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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部分

成化十四年-第47部分

小说: 成化十四年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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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泛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脑袋往后转,示意她看看自己身后。

只见隋州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听了多少。

阿冬:“……”

隋州:“……”

阿冬继续装出一脸痴呆:“……”

隋州淡淡瞟了她一眼:“去看柴火,灶上正烧着粥。”

阿冬如获大赦,飞一般从隋州身边溜走,奔向后厨。

隋州的目光重新落在唐泛身上。

唐泛眨了眨眼,露出一脸“我完全不知道她刚才在说什么”的无辜又纯洁的表情。

隋州缓缓道:“姜汤冷了。”

唐泛喔了一声,赶紧低头喝汤。

屋里一时陷入某种微妙而尴尬的氛围之中。

不过幸好唐大人机智聪明,马上又想到了一个可以转移注意力的话题。

“你这次去办的案子怎么样了?”

隋州拖来一张椅子坐下:“这次我们去了江西,查的是吉安府知府黄景隆案。”

唐泛坐直身子,关注道:“他犯了何事?”

隋州道:“江西监察御史上奏,吉安府境自成化十一年起,三年之间,共有囚犯三百多人,被知府黄景隆凌虐致死,却假称病故,以此隐瞒。”

唐泛悚然动容:“胆大包天!”

隋州点点头:“是,所以上头有令,命刑部、监察御史会同北镇抚司,到当地查实案情,并将黄景隆逮捕入京,先前我匆匆离京,为的便是此事。”

唐泛问:“那事情如何,可还顺利?”

隋州道:“原是还算顺利的,证据确凿,黄景隆也无可辩驳。被他凌虐而死的人本该有四百一十七之数,其中除了三百多囚犯,另有无罪被捕而下狱受其私刑致死者数十人,但我们在清点尸体的时候,发现足足少了十数具,再问黄景隆,他却怎么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唐泛道:“为何?”

隋州道:“不知,他只说没有那么多人,但四百一十七这个数,是我们详查狱中囚犯,并死者家属告官报案之后统计出来的,论理说并没有错,指不定还不止那么多人。”

大明自英宗之后,朝廷命官都以进士为入门标准,也就是说,你必须要考中进士,才算有了当官的资格。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举人有门路,又或者运气好,刚好有空缺的话,也能当官,只是官当得再大,到巡抚也就差不多了,没法进中枢或内阁。

这就是为什么在大明朝,大家挤破了脑袋都要考上进士的原因。

话又说回来了,辛辛苦苦读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书,一朝当上官,大家志向各异,有的为了报效国家,有的为了施惠百姓,也有的为了多捞点钱,有的则热爱权力,为了往上爬得更高。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

但还没有听说有人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当上个正四品知府了,结果跑去凌虐囚犯,搞得被检举出来,身败名裂。

你说你到底图个啥啊?

难不成这个黄景隆读书读傻了,被逼疯了,产生了逆反心理,要虐待囚犯上来寻求精神上的快感?

唐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也理解了为何这个案子会惊动锦衣卫了。

“黄景隆没有交代动机和目的吗?”

隋州摇摇头:“他被抓之后一言不发,什么都不肯吐露。”

黄景隆被抓回京之后,任务就算完结了,剩下的事情自然有别的人和别的部门去跟进,也就用不着事事都由隋州出面了。

说话间,阿冬端着碗进来了,香气伴随着门被打开来的轻风拂至唐泛鼻下。

因为姜汤而暖和起来的胃顿时变得饥肠辘辘。

“好香!”唐大人忍不住道。

阿冬将碗放下,狗腿道:“这是隋大哥亲自熬的粥,可香了!里头放了肉末,香菇,芹菜,还有花生碎呢,大哥,隋大哥可真大好人呀,真是大好人呀!”

这小丫头刚刚还背着隋州编排他那周家表妹,被隋州发现之后,就忙不迭想弥补。

可惜她年纪太小,想不出什么新鲜词,翻来覆去就只能把“真是大好人呀”念了好几遍。

唐泛斜睨了她一眼,也没拆穿她,低头舀了一勺滚烫的粥,吹凉之后送入口中。

粥米已经被小火熬得烂烂的,入口便泛着肉香。

香菇与花生的存在则将粥的味道又提升了一个层次,吃到嘴里基本也不用怎么嚼,便已经满口喷香绵软,对于饿了许久肚子的唐大人来说最好消化。

唐泛也不开口了,直接就埋头苦吃。

隋州见状,也拿起汤匙吃了起来。

等两人吃得差不多了,速度慢了下来,隋州才问:“这段时间顺天府的事情很多?”

唐泛想起他刚才问自己瘦了的言语,摇头道:“不是顺天府的。”

他将阿冬先遣去睡觉,这才对隋州说起。

但事涉内宫,多有忌讳,饶是亲近如隋州,也不好多说,知道得多了,有时候是祸非福。

唐泛便挑了些主要的说了一下,其中颇多未竟之语,也不需要唐泛事无巨细地交代清楚,以隋州的聪明,自然是可以猜到的。

隋州听罢,沉默半晌,犹如思索,很久之后才道:“此事诸多隐秘未明,汪直身为内宦,未必有碍,但以你的身份,还是不要涉入太深为好。”

他的意思很明白,汪直是宦官,对于皇帝贵妃来说是自己人,但唐泛是外臣,而且品级还很低,如果知道太多了,上头的人不高兴了,想要收拾他,那是随便挥挥手就能解决的事情。

唐泛笑道:“你放心,凶手已经伏法,再多的,我管不了,以后那位汪太监的事情,我也不会去掺合的。”

饶是唐泛聪明过人,智计百出,也绝对料想不到在那之后,他还将会有无数次与汪太监打交道的机会,并且改变了汪太监本该如流星般一闪即逝的政治生命。

他将粥喝完,把碗一放,称赞道:“阿冬烧饭已经挺不错了,你这手艺比她还好上一些,相比之下我倒像个四体不勤的庸物了!”

隋州眼里露出淡淡笑意:“既有我们在,你又何须会?”

这话说得,要是以后阿冬嫁人,你又娶了妻,那让我可怎么办?

吃货唐大人并没有因为好朋友的这句话而感到高兴,反而惆怅起来。

天色已晚,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便各自回屋歇息。

虽然喝了姜汤,但第二日唐泛还是染上风寒。

这一病,病势就汹汹而来,唐大人毫无例外地被击倒了。

他躺在床上,咳嗽一声接一声,还有些发热,烧得脸色通红,眼神迷蒙。

有舍必有得,伴随而来的是,衙门也不用去了,班也不用上了,唐大人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请病假,在家泡病号。

生病虽然很难受,可是病人的待遇明显是不一样的,饭也有人做好了端到嘴边,洗脸水也不用自己去打了,有人拧着帕子主动帮他擦面。

但是唐大人还是觉得不幸福。

就如眼下,他看着眼前的白粥腌菜,只觉得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不由对面前的人哀求道:“能不能来点荤的,哪怕是酱牛肉或水晶肴肉也行嘛!”

隋州看着唐大人可怜兮兮的表情,心里有点好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不行。”

唐大人打了个喷嚏,眼泪都快出来了,视线变得朦朦胧胧,鼻子还直发痒,看上去越发可怜了。

隋百户真个心硬如铁,见状依旧不为所动,只将手里的白粥往唐大人那里一递。

“自己吃还是我喂?”

“自己吃,自己吃!”唐大人竖起白旗投降了。

开玩笑,要是被一勺一勺地喂,传出去他英明神武的形象也没了。

只是一看到这淡而无味的白粥,和咸得要命的腌菜,他就真是胃口全没了。

此时救星从天而降。

阿冬推门进来:“大哥,外头有个人来找你,派头很大,说是西厂的。”

唐泛如获大赦,闻言就要把手里头的碗放下,被隋州冷眼一瞪,又讪讪地端了起来。

隋州让阿冬过来监督唐泛无论如何也要把那碗粥吃下去,自己则起身走出去。

他刚走出房门,便瞧见迎面走来两个人。

为首那个虽说穿着常服,可负手而走,面色倨傲的模样一看就是大有来头之人,而且隋州还真就认识对方。

来者正是近来名声鹊起的西厂提督,大有继承前辈王振“奸宦”、“权宦”等名声的汪直汪太监。

虽说上门拜访,可汪公公没等主人家迎出去,直接就进来了,如入无人之境,果真是气派大得很。

一边走,还要一边点评:“这院子里花花草草也太多了,又种得杂乱无章,一点也不知道摆弄摆弄,看得别人眼花缭乱,真是没品位!”

隋州拱了拱手:“不知汪公到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他就是这么个性子,跟皇帝太后说话也是这么一副淡淡的死人脸,偏偏隋州办事能力强,又因是太后娘家人,成化帝和周太后反而挺喜欢他,觉得他这样才算是会做事的人,也没有仗着外戚的身份就胡作非为,比起那些个无所事事的功勋外戚可是强太多了。

所以周太后逢人就爱讲:我们家阿州如何如何。

成化帝甚至还将隋州比作英宗朝孙太后的兄长孙继宗。

孙继宗是什么人,那是前朝和本朝的外戚第一人,连着两朝都深得皇帝信赖。上得了马,治得了军,帮英宗皇帝复位,又帮皇帝主持修史书。

皇帝信任到什么程度?把兵权交给他,连人家想退休都不让,朝中有大事商议的时候,必然以他为首,前几年刚加了太傅,文官弹劾他,说外戚不应该掌兵,皇帝连理都不理。

当外戚当到这份上,那才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

不管隋州是不是真有孙继宗之风,还是天子看在老娘的份上才特意夸奖逗老娘开心,反正有这么一份评价,隋州的地位自然也就跟着与众不同。

虽然他自己不愿意走后门,现在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锦衣卫百户,但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平步青云,有身份的人不难找,有本事的人也不难找,难得的是既有身份又有本事。

所以汪直虽然得到皇帝和万贵妃的宠信,又执掌大权,但面对这么一个人,倒也勉为其难地稍稍收敛起浑身的嚣张,也对隋州拱了拱手回礼:“我道是谁,原来是此间主人来了,方才妄言点评,还望不要见怪啊!”

他的语气随意,倒也不像真在请罪,隋州自然也没有跟他计较。

“汪公客气了。”

说完这句话,两人忽然都不吭声了,彼此互相打量。

一个在揣测对方的来意。

一个在思索唐泛与对方的关系。

乍看上去,倒像是两个武功高手狭路相逢,正在进行交锋前的准备。

第43章

没奈何;这种看上去还像那么回事的氛围很快就被打破了。

跟着汪公公过来的手下没敢打扰自己老大跟别人的眼神交锋;小阿冬可就没这种顾忌了,她从唐泛的屋子走出来;手里还捧着碗筷,见到这副情景,很是稀奇地咦了一声:“你们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吗?”

汪公公这才掸掸衣裳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着隋州意味不明地勾唇一笑;越过他走进屋里。

见隋州没有跟着进去,阿冬有些奇怪:“隋大哥;你不进去么;那个人是谁啊,派头那么大?”

隋州摇摇头;也没再说话,看了守在屋外的那个西厂番子一眼,转身离去了。

再说屋里。

任谁平日里是如何风仪动人的美男子,生病之下也甭想保持得跟原来一模一样了。

唐大人自然也不例外,此时他正一边用帕子捂住嘴巴打喷嚏,一边又忙着摁鼻涕,见汪公公一脸嫌恶站在离他三尺远的地方,不由无奈道:“汪公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眼睛也有些发红,白皙如玉的肌肤映着略显凌乱的鬓发,虽然不复平日的整洁潇洒,但这么一眼看过去仿佛却真有种孱弱的美感。

——前提是汪直刚才没有看见他打喷嚏摁鼻涕的模样。

汪公公忽然跑到唐泛这里来,又反客为主,神秘兮兮地关门,还把主人家给赶了出去,当然不是仅仅是为了来探望他的。

听到唐泛这样问,他就道:“你没听到朝堂上的风声吗?”

唐泛道:“我这几日生病了,都歇在家里,一天十二个时辰里起码要睡八九个时辰,哪里有空闲去打听消息啊,出了什么事?”

汪直撇撇嘴:“我向陛下上书请求复套,如你所料,被拒绝了。”

唐泛点点头,脸上没有意外之色。

汪直有点不甘心,他年纪轻轻,这两年执掌西厂,在宫外历练,眼光很是厉害了很多,论朝堂上算计来算计去的那些心思,他不会比唐泛差到哪里去,不过他虽然有外谋军功的心思,又总想领兵,但在兵事上的水平,也就是一般般而已。

他把椅子拖到门边坐了下来:“这里头有什么门道,你给我说说。当初你怎么就笃定陛下不会同意复套?”

你能别坐那么远吗,我只是染了风寒,又不是得了瘟疫……

唐泛有点无语地看着他:“河套地区重要,大家都知道,但河套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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