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珠-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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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她出门之前,已经从若生口中得知,那宅子里是住着人的,可到了地方后略微探了探。她心里头的疑惑却反而更盛了。
白日里尚且好说,天色一黑。人不能视物,自然是要点灯燃烛的,但是那座不大的宅子却始终黑幽幽的,叫人看得心里发毛。是以。那宅子里如果真的有人住着,那住在里头的人,只怕也不是什么普通的人。
扈秋娘踟蹰着。终究还是说了:“姑娘,有句话奴婢不知是当说还是不当说。”
若生定定看着她。若有所思地道:“是何事?但说无妨。”
扈秋娘闻言却又迟疑了起来,似不知如何开口,从何说起,过了会才道:“在平州时,您便同奴婢说过,想要找到那个人,奴婢亦觉得若能寻到,也是一桩善事,积德积福,再好不过。可是如今您瞧,这事越发得诡谲了,奴婢担心……”
她的话音一点点轻了下去,终于没了话。
担心什么?值得担心的事太多了。可若是真要她仔仔细细说上一遍,究竟在担心什么,她似乎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说得清楚。
扈秋娘恨自己嘴笨,眉宇间不觉露出些微懊恼来。
若生看得分明,便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于旁人而言,雀奴同她连萍水相逢也称不上,她们今世甚至连面也不曾见过,人人都只当她起初是一时兴起才要找雀奴,所以既然都已经亲自找到平州去了,也还未将人寻着,如今再苦苦寻找,似乎就显得怪异跟莫名其妙了。
她们终究,是毫无干系的两个人。
若生对此亦心知肚明,所以眼下除了苏彧外,就是日夜贴身跟着她的扈秋娘,也仅仅只知道雀奴身世可怜,她有心相助,却不知她对寻找雀奴这件事这般执拗。
那宅子偏僻,四周寂静无声,夜晚不燃灯,大门紧闭,似毫无人烟,处处都充满诡谲。
哪怕若生还没有亲眼见过,但从苏彧口中听说那座宅子的时候,她就已经预料到了扈秋娘将会目睹的场景。
质疑、担忧、疑惑……
到时候,全都会一股脑地涌上来。
可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她怎能临时收手?
她亦会害怕,会担忧,会惶恐,可那些情绪都不能左右她的信念。
于是她对上扈秋娘忧心忡忡的目光,笑了起来。面容洁白无暇,肌肤细腻如瓷,眉眼弯弯,像是暗夜中悄悄绽放的莲花,重重瓣瓣间满是淡然的香气。
扈秋娘看得愣了愣,耳边就听得她道:“近在眼前了,就是千难万难,也迟早都能跨过去的。”
忧心是该的,小心驶得万年船,太过大意反而有害无益。
不等扈秋娘说话,若生又淡淡道:“我心中已有了主意,你到时只管照着话去办就可,小心些就是了。”
没她的吩咐,扈秋娘也不能僭越,私自将若生要做的事去通禀给云甄夫人。但扈秋娘先是云甄夫人的人,后才是若生的人,真到了什么艰难的时刻,也保不齐她不会因为担心若生,而去寻云甄夫人禀报,所以若生略一想,便加了句:“姑姑近些日子亦有诸多烦心事,这些琐事就不必叫她知道了,且谨慎行事。”
“是,奴婢记下了。”扈秋娘听到这话,原先就是有想要去回禀的心思,也熄灭了。
好在瞧若生的样子,神情泰然,应是心中有数的,虽然年纪轻,做事却还算稳重,扈秋娘的担心终于少了一些。
灯花“噼啪”炸了下,屋外的夜更深了。
扈秋娘的声音放得轻而柔,将自己出门后所闻所见,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若生。
等到谈完话,时已近三更。
连家大宅各处皆鸦雀无声,众人都早已熟睡。
除却木犀苑里还有屋子亮着灯外,旁的地方都是黑魆魆的。
千重园里没了人影走动,愈显空旷起来,花木阴影重叠,风一吹,鬼气森森。
趁着夜色偷偷溜出门来的玉真,一惊一乍,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吓他一跳。天气闷热,可夜风却是凉的,自他的袖口灌进去,一阵阵的冷。他恍惚间,觉得自己似孤魂野鬼一般,在夜幕下悄悄地晃荡,想要寻个替死鬼好早日超生。
但他要找的人,却不是替死鬼,而是他嫡亲的弟弟。
玉寅一向比他能成事,没了玉寅,他就像是没了主心骨的人,慌张啊失措啊就全都找上了他。
平素闯祸的,办事不得力的人都是他,从来不是玉寅。
可今儿个,玉寅却叫云甄夫人给禁足了。
大晚上的,突然之间听到这样的消息,他三魂惊没了二魂,差点连站也站不稳了。惹恼了云甄夫人,他们还能有好果子吃?他一深想,就浑身起鸡皮疙瘩,胸腔里的那颗心“扑通扑通”乱跳个不停。
他好容易才将惶恐焦躁按捺下来,等到夜深人静四下无人的时候,才壮着胆子来找玉寅。
玉寅门上挂了锁,窗子却并没有封死。
身在千重园,哪怕不锁门,云甄夫人命他禁足,他也只能乖乖听话,所以边上也没有人守着。
玉真长长松了口气,摸黑叩了叩窗棂,“笃笃”两声,窗后立刻就多了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他慌忙贴上去,压低了声音叫了声“玉寅”。
“你怎么来了?”窗子开了一道缝,里头的人用极轻的声音飞快说道。
玉真四下扫了一圈,黑乎乎的,也看不清楚有人没有人,他咽了下口水,忙道:“没人会瞧见的!”
都过子时了,还能有几个醒着的?
他伸手去扒窗子,要翻身进去。
“二哥!”窗后的人低低唤了声。
玉真一怔,随即道:“且让我进去说话!”
里头的人闻言,顿了顿,而后像是长长叹了一口气,才将窗子打开来,放他进去。
玉真长手长脚,翻个窗子倒是没有半点困难,须臾站定,便上下打量起了玉寅。奈何天黑,什么也瞧不清楚,他只能无奈地皱起眉头放弃了继续打量他,说:“你好端端的,怎地叫她给禁足了?犯了什么忌讳?”
旁人犯忌讳他信,可玉寅?千小心万小心的,怎会突然犯了忌讳?
黑暗中站着的人却没有吭声。
玉真急了:“到底是怎么了?”
“是因为连三的事。”半响,玉寅终于说了这么一句。
玉真愣住。
玉寅朝黑暗深处走了两步,又叮咛玉真不要立在窗边,然后才将晚间发生的事说给了他听。
“你怎么也会这般鲁莽行事?”玉真倒吸了一口凉气,似不敢置信。
隐在黑暗里的少年,却突然轻笑了两声。
玉真跳脚:“你怎么还笑?”说完,他却又像是恍然大悟般,问道:“难不成你是故意的?”
玉寅漫然道:“我只是没有料到,她的反应会那般大。”
那一巴掌,使的力气可半点不小,都快不像是个十二三娇滴滴少女的力气了。
“左右都是冒险,这些都是免不了的。二房那位姑娘,阖府上下都知道她惯常记不住人,就是窦妈妈换身衣裳不站在云甄夫人身旁,只怕她乍见之下也认不出来,所以要让她记住,总是要费些心思的。”
不论好歹,她如今,必定是记得有他这么个人了。
第140章 争吵
时不待人,这是最快也最容易见效的法子。
尽管冒险,却仍值得一搏。
他说完,玉真面上的神情却依旧有些木愣愣的,过了片刻再次追问起来:“你怎地突然动了这个心思?”事发之前,玉真半点不知,如今听了兄弟的话,只觉突然。
然而玉寅不答反问,于静夜中,徐徐问道:“二哥有什么事瞒着我?”
玉真看不清楚他的面容,更看不到他的神情,但听到这句话后,他仍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他的确有事瞒着玉寅,且他不敢多言一字。于是他便沉默了下去,亦不再追问。
“那罐子花茶,二哥可曾留心过?”忽然,玉寅问了这么一句。
玉真怔怔地想了想,摇头说:“哪罐子花茶?”
黑沉沉的屋子里,站在对面的人,又长长叹了一声。
玉真不觉有些恼羞成怒,当他是嫌自己问了愚蠢的问题,咬牙道:“你且说来就是,何必问我?”
他声音略显尖锐,口气也不好。
玉寅只这么一个兄弟,自小一块长大,当然熟知他的性子,闻言已知他心中有气,眉头就紧紧蹙了起来,默然无声过了好久才终于开口,语气里有着难以捉摸的怅然:“二哥问我是何时动的心思,自然是瞧见那罐子花茶的时候便已经有了主意,可二哥你又问,那罐子花茶,究竟说的是哪一罐……倒不如二哥你来告诉我吧,这千重园里难不成还会有第二罐花茶不成?”
玉真心中焦躁,脱口说:“怎么就没有?”
可话音一落,他就醒悟了过来。
千重园里。能有几罐花茶?
府里上上下下无人不知,云甄夫人素日里只喝武夷茶,从来也不沾别的,这千重园里除了武夷茶外,自然也就没有别的。不论是雨前的龙井,还是六安的瓜片,都难以在千重园里寻见踪迹。更不必说是花茶。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千重园里的的确确只有一罐花茶。
是连家二房的三姑娘,打从平州回来后,特地送来千重园的。
他深吸了两口气。低声道:“那花茶有何不同?”
玉寅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走到距离他只有半步的地方站定,将声音压得极低,近乎耳语:“二哥怎么还想不明白?云甄从来只喝武夷茶。旁的不管价值多少,其味如何。她皆不碰,可偏偏连若生送来的这罐子花茶,叫她摆在了外头,偶尔还会命人泡上一壶。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在她心里头,二房的那位姑娘,是与众不同的!”
这事他们早有耳闻。可直到近日亲眼瞧见了,他才敢认定。
玉真却直到这一刻才有些明白过来。
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玉寅看得比他深远,心思亦比他缜密,这些事他连想都未曾想到,更枉论旁的。
“终究是冒险,这些事二哥只管当做不知就是。”玉寅也并没有要他帮忙的意思,“如今对二哥而言最要紧的事,只有抓牢了云甄的心一件而已。”
玉真喏喏说了句:“这可不容易……”
玉寅的声音微沉:“世上哪里有容易的事。”
如果有,他们也就不必费尽心机,一步步筹谋了。
……
翌日天明,千重园里重归了热闹。
云甄夫人亦早早起了身,出门办事去了。
玉寅被禁了足,玉真心里头也就没了底气,行事动作皆小心了起来,多半时候也都窝在屋子里,不外出走动。
这热闹,也就似乎同他们没有了干系。
但这一日真正热闹的地方,却并不是千重园,而是连家四房。
昨儿个连四太太领着孩子出门看过赛舟回来后,就再也没有出过房门,除了她的心腹牛嫂子外,谁也不见。底下的人,只听说了五姑娘宛音差点落水叫三姑娘给救了的事,旁的都不知道,便也以为四太太这是同闺女一起受到了惊吓。
厨下为了讨好她,还巴巴地炖了安神的药膳送上去给主子用。
可送去给五姑娘的那一份吃了个干净,送去给四太太林氏的那一份,却原模原样地被端了下去。
谁也不知这究竟是怎么了,便也都只好夹着尾巴做人。
哪里想得到,这日晚间连四爷从外头回来没多久,上房里就传出了争执声,伴随着几声“叮铃哐啷”,也不知是打碎了什么东西。有好奇的丫鬟婆子就想凑过去悄悄听个动静,不曾想这脚还没迈出去多远,就瞧见牛嫂子青白着一张脸守在了门口,眼神阴冷地四处扫视着。
这么一来,谁还敢靠过去偷听呀!
一溜烟的,人就散了个干净。
夜色越深,四周越寂静,连四爷夫妻二人的争执声就越是响亮。
好在后来二人还是安静了下来。
许是顾忌着再这么争执下去,迟早叫千重园那边知晓,闹大了就不好了,所以吵着闹着,这声音就没了。屋子里静悄悄的,廊下也静悄悄的,门口依旧只有个牛嫂子守着,连个丫鬟也不见。
里头的人,没有用饭,也不传饭,厨房那边候了大半天,悄悄使了人来问牛嫂子,却也没能得个准信,只得苦等着,见饭菜冷了,就重新热上一遍,再冷,再热。
如此反复几回,再好的菜,味道也不对了,只能想法子另做。
可厨房里折腾了大半天,上房里的人却依旧没有要用饭的意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见月上梢头,那紧闭着的房门“咿呀——”一声突然被打开了来。
牛嫂子一惊,慌忙去看。
从里头走出来的人,却是撇也不撇她一眼,一言不发拂袖就走。
牛搜子话至嘴边的“四爷”就这么硬生生又给