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恩-第1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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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和公主在后头撑着,私囊丰厚,便是分出些东西也不会减损什么。自己私产却捉襟见肘,经不得这般折腾。便是自己有这个银钱,又如何舍得轻掷?思来想去,不得不服软唤住顾令月的脚步,“回来!”
“嗯?”顾令月回过头来,荔枝眸中带着疑惑神色,“阿爷这是怎么了?”
“锦奴虽然功课勤奋,他年纪还小,学习大可以慢慢来。这样也可以顾着些身体,赖姑姑暂时便用不上了,还是留在你身边吧!”
“真的不用了么?”顾令月疑问,口气若有遗憾,“我还想着待会儿向二婶报告升隆堂的消息呢?”
顾鸣闻言一阵头疼,忙挥手道,“此事以后再说,阿爷还有事,便先走了!”
顾令月瞧着顾鸣落荒而逃的背影,目光悲凉。她希望自己的阿爷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替自己遮住风霜雨露。可是顾鸣终究无法符合自己心中的期许。他在自己的生命中缺席了七八年,更疼爱自己身边的另一双子女,自己也是能够接受的。可他总希望能够从自己手中取出利益赠给那对姐弟,自己却不可能心甘情愿依从。最后的决裂其实早已经注定!
国公府中二房对峙,下人私下里议论纷纷,风声传递发酵,最终传入顾嘉礼耳中。顾嘉礼的面色隐隐发白。
第105章 十八:梅花落满道(之迂回)
顾嘉礼这些日子一直在外院随赵先生读书,府中风波只隐隐绰绰听说了一些影像,顾鸣与顾令月在荣和堂外发生的争执,话尾一二传入下人耳中,愈发发酵起来。顾嘉礼面色难看,浑身微微颤抖,陡然朝着碧兰阁方向奔去。小厮磐生瞧着他这般举动吃了一惊,不由唤道,“小郎君。”随着顾嘉礼一道奔了过来。
“锦奴,”顾嘉辰瞧着一路奔过来、额上缀着微微汗滴的弟弟,微微蹙起眉头,“好好的跑这么急做什么?这个时候你应该在外院上课,怎么忽然进内院来了?”
“阿姐,”顾嘉礼仰头质问道,“我听说当日你曾到阿爷面前,求阿爷请了三姐姐身边的赖姑姑到我的南风轩服侍我,是不是真有此事?”
“你怎么知道了?”顾嘉辰微微蹙眉,说起此事神情相当不以为意,“倒是确有其事。你自幼身子骨不好,习武上头很是有些吃力,我听说三妹妹身边那赖氏擅长药膳调养,便想请她帮忙提你调养调养。因着怕在三妹妹面前说不上话,方请了阿爷出面。”语毕眉宇之间掠过一丝讥诮之意,“可惜那顾三娘是个小气的,竟死守着不肯放人!”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顾嘉礼闻言攒紧了拳头,悲愤不已,“咱们一家子本是好好的,因着你挑了这事,弄的家不成家,亲人不像亲人。如今阿爷和三姐姐撕破了脸面,你就满意了么?”
“放肆!”顾嘉辰恼羞成怒,“我这般做,都是为了谁?合着我一片真心为你打算,竟是全都喂了狗!”她冷冷一笑,姿态高岸,笑容中满含着一股恶意,“你倒是一心为顾三娘着想,将顾三娘当做你亲姐姐,为着她竟跑过来这般指责我。她可没有真心把你当弟弟。她顾三娘若是真心为你着想,知道你身子骨不好,不说是将一个奴婢给你,就是咱们不提,也该主动将那赖氏送过来。如今这般,可见得对你没半分儿真情意。可醒醒吧!”
顾嘉礼闻言气的泪花直冒,“什么样叫为我打算?我可要你为我这般打算了?那赖姑姑是太皇太后给三姐姐的人,是太皇太后对三姐姐的一片心意。我不过是个庶子,如何敢要这般的人过来服侍?我自个好好的,不需要什么调养,便是当真身子较常人弱些,好好养个几年也就好了。阿姐随便一个为我打算,便做下这等夺人事情,叫我有什么脸面再去见三姐姐?”
“你要的着什么脸面?”顾嘉辰所有的怒气消隐,盯着男童,声音冷静清淡,
“顾嘉礼,你记得,你血脉里流着的便是这般的血,血脉里背负着你的原罪,注定了你永远不可能同顾令月一系当真相亲相爱。若是今日这点事情你就受不了,日后我做出更多事情,你可怎么办呢?”
顾嘉礼闻言悚然,心头微微一紧,仰头瞧着顾嘉辰。白日天光清朗,长姐姿容硕硕,美艳动人,却和昔日自己记忆中的模样有了些许不同。他紧紧盯着姐姐的容颜,只觉美艳的眉眼之中似乎隐藏了一些平日未曾发现的东西。心头一颤,再也忍受不住,转过头去,飞快奔开。
国公府园子秋景灿烂,枫叶火红飞扬,一行大雁扬颈鸣叫,从碧空之中昂扬飞过,小亭下的菊花开放,层叠楼台,极是灿烂,顾令月悠悠行在园道中,观赏着园中景色。“小娘子,”红玉推着轮舆,瞧着少女的面色小心翼翼劝道,“……如今长安秋色正好。前儿个曲江池的人过来禀报,说是您种的梅树养的极好,今年冬天怕是要开花了。这世上还有很多值得高兴的事情,你可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啊!”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顾令月道,“圣人言行合一,若是阿爷自己也能做到这一点,用同样的标准对待二叔,我便当他是真心理念如此。纵然自己多吃些亏,到底心里也安慰一些;可他终究是不愿,便清楚的明白,他口中的那些大道理都不过是虚言,说到底,只不过是因为他对旁人更偏心罢了!”
少女声音清冷,却饱含怅然之意。红玉闻言怆伤,险些落下泪来。
她乃家中长女,家中只寡母带着一群弟妹度日,未入春苑服侍前日子过的极是艰辛。以为世上最辛苦的也就是衣食不得保暖了。待到了小娘子身边,方知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足,似顾令月这般出身尊贵,聪慧可人,应算得上是极好命的了,没有想到竟也有不平之事。可见得各人缘法。“您别难过!”她忍不住开言劝道,“你虽失了父亲宠爱,却还有公主,还有太皇太后的疼爱,只要看开些也就是了!”
“我不难过!”顾令月唇边漾起一丝微笑,似无意般向着东南方无风自动的两株松萝望了一眼,淡淡道,“若是曾经拥有,失去之时方会伤心。既然从来都没有得到,又何来伤心之说?不过是有些怅然罢了!”
“起风了。”少女捋了一下腰间裙带,浅浅秋风鬓发吹的飞扬,悠悠道,“有些冷,咱们回棠毓馆吧!”
“哎!”丫头应了,转身伺候少女离去。
待到顾令月主仆在园子路上缓缓走远,假山畔的松萝树后方转出两个人来,顾嘉礼眼圈发红,瞧着顾令月的背影,目光中闪过不舍之色,“三姐姐是个好姐姐,我也想要做她的好弟弟,却终究是成了陌路,刚刚在府中遇见,就连想要出来向她请安问好,都没有胆子!”
磐生守在一旁,瞧着顾嘉礼的可怜模样,心中闪过一丝怜惜之意,忍不住开口劝道,“您若是真心喜欢三娘子,不如便出去打个招呼吧。你从头到尾并不知情,在三娘子面前解释解释,三娘子是个明理的,知道你是无辜的,自然不会迁怒于你。”
顾嘉礼闻言眼睛猛然一亮,却重又渐渐暗淡下来。“事到如今,我如何还有脸去向三姐姐乞怜,”他唇角露出一丝苦笑,声音颓然,
“阿娘和阿姐百般筹谋,都是为了我。她们夺来的利益是受着好处,如今事发,我又有什么资格装无辜,去若无其事的讨三姐姐的欢心?这样做,不仅是对三姐姐的侮辱,竟是连阿娘和姐姐对我的一片心也都辜负了!”
芦花微微飞扬,一行白鹤在碧空中飞翔而过,男童目中坠落了一滴水滴,带了一丝苍凉的口气,“就这样罢!日后我们就做一对淡淡的姐弟。这辈子,终究,我和三姐姐少了几分姐弟缘分!”
顾嘉辰立在蕉院中,仰头凝望湛蓝无际的天空,身子一动也不动。过得好一片刻,方垂下首来,落在廊下的海棠花上。大丽海棠枝叶茂盛,在秋风中舒展着自己的枝叶,这株大丽海棠乃是她自幼费心培养,见证了她生命中最得意骄傲的时刻,是她绮年玉貌时光的标志。海棠花枝叶茂盛,如今虽非盛开花期,倒也生意勃发,娟娟可爱。顾嘉辰眸中闪过一丝毅然之色,遽然弯下腰来,擒住海棠枝叶狠狠的向外拔掘。
“大娘子,”嫣红瞠目,连忙扑上去拦住顾嘉辰,“这海棠是您心爱之花,您怎么舍得……?”
顾嘉辰吩咐道,“放手!”声音清冷决绝。“——再心爱的东西,若没有用处了,就不必留着了!”
直起身子,瞧着海棠花枝态颓伏,主根露出一半在土壤外,眼见的是再也不能活了,方转过头,吩咐道,“让婆子们进来将这儿收拾了吧!”
海棠花体被婆子们从蕉院中捧出去。这株大丽海棠在府中名声极盛,落入过往下人眼中,不由诧异非常,“这不是大娘子院中的那株海棠花么,怎么突然成这样了?”
搬花的婆子撇了撇唇,“大娘子下的命呗!说是扔的远远的,别再让她看见。”
“哎哟,可真是世事无常!”出声人感叹,“当初大娘子爱极了这株海棠花,为了这话要死要活的,在床上病倒了大半个月,如今突然变的这般嫌弃,连看都不肯看一眼。”
“噤声。”搬花婆子提醒道,“娘子们的事情,咱们这些做奴婢的如何知道?”
外间纷纷杂杂的事情传入棠毓馆,顾令月坐在馆中厢房窗前看书,懒懒合起了手中的《笔阵图》,“那边又出什么幺蛾子?”
“八月十五就要到了,”葛生快言快语,“凤娘子说的这几日就要上门,听说中秋的入宫衣裳已经快做好了,韩娘子亲自掌绣的,精致的不得了呢!”朝着西北方向看了一眼,撇了撇唇,“至于蕉院那位无论打算什么,跟咱们也没有关系就是!”
“也是!”顾令月一想,便也笑道。
她却没有想到,此事正正是与她相关的。过了些日子,天气晴好,她生了兴致,去府中园子玩赏,折入月洞门的时候,正逢着顾嘉辰领着丫头从一旁门道中走过来,见着自己,目光微微一动,款款唤道,“三妹妹!”
“大姐姐,”顾令月只得停步,嫣然笑道,“姐姐唤住妹妹,所为何事?”
顾嘉辰熟视顾令月半响,方开口,“妹妹身边人手众多,想来可听说蕉院的海棠花掘了吧?”
顾令月道,“确然如此!春生秋荣本是寻常,你也别太伤心。”她劝着道。
顾嘉辰唇边泛起一丝微讽笑意,“那株大丽海棠是我亲手掘的!”扬头望着顾令月,“妹妹不必怀疑,我虽爱花,却也当有所为。既然棠毓馆已经有了海棠花王,蕉院中又何须要有这么株大丽海棠呢?”
“这些日子我想了许多,认识到我自己的卑陋!”声音朗朗,“妹妹尊贵玉雪,我嫉妒于妹妹,做了很多错事。今年四月在高密公主府,是我私心怕三妹妹抢了阿爷的宠爱,特意设事,让妹妹见恶于阿爷;妹妹回国公府后,我为下你的面子,不惜装病索花,后又为了在春宴上博个好名声生事;就连前些日子赖姑姑的事情,也不是阿爷起意,是我在他面前出的主意……”
她性情虽骄傲,但一旦下定决心,竟也是颇狠的下心。此时对顾令月自承其过,将这些日子所作所为全盘托出,就连自己内心处最隐秘的心思也都全部剖了出来。“三妹妹,”声泪俱下,“如今我明白过来,诚心悔过,愿意向妹妹诚心赔罪。我知我错的太过,不敢求你顷刻谅解,只求妹妹了解我的一片心。”
顾令月瞧着顾嘉辰这幅诚心忏悔的模样,心中丝毫无感动之意,反而涌起一片愤恨可笑之情。二人龃龉彼此心知肚明,虽血缘上是姐妹,实犹如仇寇。只是大面上隐藏着一丝薄薄的平和颜面。若顾嘉辰一直摆着体贴喜爱姿态,她也能继续陪着作态粉饰太平;但如今顾嘉辰将所有都揭了开去,她也就再也摆不出姐妹和睦亲善的假象,“你不必如此,”
她扬首凝视,声音硬邦邦的,“咱们姐妹之间许是没什么亲善缘分。这些日子,你虽一直咄咄进犯,到底我也没有吃什么亏,你不必到我面前装腔作态!”
顾嘉辰面上闪过难过神色,“没关系,”她微微张望,勉强笑道,“我知道三妹觉得我这般说话不过是乔装。”顿了顿,面上绽放出笑意,“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自有这认错悔改的心,你只等着看就是!”
顾令月瞧着顾嘉辰面上虚伪神色心中膈应至极,“你愿意做戏便自便,”生硬道,“我可不愿奉陪。我还有事,便先回去了!”
“大娘子这般又是做的什么打算?”待到一行人走的远了,贞莲方开口,面上带着一丝迷惑神情。
“总是没安好心!”慧云的声音脆生生的,“左不过又是打的坏主意。想从小娘子身上讨的什么好处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