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探幽录-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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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常理来说,二十鞭已经是极限。
陈基一心要护着阿弦,李洋本绝不会答应,但看陈基的维护之态,而阿弦显然也是极重视陈基的,两人互相维护……
在李洋看来,这种情形下若是惩罚陈基,反而比直接鞭死阿弦更加“有趣。”
“啪,啪,啪……”飞快地,李洋已经打了六七鞭子。
起初围观的人群中还有鼓噪不安的声响,渐渐地已经鸦雀无声,许多人不忍再看,悄悄退后。
“张翼”虽然是京兆府最不入流的杂役,但毕竟也是府衙的人,如今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如此鞭笞折辱,众人敢怒而不敢言,心中都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
宋牢头那边儿,苏奇忍不住上前一步,却被宋牢头一把拦住。
阿弦就在旁边,目睹此情,嘶声叫道:“大哥!住手,住手!”却被两名家丁死死押住。
陈基跪在地上,背上被鞭笞过的地方,原本厚实的麻衣已经被撕裂,底下的肌肉也随之绽裂,血沾在鞭子上,又随之溅开。
李洋又接连挥鞭,陈基痛不可挡,却死死地咬紧牙关不肯出声,转瞬间已经满脸的汗,嘴角也有血沁出。
阿弦挣扎的用尽了浑身力气,声音也都哑了:“不要,住手!”
她的双眼早就模糊,只听到自己的心剧烈而跳,仿佛下一刻就会炸裂而死。
忽然隐约听陈基道:“弦子不要哭。”
他勉强说了这句,已经皮开肉绽,血溅遍地,几乎要晕厥过去。
阿弦听着陈基那几乎颤不成声的一句话,死死咬住了唇。
大颗的泪从眼中跌落,右眼更是逐渐泛红,故而她眼前所见的世界,便也似泛起了一层血雾。
胸口像是梗着什么,几乎令人窒息,阿弦大口大口呼吸,眼前忽然又出现景城外风雪之中那一行迎亲的队伍。
李洋狞笑,看看陈基,又看看阿弦道:“你们倒果然是兄弟情深,也不枉他代你去死。”
忽然他愣住了,原来此刻的阿弦满面汗跟泪,右眼更是被血染似的十分诡异,李洋以为是鞭子打伤了她的头,血沁入眼中等等所致,然而仔细再看,却并不是。
李洋心中疑惑:“这小子,看来有些古怪……”
这会儿,原本跪在地上的陈基因受伤过重,再也撑不住,一头倒在地上。
李洋见状,复又大笑:“我还以为你的骨头有多硬,原来也不过如此,才打了十几鞭子就这个样儿了?好,少不得剩下的我还让这小子领了!送你们兄弟两个一块儿去西天可好?”
陈基本疼得几乎陷入昏迷,听了这声,却又抽搐着动了动,想要爬起来:“不,不要……我还、撑得住!”
他身子所沾的地方,尽是血迹斑斑。
李洋目光森然,将他踢开:“这般不知死!”
阿弦睁大双眼,忽然厉声叫道:“住手!”
李洋回头,阿弦叫道:“你还记得刘武周景城山庄的鬼嫁女吗?”
在场众人几乎都听见了这一声,李洋怔了怔,握着鞭子,满面疑惑:“你说什么?”
就在李洋话音刚落,便听有人怀愤道:“京兆府并非是李义府的家产,这里仍是沛王的辖下,是朝廷的京兆!谁胆敢在此胡为!”
这声音年轻而朗亮,有人眼尖,已经看见来人是谁,慌忙后退行礼,口称:“沛王殿下。”
沛王李贤身着银白色绣团龙纹的缎服,头束金冠,快步走出,身后几个侍卫紧紧跟随。
少年清秀的脸上满是怒色。
阿弦抬头,却认得是那日把自己从城门口及时救走的叫“阿沛”的少年。
她本来不知阿沛因何会现身此处,直到听见周围众人这样称呼,才明白原来这少年就是当今的沛王殿下李贤。
阿弦呆呆地看着沛王李贤,眼神震惊而不信。
李贤见她仍被小喽啰架着,便喝道:“还不放开他!”
李府的家丁毕竟不敢跟王爷如何,忙垂手退开。
李贤扶着阿弦,问道:“你觉着怎么样?”
阿弦却看也不看,将他推开,后退三两步来到陈基跟前儿,双膝跪地想要扶住他,但见目之所及,尽是伤痕,几乎让人无法下手。
李贤强压心头怒火,冷视李洋道:“李将军,你在做什么?”
李洋收了鞭子,也规矩行了个礼,道:“不知殿下来到,实在失礼,我在惩治两个凶徒而已。”
李贤道:“这是京兆府,有什么案子,自是本府官员料理,容不得你在这里滥用私行!”
李洋笑道:“殿下息怒,我自然知道这是京兆府,是沛王殿下管辖的范围,但这案子跟我有关,我们李家深受皇恩,我也有义务帮殿下处理诸事,这厮意图劫狱,已经是死罪,我知道沛王殿下仁慈,只怕不忍动手,所以才代劳为之,而且此人又是府衙的人,知法犯法,我在此替殿下动手处决他,也算是个杀一儆百的意思。”
“什么劫囚,什么杀一儆百……明明是你栽赃诬陷,而且这少年当初在明德门的举止,我也是亲见的,若细细追究起来,有罪的是你!”
李贤喝道:“你不必在此巧言令色,胡言乱语,在明德门纵马伤人,擅自在京兆府内动手,意图杀人,这些事我会如实禀奏父皇跟天后,来人,将李洋拿下!”
李洋一愣,浑然想不到沛王竟会如此:“殿下,你可要想清楚!”
李贤道:“这有什么可想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是你!”
跟随沛王殿下的随从以及京兆府的两名武官上前,便要将李洋拿下。
李洋并不惧怕:“殿下,不要撕破了脸面。”
李贤冷笑:“你都敢在明德门给天子脸上抹黑了,现在又在顾及谁的脸面?”
王爷动怒,李洋虽百般不愿不甘,却不敢不从,只得被人押下,暂时关入大牢。
李洋的那些家丁,一哄而散,飞奔回府报信。
李贤也不理会,上前打量陈基的伤势,道:“快去请大夫。”
又有人上前,将陈基小心地抬着送入房中。
阿弦握着他的手,寸步不离,李贤见她颈间依稀也显出一道血痕,便道:“你也受伤了,别只跟着乱跑,且让大夫看一看。”
百忙中阿弦回头看了他一眼。
惊鸿一瞥,李贤觉着她的目光十分古怪,不似当初初次相识时候那样清澈单纯,而是有些难以形容的意味,让人觉着那目光里含有让人心头发沉的东西。
大夫很快赶来,两名大夫一起动手,费了半个多时辰,才将陈基背上的伤口清理妥当。
血渍,破损的伤处,跟衣裳的碎片沾粘在一起,每动一寸,都是钻心之痛。
陈基起初还有意识,见阿弦守在跟前儿,便道:“别哭,弦子,别哭。”
阿弦满面泪湿,陈基喃喃说道:“伯伯虽然不在了,我还在……”
因为那股常人难以忍受的剧痛,让他浑身起了一阵不自觉战栗,陈基终于再也撑不住,闭上双眼昏死过去。
后来有大夫想要帮阿弦料理伤口,阿弦只是不肯。
渐渐地屋里并没有别人了,阿弦呆呆地盯着床上的陈基:“大哥,大哥……”心里忽然后悔起来,如果她没有上京,就不会生事,就不会牵连陈基,但现在……
悲伤且后悔中,身后是李贤的声音,道:“不要难过了,大夫说虽然伤的重,但仔细调养,假以时日是会好的。”
阿弦想回头看一眼,头颅却似有千钧重,她沉默片刻,低头说道:“我不知道您是王爷殿下,那天实在失礼啦。”
李贤和颜悦色道:“你原本不知道,不知者不罪,何况我也并没告诉你实情。”
阿弦听着他的声音,终于慢慢回头,当看见少年的脸的时候,阿弦的鼻子没来由大酸,同时眼睛里又浮现水光。
她强迫自己低下头:“多谢王爷殿下。”
她想行礼,身子手足却一片僵硬。
李贤温声道:“没什么,可知我当时不肯告诉你我的真实姓名,就是怕你会这样跟我见外客套?”
阿弦怔了怔:“那,当时在明德门,你为什么要救我?”
李贤道:“正如我跟你说过的一样,李义府祸害朝廷天下,我是李家的人,也是天下人,当然跟他有仇了。你打了李洋,正合我意。”
阿弦忍不住冷道:“那又如何?你是堂堂的王爷,都无法奈何李义府,我被关押在京兆府这许多日,都没有人敢过问此事,唯一能主持公道的薛主簿也被逼革职了。这就是长安,这就是朝廷。”
李贤语塞,又慢慢叹了声:“你大概不知道长安的详细,李义府一家之所以横行无忌,是因为父皇跟天后宠信他的缘故。”
阿弦道:“那现在怎么样,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个大奸臣,却任由他这样肆无忌惮?”
李贤不语:高宗是他的父亲,武后是他的母亲,两个人宠爱奸臣,放纵罪行,自然是错,可是当初太宗以孝治天下,子不计父过,他又能如何?
就算此刻背后议论起来,李贤也不能说些过激的话。
李贤沉默之时,阿弦不由多看他两眼,当目光掠过他的眉毛,眼睛,她似乎能看出几许熟悉的影子,但……终于狠心别开头去。
不知过了多久,李贤才说道:“对了,你方才跟李洋说‘景城山庄鬼嫁女’之类,是何意思?”
阿弦道:“没什么。”
李贤道:“当真没什么?”如果没什么,当时她又为何会叫出这一声?但是当时李贤在场,也能看出李洋却像是个浑然不知情的。
阿弦不愿跟他多话:“多谢殿下相救,不知我能不能跟我大哥先离开府衙?”
她的态度冷淡非常,比初见时候判若两人,李贤心中纳闷:“不用着急,方才大夫说张翼的伤一时半会儿不能移动,要静养才好,何况这里的汤药都是一应具备的,何必再挪地方。”
阿弦看看浑然无觉的陈基:“好吧。那殿下当真能让李洋罪有应得吗?”
李贤皱眉道:“我已经将明德门的事禀告了父皇,他已经申饬了李义府,让他管教儿子,没想到他回头就变本加厉了。我明日即刻再进宫禀奏。”
这夜,阿弦便守在陈基身旁,子时过后才朦胧睡着。
次日请来天已经大明,阿弦去取汤药的时候,却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原来昨天凌晨,就有李相府的人来到,说是封了皇命,特将李洋无罪释放,改罚在家中自省。
这个“判罚”,近似于无。
原来李洋出事后,李义府进宫求情,果然得了皇恩。
李洋自京兆府大牢中被放了出来,忍受了大半夜牢狱之灾的李公子,怒不可遏,气愤愤地回到府中后。
李义府不免问起个中详细。
李洋并不觉自己有任何错误,把在明德门冲撞,京兆府狭路相逢,处罚两人的时候不巧遇见沛王李贤,毫无隐瞒地一一同李义府说了。
李义府斥责道:“你就算是胡闹,也不该在明德门那样显眼的地方,那地方人多眼杂,难保有亲王、御史等出没,简直像是把明晃晃地把柄送到人的手上!”
李洋道:“怕什么?难道他们能奈何我们李家?父亲莫非没听说,人家都说,我们李家的李,跟皇室的李是一样的。”
李义府忙喝道:“住口!因为你的事我进宫求情,天后尚且罢了,皇帝陛下却亲口对我说,让我管束一下自己的家人,说是听见了好些对我们不利的传闻。你若再胡闹下去,小心我保不了你们!”
李洋悻悻低头:“怎么只是我胡闹,那小子在明德门当着那许多人斥责我,就像是您如今这般——老子训儿子一样,且还伤了我,我如何能容忍?后来在京兆府里,他仍是指着鼻子骂,说什么京兆府是李义府的、景城山庄鬼嫁女之类胡话……我当然是要打死他了,谁知沛王偏生搅局。”
李义府本紧锁眉头斜睨儿子,忽然听到“景城山庄”四个字,脸色僵住:“你、你说什么?”
李洋一头雾水,不知他指的是什么。
李义府直勾勾地看着他:“你刚才胡说什么景城山庄、什么鬼嫁女?”
李洋这才想起:“啊,我当是什么呢,就是那天那个打伤我的小贼,忽然没头没脑问出这句,说什么、问我记不记得景城山庄的鬼嫁女,简直是失心疯……”
李义府半晌不言,最后道:“你过来,我有件事要吩咐你,”
李洋忙上前,李义府低低叮嘱了几句,“此事要做的机密!”
李洋道:“父亲要我拿那小子做什么?”
李义府悄然道:“你只管去,速速将这少年绑来府中,以及将他的底细也查清楚些,千万不要给我再出纰漏!”
李洋先前只是任由自己的性子胡闹,如今得了李义府“首肯”似的,自然喜不自禁,简直如猛虎出闸,张牙舞爪。
李洋去后,李义府有叫管家,有些气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