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娇娥-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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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咳了两声,元秋便亲扶了他起来道:“都是自家人,二叔何必如此见外。”
因王氏要出门还要收拾穿戴铺盖,元秋也不多留,饭都不用便回府去了,孟宣与孟泛直送出府门许多远才回家。
次日一清早天才蒙亮,蒋仪便叫福春叫了起来,草草梳洗,内里穿了件温襦衣,又系上厚长裙子,仍将元秋给的那件大棉褙子罩在外间,也不算得十分冷了,到了外间却还是冷的打颤,她穿着两层棉衣尚且如此,福春还是件褐衣,真不知她要冻成什么样子。蒋仪回屋掏腾出一件温襦衣来,因是元秋给的,怕王氏见她送给丫环心里不舒服,只教福春套在那褐衣里面穿了,两人才又重新出了门。
福春穿了这新棉衣,一路走一路笑道:“姑娘,这衣服穿了可真热。”
两人出了角门,王氏还未到,燕儿已在马车里烘了暖炉,又抱着两个小手炉,见蒋仪来了忙递过来一只笑道:“表姑娘快暖一暖,一会儿大夫人就来了。”
蒋仪站在那里等了一刻钟功夫,王氏才扶着个小丫头缓缓走了出来。她今日戴一顶裘皮白帽,身上一袭到脚的灰裘皮罗汉衣,倒比往日精神些。蒋仪和燕儿扶着她上了车,蒋仪也自上了车,车中已是有了十分融融的暖意。王氏掀帘子望了望天,皱眉道:“今儿不像个晴天了。”
说完复又叹了口气,歪歪的向后倚了坐着,对蒋仪道:“我对你们这些小辈们,向来都是用了十二分的心在身上,只是各人有各人命,各人有各人的造化……”
她又停了嘴,怔怔望着窗外,似有十二分的心思一般。
这武陵山因有皇家寺院相国寺在绝顶,早前曾修一大道直通相国寺,那寺前一处还立着碑,上书‘汉武帝西巡’几字。寺前一处宽敞地方,停着数辆马车,车夫下人们在那里走来走去,王氏下了车,四周望了一番言道:“我真当相国寺在武陵山绝顶,不想这山上还有山,你瞧那高耸入云的地方,也不知人要怎么才能爬得上去。”
她又转到了另一边,见远远有一孤峰,也那主峰相齐,上面也立着一座小院,因阴着天,看的不是十分真切,王氏惊道:“那样孤峰,人要如何才能爬上去,还修座庙宇在上面?”
知客僧迎了出来,合掌拜道:“清王妃昨日派人来打过招呼,说夫人要前来烧香拜佛,寺里早备好了清净上房供夫人休憩,请随我来。”
王氏叫住那知客僧指着孤峰问道:“那上头隐隐有处院子,人怎么可以上得去?”
知客僧笑道:“在主峰上有一浮桥,今日天阴望不见,天晴了就能望见的。本寺大雄宝殿在此地,那处孤峰,供的是地藏菩萨。”
王氏回头看了半晌叹道:“山高路远,我腿向来又走不得路,怕是无缘能去了。”
蒋仪道:“仪儿原来在尼庵时,常山上山下的跑,今见了那高峰就有些想上去看看,若大舅母想去,仪儿上山替您在佛前念上几卷《地藏菩萨本愿经》回向给去了的大舅父,那便全是大舅母的功德啊。”
王氏点头应了,与蒋仪两个一并进了相国寺,这寺院历朝历代都在扩大修建,几乎削平了半座山,是而并不像别处山中寺院那般局促。莆一进寺是一尊观音菩萨站于莲台,在水中央。后面一进又一进的大殿一眼望不到边去。王氏与蒋仪合掌跪了,知客僧并不领她们进殿,而是自右手边直穿过去,遇一角门进了与大殿的方向平行,外面又是重重院落。这些屋子俱是取山中石材建成,十分的森严古肃,因右边又有一门,知客僧请了,蒋仪与王氏一起走了进去,这才是方才能些窗子能见的大院落,内里显然住了许多人。有些富贵人家的仆人们也是衣着华贵,站在屋门外听差的。
燕儿带着丫环们抱了铺盖被褥进来,在知客僧的带领下自去收拾房间了,王氏与元娇在屋外站得一站,燕儿便来请说已经收拾好了。她们俩进了屋,见是一间左右各套一间卧室的大屋,客厅燃着火盆,银丝罩上漏也森森暖气来。此时已近中午,寺里午饭吃的早,这会儿已经准备要开饭了,那知客僧叫两个小沙弥端了斋饭来,不过是些简单素菜,王氏与蒋仪用了些,又叫燕儿带着丫环们到斋饭堂里换着用过饭了,王氏因起的早,此时十分倦疲,言道自己要睡上一觉。
蒋仪便也到另一间安歇了。
下午起来,就有小沙弥来请了,做引导叫她们把佛祖并各处菩萨都拜了一拜,王氏又捐了许多银钱在功德箱中,念叨了一回,又回院中了。
两人正坐着,外间燕儿进来禀说有人来该,王氏多少年不出门的人了,那期自己会在这里遇到熟人,忙叫那传话的人进来问话。
燕儿才出去传了话,帘子一掀,一位穿着锦绒棉衣的美艳女子款款走了进来,王氏看并不认识,便有些疑惑,那女子樱唇一启轻言道:“奴是承顺侯府夫人身边的下女莺儿,侯夫人因也在此间上香,知夫人在此欲要过来一拜,不知夫人是否方便。”
王氏常听元秋提起承顺侯夫人,俩人年岁相当脾气也相投,常在一起闲话的。
她笑道:“即是侯夫人在此间,老身腿脚不便不能劳动,却要请她前来一聚了。”
王氏话音未落,外间已有银铃般的轻笑飘了进来,那帘子一打,一个身着白色裘衣的女子走了进来,她双肩微溜,一双纤手从中滑了出来,抓着裙角就要下拜,王氏那里敢,忙示意蒋仪扶了她坐到自己身边来,笑道:“常听元秋提起侯夫人,因我常来灾病,也无缘相见。”
承顺侯夫人生的十分貌美,眼中似有朦胧秋水,惟那一点珠唇娇艳如丹,勾唇一笑真是无比的风情,她坐在王氏身边,自白裘衣中滑出一只纤纤嫩手来握了王氏手道:“夫人如此秀骨清相,与元妃姐姐十分相肖,又这样年轻,不知道的人见了,还要当您是她姐姐了。您很该常常出来走动一番,京中如您般风彩华贵的夫人们如今少之又少,您若不出来,我们这些小辈们连礼仪都要忘了。”
王氏在家时,以熟礼知节而盛名京中,侯夫人这番话说的她十分爱听,也笑了起来。
蒋仪亲捧了茶过来敬到桌上,那侯夫人胡氏端了,纤眉下一双美目斜过来,目光轻扫着蒋仪的脸问王氏道:“未曾听说清王妃有嫡妹在府,这位可是别的几房的姑娘?”
王氏道:“这是我家姑奶奶留下的一点遗苗,半年前才从历县到此间的。”
蒋仪记起她当日在那青楼里评言自己的一番话,心里便有些不自在起来,偏这侯夫人胡氏还觉得十分有意趣,她端了茶碗掀开来刮着浮沫问蒋仪道:“妹妹今年多大了?”
蒋仪弯腰行礼道:“小女今年已到双九。”
侯夫人胡氏仍是抬头盯着她,忽而笑道:“妹妹生的花容月貌,令人见之忘俗,我竟是十分的喜欢。不知可曾许了人没有?”
蒋仪脸红望向王氏,王氏笑答道:“尚未许下人家。”
胡氏又轻轻哦了一声,轻启朱唇抿了口茶道:“即是如此,我倒还认得些朱门大户,颇识得些王孙公子们,他们敬我,总愿叫我声姐姐,既你是元妃妹妹,姐姐我少不得就要替你筹划个好人家,不知你可愿意?”
蒋仪见她面上玩味的表情,知她不过是逗着自己玩,便低声道:“婚姻大事,讲求的也是随缘,小女谢过侯夫人这番心意。”
胡氏听了,也是低眉一笑,随即便与王氏攀谈起来。
蒋仪出了门来,见外间仍是阴沉沉的,便到外间大殿里念了卷经书,至晚方回院中歇息。次日一早那胡氏就过来了,她与王氏已经相交十分热络,将京中一大半的趣事都讲给了王氏听。
☆、偶遇
蒋仪早起便禀过王氏自己要上那孤峰去替亡去的孟澹念上几卷经书的事情,王氏自己到了寺中,又遇到个能凑趣的人,心那里还能收到那枯燥乏味的经书里去,听蒋仪这样说自是求之不得。
蒋仪带了福春,又叫福春裹了一块小毡,若那大殿中寒冷,自己也可用来遮寒。
她脚程好,从这相国寺爬到武陵绝顶,也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自绝顶庙宇后面绕下去,有条小路,一直走了约一里路才到崖边,崖下已是万丈深渊,两条铁索上搭着木板,对面就是那孤峰上的小寺院。
蒋仪踏上浮桥,福春却在后面蹲下道:“姑娘,奴婢就在这里等着你,你念完了快些回来。”
蒋仪回头道:“这里天寒地冷,你如今是走热了不觉得,一会儿凉下来冻死你,快随我来。”
福春半闭着眼踏上浮桥,也不敢往下张望,直叫蒋仪拖着过了这浮桥,瘫倒在地上喘粗气道:“那下头深不见底,真是可怕。”
蒋仪一笑,径自进了寺院,这里面却是十分朴素简单的一个小院落,正殿供着佛祖,偏殿供着地藏菩萨,另一边大约是主持僧人的起居处。
蒋仪分别拜过了,自己到地藏殿颂经堂里跪正,翻出经文念了起来。她念的熟识,念完一部全本也至少要一个时辰。待她念完一卷,算算此时仍未到午饭时节,便又重翻开来念了一部。待她念完两部经,便有小沙弥送了斋饭来,她在左边那起居室里吃过,出来见天阴阴的似要飘下雪来,心里便有些打鼓,又思及此时胡氏正在与王氏谈天,自己去了混身不自在,望了会远方,见虽此处阴着远处却还透着亮意,想必飘一会儿也就停了,便对福春道:“你仍在那起居室呆着去,我既来了,索性多念几卷回向了咱们再走。”
福春那里肯,笑道:“姑娘在里边念经,我只在这里守着便行。”
蒋仪复又进了颂经堂,重启了地藏经,又念了起来。
她念到下卷时,听得外在似有人言步声,大约是有人进了经堂,蒋仪也浑不在意,仍是沉声稳言将那卷经念完。合掌默念回向文毕,拾脚拜了菩萨转身方要走,就见临窗负手站着一人,他披一件裘皮罗汉衣,正自望着窗外。
既然束发带冠,必不是僧人,只是这男客想必进来也有许久,怎的到此时还不离开,福春又在何处?蒋仪这样思索着,却也往前走了两步,看着那人。
那人转过身来,扬了扬手,蒋仪大惊,跪拜道:“小女不知中丞大人在此。”
陆钦州指指窗外道:“今日倒下了一场好雪。”
蒋仪记得自己方才进颂经堂时,还不过零星飘着些雪沫子,怎么这会子就下大了。她也到窗边一望,见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里连对面的屋子都看不清楚,院中许多护卫站在廊下,有人走过的地方印出深深的脚印来。
陆钦州伸手虚指,蒋仪便依他出了地藏殿,外间李德立撑了伞来,陆钦州将伞给了蒋仪,自己先下台阶到了对面屋子。蒋仪随后也跟了进来,李德立收了伞躬身道:“九公在内间等着,蒋姑娘快进去吧。”
蒋仪进屋四顾一番,见福春坐在一个角落里,怀中也换着个手炉,见她看向自己忙端起手炉嘻嘻笑着。
蒋仪掀帘进了内屋,一股热气喷过来。她念经时坐着不动本就寒气凝了血肉了,此时这样温暖,不禁便要打出喷嚏来,对着陆钦州她自然不敢无状,忙转身掩了鼻子悄悄打了一下,这才觉得周身松动了融入了这融融暖意中。
陆钦州已脱了罗汉衣,身披大氅盘腿坐在一张火炕上,手边一只炕桌上摆着些茶与干果,想必是方才小沙弥们预备下的。这屋子背后就是悬崖,后墙上开张窗子,此时闭着窗扇。
蒋仪欲要到下首拣张椅子坐了,就见陆钦州指着炕桌另一侧道:“这里有火盆,坐到这里来。”
蒋仪只得依言坐了过来,此时外间下着雪,这屋中虽有火燃,却也仍是暗暗的,大白天又不好掌灯的。陆钦州坐在炕上,满脸胡子看不出神色,只那悬梁般的鼻子仍十分显眼。他斟了杯茶送到蒋仪面前,蒋仪忙起身谢了才接了过来。
才饮了一口,就听陆钦州道:“蒋姑娘在尼庵里,也是这般日日颂经否?”
蒋仪答道:“是,庵中有早课,午课与晚课,是必不可少的。”
他抬起头,细薄眼皮下一双眸子深不见底望着蒋仪道:“那蒋姑娘可信?相信佛祖真的存在?”
蒋仪道:“那是自然,若佛祖不存,这万千如瀚海的经书,又是何人讲出了?”
陆钦州微微点着头,饮尽了那盏茶水,轻轻将盏置于桌上,蒋仪看他一双纤长细手,忽而就想起那日在青楼时他与侯夫人跪坐饮茶的光景,又昨日上山见了那侯夫人美艳无比,心道这陆钦州既不信佛祖,巴巴跑到山上来,怕是为了与侯夫人约会,妓院嫖不得,这名山古刹中就嫖得了?
她既这样想,脸便腾然红了起来,好在火光微暗,陆钦州手指搭在唇下望着虚空,并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