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铃错-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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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虑至此,蒋太后一把捉住了齐韵的胳膊,面色凝重,“孩子……哀家想要听听你的意见……”
……
夜深雾重,齐韵紧了紧身上的大氅,低头走出坤宁宫,身后坤宁宫的宫女们恭谨地送走齐韵一行后,复又转身闭紧了宫门。身侧烛火点点,映照出墨黑的斑斑青石地,齐韵抬起头,她的脸上是惬意的笑——
今日的游说颇为成功,蒋太后决意明日一早便唤来鲁国公蒋老太爷,重新商议立新帝事宜。齐韵亦将“诏书”之事转告蒋太后,这让一度彷徨的蒋太后甚为欣慰,既然儿子离京前便已做好安排,咱啥也不必说了——就按诏书分工行事吧!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过几日便是首辅李鸣拟定的百官早朝时间,成功抑或失败,端看接下来的早朝议事了!齐韵握紧拳头,默默给自己鼓了鼓气,最大的两个障碍都没了,前路一片光明,禛郎,坚持住……
☆、覆手为雨
紧靠北直隶的东昌卫所灯火辉煌; 军容整肃,朱铨亲征后不久; 山东十三卫便陆续屯兵于此地了。上官驰照旧巡逻完各军营布防后往自己的卧房疾步前行。
身后飞奔而来一名小校,他拦住上官驰,拱手低声禀报; “将军!京城,虎符至。”
上官驰飞奔来到议事厅,推开门,烛影绰绰; 一名身材瘦削的少年正背对自己仔细看着墙上挂的京畿地图。
“上官驰参见使臣。”
瘦削少年转身; 是一张皎如玉山的脸,光映照人。“他”身着靛青金虎团花团领袍; 外披玉色狐皮大氅,身姿濯濯如春月柳。
上官驰一愣,这人是谁; 怎地如此面生?看这身装扮; 不像是李鸣大人府上的人; 或许是新进宫的小公公吧……
上官驰这样想着,便又冲着少年行了个拱手礼。
少年身形微动,眼前出现一方威武狰狞的金面虎符。
“上官将军有礼; 在下司礼监王敬,今着令山东十三卫即刻进京,上官驰右顺门听京畿布防令……有劳上官大人了。”
少年的眉目转盼多情,声音清越嘹亮; 婉转妩媚有如女子。上官驰再度抬头看向“他”身上的金虎团花,确定是宫中人无疑后,撩起铠甲下摆,单膝重重跪地,双手高高举起,恭谨地接过虎符。
“末将上官驰,得令!”
……
朝阳下的华盖殿巍峨雄壮,这一日是既定的百官早朝时间,按蒋太后最早与陈家的约定,今日便是宣布由太子朱成钧接替大宝的日子。
百官们早早地便候于丹墀之下,陈召神情闲适,经自己的一番周旋,今日过后,自己的外孙终于就要正式掌管朝堂了,陈家也终将登上家族荣耀的最高峰了。陈召乜斜着眼,居高临下望着一个个神情委顿的臣工——
唔,待钧儿登基,首先得换掉的便是那个常淮,这老头便如那茅坑里的踏脚石,又臭又硬。或许也可以派他去北边,北边不太平,常老头会打仗,派他出去平叛,至少还能发挥点余热。第二个应该换掉的是齐祖衍,这胖子除了会装瞎子便是装聋子,如此无用之人留在内阁,除了浪费朝廷粮食,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何用了,也不知朱铨看上他什么……
陈召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想得正乐呵,忽听得鸣鞭声响,鸿胪寺官赞入班,陈召赶忙收回心神,转头随着百官一同入班。
殿上龙椅空置,蒋太后与太子朱成钧依旧端坐一侧。陈召细细看向上首的外孙,只觉朱成钧的情绪有些低落,再看看一旁的蒋太后,除了眼圈有点黑,依旧如常的眉目飞扬。
陈召压下心中隐隐的不安,是自己想多了,太后懿旨可是已经写好了的……
须臾,文武百官皆立定,俱行一拜三叩礼,分班侍立。鸿胪寺官宣念谢恩见辞人员,传赞午门外行礼后,鸿胪寺官宣唱百官奏事开始。
陈召抬眼看向一旁的蒋老太爷,以眼神提示他应出场奏请太子登基事宜了,可没想到这蒋老太爷似乎全然忘记了数日前便商量好的事,只垂着眼数着地板上的灰尘。
陈召有些着急,想自己亲自出列提醒太后,还不及抬脚,上首的蒋太后自己发声了。
“众爱卿奏事以前,哀家有一事要先说明,前一次百官朝会上,有爱卿提及让太子登基。此事日后莫要再提,太子依旧监国,一应权力不变,新增设辅政大臣四位,李鸣、齐祖衍、张圣西与秦羽四位内阁大学士应全力以赴辅助太子殿下行监国之职,众爱卿随太子殿下一道,耐心等候陛下回宫吧!”
话音未落,堂上众人皆惊愕不已,私语声顿起。陈召难以置信,他想不明白分明早已说好的事为何还有变故,他抬腿一步就要质疑缘由,却被蒋太后一个抬手止住了动作。
“众爱卿听好了,皇帝陛下临出征前曾留下诏书一份,如今便当堂宣与众爱卿……尚宫大人……”蒋太后微微侧身,望向身后。
身着女官礼服的齐韵垂首上前,手中捧着一卷明黄的卷轴,恭恭敬敬地递交立在太后身侧的司礼太监。
齐韵垂手立在蒋太后身后,耳畔响起司礼太监那尖细高亢的宣读声,入耳是她斟酌再三后写下的文句,齐韵的心内咚咚敲鼓。她抬眼看向堂下众人的脸,除了小部分人挂上了扬眉吐气的适意,入眼大多是震惊、愕然与不可思议。她心内冷笑,陈家手脚也够长,便是如此惧怕丢失这皇位么?
堂下惊愕不已的也有齐祖衍,他惊愕于朱铨竟然如此器重自己,居然给自己派了如此重要的差使。他忐忑不安,抬眼看向龙椅后隐没在阴影中的女儿,难道齐家又只能把这姑娘一人送回金陵了?唔,也不,这次振儿倒是可以先走……
就在齐祖衍又开始神游太虚时,一阵震耳的怒吼将他重又拉回了现实。
“……望太子殿下与太后千岁明察,陛下既有安排,为何不在离开时当面嘱托于众臣工,如今事态紧急时,突然冒出这么一个诏书,那前一阵的争论与合议又算什么?”果不其然,陈召怒了,大家惶恐时不见诏书,如今就要尘埃落定了,一纸莫名其妙出现的诏书猛然出场,将大家纠结如此之久后好容易定下的决议给一口否定了。
蒋太后扶额,这陈召的吃相也太难看了些,虽说不是他陈召自己要做皇帝,但如此公然的抗旨意图确实让人失望至极。
蒋太后心中有怒,自己的儿子还没确定死没死,便已经有人当他死了,虽然对方力挺的是她孙子,她依然无法接受。只是她不好当面与陈召拉下脸皮,只好调转头,再度看看身后的齐韵。
“齐尚宫,你负责打点皇帝诏书,你来讲讲当时的情况。”
齐韵颔首,抬步向前,冲身侧的太后行了个揖礼,便转身正对堂下诸人,朗声道。
“焱国公可是在质疑诏书真伪?如若下官说陛下于出征前一晚亲笔写下这诏书留存于上书房,托臣于紧要时呈交太后娘娘处置,国公爷定要让下官再度提供明证以佐证下官所言无虚,毕竟口说无凭,无有物证,怎能做实?可下官想说此诏书上之丹青宝玺亦不能消除国公爷之疑虑,下官实在不知还能有何物能取得诸位之信赖了。”
齐韵昂首,头顶金冠熠熠生辉,她横眉冷目,咄咄逼人,“想要抗旨不尊,奈何寻找如此托辞?陛下不屑当面安排诸事,自是不信他亲封之爵爷会如此薄情寡义,才过去多少时日,便心生异心。主上缺位,身为人臣,难道不应尽心尽力,殚精竭虑为主上分忧么?可叹陛下纯直,一心只信任自己的臣工,却不知他才缺位多久,亲笔诏便已沦为废纸一页。如此不忠不义,奸猾刁钻之小人有何面目再寻我要什么明证证陛下天威?真龙天子何需下官来证!”
言罢,齐韵缓步来到司礼太监身侧,低语请示后,恭敬地再度接过诏书,置于身前。她眉目庄肃,神情凛然,她将诏书面向众臣,赫然展开——
御笔苍劲,宝玺夺目。
“陛下亲笔诏在此,国公爷如要追究真伪,请赐下官一剑,臣愿以热血证陛下天威!”
殿内静谧,齐韵的声音清越嘹亮,振聋发聩,一番语毕,堂下私语声更甚,众人之色亦从之前的惊异转变为了激昂。
“尚宫大人说得对,陛下乃真龙天子,岂容尔等如此轻薄?”
“仗着皇帝陛下不在京,国公爷想要抗旨,如此明目张胆,枉费陛下以往对你的浩荡隆恩……”
不忠君的沉重帽子扣下来,饶是陈召德高望重也有些受不住了,只见他浓眉倒竖,胡子一翘,眼看就要发作,身后却又有一人站了出来——
“太后娘娘!既然陛下早已做好安排,并且,此安排亦甚合理,太子殿下监国完全不会影响咱们抗击叛军,这天下也不会因为叛军的一纸谣言便易了主,咱们这些做臣子的便按照陛下之安排行事便是!”
说话的是兵部尚书常淮,原本心灰意冷的他还想自请前往北边抗击叛军去,今日正消沉的立在堂下,没想到居然还有惊喜!一纸皇帝诏书横空出世,并且这掌管上书房的尚宫大人竟然是个狠角色,一张口便将焱国公给怼得死死的。眼看己方就要翻盘,常淮自是迫不及待地挺身而出,再给加点砝码。
“皇帝陛下深谋远虑,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披挂亲征亦不忘安顿朝堂,老臣铭感五内。陛下为江山如此殚精竭虑,我等人臣怎敢偷奸耍滑,陛下临行既有所托,老臣自当披肝沥胆,全力以赴,方能不负陛下重托!”
这是齐祖衍大义凛然、意气风发站立堂前,冲着上首的“御笔圣旨”、太子与蒋太后表忠心。齐尚宫举着圣旨那一番话说得他头顶汗水直冒,谁不知那陈家当家的正气急攻心,如若他真的冒出一句,“今日便用汝血验证一番吧!”招来禁宫侍卫,一剑穿心——
画面太惨简直不能想。于是,看见终于有人附和齐韵的话了,素来梭边边的齐祖衍前所未有的,急不可耐地冲将出列,一副英姿勃发的模样活像热血沸腾的青年英雄。
“臣,齐祖衍,遵旨……”胖乎乎的齐祖衍顶着满脑袋的汗率先干净利落地掀起朝服,双膝跪地,冲着“圣旨”深深拜下。赶紧的翻过这一页吧,不再纠缠那证明不证明的事便万事大吉了……
如此一来朝堂上画风骤变,见齐祖衍都接旨了,余下三位被点到名的内阁大学生亦先后跪地接旨。李鸣虽疑窦丛生却也不敢再当场发问,“不忠君”的帽子都能死死扣上焱国公的头,自己只是个干活的,可不能触了那霉头。
金灿灿的“圣旨”自带冲天的气势,逼得堂下一干臣工纷纷软了腿,冲着“圣旨”山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韵的双手高举着圣旨,狂甩的心逐渐落地,终是压住了……
她转过头,冲呆立大殿另一侧角落的王传喜使个眼色。王传喜心领神会,夹着拂尘,缩着脖子便出了殿门——堂上既无事,便让金吾卫后撤一些,有锦衣卫看着也足够了……
☆、孤军
朱铨一进戈壁滩便发现了身后的追兵; 他不动声色闷头继续往前冲。宁王的中路大军有古怪,大同卫就在前方不去攻; 傻兮兮只等在在荒芜之地明显有内情!
没入内多久,朱铨果然发现了兵卒的尸骸,上前仔细查看; 却是漠北兵卒的服饰。朱铨勾唇,淡淡下令,“继续向北。”
因后有追兵,朱铨率众奋力前冲; 来至一片沙漠边缘; 朱铨率众止住了脚,此处为漠南漠北分割处的戈壁沙漠; 不知觉间早已超过了自己与陈朝晖约定的五日期限。朱铨却并不打算回去,他越来越有兴致了,他愈发肯定被梁禛追击的这一路诡秘大军正是自己的二哥。
“我定要找到你不可!”朱铨在心里如是对自己说。
“陛下; 咱们该往何处去?”身后的李大龙语气焦灼。
“东向行。”
朱铨浓眉紧锁; 高举长鞭; 利落拍马进入沙漠,向东而去,身后众军士们亦策马扬鞭; 浩浩荡荡尾随而往。
东边是喜峰口战线的后方,对宁王爷来说,便是他唯一可去的生路了……
……
炙烫的黄沙中,一条斑斓的大沙蛇甩着S型向沙漠深处游走; 伴随嘶啦一阵风,一把云头钢刀自天外飞来,堪堪斩掉它那颗土黄色的头,灵巧又柔韧的蛇身保持着那优雅的S,落入沙堆,生气全无。
穿一双快要磨穿的皂靴的大脚走来,粗粝的大手捻起这条软塌塌的蛇身,只手一挥,扔到了另一名满身尘土,早已面目难辨的大汉手上。
“陆离,拿去切了,煮在今晚的粥里。”说话的是一名黝黑又泥泞的男人,却是梁禛的声音。
“是,将军。”
“粮草还够多少日?”不等陆离转身,黑黝黝的梁禛开了口。
“没几日了,咱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