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再再再世-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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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千秋还没来得及说好,左阳就拽着他往前走去。回到客栈,一个小小的红木匣子摆在刚刚还在用的梳妆台那里,左阳背对着她将那盒子打开,没有伸手去碰,只是脊背抖了一下,缓缓合上了匣子,塞进衣领里,走出门去低声与水云说话,似乎在安排着什么。
北千秋拿了半身衣服,叫阿朝过来说了些什么,阿朝面色也极为不好,拽住了北千秋的衣袖也要跟着去,却被北千秋否决了。
“你带着栗子,慢些走,但是也去幽州,到幽州的城内等曲若会和。”北千秋嘱咐道:“栗子的命也至关重要,叫十一支集结护送,若是有他人来截,就杀了栗子,不要犹豫。”
阿朝点头称是,低头半跪行了个礼,将北千秋送出门去。
等到整个余杭深夜的繁华热闹褪去,渐渐安静萧条起来的时候,左阳也和北千秋同乘一骑,带着侍卫,踏着浓稠的夜色离开了余杭。从余杭去往幽州的路程并不长,快马疾行,夜间也没怎么休息,左阳双眼都已经熬红,还是会让北千秋倚在他身上稍微眯一会儿。
经过几个州府都只是短暂停留,左阳看北千秋似乎身子又不大好起来,想要租一辆马车,可马车最起码会将行军速度拖慢一倍,北千秋最终还是没坐马车,大部分时间则偎在左阳大氅里,倚着他胸口休憩。
官道的灯大多因为连年失修而颠簸不已,又逢几场秋雨,等北千秋与他一同到幽州郊外时,一队人满身泥水,马匹也早已疲惫不堪。北千秋带着斗笠,和左阳同罩着一件雨蓑,在深夜终于停在了一处山庄前。
那山庄风雨飘摇中一片漆黑,却能隐隐看见夜色中巍峨的轮廓,正门红门处全是杂草,牌匾上写着史庄,两个几乎要被风雨浇灭的灯笼在空中狂舞。
左十七翻身下马,那山庄门口地面泥泞的几乎要没过他小腿,他艰难的走上山庄门口,握紧结满锈的挂环,敲了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门内传来嘶哑的声音,左十七没说话,又拿起挂环,轻轻敲了四下,便听见了咳嗽声和门闩被抬起的声音,一个头发枯白,瞎了右眼的老人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左阳,开口道:“三郎回来了。”
左阳应了一声,那老朽将大门整个打开,左阳轻踢马腹,直接骑马带人从正门进入,山庄内一片黑暗破败,隐隐看得见回廊和结满水草的池塘,山庄内倒是道路宽阔,似乎正适合骑马进入。左阳策马缓步往前走去,这山庄依山而建,策马走不了多远,便到了尽头。
北千秋精神不佳,却仍抬起眼望去,这山庄一条道往山中峡谷而去,那峡谷窄的几乎只能容许两匹马并排而过,连雨丝也落不尽这狭窄的一线天之中,左阳在前,一队侍卫成列沉默的跟在后面。
她隐隐看见了这一线天的尽头,灯火的光亮似有似无。带到这一路走到尽头,兜头的烟雨又砸了下来,北千秋有些睁不开眼,却逼着自己睁开眼往前看去。
那是一片宽阔的谷底,四周群山环绕,一个烟云缭绕的湖泊点缀在这谷地之中,而在这湖泊边,是一座城。一座灯火通明的城。
那座城虽没有余杭的繁华,没有长安的巍峨峥嵘,却似乎有无数的人在其中生活,它如同一颗绚丽的明珠坠在这谷地中央。而在附近,无数同样亮着灯光大大小小的村落与军营,道路相连,几乎映亮了四周的山林。
风吹掉她的斗笠,落在地上,北千秋顾不得去捡,她的表情堪称是目瞪口呆。
“这里是……”北千秋竟说不出后半句。
左阳低声道:“这里是地图上没有的一个国。”
“你是这里的主人?”北千秋抬手,冰凉的手指忍不住抓住他手臂。
左阳摇了摇头:“算不上,我只是搭了一把手。”马匹向前走去,他们身下的大道由青砖铺成,两侧石灯内火烛不断跳动,就算是长安,也是有坊间的道路有这样的规格。
从山坡上走下来,离那道一线天越来越远,左阳开口道:“我什么都不是最出彩的,论行军打仗我比不过长兄,论机灵行事我比不过左晴,什么我都不能说的上强,可就这样也行,我想各处都帮衬着,我想用自己最大的努力,凝聚着这一家人。”
这样就很好。北千秋心里说道,这家里最不能少的人就是你了。
远远看着竟有一片火光就燃烧在路的尽头,待到走近,北千秋才发现几百人骑在马上手持火把等在路的这一端,烈烈火焰竟在风雨中跳动的更疯狂。
站在最前的青年男子身材修长,骑在马上,半边脸带着精铁的面具,露出的剩下半张脸和左阳至少有七分相似,皮肤微黑,却更显得肃杀狠绝,带着多年进出沙场的气度。
左阳哑了哑嗓子,才开口喊道:“大哥……”伸手从衣领中拿出一直随身所带的匣子,拿在手里却递不出去。
“我也是才知道。”青年男子开口道。
这是……
认识左阳那么多年,倒轮到北千秋震惊了。
对面这个男人,四年前头颅被砍下,插在柔然的旗顶,被烧得面目全非。因为他的死,边关往内被打回了近百里,一朝十几座城池失守,朝廷的版图在西北龟缩了一圈。
而现在他却活着在北千秋面前,她想开口,到嘴边却愣住了。
哦抱歉,北千秋就没见过几面这个人,他的大半人生都在西北关外度过,北千秋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
哎?左阳他大哥……嘶,叫啥来着?!
☆、33| 26|20|20
“你来这里,就不必再带上媳妇。”大哥开口道,似乎冷冷的目光扫向北千秋,北千秋漫不经心的往后倒去,小声问道:
“左阳……你大哥叫左什么来着?”
左阳眉头跳了跳,扶额无奈低声道:“左坤,你跟我提他总是一口一个你大哥,你长兄,原来是根本就忘了名字啊。”
“早多少年前见了一面啊,我四年前开始记性就不大好了,人老了啊。”北千秋叹了口气。
左坤看着那他并未见过面却听说过的郡王妃,还在抬头跟左阳说着悄悄话似乎不把周围的景象放在眼里。左阳也竟是一脸认真的低头侧耳听她说话,耐心的回答。
这左阳,虽是娶了李家那个病弱的姑娘,但之前却两年都没怎么跟这李氏说过话,怎么这会儿都快捧在手心里了!
左坤轻咳,策马转身说道:“风雨还要更大,先进城吧。”
左阳点了点头,终是将手收了回来,把那匣子放回怀里,轻踢马腹随着前头手持火把的军士往城内走去。已经是半夜,虽道路上亮着许多灯笼,可大多数人家都门窗紧闭,北千秋也看不大出来这个城的综貌,只是大部分建筑都是南方样式,且大多崭新精致。其间药铺酒楼,舞谢楼台样样不少,几处坊内的多层楼,堪比长安的知名酒楼。
人马停在城中一处并不算显眼的府内,左坤所带军士站在府外并未进去,里头站了十几个下人,穿着青裳被风雨吹得一个个都站不稳,打着伞将左阳和北千秋迎了进去。北千秋看着他们,竟生出一种世外桃源之感。
她一身裙装都被雨水湿透,拎着裙摆走起来颇为困难,左阳忍不住问他大哥:“要不我先去把……她安顿一下。”
左坤回头皱了皱眉:“她一个女人家,有下人去陪着,让陆玖儿也去陪她。”
他哥一向是大男子主义惯了的,左阳也没多说什么,抬手试了一下北千秋并未发烧,便让一帮下人拥着她去休息了。
北千秋被安排在西边侧屋里,屋内倒是干燥温暖,只是家具虽然是新的,但形制都有些老旧,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她那条裙子也没换,穿了一路,裙角都满是泥,她脱了外裙只穿中衣坐在榻上,过了一会儿,看见一个女人娉婷走进屋里。
那女子进来对她行了个礼,小家碧玉的甜美容貌,发式虽是妇人,却看着更像是个邻村小媳妇的感觉。她手里拿着一套崭新衣裙,递到跟前来,柔声道:“王妃一路也累了吧,叫下人备下热水,您洗浴后再换过衣裳,定能好好睡一夜。”
北千秋翻看了一下衣服,她也累的慌,跟个孩子似的趴在榻边小桌上,烛火摆在旁边,映着脸颊,抬起头看那女人:“你是……?”
“我是陆玖儿,将军说王妃来了,让我来照顾您。您缺了什么,自可以跟我说。”她似乎有几分紧张,不善于打这种强调说话,却似乎碍着北千秋王妃身份,学着葫芦画瓢的说着这种官腔。
北千秋眯了眯眼睛,笑道:“你是那左坤的女人?”
陆玖儿腾地红了脸,有几分慌张的抬头看了北千秋一眼,结巴道:“不……不打算是……”
不打算是,那也就是了。北千秋笑了起来,她不爱支使人,可这会儿实在是累的胳膊也抬不起来了,说道:“等热汤来了,你能帮我一把么?”
陆玖儿倒是个会照料人的,在下人将浴桶抬进屋里之前,她拿着个鹿皮热水囊,给北千秋放在腿上,葱白般的手指轻轻揉着她的胳膊,北千秋舒服的恨不得蹭着这软玉温香的女人不撒手。
过了没一会儿浴桶搬来,下人们冒着雨一桶一桶往里抬着热水,陆玖儿走过去将一些草药放入浴盆中,才走过来合上隔着外头厚重的纱帘,点起几个暖炉,扶起北千秋。
“这里虽隔着外头那么远,倒是用物都很好,跟长安的南明王府有的一拼了。”北千秋站在那里抬手,陆玖儿抿嘴笑了笑,替她解开中衣,开口道:“妾身觉得这儿已经够好了,原来还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你以前就跟着左坤么?”北千秋褪下湿冷的中衣,里头是宝蓝色金团花的抹胸,她大喇喇的站在地毯上,陆玖儿不太敢看她的面容,心里只艳羡着北千秋这身子的肤若凝脂。
待到北千秋褪下衣物坐在浴桶中,氤氲的湿雾中,陆玖儿挽起袖子跪坐在地,将北千秋的头发沾湿,才开口回答道:“妾身三年前才见过的左爷。”
“原来是他到了这里才认识的你啊……你就叫他将军?你怎么知道他是将军?”北千秋拨着热水,状似无意的说道。她不大了解左坤,对着山谷中与世隔绝的城也毫不了解,陆玖儿应当是左坤的身边人,从她口中多问再合适不过。
或许是北千秋说话间带了几分上位者的气质,陆玖儿竟心里有几分敬畏,老老实实回答道:“将军带着部下来到我们这里的,自然是将军——”
“那你以前是……?”北千秋转脸问她,俄而宛然一笑:“不好意思,我也没怎么见过左阳的大哥,只是听左阳说过他大哥是个常年在外打仗的,见了你,我倒有些想多问问了。都是妯娌,我好歹还要叫你一声嫂子,这兄弟俩分隔多年,你也多跟我说说,我好心里有些谱。”
陆玖儿还是心性纯良天然,连忙摆手:“我……我个没名分的,哪里论的上是妯娌,王妃高看了,我以前就是个猎户家的闺女,是偶然……偶然跟了将军的。”
“他的脸是被烫了么?当初带来的人,现在也都住在这城里么?”北千秋也是个能装的,这张面容本就够欺骗人,她又歪头一片好奇天真,陆玖儿看她还要小个一两岁的样子,心里一软,就也说了好些体己话。看着只是告诉北千秋现在大概是个怎么状况,实际上北千秋也从中提取到了不少消息。
这山谷在四年前还是个只有两三村落的地方,左坤带着千人左右来到这里,驻扎军营,建城定邦,又陆陆续续带了许多人来到这里,这个城便越建越大,定名惠都,恐怕是取了惠安长公主封号中的这个字。
陆玖儿说这其中军士非常之多,分成了几个营,左坤带来的一部分人是西北口音,还有一些似乎是南方口音的水军,另有一部分是附近山寨营头的流匪,刚来此地闹过几次事,左坤手段强硬,到时让那帮流匪也成了规规矩矩的军士。
看来是左坤也谋划了很久,陆玖儿也说了其他柴米油盐的事情,北千秋听了在心里头一条条分析,眼见着水逐渐变凉,来了个健奴加了次热水,北千秋就说自己再泡一会儿,让陆玖儿先去休息。
陆玖儿不大放心的走了,北千秋头倚在浴桶边上,湿毛巾垫在长发下,她愣愣的望着天花板。左阳竟也有这么大的谋划,这让北千秋既觉得宽慰,又更变做什么事都开始想要束手束脚起来……
顺帝的势力本大多都集结在长安,这次伸出爪牙来便让左阳吃了苦头,他若是想要培养势力正面和顺帝对抗,会不会太低估顺帝了。她撑着脑袋,越想越觉得头疼,揉着酸痛的大腿,只觉得水又变凉,想要开口叫人却含混了一声没力气叫出口,累了一路困顿之间,趴在浴桶的边沿几乎要昏睡过去。
她顺着浴桶缓缓滑下去,水漫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