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纪事-第5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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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似铺天盖地的昏鸦,在华灯初上间悄悄溜走。长街上沿着店铺亮起来的灯盏里,数客栈亮的最灿人心。
晚风中拂动的幌子,昭示的这里有热水,这里有迎人笑面,还有能洗去风尘的喧闹,是驱赶那个叫“孤单旅程”的良药。
“小二,再来壶酒,”热闹声中,酒香满面,菜香扑来。再寂寥的行人到了这里,都会有家的感觉。
龙五公子也不例外。
对着一堆不认识的人,反而像坐在家人中间,这个人要么是没有家过,要么就是有家也和没有差不多。
龙五推敲自己的心思,生出苦笑。还真是这样,就在他的母亲还在的时候,龙五有母亲,又有同胞的兄长,但在国公府里,也从不认为圆满。
和宝珠一开始对国公有看法,认为国公府里的事情与国公有关一样,龙五最早也是对父亲有看法。
龙氏兄弟和袁训不好,自己兄弟也好不到哪里去。
事情总是这样,一个人处事的公正,并不仅仅是对外人,公正会成为习惯。一个人的种种坏习惯,对外人用成习惯,对自己最亲近的人会惯性用上。
龙五自己的母亲是姨娘,他可以漠视家中妻妾颠倒,却不能漠视兄弟间的明争暗斗。你刚因书背的好,从父亲那里得个玩的,随后就一堆兄弟包括姐妹全上去,跟着要东西,这不是别格还是什么?
是个孩子也会想,为什么要和我争呢?
再大几岁,又想,父亲怎么不管呢?
再大几岁,就清楚父亲原来并不想管,他管不过来。每个兄弟后面,都有郡王们若有若无的接触,龙五的想法又改变,这些人怎么这么坏呢?
这就怪上皇帝不管,皇帝是一国之主,全怪他<;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多年激愤,让龙五对愤世的话最入耳朵。但他念书的时候,一样喜欢书中心境平和的境界。然后回到现实当中,继续去激愤。
这是他自己转不过来,所看的书不能解释他内心的忧虑,心中有恨,表面要平和,两下里一夹攻,就成现在的他。
他这会儿,一面对指手划脚喝酒的人笑,一面暗想昨天见到的两个举子,过几天可以引见给仪殿下。
殿下,风采过人。
有时候不管你有多少的文采,最后夸的总是风采,也会让人哭笑不得。但有风采,总还是占便宜的。
龙五神往着仪殿下的风采,心想着皇家子弟风范果然不是草鸡野马可比……“五弟,”龙四走来坐下,在他面上端详着,招呼小二送上他的碗筷。
“四哥你去了哪里?让我好等。”龙五收起面上那似恍然又非走神的神色,也招呼小二:“送酒菜上来。”
“好嘞,”小二答应一声,欢快的往后面厨房上去,对着他的背影,龙四忽然道:“欢乐的滋味儿,就是这样寻寻常常人家里吧。”
龙五一愣神,失笑:“什么?”他这就打趣着龙四:“四哥你出去撞见什么,这就想当昔日的王谢堂前雁,飞往百姓家?”
兄弟两个人不是萧仪那样生长在天子脚下,也是当地一土皇帝家长大。换成平时,龙四公子酸酸的来几句寻常百姓家里真欢乐,龙五还会附和几句。但此时他正想着皇家风采,对哥哥的话就很是好笑:“四哥,今年我们考得不错,春闱俱中,”
说到这里,龙五别扭起来。他们春闱中在一百名以外,和上科的自己相比,是不错,但说到科举名次,就会想到前科的探花,这名次也就吹不起来。
这就不提也罢,只笑道:“这就可以殿试,殿试再中,就放官职。四哥,你怎么也过不上百姓的日子不是?”
对着龙五的取笑,龙四显得静而又静,见五弟说完还不算,一个人还在那里笑个不停,龙四公子话里有话地道:“我们就当不上百姓,也不是乱世英雄。”
龙五再次愣住,他这一回发现有点儿不对,这种不对和刚才对龙四话的异样不同,这不对是带在龙四浑身处处,从他的发髻直到他垂于桌下看不到的衣角,蠢蠢欲动着,很想表白着什么。
龙五的笑勉强起来。
两个人本就是独在异乡,但为赶考而来,一般生出孤寂,却不大容易难耐,又不是流落到此的,是有正事儿,能填补异乡客的情思。
但和别人又不一样的是,有一件事情梗在心里,让两兄弟过几天就不痛快一回,而且这不痛快全是自找的那种。
这是因为袁训的家,他们还没有去拜。
两兄弟又不是傻子,行客拜坐客,他们说自己没学过。他们拖拖延延的不肯去拜,是内心里还存着母亲之死,不想去和袁训宝珠走动。今天推明天去,明天推后天,到后天有事儿没事儿,都心中一发恨,干脆不去。
不去归不去,但任何想不到的字眼,都会让兄弟们同时想到袁训<;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乱世中的英雄?
在龙五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把袁训宝珠都归结到英雄那一堆里。说到有个出类拔萃的人,他就会想起这对夫妻。
袁训官升的,算乱世中的英雄。
宝珠呢,有了宝珠国公府里才有新气向,宝珠算是打开缺口的那个,龙五恨她,也不得不承认,没有宝珠家里还是旧面貌。
有谁喜欢生活在呼啸山庄里,而不是喜欢安宁详和。国公府的新样子,对龙四龙五来说,意味着他们母亲的身死,但井然有序,两兄弟很快就接受,虽然内心还是鄙夷。
好好的说句话,龙四就百姓和英雄全说出来,龙五干笑:“四哥,这话题压得动这桌子。”
袁训,现在已不是寻常百姓家了。
十数年前对他的鄙视,认为姑母嫁错了人,不能再过公侯门第的日子,从现在不管怎么看,全是错的。
龙四也哑然,也从自己敲打弟弟的话里,把袁训夫妻想到。龙四不无懊恼,怎么不管说什么,都能想到这对夫妻。
像是昨天说春花烂漫,龙四也能想到加寿。加寿过年讨红包的拱手模样,活生生就是春花喜人。
把脑袋晃动几下,竭力把袁家从脑海中赶走,龙四也就因此不会措词,直截了当地道:“五弟,福王府出事了!”
桌子摇晃几下,不知是龙五骤然吃惊,腿撞到,还是手碰到。龙五面色忽然死灰卷过,这是因为做贼心虚,但又明亮起来,觉得这事情不可能。
他甚至忘记辩解福王府出不出事与他无关,故意笑得很欢畅:“怎么会,那是王府?”他接下来涌出一堆的话:“离宫里近,就是有打家劫舍的也不能把王府怎么样?”
出神微笑:“这是京里不是吗?”
他烛下微卷的眼神,让当哥哥的气不打一处来。
龙四重新加重语气,一字一句地道:“我说,福王府像是让抄了家!”
“哗啦!”
手边儿的茶碗让龙五推倒,摔在楼板上。小二用大托盘送菜上来,见到就嚷:“对不住您呐,客官我这就送您的菜,您再恼火儿,也不能砸我们东西,您高抬抬手,您再摔一个,我就要卷铺盖走人。”
龙五正觉得自己失态,这就有了理由,佯装发怒:“把我们晾这儿了!”心中烦躁上来,随意的,又把碎碗片子踢上一脚。
菜上来以后,龙五也失去吃的心情。怔怔的,内心完全让龙四才说的消息震成片片不能聚合,“啪,”轻轻一声,筷子菜落在桌子,才像一点针扎破他的忧郁。
“四哥,你从哪儿听来的?”龙五轻快地笑了:“这怎么可能,太平盛世抄王爷的家……。”
“我亲眼所见!”
龙五的笑凝结在面上,吃吃:“这不可能!”
“五弟,”龙四眼睛对着桌子,像是不敢看龙五,又像不愿看龙五此时的神色<;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你在京里会什么人,虽然背着我,我大约的总能知道一些。五弟,我们上一回进京你还不认得人,这回就有人单独请你?”
龙五张张嘴,龙四没有看他,也阻止道:“你别解释了,虽然次数不多,但我也猜出来。还有你说话也不注意,约几个人在客栈里说话,哪一回不是我给你望着人,光听你们说话,骂天骂地骂考官骂考卷,就能把我吓死。”
长长呼一口气,龙四道:“我想劝你,又怕你恼,这下子好了,福王让抓起来了,死的人也不少,我可以放下心,咱们这就安心殿试,放榜出来,不中就即刻还乡去。”
“你怎么知道死了人,让抓起来了?”龙五对这一篇话张口结舌,紫涨着面庞,本来是应该消化龙四的话再出声,但忍不住,即刻询问。
龙四这才抬起头,狠白他一眼。那眸中的锐利,让龙五垂了垂面庞。
“你说呢!你倒来问我!我见有人来请你,我又不认得,我就留上心。花了大功夫才问出来那是福王府里的人,还花许多钱。”
龙五又是感动,又是难过:“四哥,不是我要瞒着你,”
“这件事情不小,你也知道是不是!”龙四恼上来,这要不是在客栈里吃饭,他早就骂上来。四周都是人,看似不方便说话,却反而起制约作用,龙四压压嗓音:“我知道是福王府后,就想法子打听他们家。今天城里这一震,我就往福王府里去。总算我走得快,平时路又看得熟悉,还没封锁路的时候,我先到了。王府街外面,就不许再乱走。这正和我心意,我就在酒楼上装吃酒看着。”
龙四还有些得意,他要不是腿脚儿快,路封锁后,不是女人生孩子老人请医生,都只能原地呆着。
“好些辆车,从福王府里那街里出来,里面是什么人,我没有见到。但是福王要是没事,他应该坐着大轿,或者骑着马上出来你说是不是?”
龙五面色苍白,难道是真的,那仪殿下……
“后来太子殿下车驾到了,再后来不再封锁道路,有福王府里的人出来请太医,说福王殿下重病,太子殿下亲自来看他,直到我刚才走的时候,又说是瘟疫,把府里看管起来,怕过给人,兄弟,你自己想想,这不是出事了吗?”
龙四狠瞪过来:“我城外面早找一个寺庙,清静,可以看书。明儿一早,我们就往乡下去,殿试再回来。”
“如果真的出事,怎么不明旨昭告天下?”龙五问得傻头傻脑。
龙四涨红脸,是气恼的。嗓音更若有若无,不过也能让龙五听见:“我说傻子,我恨你就在这一条上!你还懵懂着!还没有抓完人,怎么会明告天下!”
轰隆!
龙五脑子里这样震响一声,把他原地炸蒙。
他呆着脸儿,手臂也僵直支肘在桌子上,眼珠子好似假的,就那里定定的不再乱动。龙四看着不忍心,悄声再道:“好在,你好些天没有见他。”
往四面扫一眼:“吃饭吧,仔细让人看出来你失态。”
话音才落,外面走进来几个人<;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龙四也认得,全是来会过龙五的。龙四和龙五虽然是兄弟,但兄弟处朋友的品味也不尽相同。龙五的知己,龙四并不持同样看法。来的这几个,更是龙四不认得的,是什么人都不清楚。
报报姓名,不是陕西刘向,就是福建张望。
“五兄,今天的热闹总听到的。这能走动,我们一打听,原来是瓦刺第一的名将苏赫到了这里,真是怪事,这人贼胆不小,他敢跑来。听说他随身带的,外邦人的诅咒,他经过的地方,附近病倒两条街的人,都离仪殿下不远,福王府中又请太医呢,我们去看视如何?”
龙五勉强笑着,让哥哥一分析,龙五如果是站起来的,两股正在战战。
龙四公子起身拱手:“见谅各位,我兄弟就不去了。”
“咦,上个月大家一处喝酒传花,不是聊得还好,殿下别说是病了,就是风吹草动的小事情,你我辈也应该去看看,这是道理不是。”
龙五嗓子眼里格格几声,后怕在刚才听到话时还没完全释放,此时潮水般涌来。原来是苏赫进京,苏赫进京,会在福王府中龙五大约有数。
一个微细的想法突入心中,街边路人都知道是苏赫到了,四哥刚才居然不提,只不许自己再去。那是龙家兄弟都知道,苏赫进京只能是为了袁训。
他们都不愿意提到袁训,从刚才就开始,从进京以前就开始。
苏赫这个笨蛋,一定是他把仪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