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恩-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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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中婆子看着这些个小丫头们彪悍的举动,不由目瞪口呆。
锁链经得这么几下斧凿之后,“啪啦”一声断开。小丫头们提着斧头退后几步,回头对着默莲道,“默莲姐姐,门锁已经被劈开了!”
默莲点了点头,上前一步,推开库房大门。门口的灰尘轰的一声散了开来,默莲待到淡淡的灰尘散尽,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空荡荡的库房,面上一片目瞪口呆。
——
默莲立在公主府库门口时,公主府外院的一处屋子里,也有几个公主邑司聚在里头,面色难看。一名灰衣婆子从内院溜了出来,鬼鬼祟祟的穿过外院长廊,左右探看片刻,叩响了屋子门扇。
屋子中的一名中年官袍男子拉开门,刘婆子急急禀道,“连家丞,不好了!公主向景娘要一座朱漆螺钿山水屏风和一台琴几,景娘拿不出来,公主发了大怒,此时正在正院查问此事呢!可是库房里头已经被咱们拿的差不多半空了,咱们可怎么应付呀?”
连选脸色难看,挥手道,“我自会和邑司的其他人商量,你先躲一躲,别让公主的人拿住了,下去吧!”
刘婆子磨磨蹭蹭的,不肯退下,“连家丞,老奴都是听您和宗家令的命令做的,如今事发,你们可不能不管老奴啊!”
连选面色一面,冷笑道,“我们自会想办法的。还不快走!”
他打发了刘婆子,转身进了屋子,望着坐在主座上的公主家令宗庆之,道,“宗家令,里头公主那边已经发现不对劲了。想来不久就要开始命人开库房查点物件了。”他说着说着,面色渐渐变的如土起来,“若是公主发现……这可怎么办呀?”
公主足足有八年时间不曾踏足公主府,对于府中的一切人事也不关心。他们守着公主府这份天大的家财,难免渐渐便起了贪心。这些年,依靠着公主府库房中的宝物过起了富贵挥金的生活,快不乐哉!这时候公主却忽然回府,想起公主查清楚自己一行人动的手脚的后果,连选的牙齿开始咯咯打颤,跺了跺脚,抱怨道,“当时属下就说了,府中那么多好东西,咱们稍微取一点就是了,不能贪的太过,宗家令你却信誓旦旦说公主一辈子都不会回府管这事了,不会有事的。如今出了事情,我们可怎生是好?”
屋中案台上的长擎宫灯烈烈燃烧,将晕黄的光亮投在宗庆之的脸上。宗庆之抬头看着面前自己的两位同事——公主家丞连选和公主录事庞子山庸碌不堪的面容,心下一阵鄙夷,冷笑道,“事情是咱们三人一起犯下的。连家丞,这时候你想撇清干系,当年你从我手中接过银钱的时候,做什么就笑的那么欢呢?”
连选无言以对,只得低下头去。
公主录事庞子山抬起头来,仔细观察宗庆之的神情,见宗庆之只是有些冷淡,并无畏惧神色,开口道,“宗家令,莫非你已经有应对对策了?”
丹阳公主邑司中,他任职公主录事,排位第三,当初宗庆之打起了公主府库的主意,为了堵住他的口,也分给了他一份份额。这个时候公主回府,若是追究起来,他也是逃不过的。这个时候瞧着宗庆之面上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由心生希望,开口道。“家令,咱们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若是咱们出了事,你可也讨不了好呀!”
“你们两个呀,”宗庆之开口道,面上带着一丝不以为然的神情,“不就是丹阳公主回府了么,至于吓成这副如丧考妣的模样?”他立起来,将手负在背后,冷黑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蔑视神情,“谁不知道,咱们这位公主就是个菩萨心肠,谁去拜都会心软的。就连韩国公那个良家妾都能把她逼的她在国公府待不下去。再说了,她素来受宠,又不缺那点东西,只要咱们咬紧了口,将事情推到那景娘和刘婆子身上,逼的她揭过此事。这事也就了了!我实话跟你们说,”他的目光扫过了面前的连选和庞子山,“年前,听说小娘子在东都已经找回来了,我便知道这公主府中要坏事了。早就准备好了后路,让那景娘替我们做这个替罪羊。几个月前,我用从公主府库中得来的一座玛瑙盆景贿赂了吏部考功郎中宋同,已经敲定的差不多,只待从公主府脱身出去,就可以外放到外头中下县做一个小县令。待到我离了公主府,这公主府的事情如何扯的上我这个前家令?”他看着眼前的连选和庞子山,“我既然可以走这条路,你们两位也是正经官吏出身,自然也是可以的。眼前有这么道关卡,只要我们齐心合力,将公主糊弄过去,那些个如山样的财物可就落到咱们口袋中了。过阵子你们想法子从公主府调走,大周天下如锦,自可以一展宏图,何必窝在这座小小的公主府中做个没声气的府官呢?”
连选和庞子山听着宗庆之的话语,想着他在自己面前描绘的蓝图,两双眼睛也不由得亮了起来。
公主府的邑司官虽然清闲,但是丹阳公主常年居在宫中,是个不生事的主,自己一辈子都没有什么前途。宗庆之可以用玛瑙盆景贿赂考功郎中。他们手中也有不少从府库中得来的宝物,难道就不能走同样的门路外放出去?只要出了这座公主府,从前的这些黑历史,便自然不存在了!
思及此,二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庞子山谨慎询问道,“宗家令,你真的有把握可以么?”
“这是自然。”宗庆之满怀信心道。“我已经设好了局,让那景娘百口莫辩。只是,”略顿了顿,“若要将这件事情涂圆活,必须要将漏洞全部补上,”三角眸中露出了阴狠神色,“那刘婆子,是不能留了!”
——
一轮圆日挂在正空,将金色的光芒射入公主府正院中。默莲握着手中的一叠单子沉声禀道,“……奴婢已是照着单子粗粗的看过一趟,库中如七宝床这样的大宗物件还有十之八九,御赐物品上面留有标记的也大部分都在。至于其他珍珠玛瑙小物件,金银财宝,大半都不在了,如今只剩下十之一二。”
“十之一二,十之一二。”公主重复念道,饶是她脾气温和,听着默莲的这话也气的身子发抖。
她当年出降之时,仁宗皇帝为了赞赏她的贤德,给她的嫁妆加了不少内库宝物,丰厚非常。母后冯皇后和太子皇兄也为自己添了厚厚的妆。这些年,公主陆陆续续送回府中的太皇太后和先帝赏赐之物,加在一起累累可以堆积满库房。这么多丰厚的宝物,如今听得默莲所禀报,竟然都被人私下里挪移了去,只剩下十之一二。“这些人怎么敢,怎么敢?”公主怒声喝问,之前虽然已经做好了一些心理准备,但此刻听得默莲禀得的库房现状,方知道这些人有多么丧心病狂。
朱姑姑侍候在公主身边,面露羞愧之色,上前一步,在公主面前跪下,道,“这些年,公主府出了这么大的问题,也是老奴监管不力。还请公主惩罚。”
公主连忙一把扶起朱姑姑,“姑姑,你这是做什么?我是你奶大的,这些年一直陪在我身边,你的忠心我是知道的。这些都是那些个黑心人在作怪,我如何会怪到你头上?”她说着,唇角扬起一丝苦笑,“其实我心里清楚,这公主府里生了这么多暗鬼,都是我自己纵出来的!”
朱姑姑望着面前的公主,心中慨然。公主其实并不是真的蠢的,太皇太后教养出来的嫡亲女儿,又怎么可能真的蠢到什么地步去?只是当年太皇太后怜惜公主胎中吃了太多苦难,对之十分疼宠,从小没有下力管教,又逢到了个一直称道妇德贤良的父亲仁宗皇帝,这才将公主教的歪了。太皇太后在长女身上吃了亏,后来得了幼女玉真公主,便长了教训,自小亲自带在身边调养性情,不肯让玉真公主听了仁宗的那一套,玉真公主长大了,方和公主完全两个模样。
如今公主能够意识到自身问题,朱姑姑着实是欣慰。柔着声音劝道,“过去的事情便不必再提了!太皇太后也说了,公主如今当为母则强,哪怕是为了小娘子,公主也当立起来,将这公主府肃清干净,也算是给小娘子造一个舒心的家了!”
公主目光一凝,点头道,“姑姑,你放心罢!”
阿顾坐在一旁,想了想,转身悄悄招过圆秀,在她耳边吩咐道,“圆秀姐姐,你觑个空,悄悄到外头去,让姜叔叔率几个侍卫进来。”
圆秀眼睛一亮,笑着道,“小娘子是怕待会儿有人狗急跳墙么?还是小娘子想的周到,奴婢这就去!”
阿顾笑着道,“多准备些总没有什么坏处。”
她抬头瞧着公主道,“阿娘,这和你有什么关系?都是那些个人自己起了黑心眼。”握了握拳头,“待会儿找得了坏人,你可要好好惩治他们。”
公主瞧着阿顾,目光重新温柔起来,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将阿顾揽在怀中,自嘲道,“今儿倒让留儿看了阿娘的笑话了!”
“瞧阿娘说的,”阿顾道,“你我母女乃是一体,您的笑话,就是我的笑话。我如何会看自己的笑话。再说了,阿娘只有我一个女儿,你的东西以后可都是要给我的呢。这么说,那些个黑心人竟是抢了我的东西。那怎么成?阿娘,你可一定要把我的东西给要回来!”
“好。”公主扑哧一笑,瞧着阿顾承诺道,“阿娘定把留儿的东西给要回来。”
朱姑姑和伽兰对视,交换了欣慰之色,公主的性子柔和,不是个硬挺的。如今有了小娘子,竟是有了坚定的决心,怎么说,都算的上是一件好事!
伽兰将一盏沉香饮子递到公主身边,笑着道,“公主府这么多年,府库亏空的这么严重,一定不是几个婆子能够成事的。幕后必定还有其他黑手。”
公主面上的眉头微微打结,看了看伽兰,“依着你的意思,这个黑手是……?”
伽兰扬着头一笑,“自然是……”
“臣宗庆之,”正院外传来家令宗庆之的朗声求见声音,“携邑司属臣求见丹阳大长公主。”
“瞧着吧,”伽兰努了努嘴,冷笑道,“黑手来了!”
公主眸子一凝,很快的也想明白了其中道理,道,“进来吧。”
宗庆之领着连选和庞子山进了屋子,朝着坐在上头的公主参拜道,“臣等参见公主。”
“都免礼吧。”公主客气的点了点头,“宗家令,不知家令等人去而复返,所为何事?”
宗庆之起身,跪在地上,拱手道,“臣此来,是为了向公主告发恶人偷盗府库中宝物之事的!”
“哦,”公主有了一丝兴趣,笑着问道,“不知宗家令所告究竟如何?”
宗庆之的声音平郎清晰响起,“这些年,微臣任职公主府上家令,掌管公主食邑,也算的上是兢兢业业,谨慎行职。前些日子,微臣途经东市,在一家当铺发现贩卖一套金纹葵花碗具。微臣这些年任职公主府,也曾见过每次宫中赏赐的物品。天册三年先帝中秋节赏给公主的东西中就有这么一套同样碗具。向掌柜要来这套碗具之后查看,果然见碗底刻着先帝御赐公主的字样。微臣心生怀疑,悄悄查问良久,这才发现,竟是一个年轻男子将这套碗具当给当铺的。这名年轻男子这些年还从府中取了好些其他府库宝物出去贩卖。着实是胆大包天,罪大恶极。”
“这名贩卖府中宝物的年轻男子,便是景娘之子楼小安!”
景娘颓软在堂上一旁,本已经心灰意冷,垂眸不听是非。听得宗庆之这般颠倒黑白,陡然抬起头来,激烈反驳道,“宗庆之,你胡说?”
“大胆贱奴,”宗庆之猛的起身,伸手指着景娘,目光中闪过厌恶的神色,“公主命你掌管府邸,是出于对你的信任。你竟监守自盗,将府库中的财物盗回自己家中,倒卖享受,着实是罪大恶极!”
“你血口喷人,胡说八道。”景娘大声斥骂,随即匍匐着爬到公主面前,叩拜道,“公主,奴婢从来没有做此事呀!奴婢冤枉,是他冤枉奴婢,这些事情都是宗庆之做的。”
公主眼睛微微眯了一眯,开口问道,“宗家令,你指证景娘盗窃我府中财物,不知可有什么证据?”
“好叫公主知晓。”宗庆之道,“我知道景娘是你从前旧仆,能够这般指控,自然是有证据的。恒春当铺的掌柜莫二可以证明,那套带字金纹葵花碗是楼小安当到他们铺子里的;楼小安是景娘幼子,您派人到东西二市问问,这些年楼小安过的十分豪富,若他没有倒卖公主府库宝物,一介奴婢之家如何供的起这样的生活。”
“再说了,府中库房上有两把锁,一把大锁由我和景娘各持一副钥匙,另一把小锁由看守库房的刘婆子持钥匙。只有两把锁全部打开,才能进入库房。我虽任职邑司家令,却少入内府,几乎从来没有用过这把钥匙,景娘和刘婆子勾结,倒卖府库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