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时恰恰归-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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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栖在一张藤椅上坐下,笑道:“若是没带,也少不得将就。”
阿娣边收拾边新奇道:“娘子,原来宜州这等富贵,楼般的大船,屋宅外好高的院墙,街上好些的人,一溜的商铺,卖的好些东西。”
何栖道:“我也没瞧过呢。”路上还不觉,一歇下倒觉得腰酸腿硬,两夜未曾好好洗漱,全身似是生了虫子。这还是天寒,不曾出汗,要是换了大热天,汗出如浆,行途之中无水清洁,整个人怕是要酸腐了。
略坐了坐,沈拓亲送了两碗鲜鱼汤饼来,道:“客店的饭菜难以入口,表兄循着味去了对面的汤饼铺,尝了尝,说甚是鲜美,便买了几碗让店中送来。”
何栖接过,问道:“阿爹与大郎可曾用过?”
沈拓道:“阿爹与表兄他们一处吃,我先与你送来。你不惯远路,身上定是疲乏,用过汤饼,再洗沐一番,躺下略歇歇。”
何栖察言观色,笑道:“你们用罢饭,可是要出去?”
沈拓笑:“表兄一心要去街市上逛逛,阿翎又是猴投胎的,在那应和着要去。阿爹与小郎都嫌累,要歇上一歇。”
何栖道:“表伯一路上嚷着散了骨头架,到了宜州倒忘了疲累。”
沈拓更加乐了:“你不知,你道他要去看什么?却是要去看凶肆棺材铺,看看与自家的有多少不同之处,有好的,也学来几分。”
何栖笑起来:“表伯嘴上不喜白事的营生,心底却还挂念着。只是,叔翁在外头走动,想来没少往返宜州,若有可取之处,早该学了去。”尝了一口汤饼,汤汁似是拿鱼骨熬过,不闻腥味,只余鲜美,又有雪白软滑的去刺鱼片,洒了青嫩的香葱,吃了几口,勾起食欲来,道,“我有阿娣相陪,大郎自去吃汤饼。”
沈拓道:“宜州喧嚣繁华,三教九流俱全,鱼龙混杂。表兄要去集市,我只让阿翎作陪,我在店中守着,你放心休憩。”
何栖心悦他体贴,又心疼他劳累,道:“你也略躺躺,此间客店虽破,应是积年的老店,几步之外又是铺兵铺屋,街上又有巡街差役,又是大节,府衙定要严防宵小。”
沈拓却道:“阿圆心细,却不知底里,越是大节越有贼匪滋事,人多事杂,难免疏忽。”他探身看了看窗外,道,“那几个倚着老树闲聊的,看似懒汉,实是贼偷团伙。”
何栖躲他身后看了看,果然神色有异,双眸微闪,笑问道:“大郎是如何得知的?”
沈拓道:“他们虽似闲话,眼睛却偷瞄着过客衣着荷囊,见了肥羊便一拥而上,随着行人挤挤挨挨。你明知不对,又哪里防得这么多只手,街上拥挤,甩又甩不脱,拭汗的功夫便让他们得了手,你机敏拿下下手的偷儿,银钱却早已转了手。你抓贼不成,反受他们的诬赖。”
何栖听了道:“想来外客也是一只只待宰肥羊。”
沈拓笑道:“自是,不然何必守了客店门口?”贼偷还好,再有些采花偷香的,专拣这些时候行不轨之事,再一个便是拐子猖獗。他担心何栖害怕,因此并不明说。
何栖却是猜到了几分,从来宵小之徒连根带泥一串串儿出没,因此也不再坚持。吃了汤饼,客店送了温汤来,阿娣重将窗合上,服侍何栖沐浴后,自己也就着剩水洗了一遍。
他们在客店中小憩,曹英和施翎早急不可耐出了门,专往人多的地方钻挤,斗鸡、摔跤、杂耍、说书、牵丝傀儡,各有其趣。
肉铺前有卖艺的拉开架式,展开拳脚下,施翎拉了曹英挤进去看了看,不过是花架子,摇了摇头又要钻出来。
偏那卖艺的生得铁塔一般,打着赤膊,一身满满的花绣。他见曹英生得魁梧,以为是同道中人,又见施翎生得白净秀美,却在那大摇其头,便以为是砸场子抢营生的。
一拳砸碎酒坛,疾步上来道:“两位看客看个半日,却是连个铜子都不舍,也忒得小气。”
施翎抱了胸,笑道:“这是什么话?你摆台卖艺,也不过讨饭的路数,讲究个你情我愿,哪有强行索要的。”
卖艺的瞪眼道:“我看你二人挑事,摇甚的头?可是瞧上不我们兄弟的身手?”
施翎本就不是好性的人,偏偏曹英也不是怕事的,在那跳脚拱火,又拉一边的看客道:“我家阿弟,一拳便能将他打得趴下。”
他一挑衅,又兼人群里无赖闲汉挑事,施翎哪按捺得住,一撩衣摆进了场中。旁边脚店雅座内几个轻浮浪子,探着身拍手:“你们好生出力,赢的那个我与你好酒。”
卖艺抱拳唱喏,道:“某定要博得贵人的彩头。”他拿眼看着施翎,一摸连腮胡,笑道,“你要与我打?不如叫了你家兄长来?你生得细皮嫩肉,打坏了你甚是可惜,你别个是女娘缠了胸假扮的?”
施翎不怒反笑,活动了手腕道:“你这厮运气倒好,爷爷不久前辞了阎王跟前的差使,不然,定要让人知晓马王爷究竟生得几只眼。”
卖艺的还不知死活嘲笑:“小娘子红艳艳的小嘴,还要逞能,快叫你兄长与我打。”
施翎叹道:“我家兄长是个卖棺材的,你要他来,要买几两银子的棺材?”
曹英挺着肚子,朝左右拱手笑道:“我确实是卖棺材的,半分不假,半分不假。”
卖艺的气得怒发须张,边抄了另一只耍把式的空酒坛冲着施翎砸过,边捏了拳头欺身扑将上来。
施翎原本就憋着一肚子邪火,卖艺的又耍阴招偷袭,直勾起昔日的狠辣。一脚踢碎了酒坛,借着这力道,来个鹞鹰翻身,另一脚以裂石之力踢在卖艺的肠窝处,直踢得卖艺的连退几步。施翎见他要倒,追上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又骑了他身上左右开弓连刮了他十来个耳光,打得自己手掌发麻,再对着鼻子补上一拳,总算将卖艺的打成紫肿猪头模样,这才出了胸口恶气。
围观看客先前只为施翎狠捏把汗,一个黑粗高大,一个白细秀美,一个如下山的虎,一个如家养的雀,怎也没料到黑大汗一个来回便倒地不起。一个一个拍手的拍手,叫好的叫好,有几个还直跌脚,可惜了自己刚才扔出去的几个铜板。
施翎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又冲另一边的酒肆内的几个富家郎君作个手势:“酒来。”
当首的那个直喝彩,喊:“小郎君好俊的身手,可有兴趣来家做我门客?”
施翎笑道:“蒙贵人厚爱,我却有着去处行当,只得谢贵人好意。”
那位锦衣郎君虽遗憾,也不强求,让店内两个伙计抬了一坛酒下来。施翎拍开泥封,请曹英去一边的茶铺借了几只碗,与围观叫好的看客分了去。自己借着讨酒客混乱推挤之际,拉了曹英出了人群。
曹英摸着下巴回味,将施翎夸了又夸:“阿翎身手了得,一脚放倒了那鸟大汉。生得横,却是个饭桶,白费了一身的花绣。”又可惜那坛酒,“上等的酒,白白便宜一帮闲汉。”
施翎道:“虽是可惜,抬回客店怕惹来事端。”又红了脸,摸摸后颈道,“也怕哥哥嫂嫂生气,他们不愿我胡乱打人。”
曹英也是脸上一红,想起自己头一个起的哄,忙道:“对对对,此事不好让大郎知道,我们都别漏了口风。”
施翎求之不得:“很是,明日还要看灯呢。”
作者有话要说:
施翎算了算得惹事体质?
第八十二章
施翎与曹英二人商议好将此事瞒了沈拓; 顿时放下心时; 仍旧在城中转悠。曹英真个去凶肆棺材铺晃了几圈; 棺材也不过如此; 描彩还不发曹二的手艺呢,倒是纸扎精致; 纸马纸轿纸屋一应俱全,童男童女栩栩如生。
有家凶肆竟还扎了好些美人; 燕瘦环肥各有千秋; 店主见他们张口结合,心道:少见多怪; 定是外乡客田舍汉。
施翎道:“远看竟是真的; 烧化了未免可惜。”
店家一翻白眼道:“有甚个可惜,事死如生,那些高门富户生前美人环伺,去了阴司地府没个美姬相陪; 岂不可惜?”
曹英听他语气鄙薄; 便也将眼一翻:“为个黄白物,店家却做亏心事。”
店家一惯笔,怒道:“你这外来的生客,红口白牙倒来诬赖人。”
曹英笑道:“如何诬赖你?死者少不得有妻儿家小; 他两脚一蹬先死了; 几年后他发妻去寻他; 却见他左拥右抱,大被同床。他发妻见了定是怒火中烧; 一个官司打到阎王前,可不都是你惹出的祸端?”
店家愣了愣,气得笑出声来,抬手将二人轰出店:“别家玩耍去,休在这与我嚼舌。那边黄麻食铺卖的好汤团,大节十五,你二人去甜个嘴。”
曹英与施翎也不再纠缠,真个去食铺买汤团吃。
他二人逛得开心,却不知那卖艺的纠结了人手在寻他们的踪迹。
这些街头摆场卖艺的,做得是无本的买卖,初来乍到也罢,根生土长也好,少不得要拜当地的地痞头目,孝敬些银钱,寻个靠山。
这卖艺的走南闯北,精于此道,年前来宜州盘本桓了几月,与当地的地头蛇打得火热。地头见他识趣,又孝敬好酒好肉,没多久便开始称兄道弟。
他们本是兄弟两个,粗黑为弟,黑瘦是兄,不过懂些花拳绣腿,只是架子唬人。施翎两脚将黑汉踹倒,他兄长见势不妙,早掩了面躲进了人群里去搬救兵。
地痞头目听了也是大怒,踢翻条凳道:“你们却是拜在我的跟前,常言道:打狗还看主人,与你们为难,便是打我的脸面。”
卖艺的忍气吞声当了狗,带了几个地痞气势汹汹杀将回来,就见自己弟弟已经爬了起来,直楞楞戳在人群中,左右脸红肿的巴掌印,浑身跟泥猪滚了几圈一般。
粗汉嘴也破了,牙也倒了,口齿不清道:“阿轰,那果贼溜圆了。”又抱个破钵,“伙些乞丐裹峦抢鹅们的银钱。”
瘦汉既心疼弟弟又心疼银钱,冲地头抹泪道:“只求哥哥与我兄弟二人做主。”
地痞挠挠脸上的小指盖大的黑痦子,干笑几声,他们与城里乞丐互有勾结,道:“被乞儿抢去却是无法,满城的破衫,哪寻得他们去?那个打人的,听形容九成是外地的,鲜面孔,好打听,寻出来教训一顿为你二人出气如何?”
瘦汉感激,说了一箩筐的好话拍地痞的马屁,直拍得地头通体舒坦,如同吃了半斤的仙药,骨头都轻了好几斤。
施翎与曹英二人走街蹿巷,一时哪寻得他们的身影,一帮子地痞闲汉乞丐却把他们落脚的客店给打听了出来。
地头冷笑道:“庙在还怕走了和尚?只守那等他归转,打得他们个二佛升天。”
探得消息的乞丐道:“还有事要叫哥哥知晓,歹人同来好几个,还带个貌美小娘子,啧啧啧,脸蛋白嫩嫩,全身喷喷香,不胖不瘦刚刚好。”
说得地头色心大起,心道:真个是美人,此番撞我手里,少不得……
乞丐又笑:“再再有事要哥哥知晓。”
地头不耐烦:“你说话倒像出恭,一截一截拉,既要知晓痛快一并说完,谁个愿与你一捉虱的立街头半日。”
乞丐了不生气,抠抠黑指甲道:“那娘子有个夫婿,看着凶横,怕不是好相与的。”
地头笑道:“他是条好汉,我却是这里的头,凭他再有本事也要跪下认我这个祖宗。等他吃尽了苦头,自个都要献上娘子讨好与我。”
乞丐讨好笑:“哥哥家阿姊做了通判的爱妾,腰粗的大树,他们生人,不过脚底的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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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栖等人都歇了下去,沈拓独自一人在底楼占了张桌子,叫了几样下酒,又要了一壶素酒,坐那自斟自饮,不觉已是金霞满天,团云如同火烧。
街市上反而更加热闹起来,各色小吃汤饮张伞的张伞,支桌的支桌,一一陈摆开来,性急的商铺早早将彩灯点上,连乞丐都多了起来。
沈拓心生警惕,门口几个乞丐一味在这来去,时不时将目不递进店里,回头他们又装作无事在那讨钱。他原先只道是盯着旁桌的行商,片刻后便惊觉不对,这些人似乎是冲着自己来的。
边端起酒杯边想:这些人不知打的什么主意?寻仇?我们刚入宜州,一路太平,不曾得罪人;为钱?邻桌走商衣裳鲜艳,荷囊鼓鼓,他们反倒视而不见;为色……
酒入肚肠全化作了怒火,沈拓捏着酒杯,脸覆冰霜,又心道:你们既要找死,休怪我下手狠重。阿圆、岳丈他们不知底里,这些人又似是寻着好时机才动手,到时却要吃一顿惊吓。阿圆天天闷在家中,难得出趟远门,白白让这些歹徒坏兴?
他想了想,将酒杯重重往桌案上一惯,怒道:“店家,你家卖得什么鸟酒?半点酒味都无,怕不是掺了半壶的水下去?”
店伙计过来苦着脸道:“客人要的素酒,素酒味自然淡,你怎得胡赖小店掺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