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时恰恰归-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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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帮看。
陈据精怪,特特另换了衣裳,连老舵手都另与新衣,又雇了一个壮汉充当打手,装扮得如离家闯荡的富户年轻郎君。
他们这一着,倒让船户忌惮了几分,收起小瞧轻忽之意。
老舵手岁老家中,得了这么一笔浮财,喜出望外。弓着腰爬上爬下查看船体,陈据看得心惊胆战,唯恐他一个脚滑,翻了跟斗下来摔得脑花儿开,他们船没买成,倒要吃上人命官司。
老舵手看得尽心仔细,下来后对曹英陈据二人微点了头,
船户欺他们年青,本想漫天要价,多讹些钱财,不曾想里面竟有内行之人,收了原先的心思,笑道:“郎君是个细致人,不好相欺。若不是主家编了海船纲队远航,弃下这批船只,哪里舍得转手卖掉。”
曹英问:“船户要价几何?”
船户道:“若是新船,四丈长一丈多宽的四橹船,少说也要五百两,旧船便要你三百五十两,郎君且看,这价可公道?”
曹英看老舵手,老舵手扶着陈据的手,只做高深状,微合着双目,不说话。
曹英便笑:“船户,莫不是欺我脸生?实话与船户说,你报了价,我还需与家中相商呢,家父严谨,若我办事不利还要得他一顿斥责。”
船户拿不准他们这行人的深浅,暗看老舵手,确实是长年水上跟船之人,试探问道:“郎君家中也是做水运生意?”
陈据故意不答,只对曹英道:“二郎不如罢手,家去念书,大郎君生气,郎主也无法。”
船户看曹英,心道:你这模样倒不像个读书人。
曹英两眼一翻,挥手斥道:“你休来啰嗦,他读得书做个芝麻官,我便能跟着念书考试?日日和尚念经,只念得脑仁儿疼,损了肝神,仙药也救不回来。谁教阿爹阿娘生得我是个粗胚。”
陈据笑道:“大郎君也是操心二郎,前日接了信,只道不放心,要遣了身边的长随来。”
曹英脸如菜色,抱胸立眉问那船户,粗声道:“船户,你那船究竟多少价?只报个实数与我,若是合心,我买去几艘再作计较。”
船户与身边账房嘀咕几句,笑道:“买卖从来讲究个你来我往,郎君也许我个价钱,如何?”
曹英嘴一张,道:“不如二百五十贯。”
船户倒吸一口气,道:“郎君莫要说笑,便是还价也不是这般说法。”
曹英笑道:“船户让我开口,自家倒先动气。”
船户哭笑不得,想了想道:“郎君与我三百两,这船便是不修整也可下水,若要修整,你自寻船匠修补破损之处,再另刷桐油。”
曹英转脸问老舵手:“阿公意下如何?”
老舵手心头发慌,扶着陈据的手都微微发着抖,好在旁人只道他是垂老所至。他听曹英发问,不敢张嘴,只略一点头应付。越是如此,船户越当他高深,更不敢轻慢。
船户还笑道:“老翁一看便是水上老客,船只价钱,定知我不曾欺瞒。”
老舵手只笑不语。
曹英与陈据心下激动,只端整面容,仔细露了马脚。陈据道:“郎君且送信与大郎君。”
曹英连连点头:“对对对,让阿兄送银两来。”
二人都是急性之人,连夜请人递消息与沈拓。
。
季蔚琇听了前后详情,连连发笑,道:“都头的表兄与香伙兄弟倒是有趣之人。”他想了想,道,“既如此,我让长随去一趟宜州,劳施都头相送。”
施翎灌了一肚子的酒,坐得身上都发痒,只恨全身找不出一只虱子不能扪虱以对。正在那昏昏欲睡,听得季蔚琇出声,一个激灵笑道:“些许小事,我快马送了长随宜州,费不了多少时日。”
季长随不喜施翎,知他身手了得,得他相送,心中真是既喜又忧,既喜路上安全无虞,又忧他一粗夫惹人生厌。
施翎也不喜季长随,心道:我夜以继日,吃睡不歇将他送去。咧嘴一笑,说道:“长随放心,我们快去快回。”
何栖送来枇杷酒,笑道:“应季时家中的枇杷结的好果子,被虫鸟吃了好些,余的送的送,吃的吃,余下一小篮剥皮浸了酒。荫在树下月余,开封后味虽淡,倒也勉强入口。”她边说边为几人斟酒。
季蔚琇执盏尝了一口,笑道:“都头娘子雅趣。”
施翎又嫌淡。
沈拓却推给何栖:“娘子也吃一盏。”
何栖也不作态接过饮尽,又道:“明府与夫君议事,本不应打扰出声,只是略有几句愚见,不知可否当讲?”
季蔚琇道:“都头娘子只管说。”
何栖笑道:“叔叔与长随去了宜州,若是买得船只,再重金雇请熟手船工。另托陈家哥哥在桃溪寻了可靠之人,送去船上学得他们手艺。正好通渠尚须时日,趁此学成练手,将来河通,便能上手走船。”
她娓娓道来,不疾不徐,沈拓一瞬不瞬看她,倒似是自己得的主意一般,满心满意的喜悦,只觉得自己得了世间最好的女子。
季长随腹诽:还道她是安分随时的,竟也是个不安生的。沈都头堂堂男儿,倒任由她一个妇人摆布。
季蔚琇倒是赞她周到。
施翎在旁边吃酒边看季长随目露轻鄙,心中生气:这厮日摆花架,只把别个当作脚底泥,我路上需想个法子捉弄他一番。
却不知,不必他别想法子,一路上差点没送掉季长随半条命去。
季长随侯府家生,虽说是奴仆,家中也支使着粗仆小丫头,垂髫之年便跟在季蔚琇身边随侍左右,何曾吃过苦头?生平挨打也不过因着季蔚琇任性吃了板子,打得皮开肉绽后仍旧好医好药养着,两手伸出来亦是细皮子嫩肉。
施翎急慌的性子,骑马载他,一路快马加鞭,直把季长随当什么死物麻袋,也不肯歇脚,饿了在马背上吃些囊饼,渴了喝些生水,见树梢果子随手在衣襟上擦擦递给季长随。
季长随叫苦连天,道:“施都头前面树荫歇歇脚,这般赶路,消受不住。”
施翎不理他,道:“怎好误明府的事,我答应明府快去快回,耽误脚程,岂不是让明府误会我胡吹夸口?”
季长随道:“我家郎君怎是这等计较之人。”
施翎道:“凭明府是何人,我却不好失信, 说快便要快。”
季长随哭丧着脸:“你快了,我的小命却要送在路上。”
施翎笑起来:“长随忧心了,哪里这般后果,不过劳累些,磨得大腿根破皮。”
季长随嘴里生一溜的燎泡,嚷道:“也不差一时半刻。”
施翎吓他:“此处老林,指不定藏了豺狼、猞猁要来伤你我性命,长随再咬牙撑个半日,等我们出林再分说。”
季长随听说有狼,不敢多言。
等出了山林,季长随又要歇脚。
施翎骗他:“长随,天色将晚,怕赶不上前头茶寮过夜。”
季长随无法,问道:“可真?”
施翎道:“你我一路,何苦骗你。”
又赶了一段路,果见前面有茶寮,店家正熄炉火,季长随如得了救命道草,只觉全身骨头酥软,累得眨眼都费劲,肚中又饥,口内又干,不待马住,身子一溜就要下马。惊得施翎连忙伸手拉了他衣领,堪堪将他拉住。
店主为难道:“汤饼、馄饨都卖尽了,只剩得一锅面汤。”
季长随喉中火烧,道:“面汤也好,面汤也好。”
店主也不收钱,舀了两碗,季长随牛饮一碗,瘫在桌边道:“再动弹不得,施都头要去,便加我捆在背后带了去。”
第九十三章
季长随一日间尽吃些冷食野果硬饼; 猛灌了热面汤; 肚里反倒承受不住; 一阵咕叽乱叫; 问店主茅厕。
店主笑他讲究,道:“荒郊野外; 都没几个喘气的,树下草丛捡了一处蹲着便是。”
季长随又问厕筹; 店里更是掩面偷乐; 道:“团些草团宽叶,简便得很。”
施翎坐那扭头忍笑一会; 故作关心状:“长随快去; 仔细……”
季长随腹痛如绞,走出几步又见林中黑魅魅一片,也不知藏着什么猛兽精怪,心里不禁怕将起来; 扭着腿白着脸道:“都头……看……看护一二; 天黑得急。”
施翎还欲吓他,又担心误事,伸指掏掏耳朵,出来在店外板桌上坐着; 叹道:“长随忒也胆小; 如厕还要人来相陪。”
季长随有苦难言; 人在屋檐下又不敢发火。野外草长,滋生得偌大的花斑草蚊; 他肚中疼痛,两眼发花,唯恐自己跌倒,哪管得了虫蚊,一只只专拣了肉嫩处叮咬,吃得腹大滚圆,险些飞不起来。
施翎守在店外,从怀里掏出藏的肉干和一小竹筒荤酒,偷祭了五脏庙。再看从林间出来软绵绵的季长随,满头满脸的包,肚里笑翻了天,嘴上道:“长随受苦了,怎被叮咬成这般?不如我寻些草药来,与你涂抹止痒?”
季长随阴恻恻盯他,他肚痛腹泻,虚软无力两腿都打颤。施翎心虚,笑道:“长随可好些了?”
季长随心里气苦,身上寒一阵热一阵,额间全是虚汗,猛得扑将上来搜出施翎怀里的竹筒,拔开塞子,冷哼几声。
施翎道:“长随,你坏了肚子,不好吃酒。”
季长随赤红着眼,一把拨开施翎伸过来的手,仰头将竹筒里的酒吃个干净,随手抛置在脚边,虚张声势道:“我定告与郎君。”
施翎吃惊:“长随怎能诬赖我?你我同行,路上一样吃食,果子我还将有虫眼的留了自己,将好的留你,还特与你擦净。”
季长随又用鼻子哼了一声,摆了一张驴脸生闷气。
施翎叹道:“长随话也不说,只哼哼。”
季长随深觉施翎面目可憎,为人狠毒,打定主意不与他多说一句话,楚河汉界划得分明。在茶寮睡了一晚,季长随略缓了缓,见天光还未大亮,翻身便要再睡。
施翎摇醒他,道:“长随快起身,当心误了明府的交待!”
季长随一把抱住茶寮木柱,耍起赖来:“我体弱不便赶路,要再歇息半日。”
施翎拉他:“我们路上缓行,不然明府问责,谁来担?”他边说边架了季长随上马。
季长随坐在马背上直骂他混人、无赖、贼配,越骂越心塞,与这种愣憨不通的同路,挫磨得自己生不如死。施翎随他谩骂,不痛不痒,也不会少块肉。
到得宜州,季长随早已散了全身的骨架,倒似阴司地府走了一遭,不过两天一夜,掉了好几斤的肉,脸都尖了。
曹英见过季长随一面,狠吃一惊,道:“长随几日未见,倒是清减了,莫不是天热饮食不合?”
季长随微仰了下巴,怒道:“哪是吃食不合,不过与人不合。”抬脚进了客店,挑剔店小窗窄,又嫌屋潮床低。要了热水,热食,又拿钱与客伙计托他去请郎中。
曹英冲施翎挤眼,低声问:“阿翎,长随仿佛生气。”
施翎道:“曹家哥哥原谅则个,长随脾胃娇贵,吃坏了肚子,泻了一路。”他说着还直拿手掩嘴,示意臭不可闻。
曹英在他耳边道:“看着不大随和。”
施翎道:“他张牙舞爪纸做的老虎,料他不敢误了明府的事。”
曹英这才放心,又道:“和气生财,何必落他的脸面,他摆架生事我们也别逆他的心意,小心奉承。”
施翎冷笑:“他是什么人,倒叫我来奉承他,曹家哥哥不知,你越与他作台,他越要站得高处抬头仰脖,眼里只见得天,不见得地。”
曹英笑:“不过几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陈据也点头:“正事要紧,他替明府前来,自要看明府的脸面。”
季长随沐浴更衣,看了郎中吃了熬得浓稠的米粥,又吃了补药,略平缓了心绪。再者曹英陈据有意说好话,季长随见他们谄媚,面上不以为然,心中倒似找补了回来。
曹英又与他对了说词,道:“长随,我们生怕船户欺人,谎称你是我阿兄心腹。”
季长随活吞了一只苍蝇似的:“我家郎君何时有……这般的阿弟。”
曹英赔着笑脸,道:“哪敢高攀明府,不过一个托词,诳骗了船户,令他不敢小瞧。”
季长随神色勉强,再看曹英的脸,更添嫌弃,郎君如玉之人,哪来得这种市侩粗俗的阿弟。嘱咐道:“曹家郎君切莫失仪,损我郎君颜面。”
曹英忙道:“托赖长随指点。”
季长随这才勉为其难点头,曹英暗舒口气,他是疏阔之人,对季长随的装腔作势并不挂心置气,与陈据、施翎吃酒耍乐便抛置脑后。
陈据忧心季长随坏事,道:“他趾高气扬,打眼便知与我们不是同道之人。船户每日不知与多少南北生熟行商交道,眼睛毒辣,被瞧出端倪怕要坏事。”
施翎道:“陈家哥哥宽心,事到临头,担心无用,成便成,不成便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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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季长随竟是奇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