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纪事-第17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布衣换下去,换的是一件浅紫色有风就将随去的锦袍。她和她的儿子都是边城出生边城里长大,并不是过于怕冷。这锦袍又料子柔暖,总有些春风徐来般,在北风卷起又休,休了又卷。
她的人,就乘风将去般的高凌起来。
稍作打扮的袁夫人,不仅高贵,而且富华。
奉命接她的女官在车中也赞叹,实在是太美了!
她算是中宫的心腹,接来送去的已有好些年。可她,还是并不明白为什么要在今天,为什么一定要接这位“民妇”。
袁家无官无职,上追三代也追不出一点儿官气出来。在女官眼中,袁夫人虽气质高华,从身份上也只能算是一个民间妇人。
马车上,自然是无标无识。悄无声息在隐蔽的宫门夹道中停下,一乘小轿飞快过来,袁夫人屏住气息飞快上去,小轿再就飞快地离开。女官跟在轿后,也一样是飞快,那裙子边因快速而舞得若游鱼水波,在地上闪过一道又一道金边银线。
好看是好看,但主人内心的凶险担心也暴露出来。
淑妃立于宫室中,不让一个宫女靠近。等见到几个人夹着袁夫人进来,淑妃暗暗放下心。到了!
由宫门到这宫外面,都有让人看到的嫌疑。
但到了这里,也就安全无事。这宫里的人虽然多,没有一个人敢乱出去。
袁夫人悄然滑进宫室般,淑妃又伤起心来。大年初二的,娘娘还有娘家人可以见见。而自己的家人,却往哪里去寻找?
廊下的冬青正长青,而淑妃却想不起自己的家乡父母。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淑妃脑海中一出现那晃动的小船,同自己一般哭泣的少女们,脸上都沾着泥灰,手上都绑着绳索……就头疼起来。
她按住额角急步回宫,她不要想,她也不想再想。“娘娘,”宫女们发现她的不对,忙过来搀扶。
“我没事,我又犯了头晕病,让我睡会儿就好。”淑妃有气无力的靠在一个宫女身上,闻到女身上那进贡于外疆的脂粉香气,再睁开眼看看金粉涂就的宫墙。
这是在宫里。
我是淑妃。
过去那不堪去想的事情,已经过去。
有谁被卖过再卖过,还会觉得这种事儿不算不堪呢?
龙凤纹五屏式坐椅上,中宫眸子中微微的几点泪。在淑妃心门紧闭,不愿意回首往事时。往事,也濡湿她的面颊。
袁夫人带着一个小食盒进来,正在打开觉得不对,看了看,就微笑:“姑奶奶见娘家人,没有不落泪的。”
“是啊,”弟媳宽慰的言语,总是能把中宫的悲伤抹去。她往食盒中看,带泪而笑:“大年初二的,还能见到你,也不枉我在这宫中挣扎一场。”
她只有一个弟弟,自然有一双父母。
她还记得当年离家时,母亲抱着她哭了一整夜,她至今还记得那颤抖的腔调和落在面上的泪,泪水滚烫的,曾无数回把她从梦中烫醒。
“大妞儿,不卖你,弟弟就不能活。”
她的弟弟在娘胎里受惊,从生下来头一天起,就三灾八难的过每一天……。
中宫拭干泪水,对袁夫人打起自然的笑容:“又给我做饼子了。”袁夫人取出的数个小碟子里,摆的不是精细点心,而是野菜饼子,微黄的玉米面饽饽。
“这是宝珠做的,宝珠如今也会做了。”袁夫人取过一个野菜饼子,这是去年的野菜剜了来,晒干,等到初一做好,放在蒸笼里,才能今天带来。
野菜饼子看时,甚至是好看的。特别是用精细白面蒸成的,野菜乌黑,白面雪白,颜色搭配上先就取悦了眼睛。
中宫迫不及待伸手去接,袁夫人和往年一样,放在嘴里先咬了一口,再撕去咬过的缺口,再送给她。
中宫就笑:“你呀,”
咬上一口饼子,苦涩漫入口中。中宫却喜悦上来,细细的品着那苦,点头愈发的喜欢:“还是往年的那个味道。”
这种饼子,是她以前在家时常吃的。带着她对家的回忆,也带着她对父母的回忆。
中宫竭力忍住泪,一口一口慢慢嚼着。在她于繁华锦闹中挣出头来,自然是寻找自己的家人。她曾不止想过一次,弟弟羸弱,一定早就死去。
万万没想到老天这般的厚待于她,她的父母兄弟虽已不在,却留下一双的儿女,和那深爱着他,甘心为他年青守寡的弟媳。
中宫就想那双双的儿女想起来。
“大妞儿去年说回来,把我喜欢的不行,可后来那使臣跑了,她又不回来了,真是让我想的慌。”中宫把一个饼子吃完,又取过一个玉米面的饽饽。
姑奶奶回门子,最不济的家,也得包顿儿饺子。可当年她的家里哪里有,最能让中宫有归宁感觉的,就是吃野菜饼子和玉米面的饽饽。
她就爱这个。
而且这个,还是她的小弟在遗下手札中提过的。
袁夫人容光焕发,论起来天下的父母,除了狼心狗肺的那种,提到自己的儿女应该都是这个表情。
“她又生一个孩子,三个了,”
“是吗?长得像谁?”中宫雀跃地问。
袁夫人抿唇而笑:“我和娘娘一样,我也没见过。”中宫略有歉意。她找到袁训母子以后,就强接了来。等接到京里,才知道还有一个孩子已经嫁人。
她嫁的相当好,中宫虽一直思念,也无法把那位重臣调入京中,只能还思念着。
那位大妞儿生孩子,全是在袁夫人进京以后。
“依我看,会长的像父亲。”中宫很有兴致的讨论起这些俗事,又道:“阿训就长得像父亲。”袁训母子第一个是她主动找的,假的可能性极低。第二个袁训和他的父亲除了体格健壮不像以外,五官容颜一模一样,中宫见到袁训后就再也没有疑心。
这一定是她弟弟的儿子,不会有错。
“像父亲,也好吧?”袁夫人模棱两可的回答。
中宫完全能明白她,体贴地道:“怎么办呢?大妞儿嫁的是这样人,随父亲你要担心一生又要打仗,可是也没有办法。”又怪上自己:“要是我早接你们几年,大妞儿的亲事就定在京里岂不是好?”
她眉头微挑,袁夫人已知道她的意思。袁夫人和往年一样的骇笑:“哎呀,太子已成亲,大妞儿都三个孩子,您可别再多想。”
假如大妞儿还没成亲的话,那太子妃的位置就有点儿悬。
姑表成亲虽然血缘过近,但在古代也不少见。
中宫无可奈何:“都怪我,全怪我。”
“怪你什么,”袁夫人见她用完,小心翼翼从怀中取出绢布包,中宫眸子一亮,人也坐近了过来,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有屏气凝视之感,又悄悄的笑,好似得了什么好东西一般。
绢布包打开,露出袁夫人常看的书册。
宝珠曾无意中扫过一眼,猜测这是公公的手札,让她说中,这的确是袁训父亲的手札。
札上微有暗黄,虽经袁夫人时常翻阅也不曾破损,可见主人保管得经心。
中宫见到后,就屏住呼吸,也是怕呼气儿一大,就把这手札吹化了。
袁夫人熟门熟路掀到两个人要看的地方,上面字迹无力,但笔划融圆。主人虽精力不足,却是习练过的。
“常忆姐姐在梦中,骨肉分离,得银渡过难关。我虽保命,却痛失手足。当年家中无有银钱,惟野菜饼是姐姐最爱。每年初二虽不能见她,却饱食野菜干饼以为思念。”
中宫看到这里,泪水扑簌簌落下来。袁夫人忙把手札挪开,她和中宫都不认为这叫失礼。袁夫人还轻声埋怨:“落到上面可怎么是好?”
中宫忙再拭泪,道:“往下再翻再翻,”
这一章,是袁夫人进京后,每年同中宫同过初二必看的一章。再往下,就是去年中宫看到的那一章,袁夫人细看过中宫面上不会再滴泪水,才把手札再凑过去,两个人紧紧凑在一起,看这一章里写的是什么。
袁夫人自然是早看过的,她完全将就着中宫来看。
“大妞儿满月,不幸之人竟能有子,可谓是幸运矣。幸赖,婉秀不弃下嫁;幸赖,婉秀终朝陪伴;幸赖,婉秀身子骨好;幸赖,婉秀产下一女。妞儿可爱之极,放置枕边咿呀,一哭一闹皆动人心。然,为何不是儿子?我去之后,婉秀就有终身有依,”
这婉秀,是袁夫人的闺名。
中宫深吸一口气,看到这里抬起眼眸。她每年只看一小段,不是不能多看,也不是不能拿几本来自己私下看。
只是她一个是没空闲,一个是这细细的看,才能把自己离去的岁月一点一滴的补回来。
弟弟是幸运的,有出身高门的弟媳肯嫁;弟弟也是不幸的,他到临终,都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孩子。
阿训,是个遗腹子。
中宫想到这里,就要问:“他的那颗宝珠倒还没有信儿?”中宫对宝珠完全是强迫接受,她虽厚待宝珠,可一想到她没有为侄女儿亲事出上力,也没有为侄子亲事上出上力,这心里还是别扭。
“哪有这么快,”好在袁夫人颇能劝解于她:“成亲才五个月十四天,”中宫嫣然:“你不着急,为什么把日子算得这么清爽?”两个人相对大笑。
……
宝珠正在接受姐妹们的目光洗礼。
她是最后一个到的,大家都出来迎她。把眼睛往宝珠身上一放,虽然都心中早有预备,宝珠必然又出来好首饰好衣裳,可还是让宝珠腰间的荷包“震”住。
宝珠你从头到腰都无可挑剔,就是这荷包里装的是什么,也太满了吧?
家里只有玉珠一个姑娘,玉珠愈发的无拘无束,而且姐妹中也是口快的,头一个道:“宝珠你这么大,还装蜜饯在荷包里。”
宝珠那残余的一点儿,怕自己又有好东西,姐妹们没有,说出来算炫耀,不说出来又心里喜悦满溢、难免有得瑟之嫌的心情,全都让打跑。
解下荷包,再解那上面十字盘扣,宝珠在院子里就嚷着:“看我的金钱!”扣子还没有解开,有一枚已落下来。
“叮当”一声,在雪地滚着。
老太太玩心上来,手指住也嚷上来:“谁捡到就是谁的?”小丫头们愣上一愣,哄然一下子过去争抢。
梅英凑热闹,也跟着下去。见素日恭敬她的小丫头看也不看她,把她硬生生挤出来。梅英才跺脚,“哎哟”,后面玉珠呼痛:“你踩到我。”
张氏在廊下搭着手笑骂:“该,你也去抢什么。”把玉珠提醒,玉珠去寻宝珠:“你有一荷包,分我几个耍耍,”
掌珠不稀罕这小孩子玩意儿,就怄玉珠:“今年你一个人在家,得了多少压岁钱,也拿出来分分吧,”
宝珠正要给玉珠看荷包,觉得有理,把荷包收身子后面:“先分三姐的压岁钱,再分宝珠的东西。”
正闹着,南安侯从外面进来,手中握着一把子请帖,见到姐妹们玩笑,站住脚也笑:“我来着了,这里还真是热闹,比别处好。”
老太太就取笑兄长:“你手中那握的不是贴子,怎么不去,又来看我们?”三个孙女儿嘻嘻哈哈,逗得老太太也玩心大作,和自己的胞兄开起玩笑。
南安侯扬扬贴子:“这些都不请我,我去了也没意思。”老太太才问谁家的,见南安侯转向袁训:“小袁呐,我想到帮你拿贴子,你就没有想到我们?”
袁训就知道是常家的,就解释:“这是宝珠弄出来的,我本想让宝珠先去看看,若是般配再告诉祖母不迟。”
老太太见有件事儿她不知道,就急着问:“什么事,什么事?”
南安侯已走上台阶,把贴子给妹妹,招呼袁训和韩世拓:“进来我们说话。”老太太一手扶梅英,一手打开一张贴子,咦了一声:“这常家,我们不认识啊?”
站在门槛上,老太太就全打开来看,见请自己、请两个媳妇,还真的就是没有南安侯。
“玉车街的常家,是哪门子亲戚?从没有听你说过。”老太太还当南安侯把请他的贴子先收起来。
韩世拓在泡茶,袁训不好归座,跟着站着。南安侯座中抚须:“啊啊,这是一个古记儿,”韩世拓就把茶水丢给丫头,回来道:“我也听听。”
“你听听吧,”南安侯让他也坐下,扫一眼房中,见胞妹睁大眼,韩世拓端正坐好,唯有袁训肩膀耸动笑了几笑,再忍下来。
南安侯奇怪:“你笑话我知道这件事不成?”
“不是,”袁训收住笑,正色而回:“我在笑宝珠淘气,她想一个人把这件事办成,落下她一个人的脸面,现在舅祖父也知道了,宝珠一个人光彩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