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铃错-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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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禛重重呼出一口气,他往自己心上再添了一层盔甲,你是战无不胜的钢刀,无坚不摧的利剑,为何竟困顿于此类粗鄙的泥淖,让自己明珠蒙尘,祖先蒙羞!他望着兄长,微微一笑。
“哥哥,我省得,禛不会做任何危及我安远侯府的事,你们是禛的家人,还请父亲与哥哥放心!”
见梁禛目光清朗,神情坚定,梁嵩心下大定。弟弟为人聪慧,心智坚韧,决定了的事便不会改变,既已替他唤回了清明,大家也就不必如此如临大敌了,他轻松地拍拍弟弟的肩,笑道。
“你的大丫鬟冬雪被母亲放到了我院子,你嫂嫂不开心许久了,什么时候你能给接回去?你倒是逍遥自在了,可别来祸害我呀!”
梁嵩顺手捶了兄弟肩膀一拳。那丫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娇的跟个小姐似的,天生便是来做人通房的。自家媳妇把这弱柳扶风的丫鬟扔去了西跨院,估计条件不如梁禛这边好,居然病了好长一段时间,害得他专门拨了两个丫鬟去伺候她。
梁禛默然,这奴婢毕竟从小就伺候自己,自己小时候也一直挺爱与她頑耍,长大了便扔掉不管确实说不过去。思虑至此便点点头,“晚间我便派人来接她回我院子罢,哥哥差人知会她一声,让她准备准备。”梁嵩抚掌,自应承下来不提。
……
在安远侯爷的孜孜努力下,许尚书终于以梁禛朝秦暮楚,移情别恋为由提起了退婚,安远侯府自然“万分愧疚”的接受了许府这退婚的“惩罚”,双方解除了婚约。
许松月大闹不休,退婚书痛陈的“朝秦暮楚,移情别恋”是她心底永远的痛,这“暮楚”与“别恋”究竟是谁,几乎成了她的执念。梁禛府中空空,也不见他与其他女子交往亲密,梁禛又曾亲口承认“心悦他人”,那这一莫名就打败自己的神秘女子究竟是谁?大哥许辰良官拜大理寺少卿,掌刑狱,司案审,因此她无时无刻不在纠缠她的大哥许辰良,她要大哥帮她找出梁禛心中那朵白莲花。
无论怎样,梁禛终于摆脱了婚约的桎梏,他不再缠绵病榻,还主动将冬雪接回了含辉院,这些消息让裘老夫人、安远侯夫妇放心了许多。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生活仿佛又回到了过去,梁禛还没去河间公干。除了——
他不再让冬雪跨进他卧室半步。梁禛变得愈发沉静,又愈发凌厉,他挥断了缠缚自己的情丝,也斩尽了羁绊他人性的柔软。
梁禛因青龙会一役立下不世之功,进左军都督府左都督,仍掌锦衣卫。肃王爷对梁禛甚是满意,历经锤炼的梁禛才华出众,文武双全。他能极为到位的领悟肃王下达的各项指令,肃王爷允许留人一线时,梁禛会在自己的把控范围内解决矛盾,肃王爷要斩草不留根时,他会严格按照王爷的标准行事。在处理肃王爷的政敌事务时,梁禛心狠手辣,安忍无亲。在处理一般性案件时,他又能明察秋毫,是非分明。梁禛就像一匹永不疲倦的骡马,闷头前冲,又像是经历过烈火淬炼的龙牙钢刀,锋利、坚韧又冷酷。
梁禛出落得如此拔萃,让安远侯夫妇欣慰异常,却有一事让夫妇二人忧心不已,梁禛犹如带发修行的苦行僧,身边找不出一丝花香,似在惩罚自己,亦或是寻求救赎……
随着梁禛的崛起,安远侯府也水涨船高,府中嫡出未婚子弟里,梁禛的呼声最高,直如家中“有女百家求”的高门,一时间媒人踏破了门槛。安远侯夫人不知疲惫的迎来送往,每日兴冲冲的揣着通过各种渠道偷摸摸送进安远侯府的各色闺秀的小像奔进含辉院,又失望的离开。
“老爷,禛儿每日除了去镇抚司衙门卖命的当差,便是在后院舞刀。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安远侯夫人愁容满面地望着自家夫君。“禛儿被齐家姑娘伤太深,压根就拒绝接受与姑娘相交,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梁侯爷诡诘的眯眼看向自家夫人,“夫人莫忧,明日花朝节,你寻个由头带二弟房中的三个闺女去西山赏花,我自会让禛儿随行,你们自西山南麓取道上山,那儿花多,上山的路上,本候自有大礼送与禛儿……”
安远侯夫人崇敬的看向侯爷,心道,没想到这老头子将美人计都用到自家儿子身上了,还把排头做的如此有模有样!也不知是哪家闺秀得了老爷青眼,有这样的福分。
“敢问老爷,是哪家闺秀?”安远侯夫人眉开眼笑,满怀期待。
梁胜摆摆手,“不可多说……此女乃母亲与我一同于扬州定下的清倌人……”
安远侯夫人惊呆了,“是给禛儿的通房?”她已然还记得梁胜当初的嘱咐,不可行妾礼,只能作通房。
梁胜瞪眼,“当初只为数月后要迎娶许姑娘才有此一说,如今许家亲事已了,纳为妾室并非不可。”侯夫人放心了,如此甚好,就算禛儿终身不娶,也可传宗接代了,虽说只能是庶出,但好歹也聊胜于无吧。
翌日,阳光正好,挂有安远侯府标志的两架马车疾行于西山南麓。两架马车内,分别坐着安远侯夫人及她的三位侄女,她如愿将二房的三位少女诓了出来,皆因她们喜欢西山寺内的青团丸子,于是安远侯夫人便以经西山南麓至西山寺吃青团丸子为饵,诱哄得三位姑娘随自己登山“赏花”。
梁禛策马跟在后首一辆马车左侧,耳畔传来堂妹梁施柔聒噪的赞叹声,“二堂兄可知那西山寺最擅长做的吃食为何?”
“不知。”
“青团丸子与豆腐包子,二堂兄可曾吃过?”
“不曾。”
“青团丸子乃重阳节节令点心,去年我曾派我房里的胭脂给二堂兄送过一笼屉呢!二堂兄可曾记起?”马车里一张圆乎乎的小脸露出得意洋洋,自认有先见之明的神态。
“以往只能重阳节才能吃到这丸子。因西山寺做的太好,食客过众,今年西山寺不再将青团丸子限定为节令点心了,就算平时亦能购买!以往我便说过,西山寺的青团丸子,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丸子,果不其然,今年就应验了……”
梁禛神游天外,他压根不关心什么丸子,他只看着自家堂妹那聒噪的、不停翻滚的小嘴出神。他以前的那只小狐狸精也会这样聒噪,但凡她有求于自己,抑或自己满足了她的要求,她便会露出与堂妹一般的表情。他甚至还能清楚的记得她高呼“相公,快些答应奴”时的急迫神态。
“二堂兄!二堂兄!你听见我说的话没有!”
梁禛陡然回神,看见堂妹愤怒的,放大在眼前的圆脸,他尴尬的拍拍自己的脸颊,摸摸堂妹的额发,笑嘻嘻道,“坐回去,莫要翻出车窗了。”
“啊!啊!二堂兄快看!那个姑娘!”刚要缩回去的梁施柔倏地复又窜了出来,发出一声惊呼。
梁禛循着堂妹的目光望过去……
他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说明:明天更新的69章是新章节,以前发错了69章,明天会换上正确的,能连得上的章节,大家请放心点击。
☆、莺儿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新章节,跟前面连得上的,大家放心点击!
那是一名身穿蓝色花布衣的农村姑娘; 头上包着与衣服同色的额帕,黑黑的头发编了一根粗黑油亮的发辫; 盘了一个髻,用一根木钗别在耳后,袅娜的身形; 玲珑纤细。
她正在与两名农家汉子撕扯不休,女子怎比得过男子的力气,她跌倒在地,眼看就要被汉子拖离小路。梁禛大喝一声; 策马冲出。
农家汉子只听得一声怒吼; 便见大路上冲来一人一骑,手握环首刀; 英姿勃发,威风凛凛,他们何曾见过此等阵仗; 丢开那农村姑娘; 撒腿便跑。待得到了近前; 梁禛收刀勒马,自马上俯下身子,低声询问; “姑娘可还好?”
农家姑娘止住了抽泣,缓缓抬头望向梁禛……
梁禛只觉呼吸骤然停止,浑身血液蓬勃如坠滚锅——自七盘岭一别后整一年,他再一次看见了齐韵——
他听见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怦怦声; 像放大的鼓声,敲响在耳旁。他以为自己早已放下,但真的当他再次看见她的脸,他才知道,自己原来一直都是那个奴隶,那个匍匐在地,祈求她一夜垂怜的情奴。
多年后,梁禛依然能清晰地记得这一天,记得他初见童莺儿时的情景。她悠悠两弯罥烟眉,盈盈两汪含情目,粉面含羞,唇似桃瓣。
她朱唇轻启:“多谢公子搭救,奴家姓童,名唤莺儿。”如娇莺出谷,如乳燕初啼,百啭千回,直击人心……
……
车内的安远侯夫人心中百感交集,她分明看见了儿子眼中如烟花般乍现的万般柔情,千种缠绵。自家那痴情的儿子只能通过此类“玩物”来寻求心理安慰了麽?无论他变成了什么样,他总是轻易就在“齐韵”这张脸前缴械投降。
安远侯夫人冷冷的看向那张空谷幽兰般的脸,儿子倾心的便是这一款——傻儿子,你与那三岁孩童又有何异?你父亲靠这个玩具,便能止了你的哭闹,保我梁家一代安康!
安远侯夫人毫不意外的看见儿子下马,伸手扶起那位姑娘。他温柔地向她低声询问了什么,看见姑娘含羞带怯的点头,儿子目光灼灼。他牵起她的手,将她扶至马上,自己则万般小意的牵着马,往车队走来。
须臾,马车外响起儿子压抑又急迫的声音,“母亲,童姑娘身世凄惨,儿子想将她带回府中,做个婢子,也算帮她一帮,不知母亲意下如何?”
安远侯夫人压下心中凄苦,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淡无波,“禛儿良善,童姑娘仙人之姿怎能任由她零落凡尘,儿子要帮便帮罢,婢子而已,府中不差多养一位。”
念完自己的台词后,安远侯夫人忽然想流泪,一切都如同侯爷预想的那般顺利,为何自己还是如此心痛啊!
她甚至生出一股冲动,只要儿子想,她一定要翻山越岭,跨越千里去将那齐韵抢回梁府送给儿子。她听见儿子得到自己应允后激动的低唤,“莺儿,你且先忍耐一会,与我那堂妹们挤一挤。晚间回府便能好生歇会儿了。”
安远侯夫人如行尸走肉般“赏完了花”,回到上房,遣走丫鬟,终于忍不住了,她抱住梁胜痛哭出声,久久不能平静……
含辉院。
沐浴后的梁禛穿着宽大的寝衣斜靠在窗边的软榻上喝茶,他眸光沉沉,面色晦暗难辨。净房门吱嘎打开,童莺儿走了出来,她身着月白色诃子,外套一件烟紫色纱衣,空灵出尘,仙姿佚貌,如姑射神人。
梁禛的目光痴缠在她身上,一瞬不移,缠绵悱恻,饶是她历尽欢场,也有点招架不住。这是梁禛非要她穿上的,此类纱衣的穿搭,多为欢场女子所用,她自是清楚,但梁禛坚持的很,她迫于无奈被迫再次穿上她穿了十数年的“工作服”。
为减轻风尘之感,她特意只挽了一个小髻于耳后,头上除了一枚东珠钗,其余发饰全无。余下头发用丝绦松松的扎于脑后,耳鬓留下两缕发丝,蜿蜒而下。这种鬓发,闺阁女子最爱,童莺儿也喜欢,使人看上去温柔婉转又不失俏皮。
梁禛身着月白色暗纹团花广袖袍,腰间一根红色串玉丝绦松松固住袍身,胸口虬结的肌肉若隐若现。他发髻高挽,系一根天青色发带,带尾过长,幽幽没入胸口的阴影中。男子特有的气息萦绕在他周围,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息自他松散的衣襟辐散四射……
梁禛眉梢眼角都是满溢的宠溺,他朱唇上扬,满眼含笑,向她伸出了手……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童莺儿的心砰砰乱跳,小脸瞬时艳若桃李,她望着梁禛,心尖发颤,腿脚发软,身子仿佛化成了一滩水。
腰间感受到他灼热的手掌,如此有力,脸上传来他温柔的触摸,他近乎虔诚的抚触给童莺儿带来几近颤栗的酥…麻。温热的鼻息拂过她的唇,她神思恍然,几乎就要低吟出声……
耳旁传来他低沉暗哑的呢喃,“说,是谁把你送到本官身边的?”
童莺儿瞬间清明,她呆立当场,二公子什么意思?他不喜欢自己的出身麽?可梁老爷明明说过公子不会介意的!
她看进梁禛的眼,目光依然紧紧跟随自己,却沉沉无波,哪有半分情…欲。难道刚才都是自己的错觉?
不可能!自己久经欢场,男子的情绪她还是分得清的,可他明明那么温柔,为何转瞬就变成了这样?
童莺儿呆呆的看着梁禛,她很想从他脸上找到开始见到的那种柔情,可一丝一毫都找不见,仿佛适才的迷离真的就是她的错觉……
童莺儿揉揉额角,勋贵公子估计是跟普罗大众不同罢。她不再纠结自己错不错觉的问题了,她后退一步,恭恭敬敬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