听出他的口吻有些冷,一错念,几乎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了,过了片刻才终于道:“夫人常说府里有些冷清……这下多了好几口人,应该热闹许多了吧。”
崔晔听了这句,面色略有缓和:“哦,这倒是。”
阿弦松了口气,既然提到了韦江等,不免想起昨晚上的那个诡异的梦,阿弦觉着嘴里口水涌动,舌头在其中随波逐流,却搅乱一团,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知不觉中,两个人已经出了户部,此时天色更暗几分,秋风乍起,阿弦官袍单薄,身上微冷。
正想道别,崔晔道:“你怎么来的?”
阿弦并没马匹,只是步行,崔晔道:“天冷,我送你回去可好?”
阿弦本要说不用,但他既然开口,直接回绝似不妥当。
于是道:“那就有劳阿叔啦。”
崔晔沉默。
其实崔晔在开口之时,也已经后悔——毕竟此刻阿弦不是之前那样女扮男装,她是身份公开的女官,若还是像之前一样同乘一轿,只怕会招来闲言碎语。
他向来想事情缜密周到,居然会犯这样古怪低级的错误。但阿弦已经答应了,总不能再反悔。
忽地又想: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又何必如此拘泥避忌,反显得心中有鬼。
一念至此,这才释然。
两人上了轿子,阿弦惦记着昨晚那个梦,在心中演练如何开口,是否要开口,一时也没有在意跟他如此相近。
崔晔听她呼吸不稳,便问道:“在想什么?”
阿弦这才惊醒,发现两人贴臂而坐,这场景,却有些像是昨夜梦中所见。
“阿叔,”阿弦定神,试着将心底的话说出来:“阿叔的表弟妹们,像都是极出色的人物,阿叔必然心中欣慰?”
崔晔道:“也不尽然,这一次他们回长安,我们是第一次见。”
“原来如此,”阿弦诧异,复绞尽脑汁道,“昨儿见面后,我们还说起来,这位阿江姑娘貌美非常,又值妙龄,只怕求亲的人很快就要涌到崔府……”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而且有种不妙预感,上次她这样处心积虑跟崔晔“套话”的时候,好像是……因卢烟年之事弄巧成拙。
崔晔道:“是吗?你们背地里还说这种话?”
阿弦一刺,她苦思冥想才找出的话,却几乎句句都有错:“我并没别的意思。”
崔晔淡淡道:“我也只是问问而已。”
阿弦蓦地想起上次他叫下人给自己收拾行李,一时如坐针毡。
手在腿上一捶,阿弦哼道:“不管怎么样,阿江姑娘他们,到底是阿叔的表弟妹们,真正的亲戚相关,不像是有的人,本不相干……哼,这次阿叔大概不会叫人帮他们收拾行李了吧,大概还会让人把行李放起来,免得人走了呢。”
崔晔听出来:“你……是在说我上次给你收拾行李?你觉着我是在赶你走么?”
阿弦扭头:“我没这么说!”
崔晔道:“但你是在这么想。”
阿弦实在坐不住,转回头来看着他:“那我还能怎么想?是你先这么做的!”
崔晔道:“你已经跟我说过多少次要离开崔府,难道我还要叫人把你的行礼放起来,免得你逃走?”
阿弦被堵了堵,却又道:“就算我要走,我自己有手,难道不会打包行礼么?哪里需要人帮忙,你为什么不干脆叫他们把我的东西扔出门口去?这样岂不是更直截了当!”
崔晔喝道:“阿弦!”
阿弦不理,起身便要跳出轿子,崔晔眼疾手快,握住她的腕子,轻轻一拉,便将人拽了回来。
猝不及防,阿弦半是跌坐在他的腿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阿弦忙不迭挪开去,离他远了些,手忙脚乱里,衣袍都乱了。
轿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更怪。
终于是崔晔先咳嗽了声,缓声道:“你若要下轿,不可如此随意乱跳,会受伤的,要先叫他们停轿。”
阿弦听他开口就说这句,俨然是“收拾行李”的另一种表达,“哈”地一笑道:“那好,你叫他们停轿,我走就是了。”
崔晔一怔,脸上露出无奈之色,复又笑道:“你是怎么了,为何总跟我胡乱置气?”
他这样一笑,又是温声无奈地询问,却仿佛能将所有阴霾不快皆都扫除。
阿弦只瞄了一眼,心里的气就消了大半:“我才没有。”
崔晔却哼道:“你还敢跟我置气,先前跟袁少卿他们又在酒馆里干什么?”
阿弦睁大双眼:“我怎么啦?我们寻常吃酒而已。”
“好个吃酒,”崔晔哼了声,“你先前曾答应我什么来着?”
阿弦不懂:“说什么?”
崔晔道:“那次在教坊你喝醉后,曾答应我两件事,难道都忘了?还是你根本是搪塞我的话。”
阿弦头上似有冷汗,总算想了起来。
那次喝醉无状后,崔晔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