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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部分

春时恰恰归-第114部分

小说: 春时恰恰归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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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拓道:“这倒怪不得你们,雨声杂乱,哪里听得敲门声。”
  仆妇又道:“都头夜间归转,腹中定是饥饿,灶中还埋了火,厨下还有青菘,不如我去煮碗汤饼与都头吃?”
  施翎笑道:“误了大娘安睡是我的不是,哪里还再累大娘煮汤饼,我自来便是。”
  仆妇忙道:“这如何使得?”
  何栖在屋间听了响动,她极机敏,立知有事,披衣拿一盏灯笼出来道:“大娘去睡罢,家里叔叔远归,我做嫂嫂的亲与他做碗羹汤。”
  仆妇这才作罢,堆笑回屋,自去睡下。
  沈拓示意施翎进屋,自己去马厩将人领去偏厅,自己抱胸守了门侧倾听动静。施翎解了蓑衣露出缚在怀中熟睡的稚童来,许是途中劳累,力小不支;许是有人以身作荫遮蔽风雨,那稚童睡得面颊绯红,颠簸辗转竟是不醒。一旁少年也除了雨具,家逢变故消得身瘦,生离死别损得容残,他虽狼狈憔悴见着沈拓与何栖二人,仍旧理了理仪容敛身一拜:“赵宜拜见沈家伯父伯母。”
  何栖眼前微黑,拿左手握住发抖的右手,稳住身形,问道:“芨州州府与你……”
  “正是家父。”
  施翎在旁噗通跪倒在地,纳头三拜,何栖鼻中一酸泪如雨下,赵宜随之撩衣跪倒。
  施翎道:“哥哥嫂嫂,施翎是来拜别的,原本不该累哥哥嫂嫂涉险,只我心中不甘,今此一别,此生难见,不见得一面纵死也难瞑目,定是毕生所憾。因此施翎任性妄为返家作别。”
  何栖怒道:“好个返家,此处既是家,你又要去到何处?”
  施翎泣道:“哥哥嫂嫂原谅则,弟弟犯了事杀了人,他处才是安命容身之所。”
  沈拓道:“阿翎素来是爽快的人,刀架脖颈不皱一下眉头,作得什么离别情态,先将前因后果说个清楚。”
  施翎不敢隐瞒从头至尾一丝不落地说得仔细,道:“我杀了官差,再无退路,留在家中只会牵连兄嫂。踏遍山川看尽江河,剑管不平事,本就是我心中所存志向,如今也算心愿得偿。”又落泪道,“施翎薄情寡义,只得负了兄嫂,何公、阿计的一片深情。”
  何栖冷笑道:“这话你留与阿爹说罢。”
  施翎面色惨白,他本就生得好,长睫抖动引得人无端心疼,垂首委屈道:“我……我……不敢与何公作别。”
  沈拓徘徊几步,道:“你既已经灭口,又哪里了去寻你踪迹?大可在家中住下,两位赵小郎君更换名姓,只作投奔来的远亲。你本非桃溪之人,有亲来寻,哪个会去疑你?”
  施翎摇头道:“此举太过冒险,施翎不敢也不愿哥哥嫂嫂牵进此事之中,既是我做的事,自由我来担责。”又道,“常言道:世上无不透风的墙。哪有周全无误的事,我虽杀了那几个值守,难保还有漏网之鱼。施翎半丝都不愿兄嫂家人涉及险境。”
  何栖只不应,心中谋算着万全之计,
  赵宜在旁抱着阿果,茫然道:“不如由我自去……”
  施翎淡声道:“我施翎岂是负义鼠辈,埋首跨下做人?”
  沈拓权衡种种,狠了狠心,咽下泪意:“阿圆,去为阿翎做碗面来,再为他一葫芦酒。”
  施翎听闻此言,咧开嘴爽朗一笑,掩去眼中泪拜道:“施翎谢哥哥嫂嫂成全。”
  何栖张张了嘴,喉间刺痛似是吞了糠麸,怒道:“是你哥哥应的你,我却不知成全,你也别来谢我。”她拿手一拭泪,转身出了偏厅。
  沈拓扶起施翎:“吃了面,再与岳丈道个别。”
  施翎露出哀求之意,道:“哥哥教我。”
  沈拓摇头笑道:“阿翎,哥哥只许得你走,却教不来生离。”
  施翎只感有如肉身过刀山,千刀万仞割了血肉,痛彻心扉。何栖亲手做了两碗面,青菘油翠、白菌鲜甜、鸡蛋嫩黄、腌肉香咸。
  施翎与赵宜食不知味,满头愁绪。
  沈拓道:“快刀才斩得乱麻。”不顾施翎满目乞求,唤了何秀才起身。
  施翎手中筷子重若千斤,怎也抬不起来,垂头就着碗沿将面扒入嘴中,喉中哽塞,哪咽得下半口,忽感头上一沉,一只苍老的手轻覆他发间,听得何秀才哑声轻道:“吃罢……吃完了再走。”
  施翎眸中泪下,全砸进了面碗里,也不敢抬首看何秀才的脸,就这么闷着头狼吞虎咽将面吃个干净,推碗矮身,冲着何秀才磕了三个头。
  何秀才坐那受了三个头,道:“穷家富路,备几身衣裳,多带些银两,若是得法捎些书信或信物来。”
  施翎磕头应下。
  何秀才又道:“既护了两位赵小郎君,君子一诺千金,不可负人负己。”
  施翎咽泪又磕头一头应下。
  何秀才再道:“马识旧途,归雁南飞,你可记得‘知还’?”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一个亲妈,我是不会让施翎连兄嫂一面不见就让他浪迹天涯的。你们要对我有信心嘛


第148章 
  施翎重将厚厚的蓑衣披好; 一顶斗笠掩去眉目,斜风寒雨反衬得屋内昏灯温暖; 即便惨惨将熄; 却是停泊可归之处。
  于他,更是知还不得还之所。
  施翎再不敢多加停留,生怕兄嫂何公的目光勾住他的脚步; 烛火那点桔光乱了他心志。当即收好何栖沈拓所赠的银两,挎好短刀,挂好酒葫芦; 又让赵宜抱好熟睡的阿果。
  院外沈拓套好车; 连同了那匹黑马一同交与了施翎。
  “哥哥请回。”
  沈拓将握紧的手背在身后,低声道:“好兄弟; 暂去乡野避过风头; 家里的船只你总认得; 众位兄弟也是可信之人; 设法带口信来。”
  施翎将马鞭握在手里,道:“哥哥与嫂嫂珍重,他日归来; 再与哥哥痛饮三百杯。”他一挥鞭子; 鞭哨破开黑暗雨幕; 击碎落雨千点; 一马一车转瞬便隐入茫茫雨夜中。
  沈拓睁着双目,前方伸手不见五指,他却仿似可见到马车一角; 依稀听得马蹄踏过泥道。
  天涯路远,可有归期?海阔山高,可有归处?
  何栖拿了一把伞立在院门中,衣摆拖在泥水里,沈拓站了半晌这才回过身,与何栖道:“也罢,阿翎自在惯了,拘他在一地,反不如他的意。”
  何栖别过脸,欲展颜泪却先至,道:“大郎何必自欺,阿翎不过以前散漫,我们日夜叨扰只令他改过来,他无依浮萍,视我们至亲,一一收了臭脾气。好比野雀成了家燕,养得熟了,倒又将他撇在荒山野地,令他独自过活。”
  沈拓道:“阿圆,且先宽心,阿翎比你我还强些。困于一地,不比四海为家来得安全。”
  何栖苦笑:“话虽如此,难免心存侥幸。”施翎所经之事,自是越隐秘越好,人心叵测谁知会有什么变故,暗自又隐着昱王,恩威难测,远走高飞才是上选。
  沈拓挽了何栖的手二人相携回房,阿息挺着肚子,睡得无知无觉,也只小儿高卧不思离苦。
  何秀才避开女儿女婿,枯坐了一夜,数雨声淅淅,生而为人,历几度春秋四季寒暑,更兼遍尝八苦。病骨老身无能为力,也只寂寂长夜寥告先人,护他一二,保他周全,祈他安康,盼他喜乐,望他还归。
  沈拓等到天亮,拿凉水泼面换了身衣物,打伞去了桃溪县衙,季长随面有倦色,抱怨道:“沈郎君来得忒早。”
  沈拓道:“沈某心有疑惑,只得上门寻明府解惑。”
  季长随这才笑道:“沈郎君来得巧,我家明府正好得空。沈郎君不在衙中任职,不似往常日日得见,我家明府早几日还曾提及沈郎君呢。”
  沈拓耐心听他念叨,随他步入后院,季蔚琇月白长袍,袍角暗绣草纹,黑发高束插一支碧色玉簪,见他求见挥退季长随道:“去沏了新茶来。”
  沈拓揖礼告声罪,撩衣坐下。
  季蔚琇看他脸色灰败隐有怒意,便问道:“施翎可回了桃溪?”
  沈拓不答反问:“明府那日可是有意让阿翎知晓芨州州府犯事?”
  季蔚琇笑道:“沈郎君可是在怪责于我?”
  沈拓道:“望请明府告知。”
  季蔚琇道:“确实凑巧,不过……”他续道,“过后我仍会告知施翎,沈郎君既过问,我无意隐瞒:我确实心存利用盼施翎能搭手相帮。”
  沈拓双目赤红,怒而起身:“明府算无遗策,只把人心置于何地?”
  季蔚琇道:“沈郎君应知施翎的心性,他若得知太守出事,京畿重地哪怕龙潭虎穴他怕也要去闯一闯,反倒送他一条性命,不如趁早相告,反有图谋之处。”
  沈拓道:“阿翎不过边县一个都头,明府不开口相告,他又从何得知太守犯事,既不知又怎会涉足其中?”
  季蔚琇反问:“沈郎君这般看轻阿翎?只拿他当小儿哄骗?”
  沈拓痛失知交兄弟难免迁怒,道:“他纵无知也比丢命逃亡强些。”
  季蔚琇摇头,问道:“沈郎君与施翎异身而处,不知又当如何?”
  沈拓一愣,想道:我自量力而行,我自以家小为重,我自择而取之,我自……然而,他若是施翎,怕与他一般,单骑千里不顾风沙雪霜拼死也要留恩人一丝血脉。只不过,他早非孤胆少年,落拓随心,他已有妻儿家小、身有牵绊,满腔热血只余微温,纵有豪义也是力求两全,哪肯一席欢谈交付生死。
  沈拓思此,灰心苦笑,告辞道:“是沈某冲动扰明府清净。”
  季蔚琇道:“施翎义薄云天,沈郎君亦是侠义之士。季雏鸣在此与沈郎君一诺:除非沈家德行败坏,行事为人所不齿,有侯府一日,必有沈家一日。”
  沈拓闻听此言非但不喜,反添苦意,失神落魄道:“我为兄不能护阿翎周全,反倒要承他血肉之情,明府承诺,沈某不愿接。”
  季蔚琇道:“沈郎君迂腐了,沈家势大才易得施翎行迹。”
  沈拓一愣,揖礼拜别,心中道:也是也是,既有分开时,自有重逢日。阿翎在外流离,缺银少食,家中船只若是遍及几州,许能分忧。
  施翎一去如滴水放海,再无消息。沈拓与何栖暗自留意芨州太守一案,押解途经涸州时,赵太守许是畏罪,许是护其同党,许是为保赵宜阿果,一把火烧了驿站,朝野震怒,圣人又问责昱王办事不力,太子拖着病体为弟求情,各州各府张贴通缉画影。
  沈拓去看布告,只赵宜一人画影,施翎到底遁形隐迹,偷得一线生机,昱王不知出于什么目的隐而不报。
  何栖何秀才在家坐立难安,等沈拓回来告与布告情形,二人均是暗舒一口气。何秀才羞惭,为着施翎之安,倒置赵宜之危为轻,稚子何辜,自己也是枉读诗书。
  何栖则轻快道:“赵郎君尚岁小,他本大家贵子如玉似珠,在外颠沛流离想来容颜大改,纵是对面,许不相识,何况粗陋画影。”
  沈拓深以为然,接过阿息抛了抛,道:“好儿郎,快些长大,等你叔父归来。”
  家中也只沈计被瞒在鼓中,施翎曾道:阿计将来是要做官的,与我一个案犯,少些瓜葛才是。求沈拓帮忙掩过,沈拓无法只得告知沈计施翎家中生有变故,不得不不辞而别。
  沈计抱怨几句不再提及,县里贴了告示,何栖见沈计贴身小厮鬼鬼祟祟出门打探,便与沈拓道:“阿计那边,怕是不曾瞒过去。”
  沈拓点头道:“你我也只作不知。”
  暑去寒来,阿息跌跌撞撞见长,今日还在蹒跚学步,隔日便追着小丫环摇摆小跑;昨日似还在榻上翻爬,今日已爬高爬低翻箱倒柜。
  沈家水运早在桃溪一家独大,又在宜州占去一席之地。何家旧宅迎得旧主,铺新瓦刷红漆,院中挖渠引水,又植各色花木,上一屋主不识风雅,倒将一些古画尽折与了沈家,虽非名家传世之作,却也经得赏玩。
  何栖理罢账本,在院中看阿娣与阿息玩闹,阿息张着手咯咯笑着去追阿娣,他人虽小,力却不小,跑得又快,阿娣又是小心的,不敢与他当真,几下便让阿媳揪住了衣带,扑到阿娣怀里,一指屋顶:“阿娣,去那去那。”
  阿娣摇着手:“阿息饶了我罢,我又不曾生得翅膀,如何到屋顶去。”
  阿息固执道:“阿爹也不曾生得翅膀,阿爹便能上去。”
  阿娣笑道:“我又不是郎主,会轻身功夫。”
  阿息一嘟嘴撇下阿娣,巴嗒巴嗒跑向何栖,眨了黑溜溜的双眸,道:“阿娘带我去。”
  何栖不由想起他幼时施翎抱着飞上蹿下,累得喘不过气来,思及都引人发笑,摸摸他的头道:“阿娘也不会,等你阿爹回来。”
  阿息不依,嘟囔道:“阿娘哄我,阿爹去了禹京,也不知几时归来,谁知要等几日。”
  何栖嗤笑:“这般没耐性,白叫你沈归了。”
  阿息赖在何栖身上:“阿娘帮我搬了梯子,我上去捉了鸟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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