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终-第3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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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娘的也分好几种,”朱嬷嬷在一旁说道,“不是每个做母亲的,都跟太太一般。”
这话说到练氏心坎里去了,想起从小到大对几个孩子的好,练氏不由又哀怨起来。
“我都这般掏心掏肺了,慧儿怎么就不明白呢!”练氏的眼角微微发红,长长叹了一口气,“是她铁了心要回来的,现在好不容易事情能成了,偏偏又不肯回了。
我这都使了多少人去说好话了,让她早些搬回来,我们娘俩一块,怎么不比她在平阳侯府里舒坦?
她倒好,把我支过去说话的人一股脑儿都赶了回来,要是不晓得的,还以为她多深明大义,要替晋尚孝顺父母呢!
她连我都不惦记,能惦记她婆母?
前回还递了封信来,话里话外让我别烦她,我这是烦她吗?
也不看看这府里如今都成了什么样了!
老爷咳嗽不停,我的腿就没见好过,事事都不顺心。
老太君捏了那么多年的陪嫁铺子庄子,眼瞅着竟然要一股脑儿都给了长房了,我的心呐!痛得都滴血了!
她、她居然还不回来!”
练氏絮絮叨叨念着。
朱嬷嬷默默给练氏添了些茶水。
以往,练氏再不痛快,多数时都是憋在心里的,极少把什么话都在嘴边说破了。
可这几个月,练氏的脾气越来越差,连朱嬷嬷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不敢轻易说错一句话。
“太太,”朱嬷嬷犹豫着,宽慰道,“您别怪乡君,乡君有她的考量,她既然是铁了心要回来,肯定会回来的。”
练氏把茶盏按在了桌上:“她有她的考量,何曾为我考量过?倒是我,这么多年来,什么事儿都替她操心,没见她领过情!”
朱嬷嬷的心跟着那茶盏落在桌上的声音重重一跳,挤出笑容,道:“太太,当娘的不就是这样?”
练氏垂眸,没再说话了。
朱嬷嬷略略松了一口气。
腊八祭祖,别说练氏只是伤了腿,就算是伤了脑袋,也要去祠堂前的。
她坐着软轿过去,该来的几乎都来了。
男人们入了祠堂,女眷们在外头依着身份跪下。
练氏的伤是在小腿上,膝盖能动,咬咬牙是能跪下,重心偏在没有受伤的右腿上,并不会伤到左腿。
可祭祖的规矩多,流程也长,等好不容易结束的时候,练氏几乎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朱嬷嬷把练氏送上了软轿,匆匆回了风毓院。
练氏歪在榻子上,倒吸着气与朱嬷嬷说话:“老朱,怎么今儿个这么久?前些年似乎还快些。”
朱嬷嬷晓得练氏想说什么,垂眸应道:“太太莫要多想,今年是府里添了两个哥儿,要上谱,多费了些功夫。”
练氏撇了撇嘴,想说二房为什么就不能再添一个,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
生养的事情,她算是有数的。
压力越发,越想怀上,就越艰难。
就像她的母亲那样。
因此,不管蒋方氏明里暗里跟蒋玉暖说些什么,练氏都没拿肚子的事情去说过蒋玉暖。
说了有什么用?说了明儿个就有了?
怕是说得越多,蒋玉暖越心急,这孩子就越没影。
思及此处,练氏沉声吩咐朱嬷嬷:“等年节时走亲,你让人看着些亲家太太,别去连诚媳妇跟前说那些有的没的。平日里不见她登门来看女儿,一来就说些不中听的,人现在是我的儿媳妇了,我都没出声,叫她添什么乱!”
朱嬷嬷赶忙应了。
韶熙园里,穆连潇和杜云萝坐下来用腊八粥。
各处送来的粥都是昨夜里就熬煮了的,味道差强人意,即便杜云萝爱吃甜的,都喜欢不起来了。
垂露让人舀了两勺软烂的粥,喂了允哥儿两口,算是沾了喜气。
延哥儿倒是吃得高兴,尤其喜欢在里头找花生,自顾自乐呵。
徐氏和陆氏回来,又往韶熙园里送来了一碗粥。
待撤桌的时候,穆连潇低声与杜云萝说话,道:“今年衙门腊月二十二封印,来年过了上元再开印。”
杜云萝颔首。
满朝的官员,除了休沐,过年时的这小一个月是难得的长假期了。
说是休假了,但也不会日日待在府中,各处应酬是少不了的,穆连潇也是一样。
“前回与你说过的事儿,大抵是错不了的。”穆连潇继续道。
杜云萝一怔,想问他是哪一桩,就听穆连潇在她耳边留下了两个字——蜀地。
心不由就是一颤。
看来,圣上是下定决心要对蜀地用兵了。
何时出发,什么人过去?
杜云萝有很多想问的,她看向穆连潇,却见穆连潇冲她微微摇头,她心领神会了,大抵连穆连潇都还没有摸清楚这些。
也许,是圣上也还没有定下来。
“有一个是确定的。”穆连潇握着杜云萝的手,指腹在她的掌心来回摩挲着。
“什么?”杜云萝低声问。
“毓之,”穆连潇答道,“毓之是肯定会去的。”
有一瞬的愕然,下一瞬又了然了。
圣上要抬举叶毓之,要让他不被景国公府压住了脊梁,自然要让他多攒些功绩。
比在中军都督府、亦或是官场里沉沉浮浮数十年,军功就是捷径。
没有鞑子可打了,就必然要让叶毓之去打南疆了。
第685章 冬夜
杜云萝没有说话。
白皙的手指尖儿捏着茶盏,白瓷映得她的指甲圆润,细腻又不失光泽。
眉梢微微皱着,她在想心事。
杜云萝想到的是黄婕,黄婕和叶毓之新婚燕尔的,若丈夫出兵去了蜀地,她留在京中会是什么样的心境。
前回在围场,杜云萝没有细致问过黄婕关于他们夫妻相处的事情,只是点到为止。
她与黄婕的交情还没到可以追问到底的地步,而黄婕那张脸皮,显然比她杜云萝是薄多了。
但一个新嫁娘的感情生活如何,大伙儿都是过来人,不用细问,只看她的神色就能知道。
日子舒坦与否,眉梢眼角是骗不了人的。
黄婕和叶毓之两个人,应该是和睦的。
正是因为和睦,叶毓之若离开,黄婕会不舍吧……
有那么一瞬,杜云萝脑海里突然就划过了很多年前黄婕与她说过的话。
黄婕说她习惯了。
她出身将军府,父兄骁勇善战,颇受圣上器重,黄婕早就习惯了他们一走数年,只寥寥几封家书。
杜云萝的指尖扶着茶盏杯沿,叶毓之离京时,黄婕应该也能习惯吧。
如此琢磨来琢磨去的,不知不觉间,清茶也都用完了。
来年要兴兵,这个腊月注定就不会太太平平的。
穆连潇每日不是在兵部就是去了御书房,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等回到府里的时候,很少能赶上用饭点的。
杜云萝是一如既往地等他回来,韶熙园里就点着灯,等院子里有动静了,她就从罗汉床上下来,转身去了明间里。
明间摆了好几个炭盆,烧得火热。
就算丫鬟婆子们进出,帘子撩起来漏进来了不少冷风,没一会儿就消散无存了。
穆连潇从外头进来,带进来一身的寒气。
外头落雪了,风裹着雪花飘进来,就落在了他的脚边,很快就成了淡淡水渍。
杜云萝要上前给穆连潇解斗篷。
穆连潇赶忙侧开了两步,自个儿双手麻利地解了,嘴上道:“别冻着手了。”
斗篷转身被穆连潇交给了玉竹,他晓得杜云萝的脾气,也就不催她去里头等着,由着她在一旁陪着。
走到了炭盆边,他去了身上寒气,又把手给哄热了。
习武之人,无论寒冬还是酷暑,都是一身轻便衣衫练功的,穆连潇出身矜贵,却也吃得了苦,真论起来,北疆和山峪关都比京中宅子里艰苦,他早就习惯了。
外头北风呼啸,他并不觉得有多冷,双手也是温热的,但对杜云萝来说,肯定还是太冷了。
穆连潇想牵着她的手,却不想冻着她,少不得赶紧烤烤火,把整个人都热乎起来。
杜云萝是真怕冷的。
即便屋里地火龙烧着,又摆了炭盆,她的手里还揣着一个火热的手炉,若不是每日要给吴老太君和周氏请安,要去花厅里听底下婆子们说话,她恨不能一步都不迈出去。
杜云萝坐在椅子上,抬着头看向穆连潇,柔声道:“在外头用了晚饭没有?厨房里还热着些菜,要不要再填些肚子。”
穆连潇半侧过身来,垂眸看她,不由就笑了起来。
不管朝廷上那些大老爷们在御书房里吵得天翻地覆,不管兵部上下为了来年征战的事情闹得多厉害,回到了家中,他要面对的就只剩下这些事情了。
吃了没有?外头冷不冷?哥儿哭了闹了。
多简单,多暖心。
暖得他的心就六月里一样。
就像进屋里那挂绣了石榴花开的棉帘子,一放下来,就挡住了外头的风雪,只余下里头的温暖了。
“吃了些酒,”穆连潇笑着道,星眸朗目,很是招人,“没饱,厨房里有什么,让她们端上来吧。”
杜云萝的鼻尖轻轻吸了吸。
穆连潇说吃了酒,可她在对方身上没闻到半点酒味,可见都叫风吹散了。
这外头的风有多大呀……
换成个小身板的,指不定就吹跑了……
杜云萝胡乱想了想,回过神来,便吩咐锦岚去厨房里取吃食。
穆连潇觉得可以了,这才走到杜云萝跟前,朝她伸出了手。
杜云萝眨了眨眼睛,把自己的小手搁在了穆连潇的手心里,借力站了起来,嘟哝道:“还没我的手热。”
穆连潇牵着她往东次间里走,闻言轻笑出声。
抱着那么一个手炉,杜云萝的手怎么可能不热?
“那你给我暖暖。”穆连潇顿了步子,半弯着腰,凑到杜云萝的耳边,低声道。
留在屋里的就剩下锦蕊,她素来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作什么都瞧不见什么都听不见的样子的。
杜云萝没推开穆连潇,轻轻哼了一声。
厨房里备着的吃食很快就送了过来。
几样清口的小菜,蒸了米糕,又炖了热汤,熬了粥,热气腾腾的,看着就舒坦。
杜云萝陪着用了,一碗热汤下肚,整个人都畅快起来。
她取了一块米糕,撕了一小块,一面嚼着,一面看穆连潇用饭。
穆连潇吃东西不算慢条斯理的,真要讲究自然是极其讲究的,但到底是上过战场的人,不拘起来也是很直接的。
杜云萝就认认真真看着他喝粥,心里一个念头来来回回地摆,素来最喜欢的米糕嚼在嘴里,都有些没味道了。
穆连潇注意到了杜云萝在出神,他放下筷子,压着声儿问她:“怎么了?”
杜云萝一怔,半晌回过神来,木然来了一句:“侯爷要不要去蜀地?”
这个问题搁在她心中有些时日了。
自打晓得来年要动兵,杜云萝就时不时会想起来。
她懂定远侯府的立场,懂穆连潇的抱负,这个男人是天生的将才,他有能力叱咤沙场,何况,圣上也需要他去领兵作战。
圣上给了定远侯府多少荣宠,就需要他们付出相应的回报。
定远侯府从来就不是什么闲散皇亲,在京里蒙混几十年度日的。
这些道理,谁都知道,杜云萝更是一清二楚,可一旦面临了,多少还是有一些惴惴。
她一直以为,打退了鞑子,朝廷能休兵好些年,没想到转过头来,这才多久呢,又要打起来了。
第686章 起伏
无所谓习惯不习惯,也不是舍得不舍得。
若是真要去,杜云萝必然是笑盈盈送穆连潇出征的,她绝不会像前世一样,又哭又闹,让他一肚子牵挂。
穆连潇垂眸看着杜云萝,她的神色看似淡定,但他多了解她啊,眼底那点儿情绪根本瞒不过他。
“云萝,”穆连潇忍不住弯了唇角,双手捧住她的脸颊,直视她的眼睛,笑道,“还没定下来的事情,你现在惴惴什么?”
杜云萝微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穆连潇笑意更浓了,凑过去用鼻尖蹭了蹭她的,叹道:“我去不去蜀地,圣上那儿还没定呢。”
两人挨得极近,穆连潇说话时,呼吸的热气全喷在了杜云萝的脸上,双颊被捧着,也无处可避,只能傻傻看着他眼中的自己的影子。
“还没定……”杜云萝喃喃了一声,算是明白了穆连潇的意思。
悬着的心就那么落了地,一下子就踏实了。
八字还未一撇的事儿,她惴惴的毫无根源,踏实的也毫无依据,可心情就是这般起起伏伏,根本不受控制。
她真的是太黏他了,黏糊得要命。
这个事实从很早之前就清楚了,这一刻的再一次认知让杜云萝的脸颊在穆连潇的注视下一点点泛红了。
她心虚着,晶亮的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